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四爱】——是福不是祸【完结】
时间:2023-12-30 23:09:37

  眼见天光渐渐泛白,我情急之下再次用了那个术法。
  她纯白的裘衣被脱下扔到一旁,身子在暖光下终于有了点人气。
  但我知道,这都是假象。
  活死人医经上说,移魂索命之术为逆天法门,天罚如影随形。
  我曾研究了大半年,终于从医经的众多往例中悟得一点天机。
  上古医术遵循阴阳调和,崇尚自然之道。
  而移魂索命说到底是把一个命当该绝的人从鬼门关硬拉回来,以非自然之道延长阳寿,则此人处于阴阳混沌之态,世间阴阳失衡。
  为了保证阴阳平衡,被救回之人必须寻找阳气,并且生发阳气。
  至于阳气……最朴素的方式则属男人。
  “姐姐,我救了你,可也害了你。”
  我用棉被将她的身子裹好,她依旧难受得蹙起眉头,呓语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愈加苍白。
  我趴到她嘴边倾听,听到模模糊糊的几声“阁主”。
  “姐姐,等你醒了,对我要杀要剐随你,事态紧急,得罪了。”
  我心一横,将烛火吹灭,躺在了她身侧。
  帷幔轻放,这一夜在混乱中随着渐亮的天光度过。
  她醒来时我正在热昨晚吃剩的饭菜,米粥煮得粘稠,我忍不住喝了几口,五脏六腑暖和起来。
  一转身,她就站在我的身后,又换回了我给她的粗布褐衣。
  她的脸色红润许多,眉眼带着倦怠,看向我时眼神懒懒地打量了几下,才口吻凉凉道:“昨晚我怎么了?”
  我将舀好的米粥端到她面前的桌上,道了声“先吃饭吧,暖暖胃。”
  兴许是真的胃不舒服,她将粥慢慢喝了个干净,我紧盯着她喝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垂着头闷闷道:“要杀要剐都随姐姐。”
  她似乎有些惊讶,手已经搭在我胳膊上要拉我起来,我严词拒绝了,“姐姐,我虽救了你性命,却留了祸根,世间女子清白尤为重要,可我却……”
  我说不下去了,跪在地上等她审判。
  身为医者,我一心救治患者,却罔顾患者自身处境,在如今将清白看得比命重的世道,我救了她一时,害了她一世。
  等了许久,她都没有发话,呼吸也很浅。
  她一只胳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在我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变过姿势。
  她不说话时压迫感很强,我跪在地上跟着沉默了许久。
  终于,她将空了的碗塞进我手里,漫不经心道:“无碍,再给我盛一碗吧。”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她,她的眼神依旧没变,连难过与愤怒都没有,十分平和。
  她勾唇极浅地笑了下,又道:“女子清白重要,可命更重要,没了性命,清白不过浮云而已,我活着是为了更重要的事,而不是为了浮云毫无意义地死去。我们之前已发生过此事,怎么你今日开始计较了?”
  我扶着跪疼了的腿站起来,给她边盛饭边嘟囔着回:“之前我神志不清,昨晚我却是一片清明,话本里常说这叫趁人之危。”
  她接过碗无奈地叹了口气,骂了句“傻子”,我听得真切,乐呵呵应和道:“哎。”
  她也笑了。
  我同她讲了移魂索命的上古医术,但我曾当着药谷长老发过毒誓,绝不将移魂索命之术外传,姐姐知道的不过只言片语。
  她问我她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我想了想,说道:“都不是,是活死人,医经上称药人。”
  “药人……给你做药引子的人?”
  我笑着纠正她,“是需要药引子的人,药人与药引浑然天成,阴阳相契。”
  她没再问,又提剑踩雪去了山里。
  其实我瞒了她一些,药人属阴,药引属阳,药引有时也不通指男人,还可以是一株草药,一个物件,一种境界。
  姐姐的药引我并未找到,可这寒山药庐中我属至阳,没道理舍近求远,将她丢在病榻上去费功夫寻找迷一样的药引。
  往例中有人寻得药引用了一日,有人却用了一生。
  可我与姐姐既成了亲,我便要为她寻得最合适的药引,让她不再受那天罚之苦,更不必禁锢于我。
  但是,明明前日我就与她发生了肌肤之亲,为何昨晚她会突然如此?
  我百思不得其解,上山找草药时全程心不在焉。
  临近中午,我做了两碗清汤面,可等到面凉还是不见人回来。
  皑皑白雪在日光下慢慢融化,我围着巾帛坐在院门外等到红霞晕满天空,才遥遥地看到下面山路上一抹晃荡的人影。
  我忙跑下去,中间被雪滑倒,顺着山路遛了几丈远,差点滑到山路外边,但我顾不得这些,爬起来就往下跑。
  她果然受伤了,肩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血染长袍。
  我又气又无奈,扶着她一路沉默着往药庐走,她也很安静,呼吸却因为伤势而十分粗重。
  我闻过许多血腥味,但只有她的让我难忍,我见不得她身上再多出任何一道口子。
  “你何必又要这么糟践身体,才刚恢复气血就又去打打杀杀,今天能走回来,明天呢?后天呢?前日想必也是出去强行催动功法才遭到反噬的吧?”
  我捣鼓着草药,她则靠在榻上垂着眼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眼见她并未听进心里去,我便也闭了嘴,端着碾碎的草药坐在她身侧,略显埋怨地问:“自己敷?”
  她抬眼示意了下,让我把药搁在身侧,我便起身了。
  前脚刚踏出房门,只听她沉声说道:“阿生,我的功力……又消失了。”
  我愣在原地,原来她正在为这事发愁。
  “药人本就脚踏阴阳,体内之气运转混乱,周天无常之事并不少见,你身体恢复程度仅十之二三,如今强行催动确实难以为继。”
  我退回来为她诊脉,心上也瞬间落了块大石。
  她将手腕抽走,撩开刚换的干净衣裳,肩上倏然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血口子,我忍不住别开眼去,但终是按住她蘸药的手,亲自给她敷药。
  我又忍不住想要念叨,可我也知道,姐姐想活,但并不想成为一个毫无能力的废人。
  她凭借武功生存,有自己的江湖,现今功力尽失与死了没什么区别。
  “我想去猎一匹狼回来,中途用了几成功力……”
  她没说完,但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
  她恐怕是想要在捕猎时试探一下自己的功力,结果不但功力消失,却遭反噬。
  这一晚我没睡着觉,我在烛光下回顾了一本又一本的医书,始终没有找到能让姐姐功力立马恢复的办法。
  直到第二日的曙光将至,我在精神极度匮乏之际突然想到了一种极为疯狂的法门。
  如果人死了无法使用生前的功法,若是使用死人的功法呢?
  我欣喜若狂,闯入姐姐的房间。
  一进门,她便醒了。
  我坐到她跟前,说道:“还有一种办法,世间法门包罗万象,有阳必有阴,你若之前的功力无法适应现在的身体,但你现在的身体反倒更适合另外一种。”
  她听完就懂了我的想法,试探道:“你是说将周天倒转?”
  我迟疑了片刻,因为我并不懂武,只心内有个模糊看法。
  思考了片刻,结合我在医经阁查阅的所有杂书,我道:“未尝不可!并且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十分适合修炼。”
  药也敷完了,姐姐看了我一会儿,嘴角牵起极为浅淡的笑意。
  她说:“你明明是个药郎,怎么会的却是些旁门左道。”
  我顿时气闷,但又看她笑得美丽,心下一软,苦笑着回:“姐姐嫌我。”
  她捏了捏我的脸颊,轻轻掐了一下,我不慎吃痛,更加埋怨她。
  “怎么会嫌弃,阿生,这世道少有人如你这般,旁门左道也好,正道也罢,只要问心无愧,行事端正总不会错。”
  我又想起当年偷盗师傅仙体为他起死回生之事。
  如姐姐所说,我问心无愧,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良心谴责了。
  邪术又如何,只要能救人就是好医术!
  我突然觉得振奋起来,但随之而来听到的是一阵咕噜噜的沉闷声音。
  “阿生,我饿了。”
  榻上之人脸不红气不喘。
  我眼神询问着她,她还是那副泰然模样,随口道:“阳春面。”
  果然,她为父,我为妻,看来我要为她做一辈子饭了。
  还要为她敷一辈子的药。
  可也没什么不好,我愿为良月妻,日日夫相随。
  她近几日都十分安生,仅是在院里练些剑法,我看她总一个人寂寞地望着远山,便提议让她陪我上山采药。
  她歪了下脑袋,头一次不加掩饰地表达疑惑,“采什么药需要我去?”
  她很显然不喜欢这种。
  我挠了挠头,找了个借口道:“山上有虎,我害怕。”
  她提剑走向我,冷淡的表情中带上一抹盎然,仿佛在说“这次不是我要去,是你要我去打打杀杀的。”
  我跟在她身后,偷瞄着总是想笑,后来实在忍不住,笑容大大的挂在脸上,被猛然转身的她发现了。
  我吓得退了下,正巧退在一块冰面上,后脚瞬间往前滑去。
  她急忙伸手过来扶,却被我连带着拖了下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坐在冰面上,她则单膝跪在我腿前,身子倾向我,一头高束的乌黑长发落在我们两人的肩侧。
  淡淡的草药香从她的肩膀处发散出来,她抬脸正对向我,淡淡道:“不好好走路偷笑什么呢?摔疼了?”
  我抿嘴摇了摇头,双手撑着雪地往后退了退,才扯了个谎,“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实在好笑。”
  她站起身拍了两下衣衫,伸手将我也拉起来,便问:“什么笑话?让我也听听有多好笑?”
  我绞尽脑汁现想了个,“从前有位相公给他的娘子做饭,每次他的娘子都吃得津津有味,他对外十分骄傲地宣称一定是自己的手艺好,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并不是他手艺好,而仅仅是因为他的娘子能吃。”
  当我说完,她便凝视着我,我猛地反应过来,语无伦次地解释,“姐姐,我不是在说你。”
  谁知,她却噗嗤一声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紧接着越笑越直不起腰,甚至连句话都说不齐整。
  我顿在原地等她笑完,可看她这副模样仿佛要笑个不停,我看了看天色,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姐姐,有这么好笑吗?”
  她终于停下,咳嗽了几声,又渐渐恢复为平日里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模样,边往前走边对我丢了句话,“以后禁止对我讲笑话。”
  看来她笑点很低,低到毫无攻击力的那种。
  如果江湖上的人笑点都这么低,是不是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不敢细想……
第3章 抱歉,把你房子点了
  山上积雪未消,我裹紧了巾帛将手揣进衣袖里埋头赶路,路上偶遇一株草药便躬身采下,小心放在背篓中。
  “那是……雪莲?”
  姐姐望着一处。
  我跟着站到她身边,果然看到接近悬崖的地方颤巍巍地矗立着莹白的花朵,那花朵开得蓬勃,被翠绿的叶片托起。
  竟是雪莲!
  据我所知这山的土壤并不适合雪莲生长,三年来我到这里许多次从未见过雪莲绽放。
  或许是多年来环境改变,土质渐渐孕育出了这万中无一的花朵。
  而雪莲或可用来做药引,我回忆着移魂索命术的前世药方,大多已不完全,但总归来说雪莲却是重中之重。
  “姐姐,我去采来给你做药引。”我将巾帛解下正往姐姐怀里放,结果被她用剑鞘挡住。
  她将巾帛重新缠到我脖子上,剑丢在我怀里,冷声道:“我去,那里危险,你在这里待着。”
  我看她神色坚定,便由着她去,自己则在后面跟着以防遇到不测。
  这雪莲生长的地方极其刁钻,在悬崖边但又让人能够得着。
  可如今积雪未消,一个不慎便容易滑落下去,我光是探身瞧一眼下面便觉得四肢发麻,可姐姐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已经俯身探手去摘。
  我坐在崖边拽着她的双腿,她扭脸看着我似有不解,但任我拽着没说什么,过了会儿再次扭脸说:“别拽太紧,我得再往前去去。”
  我忙松手,看着她又往前匍匐了几十寸,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崖边,心跳如雷。
  只是一株草药而已,犯不着拿着生命危险去摘,我想对她说。
  可若放在我身上,我也定要全力一试。
  突然,她的身子由于受力不均往前迅速又滑了一段,我急忙拽住她的双脚往回扯。
  “阿生,好了。”
  “好了,阿生,阿生?”
  我回过神,发现姐姐手中紧握着雪莲,正无奈地看着我。
  “我没事,别担心。”她俯身到我跟前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悬着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抱怨道:“以后再也不让你替我摘草药了。”
  她沉声笑了一下,将雪莲放到我的背篓里,“这可是我的救命稻草。”
  草药需得晾晒、炮制等才能使用,我筛选出一些已经炮制好的草药下山售卖,正好可以再换一些其他草药用来制作药引。
  这日下山前,山上来了许多人,我正在厨房做饭,隔着墙也能听到外面来的人说话声音十分洪亮。
  那人说什么“阁主之位空缺,无人主持大局,争权夺位之徒将阁中闹得大乱,或将覆灭。”
  还说什么“朝中动荡,奸臣当道。”
  我想不明白江湖上的事情和朝堂的事情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正在想着我要不要出去,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姐姐撩起帘子进了厨房,问我:“饭做好了吗?”
  我摇摇头,她便道:“那就多做一些,得再加五个人。”
  “好,稍等。”
  看来这次是要留人吃饭了,我以为她不想让我知道身份,从来也没想过问。
  等我做好饭张罗着他们吃饭时,我才突然想到……我家中两张凳子,一张桌子,而来的人有五个,势必要有人没地方坐。
  然而不等我想好怎么安排,姐姐就已经进来端了两碗饭出去,我见她放在桌上,叫我过去吃,继而对着外面那群人冷淡道:“自己过来端。”
  小小的厨房一下子挤进来五个大汉,其中两个中年,两个白须老人,还有一个小年轻,但看上去都十分健朗,皆是四四方方的脸,浓眉大眼。
  “有劳小兄弟。”
  他们自觉端了饭正欲往桌前坐,谁知被姐姐一瞪,顿时不知所措谦让起来。
  姐姐似乎心情不好,对站在一旁的我道:“还不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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