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这点,她顿感思绪万千,整颗心猛然一沉,那种塌陷,令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近乎没力气跳跃,也没力气再想别的,被他填的满满当当。
宋卿时扭头,目光定格在魏远洲身上,似乎要把他给看穿。
这几日萌发的所有忧愁和不安,被他连同根部一并拔起,带给她如同阴雨天拨云见日的喜悦。
过了好久,她方才阖眼笑了笑,并未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我并未说什么……”
苏为锦却摇了摇头,魏远洲因为什么才会选择帮苏家,她最清楚不过,发自肺腑地感谢道:“谢谢你表姐,幸好有你。”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忽然落下两滴豆大的眼泪,喜极而泣道:“果然,来长安城,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棒最对的决定。”
宋卿时用手帕替她拭泪,通过打趣的方式来宽慰她,顺便转移这沉重的话题:“不知道是谁,上回还说不该来长安城的?你说说,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果然,苏为锦的眉目瞬间舒展开来,然后噗得一声笑了出来:“那自然都是真的啦。”
所遇到的情形不同,她的心境也不同,话中意思自然也不同。
两人接着互相打趣了几句,宋卿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眉头凝在了一起,试探性地问:“那你跟顾云铮的婚事?”
“我哥已经稍信给父亲了,估计等回辰州后,就会寻个时机与顾家商议退婚的事。”
宋卿时也替她高兴,继续道:“什么时候回辰州?”
“陛下让我哥和巡查使秘密回辰州先行调查,启程时间定在后日。”提到朝政,苏为锦总会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带着说不清楚的恭敬。
宋卿时了然点头,既是秘密离京,那么后日她也就不能去送行。
这次离别,下次见面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转念一想,未来的日子那么长,想见的人总会再相见的。
少顷,苏为锦蓦然俯身朝宋卿时靠近,手掌撑着脑袋笑眯眯道:“就是可惜啊,我看不到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了。”
“啊?”宋卿时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颇有些羞赧,低声道:“说什么呢。”
苏为锦笑得更开心了,继而打趣:“表姐,我发现一旦涉及姐夫,你的脸就很容易红耶。”
宋卿时脸红得更厉害了,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毕竟她说的也算是事实。
另外,苏为锦的话也再次提醒了她,婚期真的不远了。
*
在积香居用过午膳,就有人过来接走了苏席玉兄妹。
宋卿时跟在魏远洲身后走出雅间的门,怀里抱着白猫,愣愣地和其大眼瞪小眼。
方才苏为锦离开前,兴许是见白猫与她更为亲热,还不愿撒手,便突然自作主张将白猫扔给了她照顾。
她虽然很喜欢,但是真的养不了。
绿荷也注意到她怀里的小家伙,怕她忘记宋府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善意提醒道:“小姐,老夫人不会同意养猫的。”
她就是知道,现在才觉得为难啊。
带不回去,总不能把它随处丢下,一时半会儿肯定又找不到愿意收留它的人家。
蓦地,她扫到前方修长挺拔的高大背影,心一横,眼一闭,叫住了他:“魏远洲。”
魏远洲应声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他站在走廊处,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扫下来,投落一片浅淡的灰色阴影,清隽动人。
宋卿时头脑一热叫住了他,此刻面对着他的脸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在心中默默整理了一会儿措辞,才小心翼翼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良久,只听他沉声道:“你说。”
“虽然很冒犯,但是你……能帮我养一阵子猫吗?”
魏远洲一时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要说话,她即刻又道:“你不做声,我便当你答应了。”
“……”
见他不作声,宋卿时难免有些心慌,便自顾自解释起来:“你瞧,它白嫩嫩的,好生可爱,给几口吃食就能活……”
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话,白猫“喵喵喵”叫了两声,脆生生的,直愣愣叫到人的心里去。
魏远洲被她草率养猫的决定给弄得无话可说,盯了几眼她怀里那团毛茸茸,好看的眉眼皱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我不喜猫,不养。”
她知道他不喜欢猫猫狗狗等一切带毛的动物,却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干脆。
思绪来回挣扎,宋卿时打算再争取一下,“又没让你养多久……”
她一双水灵灵的黑眸睁得极大,跟她怀里的小家伙一模一样,盛满了期待地望着他,是个人都不忍心拒绝。
偏偏魏远洲不为所动,面无表情背着手,一副“我不想养,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的模样。
见他还没有动摇的迹象,她忍不住将嘴巴高高噘起,缓下声来,同他好言商量道:“反正我都快嫁给你了,到时候我自己会照顾的,麻烦不了你多长时间。”
“不行就是不行,你嘴给我噘天上都没用。”他说出来的话如同他的神情一般冷硬。
“那噘你嘴上。”她想都没想,就直接说了出来。
四个人同时愣住。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蜜意,绿荷和段朝隔空对视一眼,齐齐噤声垂眸,装聋作哑,谁也没敢出声去破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上魏远洲错愕的眼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两团胭脂红爬上她的脸颊,声音也越来越低,“你不愿养,就算了……”
要不把猫悄悄带回去养?可宋老夫人对猫的厌恶程度比魏远洲还要深,若是让她发现自己偷偷养了猫,估计得将它当场摔死,再不济,就得直接送走了。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他再次开了口。
“我养。”
“啊?”
魏远洲轻咳两声,以拳抵唇,掩饰住嘴角不断上扬的弧度,脸上原本“绝不可能”的表情已然松动,仔细瞧,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我说,我帮你养。”他重复一遍。
宋卿时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笑容明媚治愈,像是一把钩子勾得人心情不自觉变好。
“谢谢洲郎,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变甜,带着讨好的感谢。
毕竟得把他哄高兴了,小猫才能过得好。
魏远洲定神看几眼她红润饱满的嘴唇,某些别样的情绪萦绕在心头,痒痒的,而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不久,散漫勾唇:“你若是早唤我一声洲郎,我可能会答应的更快。”
宋卿时歪了下脑袋,想起每次自己叫他魏公子时他的臭脸,后知后觉他似乎很不满意自己叫他“魏公子”。
她清清嗓子,半开玩笑般欠欠道:“哦,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拒绝啊?”
他垂眼看她,眼神漆黑染光,不假思索道:“你都说求我了,我还能拒绝?”
听到他亲口承认对她的偏爱,她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浅浅的弧度。
“那我以后都唤你洲郎?”她在心中酝酿了好几遍,出口的嗓音却出乎意料的七扭八拐,拖腔带调,没有方才的半分自然。
宋卿时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尤其是听到他发出类似于憋笑的声音,更觉不好意思了,她从未觉得唤他洲郎这件事,原来这么的令人别扭羞赧。
所幸,他只是笑了几秒,遂后便主动岔开了话:“段朝,等会儿分开时记得把猫带上。”
“是。”段朝回。
他抬手,像她顺猫毛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想快点把你娶回家。”
他的话音刚落下,宋卿时怔在原地,无措地望着他的眼睛。
“想想就觉得养猫很麻烦,这种累人的精细活还得你自己来做。”
“所以,乖一点,等我来娶你。”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听着似乎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甚至还带着点点调笑的意味。
却莫名的,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动。
嗯,我会等你的,等你来娶我。
她红着脸,在心中默默回。
第35章 大婚
早秋的急雨来去匆匆, 沉沉乌云散去,雨水洗过的翠绿枝叶还带着露珠,随风摇摆, 滑落融进潮湿的土壤里。
魏远洲小时候用的那个书屋现在看来太小了, 故而前几年特意在前院重新腾出来一间空的屋子,用作平日里办公议事的书房,也可用来招待好友或是同僚。
罗汉松萧索沙沙,段朝外出办完事刚刚回来,沿着小径正要去书房向公子汇报。
远远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拐角,负责公子日常起居的张武朝他招了招手。
段朝走过去,第一眼就注意到张武怀里揣着的篮子,超里头看去,一层层铺满了柔软的绸缎,其上躺着一只慵懒舔舐爪子的白猫,比之上个月刚见面时圆润许多, 身量也大了不少。
“你把雪团子抱来作甚?”
雪团子是宋卿时那天离开前临时起的名字,符合小奶猫的外貌,小小的一团雪白, 顺口又好记。
张武不是个绕弯子的人, 见他问了也就如实相告:“当然是公子要见它。”
“公子?”段朝有些难以置信, 公子虽答应了宋小姐帮忙养猫,但他不喜猫狗可是刻进了骨子里,这一个月来问起雪团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今日居然要见?
张武同样觉得稀奇, 但是也不敢轻易去揣测公子的心思, 公子说什么,他听话做什么就是。
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 安静得连屋檐处的积水,掉落洼坑的声响都能听见,他们都是跟在公子身边十年起步的老人,平日里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都极为默契地不去插手质问彼此的差事。
忽地,张武重新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段朝,你可否去跟公子说一声,让调两个婢子过来?”
“这般突然?为何?”段朝皱眉。
自从公子到了知事的年纪,院子里伺候的就都给换成了男性仆从,十几年来还从未变过,也未曾出过什么大的差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调婢子过来。
“就是……咱院子里一群大老爷们,实在怕照顾不好这小祖宗啊。”张武说得委婉,却也明确表达了诉求。
“公子选你照顾雪团子,不就是看中你办事细腻,脾性温顺?你若是都照顾不好,更遑论别人?而且你为何不早说,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了。”
“唉。”张武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就是口头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去到公子跟前提起此事,这就不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他能力不行,连个猫都养不好吗?
这种自砸饭碗的事他可不会做,只能在好兄弟这儿抱怨抱怨。
雪团子起初还是个小奶猫时,讨喜又听话,可随着慢慢长大,猫天生的习性就暴露了出来,抓坏家具,藏起来跟他们玩躲猫猫,还喜欢推倒东西,弄得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没看住,它不小心打破个贵重东西,到时候把他重新卖了都赔不起,如此日复一日,可真要人老命。
尤其是不知它从哪儿学了人的那一套,惯会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发现它搞破坏,正准备“教训教训”,它就蹭着你的裤脚绕圈圈,装乖撒娇,弄得你骂也不是打更不是。
介于之前的教训,张武不免担忧:“等会儿雪团子要是不乖,抓伤了公子可如何是好?公子发火又如何是好?”
“猫是宋小姐的,公子不会发火。”段朝看得通透。
张武性子直,有些不太明白。
但也不好再问,马上就到书房了,若是被公子听到,怕是又要觉得他嘴碎了。
没多久就到了书房外,两人齐刷刷噤声,先由段朝进去汇报,等魏远洲发话后,张武才有了动作。
进去前,他低头小声警告雪团子要听话些,可猫哪能听懂他的好意,懵懂的喵呜一声算作回应。
魏远洲坐于桌案前,单手翻看着书籍,空气里飘荡着浅淡的熏香味,和他身上常有的味道是同一种,稀有又昂贵,特别符合他清冷高贵的气质。
张武在段朝身边站定,施礼道:“公子,猫带来了。”
魏远洲闻言停下动作,先是凝了他一眼,随后视线落在他怀里的那个篮子上。
微抬右手,示意他先将猫放在另一边的矮榻上,他忙完手头的事就来。
张武依言照做,内心不免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幸好,这猫还算有分寸,直到魏远洲走过来,也不吵不闹,甚至没像之前那样到处乱窜。
魏远洲站在矮榻边,居高临下打量几眼篮子里的白猫。
少顷,语速悠悠的:“养得不错。”
张武面上不显,内心却乐开了花,能够得到公子一句夸,他再苦再累也值得。
“这个如何?”
张武回神。
只见魏远洲半弯着腰蹲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用红绳系的银色小铃铛,直接隔空套到雪团子的脖子上,连手指都未曾碰到半分雪团子的猫毛。
那铃铛做工雕刻十分精致灵巧,稍稍一碰,就会叮咚作响。
雪团子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吸引,猫掌挥来挥去,直围着铃铛原地打转。
张武没有什么审美,好看不好看的他不知道,但是这玩意瞧着就很贵。
于是他道:“公子挑的,自然是顶好的。”
魏远洲眉眼漆黑,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嘴角:“你说她会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