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理自己,小费游上下打量着这个孱弱的少年,最终无奈摇头,坐在了那把上了年头的梨花木椅上。
“瞧你这模样,瘦成这样,给把刀也拿不起来!真是苦了我了,什么命啊?不就烤了那程憨头一只鹅吗?至于给我抓这来折磨我吗?”
清冷宽阔的屋子里,少年依旧不发一言,只有小费游啰啰嗦嗦地声音接连响起:
“哎不是我说,你不是皇子吗?怎么落到这副田地?比我这么个乞丐都不如?啧啧,都说天家无情,这一看,说书的还真不是胡诌的哈?”
“话说那皇帝长什么样啊?跟我们是不是一样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啊?那什么杂书上说皇帝身高八尺、长目尖鼻,声如......”
“闭嘴!”榻上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侧头瞪了他一眼:“你若再提此人,我就......”
“你就咋?杀了我?杀杀杀,反正出去也是死。”
小费游一身痞气,翘着二郎腿,将那只破了脚指头的鞋勾在脚上,一晃一晃,好不雅观。
少年的商侑安眯眼瞥清了此人的脸后,字字顿道:“你若再提此人,我便让人断了你舌头,挑了你手脚,让你生不如死。”
少年说得很平静,声音轻飘飘的,却让人寒毛竖立。
小费游顿住晃荡的腿,不自觉地收拢起手脚,对上那双带着寒气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忙不跌地笑道:
“我还以为你真心如止水、一心求死呢。这不是还是有恨、有不甘在心中嘛?肯就这样下去啦?”
见少年又沉默起来,费游挠挠眉,小声咕哝着:
“我若有这么个曲折离奇的皇子身份,定是要争一个高低来!奈何我这早逝的爹不争气啊。”
他长叹一声,殊不知这番话让床上的少年神情异动。
少年睁着眸子,盯着床帐,许久,才缓缓从榻上坐起,好似想明白什么,伸手从旁边的柜子上去拿东西。
小费游一诧,后退两步,吓得不轻:
“喂,你做什么?你不会这就想寻死了吧?这么快?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他上前去阻止少年,在一顿拉扯下,少年商侑安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吼了句:“药!”
在瞥及柜子上放着一碗汤药时,小费游才尴尬收手,假笑两声,往后退了两步:
“我以为,你,要那个啥呢,呵呵。”
少年的商侑安生得面白细嫩的,发起火来,还能给人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却架不住那双与那张脸不合的眼睛,好似生来就带着天家的威严神韵,让人惧怕。
少年皇子不再绝食,这让百姓都获救了,也从这以后,费游不再是雁里无家可归的小混混。
而这一跟,就是十年。
“你走吧,以后没你什么事了。”
“那不行,现在整个雁城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仇家那么多,我现在走出去,被谁暗杀了都不知道!我觉得你这府上挺大的,一个人住多害怕啊,刚好我还缺一个住的地方......”
“住可以,要求只有一点。”
“什么?”
“话少一点。”
“哦,啊?不是,不说话不难受吗?”
第68章 068
◎贺府大婚◎
--
府门内, 遍布红绸景色,绿树交错着枝蔓,枝间披着胭脂红的纱幔。
偌大的贺府上, 涌动来贺的人群络绎不绝。
听着外院传来的热闹,兰竺独坐喜榻,视线之内一片喜色。
她垂眸, 那件大红喜袍上,款式复杂, 看得出来是用心制作,也是一场意外于世人的大婚。
以她的身世,能得这样一场婚宴,着实是羡煞旁人。
可那张艳丽的脸上,始终没有一点笑容,她就那样端坐得像个精致的木偶。
作为兰竺陪嫁丫鬟过来的还有小潇,见主子一言不发, 她递上点心:
“楼主, 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外面似乎没有这么快结束。”
兰竺望着窗外,表情有些出神。
小潇只好放下点心, 乖乖地站在楼主旁边, 等待着这一天的结束。
直到外面的声音渐弱,稀疏人声后, 又响起稳重的步伐而来, 紧接着便是房门被人打开。
来人站在门口,就在小潇想出声询问时, 那身喜庆的新郎官缓缓走了进来。
此刻间, 晚云渐收, 淡天琉璃。
少年一身红衣,头束玉簪,极其俊美。
小潇晃了片刻神,忙唤了声“贺公子”,低头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烛火跳动着,房内安静一片。
只有两人的房间让贺聿唯有些紧张起来,他将脚下的靴子往兰竺的方向移了几步,闻到了一阵清香后,才顿住步子。
“你......饿了没?”贺聿唯问,不安地拿起桌上的点心想递于床边的女子。
却又想起什么,立马收回了手,将点心重放于桌上,笨拙地用秤杆挑起喜帕,那张倾城的容颜显于人前。
这样一张容颜也印在了贺聿唯的心里,很久。
贺聿唯又将桌上的点心端在手里,递于兰竺面前,“这么久,应该饿了吧?”
这一反复的举动,让兰竺觉得他有点傻。因少年的眸子过于炽热真诚,她不忍拒绝,便从他手上接过点心。
少年的身影坐在了她的身边,她手间动作一顿,缓慢吃了块糕点,好似在犹豫着什么话,还未曾说出口。
贺聿唯看了眼今夜过分安静的美丽女子,搓着袖中的手,开口道:“今夜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说着,他起身,作势要出去:“你若不习惯,我去旁的地方休息。”
兰竺闻及,沉默几秒,就在少年要打开房门之际,她出声道:“你就在房间里吧。”
贺聿唯转身,有些怔愣的看着她。
兰竺看了眼书桌旁的小榻,不再说话。
贺聿唯面色一喜,转身将房门落了锁,往小榻走去。
脸上可见高兴,他知晓兰竺不会这么快接受他,却是没想到也会顾及他的面子。
这样一想,他往兰竺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她取下身上繁重的饰品,安静的躺在榻上。
温柔的目光随着少女翻身而收回视线,他轻手轻脚的从柜中搬出备用的被褥,卧榻而睡。
床上的少女始终未曾睡着,她眨着干涩的眼睛,盯着红色的喜帐看了半响,那双美眸中黯然伤神。不知在回忆什么。
将这大好的喜事都渲染的有些伤感。
直至天亮,她才闭眼,将被褥紧攥,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疑是错过的请安敬茶的时辰,她睁眼而起,房间内已然没有了贺聿唯的身影,她动了动身子,唤了声:“小潇。”
门外的小潇端着梳洗的工具进来了,“楼主醒了。”
小潇细心的为她梳起头发,兰竺瞥向窗外的大好阳光,问:“今早是要去敬茶吗?”
小潇摇头:“贺公子走时说不用,贺老将军今早起来身体不适,传了大夫,故而免了这些繁琐的礼节。贺公子说等您醒了,可随意在府上转转,想吃什么都可吩咐厨子去做。”
兰竺嗯了声,没再说话。
一番梳妆后,小潇望向窗外,“楼主,您要出去看看吗?府上好像有一片风景很好的枫叶亭。”
兰竺摇头,淡淡坐在窗外,只对着人往的家丁出神。
见楼主兴致不高,小潇又询问着:“那楼主可是饿了?有什么想吃的......”
“为何一口一个楼主喊着?既然嫁到贺家的,以后就唤我夫人吧。”兰竺侧头,对着小潇说道。
小潇脸上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她能看出来楼主并不是很喜欢贺公子,至于为何会答应贺公子的表白,她无从得知。
唯一确定的是,楼主定是不会喜欢贺夫人这个称呼。就连今早的贺公子,都说一切皆以楼主的意愿来。
故而从昨日到此刻,她都不曾改过称呼。
“楼主,您......”
兰竺抬眸,瞥了眼小潇,又见往日冷漠,见此,小潇低头,更换了称呼:“是,夫人。”
“走吧,去看看贺老将军。”她缓缓起身,小潇跟在后面。
走至贺老将军的院子,贺聿唯刚从里面出来,随后跟着的是开药诊脉的大夫。见兰竺站在院子外,贺聿唯同程束叮嘱几句,便往兰竺这边走来。
“你何时来的?为何不进来?”贺聿唯看着兰竺气色不佳,关心道。
兰竺到了有一会了,却没有进去,而是静静站在院外的树下等待着贺聿唯:“怕打扰到你和贺老将军。”
她倒也听过不少贺聿唯与贺锋之间的事情,以她的身份进去,怕人贺老将军不待见。不过兰竺也不在乎,能避则避,对于贺府的事,她确实不是很感兴趣。
“父亲刚喝完药,现在估计睡下了。”贺聿唯道。
兰竺点头:“嗯,走吧。”
听及此,兰竺便顺着贺聿唯的话说道,两人离开了贺锋的院子。
路上,贺聿唯总在偷瞄身边的女子,无论是昨日的一袭红衣,还是今日的素白,都让人眼前一亮。
兰竺自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始终面视着正反,缓缓往前走去,等待着他的开口。
少年的步调与她一致,对着她侧脸说道:“兰竺,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进出皆自由。若是对店铺之事感兴趣,我便让程叔......”
“不用了。”兰竺打断了贺聿唯的话,见他一下子沉默了,兰竺又道了句:“我不爱管那些,也管不来。”
像是在解释,贺聿唯听了她的话才抬头看向她:“好。”
短暂的话题结束后,贺聿唯被下人叫走,说是京街的店铺出了些问题需要他前往,便出了府。
兰竺回到自己的院子,没过多久,管家程康上门了:“少夫人,公子让我送些东西给您。”
兰竺让他进来,只见程康身后还跟着六名下人,玲琅满目的饰品与昂贵的绸缎占据了小半房间。
“少夫人,这是公子吩咐给您的。”程康将手中沉重的匣子规矩放于桌上。
兰竺打开,那是一层层厚厚的账本,她疑惑抬头,不是同他讲过了,她并不感兴趣。
管家程康好似看出她的疑惑,解释了起来:“公子说,从今往后,少夫人便是贺府的主母。这些是贺府分布在各地的商铺账本与地契,理应放在少夫人这保存。”
“这样吗?”兰竺一时有些愕愣,贺聿唯还真不怕她卷着贺家的财产跑路?
程康弯腰,恭敬道:“是的,少夫人。若有什么吩咐与需求,皆可吩咐下人去做。府上不明白的事务皆可随时问我。”
兰竺回过视线,点头应道:“好,有劳程管家了,不知将军身子可好?”
程康笑道:“将军服过药后,身子好些了,多谢少夫人惦记。”
说完,程康退下。
小潇看着这些珠宝首饰,惊讶不已:“之前只是听说贺公子是京城首富,今日瞧着,还真是出手大气。关键是对夫人竟是这样的真心相付。”
听着小潇的话,兰竺将视线落在厚厚的账本之上,神色不见高兴,只皱着眉,道了句:“经商之人,头脑不都很好使么?”
怎么这个贺聿唯竟是这样将贺府的商铺地契交于她手中?
“贺公子真不像表面那样玩世不恭,心思还挺细。夫人虽说不要这些,可还是全都送来了,这府上皆知夫人是主母,给足了夫人面子。”
小潇瞧着夫人的脸色,道出了心里话。
这些天,小潇也将事情看在眼里,以前在百楚阁时,只觉得贺公子空有皮囊却无担当之人,如今对夫人的种种举动,小潇觉得,夫人若是真心在府上过日子,定是少不了的荣宠。
兰竺暗眸,将匣子合上,真是个傻子。
第69章 069
◎入狱◎
入秋后的京城接连下了几场大雨, 整日不见好天气。
这天,阴风乱阵,乌云积压于皇宫上空, 大殿中的气氛也如此刻般,沉重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今日的朝会与之不同,除去乌泱泱的大臣之外, 还有多日不见的几位皇子,并立于大殿之上。
谢谦将近日来查找的证据一一呈上, 李省低头接过,缓缓将线索与证据摊于龙桌之上。
“父皇,这是儿臣这几日查找出的证据。经儿臣查到,罪臣唐跃的尸体于三荒山被发现,在其身上搜出一信物,而押运的救灾款还未并查清去向。”
谢康禛的视线落于那信物之上,眉头微皱。
底下大臣纷纷瞥去视线, 见高位之上的人没有说话, 气氛不禁有些躁动起来。
他们脸上都充满着对此信物的好奇, 只有站在一侧的商侑安安静沉默,面色平静极了。
他一身官服穿得工整, 就那样淡淡站着, 不论周遭怎样议论,始终淡然面对。
谢谦最是见不得商侑安这幅临危不乱的模样, 他抢先一步, 再次将那信物示之于众:“这枚玉佩正是从唐跃身上搜下来的。”
那抹通体白玉,雕刻着天佑盛安四字。雕工精且不常见, 是民间难寻的工匠。
“这样的手艺匠工, 应出自宫廷。”底下一位老臣眯眼打量着那枚玉佩, 在细细看清楚其花纹之际,大惊失色,忙忙低头不语。
青白玉质,两侧透雕龙凤纹饰,这是枚只有帝王才拥有的龙纹玉佩!
众人禁言,低头。
谢谦起初拿到它时也是一惊,后又想,唐跃不可能有这样尊贵的玉佩,定是商侑安授权于他,才足以调动救灾款。
至于那枚玉佩,到底是不是商侑安的,他不知晓。
却也从未在父皇那里见过,更不清楚它的来历。
旁人不曾见过,可谢康禛最为清楚。这枚玉佩是他年轻时期请工匠雕刻独一无二之物,是他送与商旖的定情信物。
爱人逝世后,他曾多次寻找这枚玉佩,却始终无果。
想及此,他严肃地抬起头,看去商侑安,那双威严的眸子似要将寡言的少年看穿。
“父皇,此枚玉佩仿造大胆,竟是敢将龙纹仿于之上!定要严查幕后大不敬之人!”谢谦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枚玉佩的来历,他只当是假造的龙纹。
“对,定是要严惩不贷!”一些不知真相的大臣于谢谦背后拥护着,将矛头指向了一直沉默的商侑安: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这唐跃是盛安王的人。如今又发现了这大不敬的仿物,盛安王是不是得给个解释?!”
谢康禛拿着那枚龙凤玉佩,神情难琢,低沉声音压来:“盛安王,朕也想知道这枚玉佩的由来。”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都等着商侑安的反应。
商侑安抬起那双静如止水的眸子,望向高位之上的谢康禛:“圣上,它可是仿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