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对方,见他也正色回望,丝毫没有退缩和犹疑,显然是早有准备。
  “秦公公尽管放心,若没几成过硬的把握,下官今日也不敢说这个话。”
  徐侑霖双眸凝视,带着几分炯炯之意:“不瞒秦公公说,下官这些年来虽然只做个知府,但深入实地,搜据查证也颇有所获。就说盘踞在浙北外海的那几股海匪,总督和巡抚衙门非但不管,还与他们暗通款曲,坐地分赃,甚至假借进剿,偷偷将大批火器送过去,助他们做大,我也是偶然之际截获了一本海匪的账册才知确实,只是没敢贸然呈报。”
  “嗬,居然还有这等事。”
  秦恪轻笑了下,眼中凛出一丝寒色,又对他颔首道:“多亏徐大人深思熟虑,本督这里有数,但是单凭这东西,只怕还难以服众,须得拿住要害,才能万无一失。”
  徐侑霖也随着他露出笑意,跟着又凑近了些:“打蛇打七寸,想拿住要害也不难,依大夏律例,〈黄册〉和〈鱼鳞册〉每十年便需重定,倘若下官能依权责令浙北全境核查丁户,丈量土地的话……”
  他还没说完,秦恪便已长身而起,挑唇道:“徐大人尽管放心,回任之事,朝廷的旨意便会到南直隶,误不了事儿。”
  这既是两下里商量好了,也是送客的意思。
  徐侑霖也赶忙起了身,神色间多了几分抖擞,恭然作别。
  秦恪也依着规矩还礼,还客气地送出去,一直到殿门外。
  这边目送徐侑霖走过月台,一步步下了玉阶,蓦然抬眼,却遥遥望见院门外远去的队伍,中间簇拥着金顶抬舆,黄罗伞盖。
  他眉间不由一拧,这时便有值守的内侍上前嗬腰道:“禀二祖宗,方才坤宁宫有人来传话,说太皇太後娘娘这两日慈躬稍安,甚是思念陛下,想见一见,秦少监不敢扰了二祖宗和徐大人,自己先陪着去了。”
第215章 香印成灰
  刚过景运门,抬眼便能望见坤宁宫幢然而立,气势如山。
  萧曼不自禁地缓下了步子,仿佛对那个地方心存抗拒,连身子也跟着不情愿。
  其实方才出养心殿的时候,她便有些踌躇究竟该怎麽好。
  先帝宾天已有几个月了,谢氏一直称病不见人。
  连澜煜几次依制问安探视,也都被推了回去,今日怎麽又突然念起祖孙“亲情”来了?
  这其中的蹊跷任谁都能嚼出来,可偏偏就是猜不透是什麽用意。
  秦恪到这会子还没赶过来,也没叫人来带话,该不会还没跟那个徐侑霖叙谈完吧?
  她肚里开始打鼓,再看帐幔里的澜煜噘嘴偏唇,愣愣地斜靠在那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跟她一样,也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去。
  孩子的心思单纯,只会去想哪些人面善亲近,哪些人却总是板着脸孔,从中分出个好恶来,根本不会去深测这里头的真真假假,尔虞我诈。
  看来今日这事儿只能由她一个人随机应变的应付了。
  萧曼轻吁了口气,一边走,一边暗自想着说辞。
  绕过前殿,就看坤宁宫前的积雪已被清扫一空,数十名宫人内侍正立在石阶下,垂首恭敬肃立,一望见天子仪仗,隔得老远便齐刷刷地伏在冰凉的御道两侧跪迎。
  抬舆行到近处,萧曼挑开厚重的帐幔,先帮澜煜裹好暖耳披风,这才抱下来,然後朗然对左右道:“陛下叫平身了,都起来吧。”
  一片谢恩的颂声之後,那些宫人内侍才都起了身,领头那名穿六品补服的带班便迎到面前,嗬腰见礼:“哎呦,陛下可到了,奴婢们盼了这麽大会子,太皇太後娘娘那儿……”
  他语声惶急,再抬头时那张脸五官纠蹙,苦哈哈的都扭结在了一起。
  澜煜像是不明所以,又有些被吓到了,抓着萧曼的手紧了紧,抬眼望她求助。
  还没等进去,麻烦事儿便来了。
  萧曼见他手上还捧着一件通袖龙纹缎的夹袄,不由更是纳罕,先暗中在澜煜小手上轻捏了捏,以示安慰,面上稍露惊讶问:“你慢些说,娘娘那儿怎麽了?”
  “娘娘她……娘娘她……哎呦喂……”
  那带班奉御期艾了几声,忽然扬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喟然道:“回陛下,小秦公公,太皇太後娘娘打从清起时候便在中庭设了祭坛,既不用膳披衣,也不叫人伺候,就那麽单薄着身子,一个人跪在那儿祭拜先帝,奴婢们劝谏磕头,怎麽说也无用,这……这可不是死罪麽?”
  这时候不是年节正旦,也不是清明中元,宫里没有典祀的规矩,没来由的祭什麽?
  萧曼隐觉今日这事越来越不简单,保不齐便是个圈套,而且似乎一切都是事前算计好的,只等着他们往里头跳。
  按说不管是虚是实,这时候都不能再朝前凑,须得暂避锋芒才是,然而御驾已经来了,若没有十足的理由便中途退回去,於情於理都不合。
  况且方才那些话摆明了是尊捧谢氏不避寒冷,祭拜先帝的切切真情,而手上这件袄子的用意更是昭然若揭,便是说他们已束手无策,须得让澜煜和她去劝,若是不闻不问,便是亏了孝道忠心,会落下什麽话柄,压根儿连想都不用想。
  萧曼像簇着火,心头躁乱,手心里已沁出汗来,权衡再三,知道眼前即便是个火坑,也得亮开胆子闯一闯了。
  她微微俯身,望着澜煜道:“陛下也听到了吧,太皇太後娘娘正在中庭祭拜先帝,身上却只着了件单衣,这要受了风,可是了不得,陛下快些进去,恭请太皇太後娘娘添衣,好不好?”
  说话时,她不着痕迹地微眨了下眼睛。
  澜煜由她伴在身边久了,一言一行都熟悉得紧,知道这是半真半假,暗里有门道的意思,当即点了下头,也带着些急切地冲那奉御道:“皇祖母在哪儿,快带朕去啊!”
  “是,是,陛下如此仁孝,太皇太後娘娘见了定然欢喜。”
  那奉御嗬腰连连应着,面上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言罢便朝玉阶上比手做请。
  萧曼都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当下便牵着澜煜的手随他拾级而上,径入殿中,又从东首间绕向後厢。
  刚进中庭,眼前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廊道内竟挂满了旌幡白绫。
  西北风从柱栏间涌进来,白绫如银蛇般扭乱飞舞,卷擦出刺耳的啸声,愈发显得寒意侵人。
  而在前面不远处果然设下了香案供台,谢氏当真是一袭素淡的鞠衣,正跪在那里合十诵经。
  供台上面一共摆着三个牌位,正中那个显然是臻平帝无疑。奇怪的是,在其右下还有两块牌位比邻而置,与主位隔得不远不近。
  萧曼看在眼里,心头蓦然一凛。
  这明显是父子相继的祭法,可先帝只有两子,太子澜建璋谋反不遂,畏罪自尽,其中一个牌位必然是他。
  可身为儿臣,要谢氏来祭,显然不合礼制,就算要祭,也只能由澜煜来才合情合理,况且如今不在人世的只有他一个,晋王澜建瑧还好好的在建兴做他的藩王,这旁边那个牌位又是谁的?
  她隐约已猜到了这趟召见的目的,心下不由又紧了两分,那颗心砰砰跳了起来,等再走近几步,便隐约瞧见那牌位上所写的諡号正是从死的太子妃。
  这下已再无怀疑,什麽祭拜先帝,情真意切都是假的,她定然已经知道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死因”,这趟把澜煜叫来,便是要当面说出内情,秦恪此时不在,根本无法辩驳,一旦这孩子得知了“真相”,念着父母的大仇,说什麽也不可能罢休,一场大祸便这麽无声无息的起了。
  该怎麽好?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再把人硬拉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可真要这麽走过去,任由这事儿发展下去,一旦说开了话,後果便不堪收拾。
  萧曼望着那素淡的背影,後脊间陡然冒出一股森凉的寒意。
第216章 暗风吹雨
  势若骑虎,进退两难。
  明明是步将死的棋,急切间又想不出破解的法子。
  萧曼向来自承还算是个能临机应变的人,这会子却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若问什麽叫心乱如麻,大约指的便是她现下这般光景。
  堪堪只是一恍神的工夫,三人便已到了近处。
  那奉御停下步子,躬身回报:“禀太皇太後娘娘,陛下到了。”
  说话间,便捧着那件通袖龙纹夹袄移身转向澜煜。
  这架势任谁都瞧得明白,便是要等澜煜亲手接了送过去,表面上像是明彰孝道,再平常不过,可暗地里存着什麽用意,便叫人猜不透了。
  萧曼总觉放那孩子过去便有种自投罗网之感,仿佛一脱开手,他便再也寻不回来了似的。
  她方才便察觉那只小手在掌中微微发颤,攥得也越来越紧,这时脑中突然一激灵,也顾不得细想,赶忙偷偷反握住,向下轻拽,自己双膝一曲,先在侧後跪了下来。
  “奴婢秦祯,叩见太皇太後娘娘,请娘娘爱惜凤体,添了这袄子。”
  澜煜虽然年纪幼小,却是个心思细密的孩子,又对她的举动极是熟稔,当即便明白是在暗中示意,也跟着跪了下来,伏地叩头。
  “孙儿拜见皇祖母,嗯,今日……天冷,皇祖母在这里拜祭,孙儿……放心不下,请皇祖母快些添衣,莫受风伤了身子。”
  他大半学着萧曼先前的话,中间稍稍有些滞顿,但仓促之下也算极是难得了,尤其是这番“仁孝关切”的话,倒也说得有模有样,字字句句都出於真心似的。
  这麽一跪,人情礼节算是都给足了,场面上便挑不出什麽差错来,最要紧的是,不必再让澜煜做样拿袄子过去,也就不会一上来便让孩子落到对方手里。
  那奉御显然以为澜煜会顺理成章地接了袄子,没曾想这两人居然装傻充愣就这麽跪了,却既行了大礼,又依着前话在旁劝慰了太皇太後,表面上没丝毫不妥的地方,只将他晾在一旁。
  这下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怔着脸发懵,可又不能真开口把话挑明了,尴尬之际,只得又转向谢氏,听她示下。
  供台那边没半点声息。
  萧曼生怕对方不容这般“蒙混”,又要生出什麽话来,心中打着鼓,悄悄抬眼望过去,就见谢氏仍背身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诵,侧脸和然入定,一副虔诚的样子,仿佛无事比眼前的祭奠更要紧,对来人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隔了半晌,才听她幽幽叹了一声:“些些小事,还值得到皇上面前嚼碎,哀家又不是三岁孩子,自己还不知个冷热麽?哎,罢了,拿过来吧。”
  她声音缓淡,略显有气无力,果然透着那麽点正黯然悲戚的意思,又像是从善如流,体念下头的遵奉关怀。
  然而最关键的一句,这衣裳究竟是要谁拿过去,却没透出丝毫明信儿来。
  那奉御却如奉纶音,像得了明令似的应了声“是”,掉过头来又嗬腰把那件袄子捧到了澜煜面前。
  萧曼瞥见他唇角微微挑起来,似乎在暗自得意,笑她躲来躲去,最後还是避不过。
  她略一思忖,急中生智地在旁佯装提醒道:“陛下,太皇太後娘娘叫呢。”
  话音未落,自己已起了身,跨前半步,从那奉御手里把袄子接了过来,顺手又搀起澜煜。
  那孩子初时兀自懵懂,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随她一同托着那袄子往前走。
  不过是七八步的路,却像路遥山远。
  萧曼胸口怦然不止,故意走得稍慢些,暗中偷偷将那衣裳捏了个遍,又暗辨其味,没觉出有什麽异样,但仍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扶着澜煜到近处,将袄子抖开,道声“奴婢斗胆”,也不等吩咐,便披在谢氏身上。
  谢氏竟也没反对,面色木然,就这般由她服侍着穿好,向後道:“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
  这侧头冲的是不远处那个奉御,此时像是自觉差事办得不甚妥当,脸上略带惶恐,听了这话,只好没奈何的应声躬身退了下去。
  萧曼也是惴惴不安,这麽暗中看顾着澜煜,虽然表面上过得去,实则也让对方看透了心思,必然叫她恼怒,下面会怎麽样,实在无法预料。
  况且若是她说要和澜煜说话,叫自己也退下去,便无法反驳,前头这些应对也全都白费了。
  奇怪的是,明明能这麽做,谢氏却没吱声,转向澜煜时,木沉的脸上浮起一丝慈和淡然的笑,抬起手来轻抚过他的面颊和头鬓。
  “好些日子没见了,煜儿瞧着又长高了。”
  澜煜的小眼珠向旁偏了偏,目光中的防备一闪即逝,也依着规矩恭敬道:“是孙儿错了,这麽久还没问安,请皇祖母恕罪。”
  “傻孩子,恕什麽罪,是我身子不济,不愿见外人,现下已好了。”谢氏脸上慈色愈甚,竟有几分像是对着澜建瑧时的样子,接着又问,“难为你这麽小便要临朝,我却什麽也帮不上,唉……最近课业如何,都读了什麽书?”
  她问来问去,说的全是无关痛痒的闲话。
  萧曼在旁听着,未经问起又不能插口,更不敢明目张胆的示意,只能暗中戒备,尤其是瞥见那两个牌位上故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号,那颗心更是悬在半空里,不知会落在哪儿。
  两人就这麽说着话,仿佛就是祖孙寻常的闲谈,澜煜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像先前那般戒备了,到後来居然也有说有笑。
  过了好一会儿,谢氏才叹了口气:“本来前几日初一时便该送寒衣,宫里的规矩不设祭,偏我这老古板还是放不下,想着人才去了没多久,但凡是个日子都该想着些,不能冷了,虽然错过了正日,这时候权且补上。”
  略顿了顿,眼中又黯然下来,内中泛起星点,像是真的哀戚难过,拿帕子掩着拭了拭,又哽着喉道:“原先只设了先帝的牌位,後来想想,你那父王母妃还没个着落,在养心殿那里,怕也没人提点,索性便一并放在这里,今日便是想叫你一起来拜一拜他们。”
  云山雾罩了半天,终於说到正题上了。
  萧曼暗觉胸口抽了一下,心跳声仿佛就在耳畔隆隆回响。
  这事儿一旦揭出来,後果便不堪设想,可又该怎麽阻止?她苦思到这会儿仍旧想不出妥善的办法来,咬唇攥着两把汗,暗忖或许也只能寄望澜煜懵懵懂懂,将信将疑,过後能得个机会再跟他解说,怕就怕对方是有备而来,今日已出不得坤宁宫了。
  她这边忐忑不安,澜煜那里却好像把那话一字一句都听进心里去了,眼圈早已泛红,泪水将涌未涌,郑重其事地连点了几下头。
  “不哭,不哭,你好好的拜了,他们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谢氏又抚了抚他额鬓,以示安慰,牵着手将他拉到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澜煜刚屈了半个身,忽然抬头问:“皇祖母,我听他们说父王母妃都去了很远的地方,後来又上了天,你怎麽说是泉下呢,那是什麽地方?”
  他没来由的问出这话,萧曼也是一怔,随即便觉两道冷中带异目光瞥过来,正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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