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桃花阁,裴宁便将门关上了。
这才注意到玉桃拿来的东西,好奇地问道:“你出去买的什么?这么神秘,都不带我一起去。”
玉桃展开那斗篷,在裴宁身上比画着:“你看看,合适吗?只不过时间比较赶,是用现成的斗篷改的。”
藏蓝色的斗篷,帽檐处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摸在手里暖和极了。
裴宁将斗篷接过去,眼波流转,双眸里尽显动容。
在东宫时,他有好几件质量最上等的鹿茸斗篷,质地轻柔,也防风防寒,裴宁却只觉是个没有人情味的物件。
眼下,这件斗篷披在身上虽略显臃肿,裴宁却觉得心里格外温暖。
这股暖意蔓延到四肢,又暖进心底。
裴宁摩挲着身上的斗篷,问道:“那卷幅可也是给我的?”
玉桃点头。
裴宁刚要解下卷幅上的绳子,被玉桃按下:“等明日生辰再看吧。”
“好。”裴宁点头。
乖顺地将卷幅放回到桌子上,裴宁走到玉桃面前,伸展斗篷拥上她。
玉桃的眼前瞬间暗了下来,她感觉一层毛茸茸轻柔地照在了自己身上,裴宁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这件斗篷选得实在是完美,刚好能将我们两人护住。”
玉桃顺从地抵到裴宁胸前,感受到暖意将她身上的寒气一点点驱散。
“我知道这件斗篷对于你从前收到的礼物比,都不值得一提,可现在的我只能送得起你这些。”玉桃道,“但我以后会有能力送你更好的。”
裴宁低下头,眼中满是爱意:“这就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不再言语。
片刻,裴宁开口:“玉桃,我带你回家吧,以后让我来养你。”
玉桃没有回应,心绪却越来越平静。
良久,玉桃才抬起头来,眼中似是染上了一层雾气,嘴边却绽放着笑意:“宁郎,我想喝酒了。”
“怎么今日馋酒了?”
玉桃笑笑:“今天日子好。”
裴宁双手捧起玉桃的脸,低头轻轻啄下一吻:“好,我陪你。”
月色爬上枝头的时候,玉桃在后院的廊上生上了炭火。
玉桃与裴宁坐在炭炉一侧,炉上温着酒。
红色的火焰在炉子里肆意摇曳着,坛子里的酒经过加热,富裕芬芳的香气萦绕在整个长廊里。
琥珀色的酒在碗中泛着澄澈的光,玉桃与裴宁碰杯,一饮而下。
几杯下肚,两人的脸上皆是有了些不一样的红润。
玉桃没有说,这酒还是裴老爹在玉桃出生那年酿的,一直埋在后院的碧桃树下。
及笈那天,爹爹特意拉着她来到碧桃树下,指着他埋酒的地方道:“这里,埋着爹爹亲自为你酿的女儿红,待你出嫁那日,爹爹和娘亲亲自为你开封。”
甜味、酸味、苦味、辛味、鲜味与涩味六种味道交织在玉桃的舌尖,玉桃晃着手里的杯子,笑着再次饮进。
裴宁本意只想浅尝一两杯即可,哪知玉桃一杯又一杯要他饮下。
今晚玉桃很沉默,脸上却一直挂着笑。
他只当是那句要带玉桃回家的话让她害了羞,虽玉桃还没有正面答复他,但裴宁已经认定,将玉桃带回京,只是早晚的问题。
佳人在侧,美酒在手,裴宁也不知为何觉得这酒如此美味。
几杯下肚后,却也感觉有些不胜酒力,头沉得厉害。
裴宁偏过头,玉桃的脸颊也绯红一片。
她的眼里满含情意,她的红唇泛着荧光,是那样诱人,让裴宁忍不住想去尝尝,那沾过酒的嘴唇到底是甜还是辣。
皎洁的月色下,两人越靠越近。
裴宁捧上玉桃的脸,低下了头。
玉桃静静地闭上眼,感受到那温热的嘴唇贴了过来,带着女儿红的酒意,还有裴宁身上好闻的皂角味。
直到两人的气息有些凌乱,玉桃附到裴宁的耳边,软声细语道:“宁郎,我们回房间吧。”
语气里带着几分娇软,更多的是直击裴宁心底的魅惑。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点的头,怎么被玉桃拉着他走回的房,又任由她将自己推倒在那张日夜与玉桃同榻而眠的床上。
玉桃默默将早先翻看过的小册子踢到了床下,红着脸,一件又一件,将裴宁的衣衫褪下。
玉桃特意点的是成婚那日用剩的红烛。
昏暗的屋内,烛火轻柔地摇曳,更衬得氛围暧昧。
今日,便是她与宁郎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裴宁虽喝得有些多,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却并不是完全失了意识。
他眯着双眼,看到眼前的女子散下如瀑布般的长发,一件又一件衣衫解下。
看着玉桃红润的双颊,与洁白的脖颈,裴宁喉头下意识滚动。
“玉桃……”裴宁浅声呐呐,“不要……”
意识到自己在裴宁面前□□,玉桃的心跳也不自觉加快。
她想着册子上的内容,红着脸往裴宁身边近了近身,倾下身,覆在裴宁耳边,暖气吹在他的耳畔,玉桃声音微哑:“宁郎,爱我……”
说罢,玉桃颤抖着搂过裴宁的肩,笨拙地吻了上去。
裴宁不知,玉桃在那酒里多加了一味暖情的药。
那轻柔软绵的吻落下,裴宁尚在苦苦支撑的理智终于尽数崩塌。
他伸出一只手扣上玉桃的后脑勺,霸道地顶开玉桃的唇齿,肆意地□□她的舌头。
玉桃也融化在这场热烈的亲吻中,不自觉呼吸加重,轻哼一声。
那声娇软的哼声让裴宁不自觉紧绷了身体,翻身将玉桃置于身下,却仍是不舍得放开那晶莹玉透的玉唇。
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裴宁的手得以解放,开始四处游走。
玉桃不敢睁开双眼,身体却开始颤抖。
她只能收紧搂在裴宁身上的胳膊,更热烈地回应着那快要夺走她呼吸的吻。
直到裴宁离开那张小嘴,睁开眼睛,看到玉桃抖动着睫毛,眼角已泛着晶莹的泪珠。
裴宁手上的动作一顿,似是不忍。
“玉桃……”裴宁支撑着双臂,迟迟不忍落下,“你真的确定吗?”
玉桃这才姗姗睁眼,泛着雾气的眼眸中已是染上了饱含柔情的欲念,抓起裴宁略显生涩的手指引着他:“宁郎,让我做你的新娘吧。”
话音刚落,比刚才更加激烈的吻一个又一个尽数落下。
痛意袭来时,玉桃忍不住抓紧了裴宁的背,她睁着眼,眼泪控制不住般一滴又一滴自眼角溢出。
许久后,裴宁趴在玉桃的身上,呼着身上的热气,覆在她的耳边一句又一句:“这辈子,我定不负你。”
玉桃伸出酸涩的胳膊,一遍又一遍顺着裴宁的手,遮住眼底的暗淡,漾开嘴角的笑意:“好,我信你。”
那夜,玉桃感觉自己被数次拆散,又被数次拼起。
待裴宁均匀的呼吸声渐起时,玉桃默默走进木桶中,一遍又一遍洗净自己的身体。
窗户正对着后院的那棵碧桃树,玉桃抬着头,静静望着它。
积攒了一个白天的雪在此刻漫天倾落而下,一片又一片密集雪花在空中打着旋,自由地飞舞着。
洁白的雪花透过窗户,映在玉桃红润的脸颊上,却更显纯净。
烧到见底的红烛在身后燃着最后的余光。
裴宁沉沉睡了一觉。
梦里,玉桃那双泛红的双眼刻在他的心里一遍又一遍。
梦里,裴宁又爱抚了玉桃一遍又一遍。
裴宁记得,一开始他还惦记着怕弄疼了玉桃,玉桃却让他不要担心,最后竟是控制不住自己,将玉桃翻来覆去。
浅浅的笑意还挂在嘴边,裴宁翻了个身,准备再把身旁的娇儿拉在怀里温存一会。
昨晚这样折腾玉桃,今日该让她好好休息才是。
伸出的手却摸到了虚无的凉意。
裴宁睁开眼,床榻上只有他一人。
怎玉桃起的这样早?
一阵清香味就飘进了鼻间。
宁郎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在桃花阁门口玉桃玉桃时,玉桃为他煮的面的味道。
那碗面做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如玉桃的气质。
是裴宁十九来年来尝过的最好的佳肴。
裴宁撑起身子,披上长衫走到桌子前。
面汤轻盈,晶莹剔透的面根根分明盘绕在一起,绿色的菜叶点缀着白色的瓷碗,洁白的荷包蛋正静静窝在上面。
面上还冒着热气,定是刚做不久。
裴宁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每日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爱人,每一顿饭都能两个人一起享用。
不必山珍海味,就算是一碗面,他都甘之如饴。
曾几何时,他一直可求的就是这样简单的幸福。
视线再次落下,裴宁这才注意到椅子旁还静静躺着玉桃送他的那件斗篷与卷幅,而最上方,还有一封折起来的信。
裴宁忍不住好奇打开了卷幅,只见画上一方小字:望宁郎,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心中无限暖意流过。
宁郎回味着昨夜柔媚的玉桃,按耐住内心想吻她的冲动,笑意盈盈打开了那封写着裴宁亲启的信。
片刻后,笑容凝固在了裴宁好看的脸上。
轻薄的纸张顺着指尖慢慢滑落。
那封信上开头写的是:和离书。
第52章
◎我只当,宁郎已死。◎
全身的气血在看到“和离书”三个字后开始上涌。
那飘落的纸张一直滑落到裴宁的脚边,他低着头,满眼只有那让人不可置信的三个字。
良久,他才蹲下身,捡起那张脆弱的纸张。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裴宁强迫自己镇定心绪,捻开这封和离书。
玉桃的字迹还如初见时那般,像个刚习字的学童,让裴宁想起,那日他们签下婚书时的场景。
上面的内容他还记得。
愿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然而三个月的时间,裴宁手上的婚书就变成了和离书,上面的内容,字字锥心。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最后,愿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款上,裴玉桃三个字刺痛了裴宁的双眼。
他将和离书看了又看,直至指节因为过于用力了失了血色。
裴宁抿住嘴唇,明明屋子里还存留着他们昨日欢愉的气息。
那床边红烛燃尽的红油仿佛在昭示着昨日热烈的场景。
玉桃含泪的双眸,晶莹的红嘴唇,诱人的呻.吟声,一幕一幕还历历在目。
裴宁不相信,也无法相信,为何一夜过去,今日就变成了这样。
裴宁捏着这张浑身都是刺的和离书,快步冲出了房间。
几乎一夜未合眼的玉桃,此刻正立在桃花阁门口。
她披着头发,未施任何的粉黛,只拢着那条毛绒的围巾,面无表情地看着街外。
街外安静的一个人都没有,玉桃就看那一排光秃秃的树。
她的脸颊上有两行流过泪的痕迹,浅浅地挂着,很快就被吹干了。
裴宁走到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他立在门口的玉桃。
玉桃穿一袭粉桃色的襦裙,长发如瀑布垂下。
因为背对着裴宁,裴宁看不见玉桃的表情,可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往常一样,让裴宁一瞬间恍惚,仿佛玉桃转过身来,会笑着对他说:“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开玩笑的,我和裴宁要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呀!”
裴宁死死捏着那封和离书,就像是捏着一根刺,深深扎进肉里,任由它疯狂生长,一直疼到了心里。
玉桃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意识到是裴宁起来看到了那封信。
她的背微微僵直,却没有回过身。
她好像是没有勇气去看他的。
宁郎许是气疯了吧。玉桃想。
气她是个反复无常的骗子,气她是个吃抹干净就要跑的无情女子。
这样想着,玉桃的鼻尖一瞬就酸涩了起来。
她赶紧轻声吸了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动静来。
直至裴宁走到玉桃的背后,双手攀上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玉桃转向他。
玉桃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却很快又换上了笑容。
她抬起头,脸上有些憔悴,却仍是笑着。
这笑意再次刺痛了裴宁。
“为什么?”裴宁一字一句问道。
没有玉桃想象中的气急败坏,亦没有声嘶力竭。
裴宁的脸上一如玉桃失了颜色,眼中满是掩盖不住的痛苦。
“为什么?”裴宁重复道。
玉桃的眼眸中接连闪烁了几下,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极力压下眼底的伤感。她嘴角仍是挂着笑:“看到和离书了?那便是我的答案。”
“我不懂。”裴宁垂下头,语气近乎哀求,“我们昨夜明明……”
“昨夜只是补上我们的新婚之夜而已。礼数既已齐全,不如我们就好聚好散吧,宁郎。”玉桃拼命压抑着心中无限涌入的悲伤情绪,“还是该叫你太子殿下。”
抓着玉桃双肩的手一顿,裴宁眼角的雾气立刻散去,他盯着眼前苍白着脸的玉桃,呆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玉桃说。
“那为什么还要……”裴宁不理解。
他的太子身份,让多少高门贵女趋之若鹜,争相希望得到他的倾慕。
玉桃若是与他在一起,从此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能得到他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地位。
为什么。
为什么玉桃知道他的身份后,反而推开了他。
“承蒙殿下抬爱,玉桃只是一个小镇厨娘,不敢高攀尊贵的太子。”
“我不在乎!”裴宁抓紧了玉桃的双肩,力气之大,像是要将玉桃揉碎在他的身体里,“我一早便说了带你进京,带你回家。”
“进京?回家?”玉桃轻笑一声,“敢问太子殿下,我这样的身份,你打算如何告知你的父皇,你又如何保证让你的母后同意?”
“……”
头一次,裴宁哑了声。
他可以对玉桃发誓他永远只爱玉桃一人,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永远只为玉桃而留。
可他目前无法保证父皇和母后会同意。
“我可以先带你进京,先买座宅子将你安置一段时间,再征求父皇母后的同意。”裴宁怕玉桃不相信,再次保证道,“除了你,我不会再娶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