零诺——行烟烟【完结】
时间:2023-11-27 23:08:07

  采访结束后,7az来观众区找宋零诺。她一点不客气地问:“你能再给我几条裤子吗?”
  宋零诺没有权限,得回公司申请内部领用,但7az的合作已经结束了,她没有正当理由,正为难时,一旁的李微实先问:“你为什么不自己买呢?”
  7az说:“李老师,她们的裤子太贵了。”
  李微实说:“今年秋季赛总决赛的奖金池你看到了吗?如果能夺冠,你能分到多少奖金?够不够买裤子?”
  7az于是不再问宋零诺要裤子,她递给宋零诺一袋小零食,“给你吃。”
  宋零诺没出息地接过零食,又没出息地感动了。小孩还是有良心的,知道宋零诺一切的付出和努力是为了什么。她正要道谢,就听7az又说:“因为你,我们教练的脾气最近都变好了。”
  宋零诺把“谢谢”两个字咽了回去。
  战队连赢三周,领队周福成订了餐厅,问汪明明去不去,汪明明当然说去。周福成让小孩们收拾东西,准备撤了。没人问管宁要不要一起走,因为大家都知道管宁的女朋友今天来看比赛了,管宁今晚不回基地。
  管宁的事情从来不瞒俱乐部,汪明明之前问过他,打算对外面公开吗?“外面”指的是管宁的粉丝和Union的队粉,以及看比赛的吃瓜乐子人和成分各异的黑子们。管宁说不公开。汪明明能理解,战队成绩正在爬坡期,管宁作为主教练是常年背锅位,他自己被骂无所谓,宋零诺如果跟着被骂那他绝不能忍。这个圈子对男选手和男教练的女朋友有多恶毒刻薄,管宁比汪明明清楚一万倍。
  管宁抓起羽绒服,走出备战间。
  观众区,宋零诺一个人坐在原位,膝盖上放着电脑,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管宁下台阶的时候顿了顿,宋零诺好像有所感知,抬起头。她一看见他,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
  比赛场地的光打在年轻女人身上。管宁心中有说不出口的愿望:他想带队夺得世界冠军,他还想让宋零诺在台下看着他和战队一起捧杯淋金雨。
  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梦想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管宁在基地附近租有一套房,平常基本不住,只有放假和休赛期的时候短住。两人吃完晚饭,他带宋零诺回这边。宋零诺今天背了个大包,路上就在和他解释,她住的地方有室友,不方便带男人回去过夜。管宁本来想说,“过夜”又不是他见她的目的,但这显然是宋零诺见他的目的。管宁于是什么话也不说。
  进门后,宋零诺把东西从包里一样样掏出来,洗漱的用品,要换的衣服,还有工作电脑、鼠标和充电线。在管宁脱外套的时候,宋零诺跑过去,把两只手塞进他的贴身短袖,嘴里面说:“好暖和。”她一边取暖,一边做出点评,“运动品牌做的羽绒服就是比时尚品牌的要实穿哦。”
  管宁低头,对上宋零诺亮晶晶的眼睛,她的手根本不冷。他丢下外套,一把扛起她。
  宋零诺快乐得大笑出声。
  时间不早,宋零诺不想睡觉,她套了件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去拿电脑,又回到床上。管宁问她在忙什么。宋零诺就给他讲适应性时尚项目二期的事情,讲她遇到的障碍,讲她必须要攻克的难题。极致的快乐总是短暂的,想要延长快乐的余韵,只有能够交流的同频和被理解。
  管宁不懂时尚零售,但宋零诺特别喜欢和他说这些事,因为她永远不必担心管宁问出那个经典问题:这么做值得吗?
  过了半夜,宋零诺趴在管宁背上,想起什么,问他:“你今天晚上不需要直播吗?”
  管宁说:“播不了。”
  屋里明明有电脑和设备,宋零诺问:“为什么?”
  因为管宁不希望冒任何宋零诺会不小心入镜的风险。他说:“我不对外公开我有女朋友,可以吗?”
  宋零诺当然没问题。电竞圈的乌烟瘴气她这大半年围观了太多,工作都忙成这样了,她压根不想被卷入任何会消耗她情绪和精力的恶性漩涡中。
  宋零诺就这样趴在管宁的背上睡着了,一觉睡到凌晨三点。醒来时,她闻到淡淡的稻梗味。宋零诺伸手去摸管宁的胳膊,他还没睡,在看今天的比赛回放。管宁说:“你一直在说梦话。”
  宋零诺梦到奶奶了。奶奶坐在轮椅上,那只轮椅特别高级,电动时速六十公里,像车头一样的部件可以轻松拆卸,还是环保新能源的。梦里,宋零诺花了两万块钱买下这只轮椅。奶奶一点都没嫌贵,咧开嘴笑,一口豁牙镶满了钻石。宋零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钱的老太太。可是这么有钱的老太太,身上还穿着宋零诺去年送给她的黑色羊绒衫。
  梦到钱,通常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宋零诺从管宁的左胳膊这头滚到右胳膊那头,又咬住他的小臂。管宁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宋零诺翻身,上网看今天Union赢了比赛之后的舆论评价,有人夸管宁秋季赛的bp思路领先版本,宋零诺笑了笑。她想到今天场馆里的灯光,如果将来有一日管宁能够站在全球赛场上和队员们一起捧杯淋金雨,那时的宋零诺会在做什么?宋零诺没继续想下去,因为她转念就回忆起李微实今天说的话:不排斥,不歧视,不分类。
  宋零诺闭上双眼,眼前再一次出现奶奶的高级轮椅和镶钻牙齿。
  她说:“管宁,我好像有办法了。”
  周一下班时分,宋零诺带着办法去找韦霖。两人坐在focus room里,宋零诺讲了二十分钟,韦霖听后不发一言。宋零诺问:“你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如果她的想法很愚蠢,韦霖应该早就开口了。
  韦霖没给她确切回答,只说:“宋零诺,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真的吗?
  宋零诺记吃不记打,一被韦霖夸奖智商,就克制不住膨胀的自信心。
  周五下班后,韦霖带着做好的方案来找宋零诺。两人坐在focus room里,韦霖展示按照宋零诺的想法做出的fancy商业方案,宋零诺看得叹为观止。韦霖不仅做完了商业方案,还通知宋零诺:“我已经和Vivian汇报过了,请她帮忙约大老板的时间,我和你一起去present。”
  宋零诺知道韦霖绝不可能放弃争抢credit的机会,但她没想到韦霖的行动速度如此快,“那我们要商量一下怎么分part吗?”
  韦霖说:“你先讲idea,我再讲business case。”
  宋零诺明白了。韦霖不是好心和她平分功劳,而是要让宋零诺打头阵,要用宋零诺先测试陈其睿的初步反馈,然后再决定她自己该怎么讲。
  只要能把这件事做成,宋零诺不计较,“好。”
  韦霖把方案发给宋零诺一份,说:“下周一rehearsal?”
  韦霖做事滴水不漏,宋零诺只能配合,“好。”
  次周一下班后,宋零诺和韦霖按照约定时间提前演练。施谨帮忙约了陈其睿和姜阑周三下午的时间,李欣已将邀请发出,会议时间只有半小时。
  韦霖只分给宋零诺十分钟。
  宋零诺没意见,认认真真地把韦霖当做陈其睿,讲了一遍该讲的内容。韦霖听完后没给反馈,只说:“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宋零诺的确不紧张,“实话实说,对付你比说服大老板要难多了,你比大老板更让我紧张。把你想象成大老板,我反而不紧张。”
  韦霖很罕见地一愣。
  数秒后,她转头看宋零诺,“这真是我听过的最inspiring的一番话。”两人初共事时的自信且温柔的笑意重新浮现于韦霖脸上,“既然你这么坦率,那么我也实话实说:帮你做方案,并不是因为我怕你哭,而是因为你的办法是workable的,足够我利用它去impress大老板。”
  周三下午四点五十五分,施谨带宋零诺和韦霖上三十楼。五点整,李欣刷卡,让三人进去。姜阑已经坐在里面,她和陈其睿同在上个会,会议刚刚结束。
  施谨对姜阑点头,然后和陈其睿说:“老板。”
  宋零诺和韦霖也跟着叫人。
  陈其睿说:“坐。”
  施谨在姜阑身旁坐下。正对陈其睿桌前的两把椅子空着,显然是留给宋、韦两人的。韦霖大方坐下,宋零诺也跟着坐下。韦霖把电脑接上大屏,投出准备好的deck。
  陈其睿不听任何没有实际意义的开场白,要如何将适应性时尚项目商业化,他给两人十分钟陈述想法。
  这是宋零诺第三次来pitch大老板,也是她准备最充分的一次。有韦霖的rehearsal打基础,宋零诺完全不紧张,她直切主题:“我们认为只要改变目标客群,适应性时尚的一期产品就能够以原价售卖出去,而且该销售模式在二期有可复制性。此外,我们也会提出适应性时尚项目该如何做到中长期的商业可持续性。”
  “国内的残障人群个体收入普遍偏低,无法成为购买‘无畏’适应性时尚胶囊系列产品的主力消费者,但是我们可以打开思路,找到和残障人群同样对服装的功能有‘特殊’需求、并且她们的经济实力足以支撑购买同时兼具功能和审美的奢侈品无障碍服装的人群。”宋零诺切换演示文稿页面,新的目标客群出现在屏幕上,“有两类人群能够满足上述条件:经济富裕却行动不便的老年女性;因手术而需要短期使用轮椅的高收入女性。”
  讲到此处,宋零诺略作停顿,看大老板有没有什么问题。陈其睿没讲话,施谨和姜阑也没讲话。宋零诺于是继续说:“对后者,我们可以针对一二线城市的私立医院客群进行target marketing;对前者,我们一样可以重新制作广告内容和传播营销策略,想办法找到并转化这部分顾客成为适应性时尚产品的消费者。”
  在现今所有零售和消费行业都在绞尽脑汁地争取年轻Gen-Z客群的趋势下,宋零诺却反其道而行,绞尽脑汁地琢磨该怎么争取老年客群。生意诚然重要,但品牌形象要被置于何地?
  姜阑还是没有讲话。
  陈其睿开口:“你是97年出生的,今年才二十四岁,你有什么信心做好老年人的生意。”
  宋零诺回答:“您是69年出生的,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但您还是有信心做好Gen-Z这一代年轻人的生意。”
  说这句话时,宋零诺的手心开始出汗。时隔一年多,她再一次当着别人的面说了很可能让大老板下不来台的话,但她完全不后悔。
  陈其睿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姜阑跟着笑了。施谨也跟着笑了。
  宋零诺松了一口气,“把一期产品卖给新的目标客群,在解决库存的同时,可以提高量产规模,降低单件成本,所得收益可以供养二期产品的设计和开发。一期产品的销售模式在二期可以被继续复制,产生健康的正向循环。这是提升项目商业价值的短期办法。”
  她将演示文稿切换到下一页,“在中长期,我们希望为适应性时尚项目找到可持续的生长方向。我受到‘全纳教育’的启发,认为适应性时尚一样能够以‘不排斥、不歧视、不分类’为中长期目标。在现阶段,我们的重心放在了‘不排斥’和‘不歧视’上,但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有没有‘不分类’的可能性?”
  陈其睿让她展开讲。
  宋零诺点头,“提到包容,我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接纳和理解和我们不同的人就是包容。可实际上,这就是做出了分类。服装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做的适应性时尚胶囊系列,就是把服装和消费者进行了分类。我想提议不做分类,不论消费者是健全女性还是残障女性,都可以购买这些服装。既然残障女性一直以来都在穿她们并不适应的‘正常’服装,那么健全女性同样可以穿无障碍服装――只要我们调整日常穿衣的方式即可。这样一来,无障碍服装的目标消费群体就可以扩大到所有人,而不仅仅是一小部分人。”
  陈其睿没有讲话。
  宋零诺举一个实际例子,以便大老板快速理解,“比如我平常穿一条裙子,它用的是拉链,但无障碍的裙子会把裙子的拉链改成吸附式或者粘贴式的辅料,这并不会影响裙子本身的美观,我只需要改变我穿脱衣服的方式,就可以买无障碍服装穿了。”
  陈其睿不同意,“这个例子过于简单。实际产品要复杂得多,并不是每一件无障碍服装都符合健全消费者的审美标准和功能需求。”
  “但您也承认这其中有一部分产品可以做到,”宋零诺坚持,“而且我相信随着设计和开发的日渐成熟,我们可以做出更多的‘不分类’服装。”
  陈其睿说:“要改变健全消费者的认知,需要极高的教育成本。零诺时尚没有义务承担教育整个市场的成本。”
  宋零诺说:“我同意您说的,这需要整个大环境一起改变,所以这是中长期的目标。”
  陈其睿说:“这个目标太超前,你有没有想过,要真正实现这一点,需要花费多少年。”
  宋零诺说:“我是97年出生的,今年才二十四岁,我可以一直做下去。”
  陈其睿看了她几秒,不再继续这个对话。他说:“一期产品的新销售模式,我要看到solid business case。”
  韦霖适时接话,“我们已经准备了。”
  陈其睿示意她讲。
  韦霖向老板有条不紊地展示她所做的工作。中国的适应性时尚市场规模虽然没有调研数值,但重点一二线城市的老年富裕阶层、每年在高端医院进行手术治疗的患者数量,都有具体数据支撑。韦霖做了市场规模分析,用商品成本模型重新计算了大货产量和单件成本,给出明年的预估销售和毛利数字。
  韦霖讲了一刻钟,比她在和宋零诺rehearsal的时候还要行云流水,从逻辑到数据,从方法论到工具,没有一处挑得出毛病。
  陈其睿从头到尾听完,没有打断,没有提问,也没有反馈。
  他按下办公桌上的电话免提键,打给李欣,让她通知何亚天、戴培敏和FP&A总监郭惠远现在来他办公室。
  老板们要继续开会,宋零诺和韦霖被要求先行离开。走出陈其睿办公室,宋零诺心里很不踏实,或许在她眼里,韦霖的商业方案做得既fancy又solid,但是在大老板眼里,那份方案只是一个粗糙而经不起推敲的稚嫩尝试。
  进电梯,宋零诺按了好几遍六楼按钮。韦霖看她一眼,“你刚才有尽最大努力吗?重来一遍还能做得更好吗?”
  宋零诺已经尽力得无法再尽力,“不能。”
  韦霖说:“那就对自己有点信心。”
  大约半小时后,施谨回来了。宋零诺没想到老板们的会散得如此快,这是否意味着她和韦霖失败了?宋零诺想主动询问施谨,但她很快放弃了问的念头。
  就算失败,又怎么样。
  以前,宋零诺会认为她都已经努力到这个份上了,就不值得一个成功吗?现在,宋零诺知道就算不成功,她也不会停止继续做想做的事。由热爱驱动的欲望,比任何欲望都让她无法抵抗。
  下班后,宋零诺自掏腰包请刘辛辰吃晚饭。她出尔反尔,请求刘辛辰把“无畏WUWEI”全球首秀的开秀嘉宾机会还给她,不图别的,就图那两个适应性时尚胶囊系列产品的runway look。
  宋零诺点了一桌刘辛辰喜欢吃的,“我和周苏商量过了,这次走秀免费,秀前teaser和秀后recap也都免费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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