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他说着,眸色微扬,斜望向半空里攒聚不散的乌云,那几缕透射下来的光这时也不见了,天色比之前还显得暗淡了些。
  “阁老先前说这雨是上苍有感,以慰我大夏,可本督怎麽瞧这天时老觉得不踏实呢?”
  秦恪纠着眉摇头,随即干咳道:“罢了,罢了,大祭在即,时辰也差不多了,本督还要去迎陛下,这便告辞,阁老稍候。”
  他拱手转身,领着人从旁边的侧门出去,一路回入禁中,直到华盖殿。
  臻平帝早已换了玄衣冕服,於殿中升座,焦芳陪侍在一旁,鸿胪寺一众执事官正大礼参拜,秦恪不动声色,依着规矩也在近处侍立。
  须臾礼毕,臻平帝在宫人搀扶下出殿,乘抬舆起驾,沿奉天门、五凤楼、端门正道前往太庙,文武百官这时早已分班而立,行五拜四叩的大礼。
  臻平帝下了乘舆,仍由人搀扶着,勉强走上台阶,到享殿中叩拜历代祖先神位,近册用宝,韶乐齐鸣,当众由执事官宣读祝文。
  大祭直到午间才告结束,臻平帝已是面色苍白,摇摇起身,却是焦芳上前扶着,附耳低语道:“主子,稍时改道别处回宫吧。”
第91章 履薄临深
  秦恪闻言一滞,寒色凝在眼底,面上仍是一派平静,恭立在旁垂首不语。
  “为什麽?”
  臻平帝问得淡然,听不出丝毫的诧愕。
  焦芳的微笑却已不再止水无澜,扶着他的手紧了下:“主子累了,还是歇一歇。反正回头还要上无逸殿赐飨,不如便先起驾西苑,等张阁老他们回宫完了大礼,再同主子一块赴宴,也省得来回奔波劳神。”
  臻平帝睨着他低垂的眼,鼻中的喘息掩住了哼声,但那一丝感念还是被愠意压了下去,仍旧淡声道:“这不好,祭祀大典的成法是祖宗定下的,改之不宜,朕这些年坏了太多的规矩,现下要是连这点疲累都受不得,是当真不想让上天原宥了麽?”
  焦芳悚然一震:“主……主子……”
  “也罢,那焦伴就代朕先去西苑,不必随驾回宫了。”
  臻平帝说完便挣着袖子脱开他手,也不用人搀扶就向外走。
  秦恪走近一步,附在兀自怔愣的焦芳耳边:“万事有儿子在,干爹放心。”迎着他转来的目光又郑重其事地一颔首,这才抬步跟了出去。
  外面依旧阴沉沉的,正午时分也觉不出多少暖意,云倒是稍稍散了些,漫天都是斑驳杂乱,深浅不一的灰,仿佛怎麽也洗刷不尽的污秽,却偏偏就这麽没遮没拦地叫人瞧着。
  群臣早已恭候在享殿外,见皇帝虽有倦容,但行走间却比方才还略显有力了,面色中微露不豫,心下都不由暗奇,却谁也不敢动问。
  臻平帝重登抬舆,在鼓乐声中起驾,穿过琉璃门,沿原路折返,文武百官随卤簿仪仗伴驾於後。
  出太庙,一路过了端门,御街上空空荡荡的,两旁朱墙高耸,本就昏昏的天光也被笼去了大半,却把驳杂的脚步声回衬得愈加纷乱无章,倒好像是这些“闯入”的人惊破了原来的宁静。
  秦恪暗中瞥觑了一眼,抬舆上的臻平帝双目微阖,手上捻转着流珠,面上瞧不出半点情绪。
  他稍稍缓下步子,不动声色地慢慢靠到近处。
  队伍过了御街的阙塔,不见前方五凤楼下有执事接引的鸿胪寺官员恭候,券门却正左右相掩,从中闭合。
  正觉奇怪,背後“隆隆”声又响,众人不约回头,便见刚才进来的端门也已重重关上了。
  皇帝圣驾尚未回銮,前後却封了门,进退不得,这是怎麽回事?
  凄风横过长街,众人心头都不禁一凛。
  “停步,护驾!”
  秦恪振臂高呼,已当先挡在抬舆前。
  众人闻声一凛,还在怔愣之际,疾掠的风响便破空而来,十余个执钺擎斧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几乎哼也没哼就应声而倒,横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片骇声惊呼中,重重黑影鬼魅般从五凤楼两边翅楼的廊庑下冒出来,手持神臂弩,箭镞戟指而下,寒光星星点点,森然刺目。
  眼见地上那些死屍中箭处全在胸口和面门,众人心头都不由打了个突,余下的仪銮卫士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出兵刃,围拢在抬舆四周,严阵以待。
  “快退,快退!”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本就慌乱的群臣更加像没头苍蝇一般失了方寸,走在末尾的几个人果真就往後跑。
  可还没等跑出多远,数道寒光就从背後窜来,将那几人射倒在地。
  然而这次箭却没射中要害,不偏不倚全都落在腿上,显然是有意而为。
  众人望着那几个惨呼哀嚎的同僚,脸上都是一片死灰,当即都停了步,谁也不敢再动了。
  秦恪稍稍走前几步,站在卫士之前,望着对面的五凤楼,唇角噙着笑意,却朗声问:“陛下圣驾在此,你等兵刃相袭,已是谋逆不臣的大罪,城上守将何在?现身说话!”
  他声音并不甚响,却仿佛有股无形之气充盈在里面,顺着风势便送上了城楼。
  然而话音未落,刺耳的尖声就从头顶掠过,又穿过层层叠围的卫士,“锵”的一声正钉在镂金镶嵌的莲座上,箭尾嗡嗡,兀自还在轻颤。
  这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了。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不约而同地望向抬舆中。
  臻平帝面色苍白如纸,缓缓睁开眼,目光中交杂着伤痛和悲凉,脸上却全是木然,半晌才开口:“朕就在这里,不管什麽人,有话出来回奏吧。”
  百官闻声,自张言以下赶忙都跪在地上,伏下头去,只有秦恪仍领着一众卫士护在抬舆周围。
  头上两侧的强弓硬弩丝毫未动,对面的门楼间也半晌没见动静。
  蓦地里忽然有人道:“臣是慈庆宫仪卫司佥事,奉令有要事向陛下陈奏。”
  粗沉的声音在半空里回荡,犹如利剑悬在头顶,百官都是一震,身子不由俯得更低,暗地里却惊愕万分。
  慈庆宫仪卫司是太子的侍卫亲军,却暗藏在五凤楼上,趁着祭祖大典的时机,伏击皇帝的銮驾,若不是谋反逼宫,还能有什麽别的意思?
  再想起之前秦厂公说太子被误落的幡杆砸伤,至今昏迷不醒,然而却还能暗中布置,密谋叛乱,那些不用说,定然都是假的,这等心思既闻之胆寒又令人不齿。
  想到这里,群臣中那些正直不阿的已勃然变色,朝城楼上怒目而视,再无惧意。
  “说吧,他想要什麽?”臻平帝淡着眼,根本没去看,流珠在指间如溪水潺动般轻转。
  城楼上又寂了寂,那声音才又响起:“回禀陛下,我大夏立国百余年,先头已历七帝,具是旷古难寻的英主,然而陛下御极二十年,朝政纷乱,国势倾颓,臻平十二年後更一意玄修,不问政事,朝政非议,天下骚然已非一日。太子殿下恭俭仁孝,才德兼备,应早正大位,臣伏请陛下即刻传位於太子殿下,不负万民所望。”
  臻平帝摇头轻叹了一声:“若是朕不允呢?”
  话音刚落,左右两边翅楼上便攒声急响,箭如雨下,守御的卫士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连前头几个抬辇的也未能幸免,抬舆一斜,登时向前倾倒。
  斜刺里人影闪动,在飞蝗般的箭雨中格挡穿梭,欺到近处,仅以单手扣住横栏,顺势上抬。
  半晌,声阑箭收,眼前早已横屍遍地,那架沉重的抬舆仍稳稳架在他手中。
  一支羽箭正紮在肩头,血流出来,霜白的曳撒间一片殷红刺目。
第92章 蝉脱死壳
  那片血迹越来越深,渐渐晕染开来,掩住了曳撒上的金绣,仿佛在胸前绽放的波慕红莲。
  血气充斥在鼻间,疼痛的感觉也愈发清晰,却反而叫人心智沉静下来。
  秦恪眇着对面廊庑下的一扇窗口,唇角抽挑了两下,抬手作势向下按了按,几个侥幸未死的抬舆卫士立时会意,慢慢松手落杠,放下抬舆,仍旧护在周围。
  臻平帝从侧後隐约看到箭翎,再移向那霜白色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出乎意料的诧愣。
  “厂督大人果然好身手,末将甘拜下风,但大人武功再强,也生不出三头六臂,今日便是豁出性命也是无用,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
  城楼上的人话中略带讽意,却也隐隐存着一丝忌惮,忽然声音一高,又道:“臣请问,方才那些话,陛下圣意如何?”
  臻平帝目光瞥移,又垂向手上的流珠,仍没朝上面看:“朕不信太子会谋逆作乱,他人在哪里,你去传话,让他来见朕。”
  “陛下要见太子殿下当然可以,但须得先行退位,然後以太上皇的身份相见才妥当。臣也是奉命行事,不敢有违,陛下若是不答应,这事臣可万万不敢应承。”
  那城楼上的声音嗡如锺鸣,才刚说完,伏在地上的首辅张言便已忍不住了,面满怒容地撑手站起身来,甩开身後同僚的劝阻,大步上前斥道:“放肆!你们这帮奸佞之徒,为一己之私便犯上作乱,图谋不轨,却矫言不惭,陷太子殿下於不仁不义,其心可诛!”
  他这一带头,那些心存正气,胆气稍大的官员也都起身跟着痛骂鼓噪起来,但多数人仍是未动,缩身望着城楼上蓄势待发的弓弩瑟瑟发抖。
  所幸这次上头并没放箭,对面那声音却又响起:“张阁老是两代帝师,从前教太子开蒙读书,後来又讲习经筵,如今也有二十年了,於情於理末将都不敢怠慢,只要阁老审时度势,引诸臣尽忠社稷,太子殿下定然也会念及师生情谊,尊奉阁老,一如从前。”
  这话明着褒赞,谦恭客气,言下之意却是说,倘若不识时务,那便再没什麽师生情谊,待新君登位後,自家下场也可想而知。
  更要命的是,对方话里话外还明指这位内阁首辅与慈庆宫关系非同寻常,即便太子最後无法践祚称帝,也必然要被皇帝猜疑,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深得圣眷。
  一边挑弄,一边绝人後路,这便是逼人造反的意思了。若这位老先生没了气势,群臣也就失了主心骨,即使反对,也成不了气候了。
  倒也别说,这慈庆宫中还存着几个有用的人,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秦恪暗地里冷笑,转望过去时,张言早已气得面色发白,浑身发抖,缓缓抬手摘去自己的展脚襆头,露出那一头苍然的白发,冷冷道:“若这是太子殿下的本意,那便不用再提什麽君臣之义,师生之谊,从此恩断义绝,再不相见。老夫教导无方,有负君恩,也无面目再立於朝堂之上,这便请陛下治罪。”
  他说得慷慨激昂,剖明心迹,仿佛字字泣血,令人闻之感佩,一转身,正要对着抬舆中的臻平帝跪倒,那城楼上的人忽然长声冷笑。
  “阁老入朝几十年,公忠体国,日夜辛劳,确也是时候该歇歇了,不过也不必过於着急,稍时太子殿下登极正位,这传告天下的诏书还需阁老那支如椽妙笔来写,别人可万万不成。”
  这话就像剔骨的尖刀,直刺人的心窝子。
  张言还没来得及跪下来,脸色闻之大变,一口血喷溅出来,当即栽倒在地上。
  城楼上的人又哼笑了一声:“张阁老是两代帝师,陛下看得过眼,臣都有些於心不忍了,还是快些应允了吧,臣实在不愿再多伤人命。”
  臻平帝木然望着歪倒在地上苍老身影,眸色一沉,像是万念俱灰,终於抬头看向城楼:“要朕退位不难,你去叫璋儿来,朕想听他说几句话。”
  “陛下这便是为难臣了,实不相瞒,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奉天殿更衣,只等着臣这头的消息,陛下有话稍时到那里说也是一样。臣斗胆,这里已拟下了退位诏书,若没什麽要更改的,就请陛下当众宣读,这里诸位大人正好都是见证。”
  话音落时,城楼上有扇窗忽然闪开道缝隙,一卷束好的卷轴由那里抛出来,从城头坠下。
  几乎就在那东西落地的同时,远处忽然传来呼喊之声,如浪头般一波紧似一波。
  “陛下听到了吧,京畿各营勤王的将士都已到了,若是还迟疑不决,稍时死伤的可就不是眼前这几个人了。臣言尽於此,请陛下三思。”
  城头上随着话传来一阵勒弓上弦的绷响,远处的山呼海啸也愈来愈近,渐渐有了惊天动地之势。
  臻平帝拈着流珠的手顿了下来,长声一叹:“去拿过来吧。”
  跪伏的众臣这时都抬起头来,面色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惊诧,有的松了口气,还有的正暗自窃喜,但却没有一个出声劝阻。
  秦恪躬身应了声“是”,不急不缓地向那卷诏书走去,左手像疼痛难忍般地按着受伤的肩头,脚下跨过一具屍首,足尖轻轻勾住旁边掉落的长刀,顺势挑起,右手在半空里接住,袍袖一拂,便掷了出去。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任谁也没有料到,回过神时,那道寒光早已穿进了城楼上另一扇窗中,劲力到处,但听“轰”声暴响,木栅棂框登时炸裂。
  一个锁甲红缨盔的人影翻身跌出来,正落在那卷轴上,扭曲了两下便不动了。
  不用多问,一看他服色便知道是刚才在城楼上咄咄逼人的慈庆宫仪卫司佥事。
  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场间一时间静悄悄的,没半点声息。
  然而这寂静也只是一瞬,两边的燕翅楼上拚斗声骤起,像是有人突然掩杀过来,那些手持弓弩的兵士猝不及防之下,登时乱了阵脚,一个个或被砍翻,或坠下城楼。
  秦恪朝上面的张怀瞥了一眼,默然无声地继续走到城门前,抬脚踢开那具屍体,捡起卷轴,返身走回到抬舆旁,躬身捧到臻平帝面前:“伪诏在此,请陛下定夺。”
第93章 高山景行
  绢帛层层缠裹,鲜明崇贵的黄却从没像这样锥心刺目过。
  臻平帝双眸僵了僵,目光上移,转望向秦恪。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痛楚,也没有解危脱困後的松畅,眼底里静波无痕,神情间像只是平日里宫中的起居回奏,寻常至极。可那支戳在肩锁处的翎箭,和衣襟上浸染的血却是真真切切,瞧得人眼前发晕。
  臻平帝轻抖着袍袖,慢慢低阖了眼:“去奉天殿。”
  他语声很淡,却出乎意料的响亮。
  群臣正劫後余生,暗自庆幸,闻言都是一愣。暗想太子作乱谋反,宫中现在定然已布下了重兵,再加上城外赶来的援军,这一去岂非又羊入虎口,以卵击石?
  众人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当即便有人劝谏说眼下陛下的安危最为要紧,不如暂且退出城外,一面传令京畿附近其它卫所,一面立即起驾青阳城,待各路勤王的兵马汇齐了,再一举讨平逆贼。
  这番计议一出,群臣都以为处置得当,可保万全,纷纷点头称是。
  臻平帝却默然不语,仿佛根本没听见似的。
  秦恪这时已收起了那份伪诏,扬臂朝五凤楼上打了个手势,便朗声道:“陛下起驾——”
  冷涩的长音从耳畔掠过,群臣心头一凛,眼见抬舆颤悠悠地被抬起来,缓缓前行,虽然不愿,可也没有办法,只得抬着不省人事的张言,一个个有气无力地随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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