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是只猫,哪懂得什么喜不喜欢。”张武嘿嘿一笑,不假思索说了出来。
魏远洲挑眉,脑袋微微一偏,递来的目光耐人寻味。
张武稍稍止住笑,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头雾水地挠了挠额头,“小的说错了吗?”
直到段朝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张武才后知后觉这个“她”指得是谁。
“属下觉得,宋小姐定然会喜欢的。”
张武一愣,跟着附和道:“宋小姐肯定会喜欢。”
张武尴尬地讪笑两声,恨不能把脑子拿下来踢两脚,哪有他这般看不透主子心思的奴才?
所幸,魏远洲并未追究,没多久就冷声赶人:“行了,把它抱走吧,婚礼之前都不用抱过来了。”
望着魏远洲空洞乏味盯着那铃铛的眼神,就仿佛是在透过它想着别的,他忽地明白了一些。
公子买这个哪里是为了雪团子,而是为了讨好它背后的主人。
*
转眼间,盛夏随着月份的翻篇而步入了尾声。
十月十五。
大婚之日,宋府内到处妆点着红绸彩花,绸带飘飞,鞭炮齐鸣,到处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一方葵形铜镜里映照着新娘的倒影,一身大红喜袍,肩披霞帔,繁复的款式庄重大方,浓如墨的长发梳至头顶,乌云堆雪般盘成精美发髻,饰有凤凰样珠宝的凤冠衬托着她的高贵和娇艳。
她完全不似平日的温婉素雅,干净白皙的脸上化了精美浓丽的妆容,柳叶弯眉,朱唇皓齿,两颊胭脂淡淡扫开,往白里透红的肤色中添了一笔妩媚的嫣红,额心一抹金色花钿,尽显柔情绰态。
宋卿时望着镜中的自己,深呼吸好几次,试图压下那快要从喉咙蹦出来的紧张。
虽说是“二婚”了,但还是难掩激动。
身旁的胡氏拉着她止不住的掉眼泪,体己话大段大段往外冒,像是对她极为不舍,若不是宋秋池对她的厌恶贯彻到底,又是不屑撇嘴,又是翻白眼的,她还真险些以为二房对她感情深厚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她们之间就算亲情淡薄了些,但也算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关键二伯母这次还在她的嫁妆上下了血本,拿人手短,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人。
她性子软,更加做不到冷脸相待,往后那么长的日子,又不可能真的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于是她扬起笑容,回了一番感人肺腑的客套话。
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眼见时辰到了,媒人简夫人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替她披上喜帕,最后由她从外地赶回来的弟弟宋秋皓背着她出了门,上了魏家来迎亲的队伍。
一路吹吹打打,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察觉到喜轿停止了晃动,宋卿时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苹果,心里砰砰直跳,没一会儿,外头一只箭矢凌空而来,射在了离她外头的轿门上。
随着轿门被人敲了敲,车帷也被撩开,刺眼的光线顺着空隙投入眼睛,红布遮盖下的视线越发朦胧,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伸进来一只手。
她搭上去,却发现触感并不像简夫人那般柔软,背脊一紧,蓦然又缩了回来。
少顷,醇厚嗓音柔柔飘入耳朵:“杳杳,是我。”
原来是他。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他要亲自带着她走流程吗?
宋卿时犹豫不决,恐坏了规矩不吉利,可下一秒,就听到简夫人的声音响起:“请新娘子下轿。”
宋卿时不再迟疑,空出一只手再次搭上他宽大的掌心,纤细葱指立马被紧紧握住,他就像是对待珍宝一般,温柔小心,仿佛握住了就不会再放手。
头披红盖头的新娘莲步轻移,随着新郎的指引,一步步越过门栏,裙摆动作间微微起伏,美到令人窒息。
他携着她的手,一路踏入那布满红裳、人声鼎沸的堂屋,行过拜堂仪式,周围皆是滔滔不绝的祝贺声,一声比一声高。
宋卿时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忍不住想:或许这辈子,他们真的能够陪伴彼此直到最后。
*
夜色如水,更深人静。
夜空中浮云暗动,屋檐下的灯笼光彩熠熠。
红烛摇曳,满室皆是喜庆,绸缎被褥绣着鸳鸯的花纹,上面洒满了花生、桂圆、石榴等瓜果,寓早生贵子之意。
宋卿时坐在那张做工讲究精细的拔步床里,凤冠霞帔,嫁衣似火,如前世一般等候着她的新郎揭开她的红盖头。
第36章 新婚夜
她刚进入房间不久, 就有魏府之人送过来几道清淡不油腻的吃食给她垫肚子,是魏远洲提前吩咐好的,就怕她一个人在婚房等得太久, 饿了肚子。
不过盖头未掀, 她自己有所顾虑,不敢再乱了规矩,也怕弄花了口脂,坏了妆面,就没吃。
等待的间隙,最是累人,又无聊。
脑袋上沉沉的凤冠首饰更是压得她脖子都要直不起来,酸痛感时不时折磨着她,遭罪的很,却还得强打起精神维持仪态,端正坐姿, 不能在人前丢了丑。
绿荷偶尔会问她要不要喝水,或是有没有需要的,又或是跟她汇报一下前院的状况, 说说话解闷也算能够熬得轻松一些, 左灯右等总算等到了天色彻底黑下来。
有仆妇来传, 前院的席散了,绿荷贴近她小声禀报:“小姐,姑爷启程回后院了。”
宋卿时十指紧握, 交缠在一处, 原先的些许困意顿时一扫而空, 连忙挺直了腰板,咽了咽口水, 换气都变得小心翼翼,心慌慌应了声“知道了。”
红盖头严严实实遮盖住整张脸,眼前是红艳艳的一片,只能依靠耳力来判断外界的动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遮去视线后,听力变得比平素里敏锐得多。
就连屋外细细碎碎响起的阵阵脚步声,都叫她听出了大概。
仆妇丫鬟们此起彼伏的请安问好过后,嘈杂声便一路由远及近来到了屋内,一道身影在她跟前停下,宽大的身躯遮住了红烛的火光,迎面在她的脸上身上投落长长的阴影。
“请新郎官掀盖头。”主持最后仪式的仆妇扬声高喊。
紧接着,跟前之人的身形微微晃动,手起手落,一柄玉如意挑开红盖头的一角,宋卿时不由得屏住呼吸,随着眼前的光线忽然由暗变亮,满目的红色被另一抹红色代替,一双红色翘头履映入眼帘,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房间内的烛火格外足,亮堂堂的,什么都瞧得一清二楚。
宋卿时忐忑之间又难免羞臊,缓缓往上挪动视线,掠过他匀称长腿,一方窄腰,挺阔胸脯,俊美皮囊,直到迎上他探过来的目光,心才安定下来。
魏远洲背着光站在离她半臂距离的地方,下颌锋利,给他含笑的脸庞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的冷硬,眉目流转呈俯视之态,显得他身姿愈发伟岸挺拔,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他穿着一身与她相配的绯色喜袍,腰间扎条同色系的暗纹带,黑发束起以金冠固定,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丰神俊朗、矜贵迷人。
再见魏远洲做新郎装扮,她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说实话,成婚前的几个日夜,她总是会不自觉回想上辈子他们成婚时的细节,可记忆里他的无数模样都比不过真人带给她的冲击。
魏远洲又何尝不是。
四目相对,都未错过彼此眼底闪过的那抹惊艳和欣赏。
片刻无言,相视一笑。
魏远洲嘴角噙着尚未消散的笑意,挥手屏退屋内过来帮忙的仆妇丫鬟,手背蹭着她右脸的鬓角而过,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宋卿时不禁偏头躲了躲,凝向他的目光带着一抹欲拒还迎的娇羞。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指尖一顿,率先启唇:“送来的饭菜不合胃口?”
低醇暗哑的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悦耳极了,平白地乱人心弦。
宋卿时自知辜负了他一番好意,故软着嗓音解释:“我怕弄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好看。”
他倒是不生气,语气温和答得很快,不知指的是现在的模样好看,还是花了妆也好看,又或是两者皆有,总之宋卿时乐得弯了弯眉眼。
她一笑,他就更禁不住了,翻腾的欲念迫使着他朝她更近一步,薄凉的唇轻轻落在她额心的花钿,温柔又克制。
他甫一靠近,宋卿时就闻见了他身上浓厚的酒气,想起前世他因为频繁应酬喝酒,至此伤了胃得了病受的那些折磨,也顾不上他在自己额间做的乱,秀眉拧起,“怎么喝了这么多?”
魏远洲闻言,扯起胸口的领子凑到鼻尖嗅了嗅,自觉酒臭熏天,难怪惹她嫌弃了,特意拉开了些距离,“今儿高兴,贪了杯,夫人见谅。”
他猝不及防的改口,让宋卿时有再多的不开兴也不能继续再往下说了,轻哼一声,还是没忍住,“就限今儿一次,往后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多伤身体啊。”
“夫人教训的是。”
他没怪她新婚第一天就摆出女主人的架势,她也就不跟他过多计较了,大喜的日子还是别闹脾气的好。
“我叫人重新备了吃食,你收拾收拾先用膳吧。”他的目光扫过她头上那些装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好看倒是好看,但是戴着这么重的发冠如何会舒服?怕是遭了罪。
思及此,他疾步往后走出去几步,扬声唤人进来伺候。
宋卿时也已经到了极限,起身随绿荷去了梳妆台坐好,由着她和另一位丫鬟给她拆发,十几斤重的发冠卸下后,她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脖间的软肉。
拆完发饰,就得换下这一身同样沉重的喜服,有人说新婚当日穿嫁衣的新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这话果真不假,可哪怕再好看再舍不得,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穿着,必须得换了。
魏远洲帮不上忙,寻了个位置坐在一旁,下意识掀眼瞧向那边的人儿,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半透的屏风,柔和橙黄的光线在其上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前凸后翘,曲线妖娆,中间一弯纤细而脆弱的腰肢,盈盈一握,他单只手就能搂住,甚至还留有余地。
脑海中想起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比如某时某刻,她在他身上起起伏伏,自成一道亮眼的弧线。
失神间,宋卿时已经换了一身红色的便利常服,从屏风里侧走了出来,坐在了他的对面,桌子上也不知何时摆上了丰盛的膳食。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也偏过头来,望着这一桌子的菜有些犯难,若是她一个人吃,实在有点像是在吃独食,善意邀请他:“你要不也吃点?”
宋卿时抬手挽住一边的袖子,给他的面前递了一碗白饭,动作间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细胳膊,白嫩嫩的晃人眼,直往魏远洲的眼睛里钻,心里原本好不容易压下的涟漪又起了波纹。
魏远洲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撇开视线,“我用过饭,还不饿。”
“那好吧”宋卿时不疑有他。
“你先吃着,我去洗洗。”他蓦然起身,摸摸她的头顶。
洗完澡,意味着什么,宋卿时再清楚不过,可面上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不作声地闷头夹菜,几不可察点点头,遮掩在黑发之后的白润耳垂不知何时悄悄红了,鲜艳欲滴,诱人把玩。
魏远洲眸色变沉,艰涩收回手,懊恼自己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般,血气方刚,见色就生欲,转过头步履匆匆地往净室去了。
净室与就寝的地方就一壁之隔。
没过多久,室内就响起淅沥的水声,宋卿时听着听着,面颊就更加红了,在这种特殊的日子,总引得人胡思乱想,脑海里不知不觉就勾勒出一副秀色可餐的画面。
她依稀记得,他从上到下的每一寸肌肤,无一处不优越,无一处不完美,尤其是那比她还挺翘的臀部,来回用力晃动间,带着她尽享人间极乐,光是想想,就让人……血脉喷张。
“咳咳。”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卿时一个没注意,米饭呛进了喉咙眼,逼得她直咳嗽,整张脸都红透了。
绿荷赶忙给她倒水,拍背顺气,缓了好半响宋卿时才喘过气来。
不经意抬头却瞧见绿荷不安抓着手,似在犹豫害怕些什么。
她不由问:“你怎么了?”
绿荷支支吾吾片刻,结结巴巴道:“奴婢要跟进去伺候吗?”
她指了指净房的方向。
宋卿时反应过来,绿荷虽然是她带到魏家来的,但是按照规矩,她也得伺候男主子。
可身为奴婢,对男主子太献殷勤,难免会有想上位的嫌疑,所以绿荷才会来询问她的意见。
绿荷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估计今儿第一日,她想的是,若是不跟上去伺候,怕是会给自家小姐丢脸,被指责没规矩。
宋卿时温和莞尔,开口打消她的顾虑:“不必,他不惯屋内有人伺候。”
这确实是魏远洲的习惯,在沐浴更衣这种偏私密的事情上,他更喜欢自力更生,不喜有人伺候,不论男女。
“往后也不必。”她又补充。
“那就好,那就好。”绿荷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地。
见她一副魂儿找回来的模样,宋卿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填饱肚子。
歇了一会儿,魏远洲也从净房回来了,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寝衣,奇怪的是,他周身没有热气,反而透着一股子凉意,鬓角和发梢都是湿润的,就像是闷头从上而下冲了一桶冷水,才不慎打湿造成的。
他洗的冷水澡?
宋卿时有心想问,可他催促着她去沐浴,便径直越过她,去给自己倒茶喝了。
快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了肚子。
去到净房,环扫一圈几桶满满当当的热水,果然如她所想,他还真洗了回冷水澡。
十月的天已经算是偏冷了,放着热水不用,这般折腾身子,真不知他在想什么。
今早仔仔细细洗过一遍身子,可婚服繁厚,各种仪式折腾了一天,出了些汗,皮肤微有些粘腻,锦帕沾水,一遍遍拂过肌肤,才让这种不适感消散去。
泡在水里,今夜是洞房花烛夜的认知才真真切切席卷了她,脑子里又不可避免地飘过前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