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仔仔细细说了自己那时候是如何想冬儿的,有的发自肺腑,有的是添油加醋的,说的冬儿自己都害羞了,靠在她的怀里
他腰封上的玉扣轻轻磋磨过她脊背上柔软细腻的肌肤,冬儿面颊微红,让萧瑜不要骗自己讨自己开心。
萧瑜心底轻笑了一声,两世光阴,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冬儿总是格外在意那段时间,明明他对她十分恶劣,两人凄苦受辱。
他在冬儿颈后轻轻亲吻:“没事的,我会陪着冬儿一起等。”
易原县县衙,公堂之上,鼓声擂擂,一队御卫列队整齐,步入县衙之内,为首的人正是从前西苑副总领杨羽,因在萧瑰一案中查办有功,又在御前侍奉得当,如今被萧竞权委任检校亲卫将军,统领卫队,保护萧琳一行人。
宋济民听从萧瑜的意见,“等”,他一直在等这一天到来,等待这一天破除郗恒和王谱二人之死的疑案,更是等待这一天,幽州被朝廷重视,让他尽毕生志愿,彻底荡平此间不平。
虽然已经是花甲之年,他却依旧是不到鸡鸣之时晨起,等到城门消息,率领县中众位衙属参拜时,眼中闪着矍铄光辉:“臣宋济民参见将军大人,敬拜陛下。”
杨羽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中的精戾神色略收起半分,随后让他站起身来,告诉他二皇子颖王殿下已经到达易原县中,请他即刻安排迎接,又将一封书信递给宋济民。
即便已经做好了朝中大员接手杀吏案的准备,宋济民还是大吃一惊,他绝没有想到今日前来的人会是二殿下萧琳,一时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二殿下为圣敬皇后所出嫡子,陛下宠爱信任,在王储之事上,更是与如今的太子殿下争斗不休。
宋济民心知自己命中无富贵高位之时,不过只想做好这县令之职,为民请命,不愿牵涉夺嫡之事,连忙叫来了宋蕙,让他去请卫兰公子前来县衙,自然,若是能请孟姑娘一同前来,那便更好不过了。
偏今日早上挑担子卖油塔的小哥送带了消息,说是今日卫兰卧病在床,杏济堂连门都没有开,也是带了一封书信,直言近日困顿染疾,卧病在床,何况其平民身份,亦是不便在这样的关头前往县衙。
宋济民犹豫之际打开了萧琳的书信,信中笔墨寥寥,却让他周身悚然,神色惊惶,将书信收好放在袖中。
见他面色苍白如染沉疴,宋蕙问信中所言,宋济民只摇头,吐出凝重的几个字问道:“春琴那丫头如今在哪里?”
“父亲,她正和蓉儿在一起做女红。”
“她近日来可有什么异样?”
宋蕙回答:“并无异样,只是为了父亲和分别我做了一副冬日里才用的膝套,让蓉儿交给我,除此之外,还是少言少语……对了,昨日蓉儿和我说,她是一个人在屋里,却似乎像是在和什么人讲话。”
“……好,你千万让蓉儿稳住了她,不要让她再做什么傻事,也要命人看好了后院,千万不要走漏一点前院的风声,待见到颖王殿下后我再做安排。”
宋蕙担忧地看着父亲,宋济民依然是忧愁满面,呢喃道:“但愿真相并非如此……”
易原县频爆杀吏大案,街坊四邻早就已经传言会有京城里派来的青天大老爷查这案子,宋蓉一惯爱看热闹,早就命下人听着城里的动静,仔细有外人前来的消息。
偏偏今日来了钦差侍臣,还是美名天下的颖王殿下,父亲却严令内眷不得外出,哥哥宋蕙也叮嘱自己要好好陪着春琴,不许任性胡闹,宋蓉去了春琴房间里,一面逗蘅姐儿玩,一面和春琴抱怨发牢骚。
她说起颖王殿下,说起幽州刺史何传持,春琴在一旁闷声听着,一言不发。
宋蓉觉得她这几日似乎又有些奇怪,叫了她名字,春琴却被吓得浑身一震,面色苍白如纸,就连蘅姐儿也看出了她失魂落魄,稚弱地安慰道:“娘亲不要哭了,娘亲昨日不是答应蘅儿不哭了吗?”
宋蓉来时就注意她眼睛有些发肿,她昨日还哭过,是为了什么事?
春琴故作镇定,让蘅姐不要胡说,怯声问道:“小蓉妹妹,你读书应当也是懂得律法的,杀了两位大人,那些凶手,若是被抓到了,将要如何处置呢?”
宋蓉思量片刻后回答:“依照本朝律法,应当是车裂之刑,你管他们做什么呢,就算是坏人杀了坏人,也是要依照律法处置的啊”。
春琴忽然急声迫问:“可是为什么有些恶人总是那样风光,便不见有什么律法……那些官员,明知道他们是恶人,还是千方百计为他们脱罪!怎么杀了那些官员,律法就来了呢!”
宋蓉一向是当春琴是闺阁女子,谨小慎微,不懂这些道理,今日她忽然情怀激烈,这样斥骂当世之道,让宋蓉很是吃惊。
春琴看了看蘅姐儿,幽幽长叹一声,向宋蓉表达歉意。
“你到底怎么了,若是有什么心事,你可以同我讲啊,如今我爹爹他认你做了义女,我们可就是姐妹了……若是,若是你嫌弃我不懂道理,不能给你排忧解难,那你去和孟姐姐将,她最聪明,懂得的最多了!”
“宋大人……还有兄长,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孟姑娘,也是的,他们对我都很好……”
她这话仔细想来有些奇怪,宋蓉没有注意,只是继续安慰着她。
“小蓉妹妹,你说,是不是人死了,就会把一切痛苦都忘了,我从前吃斋念佛,没有杀生,大约也没有做什么恶事,我是不会到阎罗王那里吃苦的,对吧?”
她说得愈发可怕,宋蓉想起冬儿从前叮嘱的话,所谓与一心求死之人交谈,是要顺着那人的心意讲话,又要逆着他的心意做事,让心中的痛恨都宣泄过了,便不再那么苦了,而不是要一味劝解。
“当然了,只有恶人才会,你不会的,可是人死了的事我也知道的不多,要不我们去问问孟姐姐,想着,那钦差卫队应当也到了,府中不戒严了,我们就出门去看望她,和她说说话,和或许你就开心了。
两人把蘅姐儿哄睡了,托下人照看,一齐换了衣服,正欲出门,前衙的衙役忽然来报,慌张告诉宋蓉,今日颖王殿下竟然发难了宋济民,将他大打二十大板,重枷压入大牢,就连宋蕙也一同被下狱,如今正要来官兵,将后院的亲眷们都严密看管起来。
宋蓉毕竟还是年轻女儿家,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正慌乱时,竟然是春琴稳住一旁的仆婢,问为何突发如此横祸。
“不知道,听颖王殿下的意思,好像是说咱们大人和凶手秘密来往,有了证据,听说这次颖王殿下又便宜行事之权,就怕他不仔细查证……唉,可怜咱们大人,那样大的年纪,血肉模糊被带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闻言,春琴面色如土,愣愣和揽着被吓坏了的宋蓉,和她一起往内园走去。
行至半途,春琴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不是宋大人……他们都抓错人了,他们冤枉了好人了!”
一旁的衙役等还不曾做出反应,她话音才落,忽向前厅奔去,哭喊着说要为宋济民伸冤,自然是被扑倒在地,回来,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散乱一团,脸上泥血混凝,一如当日与宋济民等人初遇时的模样。
易原县衙之外,百姓们将紧闭的县衙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只因这位从京城里来的颖王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将爱民如子的宋县令一顿毒打,押入大牢之中。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得在此等候县府之中的消息,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说宋济民不懂为官之道,上任三把火烧到了不该烧的人,如今连自己的小命也一同搭了进去。
萧琳见过幽州大小官吏,发落了宋济民,留幽州刺史何传持与自己一同巡视易原县衙署,商议后续侦办杀吏案一事。
何传持为萧琳引路,见他匆匆查过卷宗银库,想他方才在公堂之上被宋济民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用寥寥数语激怒,便知这位二殿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难成大事,说话的语气神色也不免轻松了几分。
萧琳背对着他,不见语气上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似乎还为了方才公堂之事气恼不已,听到县衙外人声嘈杂,便叫人驱逐了那些围在县衙门口的百姓。
“父皇委以重任,若不是何大人为我提供了这样重要的线索,想来此案侦破遥遥无期。”
何传持恭敬道:“殿下言重了,此臣之责,臣之本,何况那宋县令做事的确出格,搅扰地方,蒙骗百姓,若不是殿下前来,想来易原县永无宁日。”
萧琳袖手,好奇问道:“哦,看来又是庙小妖风大,这位宋大人,又是贪官污吏,其罪当诛?”
何传持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血书:“臣惭愧不能,此贼与前任县令都和那郗恒勾结,为害一方,把持幽州官学民学,其心可诛,可是臣每每上报朝廷,都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也不知朝中哪位大员暗中支持,为其开路……”
萧琳神情一肃,眉梢微不可查地向下一压,唇角微震,轻声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是,”何传持继续说道:“臣求告无门,纵是薛相,对此也无能为力。”
“哦?你认得薛大人?”
“是,臣曾为薛相门生,恩师志虑忠纯,呕心沥血,可是却不得不看着朝中被奸邪之人把持,实在是让人伤心。”
萧琳笑道:“想不到,薛大人还有您这样的门生,实在是可歌可泣啊,既然如此,我有一件私事,还想拜托大人。”
何传持道:“殿下但说无妨。”
“我有一位九弟,大人应当是知道的吧?”
“这!殿下难道是说!”
萧琳回身,用眼神示意他不许声张。
他冷声反问何传持:“你惊慌什么?不过一个已死之人,还能让大人如此惊慌,莫不是他还做了什么荒唐事,恫吓了大人,亦或是大人你与他曾有恩怨?”
“不,微臣,微臣不曾见过那位……那位殿下,微臣只忠心于陛下,忠心于朝廷,不知二殿下为何忽然提起了他,微臣只是一时惊慌罢了。”
如今谁人不知,从前那位九皇子是天下的禁忌,是皇室拼尽全力遮掩的丑闻,何传持震惊至极,一时不知道萧琳想要做什么。
萧琳眼神带笑,却摆出了一副为难姿态,叹息道:“他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罚的,可是毕竟他也是我的手足骨肉,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何传持将视线移到一旁,却不忘恭敬听着。
“当日见他一副竹席草草掩埋于荒野,终究是可怜,这些日子,我在梦中常见他孤苦无依,魂魄漂泊,想起儿时情谊,或许是他托梦与我诉苦,听说易原县有一位道人制作的棺材闻名幽州,我只想——”
原来只是这样,那到不算什么大事,甚至还是一件好事,何传持面上不动声色。
“还请殿下放心,这等小事,下官一定会为您办好。”
“既如此,就有劳大人了。”萧琳不再多言,“午后我还需拜见外祖府上,告祷亡母圣敬皇后,那就明日再与大人会面了。”
萧琳目送何传持离开,梅音则从一旁暗处走出,告诉萧琳已经将宋济民的家眷安置妥当,他暂时在牢中等候,如今十分安全。
她今日难得穿了一件素净的侍女衣服,暗色的缎子面,在阳光下竟然闪着细碎的微光。
萧琳是很厌烦与人做戏的,与萧竞权做出一副父子情深的戏码也就罢了,如今还不得不对何传持虚与委蛇,他并不开心。
大约,也只有梅音走到他身边,微微扬起脸望着他,挽着他的衣袖,才能让他的心情舒畅几分。
“殿下方才演得好像,奴婢都有点被吓到了,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护好宋大人一家,方才他还请我转达,他感激殿下的体恤,只是不能为殿下效力,深感惭愧。”
萧琳淡淡道:“不过就是装腔作势的把戏,我向来很讨厌……他的心意我明白了,此番也是无奈之举,辛苦他了。”
梅音有些担心
梅音笑了笑,又问:“那……如今我们去见冬儿和九殿下吗?”
不出意外,萧琳回答,不想,非常不愿意,见到萧瑜就会很生气,气得他心中郁结,气得他头痛欲裂,甚至扬言让人把冬儿接到梅音身边,再也不管萧瑜了。
梅音点头,转而安慰他不要气恼,说自己很想去见冬儿,萧琳可以和她一起去看冬儿,就不见九殿下萧瑜了。
此次前来幽州,成碧因照看王府,留意京中太子和四皇子的行动,并未同行前来,想来他见到萧琳这般“开朗”,一准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