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嬷嬷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眼见着殿内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她站至边桌一旁伸手示意。
“宸妃,此乃皇后娘娘所赐,还请您亲自将锦布掀开。”
阮阮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照做了,在黑绸锦布被揭开的那一刻,托盘上的东西展露无疑,尽管心里有些猜测,但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
她没有掩藏自己的意思,秀眉微扬看向对面,“嬷嬷,这些是......何意?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指示吗?”
秋嬷嬷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心中满意极了,她就知道既是来和亲的,两边的人事嬷嬷都该教过,这宸妃对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些,那就很好办了。
“娘娘,此处只您与老奴二人,老奴就明言了。”
秋嬷嬷躬身,目不斜视:“这里是一套玉势与皮鞭,至于用途,陛下来了您自然就会知道,这里老奴就不多言了,只接下来的话,皇后娘娘特意交代的,还请您务必记在心上。”
这东西阮阮不是没见过,但像这样一整套花样百出的,还真是......等等,魏帝那老头喜欢用这?
她虽长于勾栏,但妈妈想着奇货可居,从未真正让她接触过这些,故像这样被陌生人大剌剌摆在眼前的时候,她的脸还是烧得慌,不是因为羞涩,更多是羞愤。
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阮阮声音低低的,“嬷嬷请说。”
“宸妃,您虽还未举行册封仪式,玉碟也未进宗庙,但陛下是亲自下了旨意的,其他也不过是过场,等陛下秋狩回来,只要他开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过来看您,听闻南人女子娇弱羞怯,这是您的福分,届时可千万别慌张恐惧惹了陛下厌弃。”
这番话说得奇怪,阮阮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调整了过来,轻轻“嗯”了一声。
秋嬷嬷眼睛毒辣,怎么会错过这一幕,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继续:“您听好了,陛下九五之尊,乾纲独断,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忤逆,尤其是如今龙体有碍,房中事颇为焦躁,最喜借助外物,玉势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一切全凭陛下兴致,发生何事切不可外传,这里是娘娘为您备下的外伤药,都是顶顶好的,到时候还请您务必多担待些,千万别触到陛下的逆鳞。”
阮阮有些不明所以,但心里禁不住有些犯嘀咕,因得心中对这事有抵触,她并不愿意深想,于是很快回道,“我明白,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看这样子心里便有了数,看来还没完全明白,不过没关系,她还可以再加把火,“宸妃,话与东西既已带到,老奴就回去复命了。”
阮阮颔首,并未多留。
翌日一早,方才用了早膳,青芜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额头还带着晶莹的细汗。
“怎么了?跑成这副样子?这两日嬷嬷罚你还不够?”阮阮捏了捏眉心,“宫里规矩严,你多跟常嬷嬷和绛珠学一学。”
青芜不是个精明利落的丫环,很多时候甚至有一些咋呼,胜在忠心与实诚,两人又有一起患难长大的情谊,阮阮对她总是额外多一分纵容,只是如今进了宫,她这性子还是得拘一拘磨一磨了。
“娘娘......”青芜大气都未喘匀,尽量压低了声音,“您不知道奴婢听到了什么,是关于陛下的,哎呀,您可一定得小心了。”
摩挲着莹白药瓶的手一顿,阮阮将药瓶放了回去,尽量让语气听着淡淡的:“哦?怎么说?”
一想到那些隐私,青芜有些急,她重新确认了一遍殿门及四下无人,这才附耳过来,“您不知道,魏帝陛下......魏帝陛下有疾!”
昨日秋嬷嬷已经暗示过了,阮阮不想她做无谓的担心,尽量让语气听着轻松些,“这不是更好?他若有疾,最好是一点都不行,这样也许就不会宣我伺候了。”若是有选择,谁乐意对着一副年老色衰的身体,想想就......
“不是的姑娘,您不知道,陛下他不仅仅是有疾,他是有奇怪的癖好!”青芜快哭了,急得跺脚,“奴婢打听过了,应该是真的。”
“陛下年轻时也算是龙精虎猛,像现今的几位殿下,都是相继出生的,但您可曾注意到,自四殿下之后,这宫里已经许久未曾有孩子出生了?”
这倒是事实,阮阮菱唇微抿,按照魏帝的年纪,拓跋纮出生的时候后,按理说他还是正当年的,之前每年都有不少孩子出生,没道理突然就没有了。
青芜跺脚,尽管压低了嗓子,但还是隐藏不住的气愤,“不仅仅这,奴婢打听了一下,北魏宫里侍寝的嫔妃宫人,但凡受宠的,没一个活得长的。”
“听说是当年打仗的时候,陛下被伤了子孙根,但是您也知道,男人对这些事情特别看重,尤其是皇帝,就更接受不了了,因此仍旧照例宣嫔妃侍寝,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就这倒也罢了,可是次次都还是不行,人就有些变了,会想些其他奇奇怪怪的办法。”
!
她欲言又止,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与担忧,这番话信息量很大,阮阮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前在春风坊,她虽未接触,但也是见过一些事情的。
青芜生怕她不懂,提醒道:“当初咱们才到春风坊的时候,妈妈给您拨的那个小院子,之前住的那个秋意姐姐,当年也算是坊里红极一时的人物。”
当初承恩侯世子千金为秋意赎身,才子佳人一度是东都一段佳话,但阮阮记得秋意后来又回过春风坊,哭着跪着求妈妈收留,只因为那承恩侯世子于房事上有某种“怪癖”。
她已经是侯府的人了,妈妈当然不敢再收留她,秋意被带回去之后,没多久就听说被病逝了,但阮阮知道她不是病逝的,因为她见过她的尸体。
勾栏有勾栏的规矩,尤其是像春风坊这样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女人的身体就是财富,买卖可以,但谁想破坏这摇钱树,几乎是不被允许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或许也有警告她的意思,秋意的尸体是妈妈带着她去收的,当时阮阮着实被惊吓到了,因为那尸体平时露出来的地方与被衣衫遮盖住的地方就像两个人的。
为人所见的地方完美得就像瓷器,而不被人所见的地方,白腻的肌肤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有已经愈合的,变成了粉红的疤,也有刚伤的,暗红恐怖,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伤痕,能看出来的有烫伤鞭伤,不能看出来的还有许多,尤其是玄圃附近。
阮阮倏地明白过来,为何冯皇后会命秋嬷嬷送这些东西过来,还特意暗示让她服从,不要乱说话,她也突然想到为什么清河公主要死要活不愿意来和亲。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青芜原本就心中着急难受,这会儿见自家主子样子,更是六神无主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魏帝说不得这两日就要回行宫了,该怎么办啊姑娘?”
青芜原是眼泪包包的看着阮阮,片刻后眼神却突然变得决绝,“姑娘,不管何时何地,奴婢一定会陪着您的,若是可以,奴婢愿意......”
两人说是主仆,实则说是姐妹也不为过,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她虽不算聪明,但胜在比谁都可靠,不然当初也不会独独挑中了她带她走。
指甲紧紧攥进掌心,阮阮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你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会处理好的。”
“当真?太好了。”青芜抽了抽鼻子,自家主子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阮阮“嗯”了一声,当即下了决定,顺手将木施架上的斗篷拿了下来裹上。
“我要出去一趟,若有人过来,你就照旧说我不舒服,已经歇下了。”
青芜立马点头,指了指隔壁表示她知道,尤其是绛珠,阮阮满意地自后殿退了出来。
很显然这些人都在利用她,把她当成一颗被随意操控的棋子,她其实是有些叛逆的,越让她做什么,她越不会做,反正已经被摆上了祭台,她必须给自己杀出一条路来,哪怕是与虎谋皮。
与此同时,拓跋纮矗立在靶场上,一边饲喂着迦楼罗,一边等着某人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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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碍于他们现在的身份?◎
红墙碧瓦的宫道在眼前分岔, 一条通往拓跋纮住的水月殿,另一条则是去往太子的朝阳殿,阮阮停在路口, 一时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原本终于可以摆脱身不由己的生活,却被莫名其妙挑中封了个公主过来和亲,魏帝年纪大嗜武暴虐也就罢了, 关键是那方面还有怪癖, 可能熬不到头她就会落个跟秋意差不多的下场。
不要!
阮阮越想越是生气, 她不是傻子, 知道南唐那边是指望不上的,相反若他们知道她的不满只会更加变着法子的想控制她, 细细想来, 如今的她只有一条路——找盟友。
眼前的两条路,分别通往两个人,各有各的优势, 却也各有各的缺点。
拓跋纮为人狠辣,办事不留余地,这些日子她冷眼观察下来,他与魏帝的关系十分微妙, 之前对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虽则不指望他知恩图报, 但若是有好处的事情, 他应该会考虑一二......吧?
阮阮的绣鞋原本提了起来,却又倏地顿了住。
想起他桀骜森冷的目光,这人不好糊弄, 只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她的条件, 就这也罢了, 之前在南唐还有上次白泽的事情,她也算是利用了他,只怕他现在正等着看她的笑话,若当真贸然去找他,达不到目的不说,说不得还会被嘲讽一通。
而太子拓跋赫就不一样了,虽则急色了一些,但美貌是她现在唯一能利用的武器了,不管怎么说上次白泽的事情她也算是变相帮了他一把,跟魏帝比起来,拓跋赫算身强体壮,跟拓跋纮比起来,拓跋赫好拿捏,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太子这个身份。
阮阮的脚收了回来,只略一思考,便往另一条方向走去。
*
朝阳殿。
魏帝领着心腹爱臣们秋狩进了围场,这一去就是好几日,太子拓跋赫被留在行宫未能跟随,正烦躁地处理着公务,此时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安慰可能就是还好老四拓跋纮也未能随行了。
这些日子,邺城的军机要务全部送往行宫,他向来不喜做这些事情,偏偏在外又要维持着面子上的功夫,心里早就郁积了许多怒气,加之劳军还出了事情,心中就更是烦躁了。
当殿中那细碎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忍不住自案牍中抬起头来,怒斥道:“那些人到底有完没完?”
这些日子太子殿下没少发火,不少奴才被呵斥了,内侍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直呼“殿下饶命”。
手中是空的,并未捧着奏折军报等物,烦躁消了些许,拓跋赫也知错怪了人,轻咳一声作掩饰。
“咳,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没看见孤正忙着。”
内侍已经跟了他数年,自家殿下是什么性子脾气当然是知晓的,此时四下无人,他立马回禀道:“殿下,非是邺城有何要务,是......是瑶光殿那位娘娘,方才遣人过来,让奴才给您送个东西。”
“哦?”瑶光殿,宸妃?
拓跋赫手上一顿,压下心中激荡搁笔站了起身,“是什么东西?快拿过来。”
原本并非谁都能让他这个东宫内监总管办这传话的事儿,但是想到那日自家太子的眼神,他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如今听这语气,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拒绝是对的,赶紧自袖中拿出一物捧在手心递了上去。
那是一小卷布帛,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几个娟秀的小字,不过短短一瞬,拓跋赫的脸上烦躁不在,甚至隐隐泛出了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悦。
而另一边听了阿史那浑传来的消息,拓跋纮就没有这么开心了,久等的人不至便罢了,竟然还递了消息去朝阳殿,振臂一挥,迦楼罗嘶鸣一声旋身而起,他提脚便去了北苑。
*
因得这次秋狩规模不是很大,时间又赶,行宫只修整了一部分,北苑有好大一片都并未重建,荒芜萧条不说,时有野兽动物出没,平日里甚少有人过来。
拓跋赫没想到阮阮竟然会约他在这里见面,那个纤长窈窕的身影,即使披着斗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情不自禁往那处行去,内侍识趣的领着人远远往一边守着。
听得脚步声,她遥遥回过身来,兜帽之下,原本顾盼生辉的双眸此时看着有些浮肿,眼角眉梢还带着未消的红痕,整个人多了分楚楚的风姿,这让他的心禁不住有些异样,是受了什么委屈想要找他倾诉吗?
拓跋赫脚步加快,不过几息便行至了她的身前,“瑶......咳,缘何约见在此?找孤是有何事?”
尽管她已经尽量将眼睫往上抬,眼眶里还是顷刻便盈盈盛满了水光,偏她贝齿紧咬着下唇,迟迟没有开口,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拓跋赫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心里像是被猫儿抓了一般,高大的男子心中一疼,禁不住放柔了嗓音,“可是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父皇不在,孤,孤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扭捏就不好了,阮阮将头撇开。
自拓跋赫的角度,只能看见那湘色的兜帽微垂,手背不经意般抬了抬,似在悄悄拭泪,他自认是懂女儿家的心思的,此时看她这般,心里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亲自递了方绢帕上去。
阮阮谢过,整理好仪容,却仍旧背对着他,语带愧疚,“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我却还给你添麻烦,实在是不应该......”
听着这软语侬嗓,拓跋赫只觉浑身通泰,情不自禁捉了她的肩膀迫她转身,解释道:“不碍事,你知道的,孤......”
“殿下!”阮阮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秀眉微蹙,水眸漾漾看向他,“此处虽僻静,到底境况不明,还请慎言。”
挺拔瘦削的肩膀在掌心微微挣扎着,明明该放开她的,但此时他却一点都不想动。
“你放心,有人守在路口,孤既然来了此处,便必然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过来。”
这话与其说是安抚她,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自她给他传布条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就消失殆尽了,否则也不会不管不顾就这么过了来。
此时人就在眼前,他怔怔地看着她,尽量放柔了声音,“好了,瑶华,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找我吗?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阮阮一边将素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似乎想要将他的手自她肩膀上卸下来,一边哀求道:“太子,你先放开我,咱们现在毕竟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一听这,拓跋赫禁不住有些气愤。
当初阮阮原本就是他的和亲对象,是魏帝临时改了主意将她封了妃,他就说父皇为什么上次宫宴不肯直接公布和亲事宜,感情是见色起意反悔了,这才将人弄来佛寺,还给他说什么兄友弟恭,责骂他被美色迷昏了头,他这样陈仓暗度跟他又有什么区别?也不看看老夫少妻般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