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不识路——寡人有猫【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3 23:05:30

  “张嘴。” 他轻声提醒她。青鸢脑袋发热,竟真微微张开口。他笑出声,声音低沉。“这也要我教?”
  她赌气似地咬了他一口,他嘶了一声,报复性地吻得更深,舌尖一点点探进去,在她唇齿间游走。她也不甘示弱,找到他舌头碰了碰,陆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唇舌间勾着她一步步卷着深入。
  这个吻长得让两人都忘记了时间,回过神来时,湖岸边的烟火都凉了。
  陆远终于放开她,她只顾抵着他额头喘气,手还抓着他衣领,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陆大人。这算什么?”
  她额角发丝也在滴水。篝火噼啪一声,照亮她玲珑侧脸。
  她今天本来就穿得清凉,浸了湖水,衣服全贴在身上,肩胛骨薄得可怜。一张脸只有他手掌大,眼睛却灵动无比,此刻那双鹿一样的眼里全是他。
  再多看一眼,就会动摇。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嗓音依然沙哑。
  “多年前,我曾有过一个心上人。你和她很像。故而,我时常恍惚。方才……是我逾矩了。”
  她放开了他的衣领。最后一朵烟火消失在暗夜里。
  “好。多谢陆大人以实相告,从今往后,我绝不再误会了。”她嘴角费力挤出一个笑,站起身踉跄着向游船停靠处走去。
  他起身要拉住她,伸出的手又收回,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明亮喧哗的地方,在人群中消失。
  深夜,夏青鸢回了陆府,沐浴完裹在被子里打喷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失恋了。她自嘲地笑笑。比失恋还惨的,是刚开始动心,就被告知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门外传来几下清脆敲门声,是家仆送来汤药。她气若游丝地吩咐把汤药放下,接着又是一串咳嗽。
  门外的家仆默不作声,也不知是走了还是候着。她实在撑不住,倒头就睡了。
  睡梦中,她恍惚间摸到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那人坐在光亮处,四周都被光照着。她心里的委屈一层层漫上来,忍不住抱紧那温暖的一团光,哭得抽噎不止。
  “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他们都欺负我,他、他也欺负我。”她把眼泪鼻涕都蹭到对方袖子上:“我本来还、还以为他是个良人。以后再不会了,死也不会了!”
  对方原本轻拍着她肩膀的动作停了一停。她哭到脱力,之后又沉沉睡去。迷糊中有人把她扶起来喂了汤药,只觉得舒畅了许多。
  第二日,夏青鸢也生机勃勃地醒来,像焕然新生。推门出去,刚好与要去上朝的陆远打了个照面。
  “早啊,陆大人。”她自认为落落大方地打了个招呼,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笑容。
  陆远的身形僵了一下,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大踏步出门去,只是走到门口时顺拐了几步。
  她盘算着今天先要察验昨夜拿到的证物,再循着那案件的线索找下去。这命案发生在夏府里,说不定真与当年的事有什么关联。
  她即使昨夜风寒,记性还在。那证物手帕的样式并不华丽,只是普通的丝绢做成,但一角却用绵密针脚绣了一朵花——一朵牡丹花。边上还有一行小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说的是沙场刀剑无眼,兵士惨死,却在死后得不到应得的追抚与功勋。这句边塞怨诗被绣在手帕上,确实有些蹊跷。她又想起昨夜那白衣男子,与他说过的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考验?为何他要将这证物交给她?既然是证物……那这手帕是否与井里的死者有关联?等等,牡丹花?
  她急匆匆跑出陆府,找来一匹马,向羽翎卫官署驰去。
  (二十四)
  她今天与上回来时穿得一样,瞧着像个跑腿的杂役。官府值守的卫兵一把将她拦下:
  “腰牌呢?”
  她没有腰牌,只好请他们去通传陆远,说有重要案件线索禀报。然而卫兵们只是不屑一笑,谁都没挪窝:
  “想见陆大人办事的人多了,人人都要我们禀报,哪里顾得上?”
  她正焦急着,忽地侧门开启,一个穿着羽翎卫制服、十八九岁年纪的年轻人跨步出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眼角余光瞟到她,眼睛一亮,接着小跑过来,笑得颊边两个酒窝分外明显:
  “师娘!”
  青鸢左顾右盼,四顾无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叫我?”
  对方依旧笑得喜气洋洋:“对啊,师娘,师父现在案卷室,你要找他?随我来!”
  “师父?”她继续疑惑。眼前的人笑容讨喜,倒不像在耍戏她。
  “对啊,陆大人是我师父,陆大人的夫人自然是我师娘。哦,怪我忘了礼数,今日初见,徒弟周礼,拜见师娘!”
  他弯腰鞠躬,流畅地在大门前给她行了一礼。朝她眨了眨眼睛,眉眼周正俊朗,神情天真烂漫,让人觉得春风拂面。
  青鸢暗自点头。看来羽翎卫里除了有些像陆远和窈娘那样身世复杂手段狠辣的杀胚,也会养些长到十八岁都没出过京城的天真少爷。就像眼前这位,八成是被世家塞进来的纨绔子弟,长着一张没被欺负过的脸。
  她伸出手与他相握,周礼笑得愈发春光灿烂。
  “幸会。”
  一个时辰后,柳絮纷飞中,陆远骑马回到了羽翎卫官署。官署里的人今日大多出去办案,院里只有一地飞絮。陆远跨进院门,飞絮随之扬起,像漫天大雪。
  青鸢正在院中间的石桌上翻阅案卷,周礼刚从案卷室走出来,抱着一摞成山案卷,“咣当”一声放在石桌上。她头也不抬,眼里飞速掠过手上的一册,又伸手去拿下一册,右手运笔如飞。
  他看见有一片飞絮飘下,落在她脸颊边的发尾,晃晃悠悠。她用手拨了几次,没有拨下来。陆远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另一个人却比他更快,伸手帮她把那撮柳絮拿了下来。
  周礼拿着柳絮傻笑,她也傻笑。又一阵风吹过,大片柳絮卷起桌上摊开的案卷,两人一边互相扑柳絮一边压着案卷,笑成一团。
  突然摇摇欲坠的案卷堆快要倒塌,她来不及扶,下意识用身子去接。一个人影飞过,用力将她拉开,背对着成山倒塌的卷册,被结结实实砸得一声闷哼。
  她被拽着手臂圈在他身前,看见乌黑官服上若隐若现的鱼龙纹样。是他。
  “我半天不在,你就要出人命?”
  陆远疼得皱眉,手却紧攥着她手臂。她的眼睛被柳絮惹得有些发红,抬眼看他时眼睛通红头沾柳絮,像个刚成精的兔子。
  “受伤了?”她眼里的惊慌不是假装的。
  陆远方才沉郁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没事”,他轻描淡写,硬生生把痛哼咽了回去。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把手臂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向后退了一步:
  “多谢大人,方才是我闯的祸,请大人责罚。”
  她话语恭敬,语气平静,都不愿意和他对视。身旁的周礼也一同赔罪:“师父,这些案卷是我自作主张交给师娘查阅的,要罚就罚我。”
  两人并肩站着,同期连声,倒衬得陆远像个反派。
  他拿了一册案卷翻了翻:“你来卫署做什么?”
  “我?我值班啊。”周礼一脸天真。
  “没问你。”陆远又拿起另一册案卷。
  “我是来找陆大人,禀报案件线索。这些……都是此前大人曾与我看过的,与此案有关的记录。”
  她称他为大人,行礼时腰杆笔直,礼数周全。
  陆远不动声色:“线索呢?”
  “线索是这个。”她从石桌上拿起证物手帕。看见那手帕,陆远的眉毛挑了挑。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夏青鸢咳了一声,把手帕交给周礼:
  “请递给大人。”
  周礼言听计从,把手帕从青鸢手里接过又转手递给近在咫尺的陆远。他拿起证物翻看了一下:
  “我记得,这上面有一朵牡丹,还有一句诗。”
  青鸢点点头:“我今早想起,这手帕形制是女子所用,而京城闺中女子绣手帕,常以花朵表明心迹,或是……暗示闺名。这诗写的是边塞愁思,兵士出征不能归乡,有情人生死相隔。那么绣帕之人,或许是个情郎出征在外的女子,闺名……或许与牡丹有关。”
  他把案卷放下,撑着石桌看她,心思却飘到九霄云外。“方才你最后一句话,我没听清。”
  “与牡丹有关?”
  “上一句。”
  “兵士出征不能归乡,有情人生死相隔。绣帕之人,或许是个情郎出征在外的女子。”
  “什么?”
  “绣帕之人,或许是个情郎出征在外的女子。”她又重复一遍。
  “谁出征在外?”他又拿起那方手帕,嘴角微微扬起。
  夏青鸢突然反应过来,此人又在戏弄她,然而她也不甘示弱,索性上前一步,把陆远逼到桌角,字句清晰地开口:
  “情郎。”
  柳絮在她身周飞扬。陆远喉头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转身把手帕扔给周礼:
  “搜查京城闺名中有牡丹的女子名录,尽快。”
  周礼笑呵呵地捧上一个名册:“我与师娘今早已理出了一份,先查了城中西市东市的商铺与酒楼。您猜如何?天香阁里最负盛名的花魁,花名就是牡丹。五日前突然告病不见客,按照仵作的验尸结果,正是夏府井中发现尸体的日子。”
  (二十五)
  “唉,说起来,师娘你与师父是如何相识的,我怎么之前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
  羽翎卫的马车走在京城官道上,尽头西侧的闹市里,有座高耸入云的楼阁,就是她前些天刚去过的天香楼。
  青鸢故意不与陆远坐在车内,而是坐在车辕上,和驾车的周礼一路寒暄。
  “陆大人娶我是另有隐情,我不过暂住在他府上而已。你也不必称我为师娘,叫我青鸢就好。”
  她靠在车帘边,心知陆远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
  “啊,我明白了!”周礼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所以前几日陆府那豪华铺张、全城皆知的婚仪,和师……青鸢师娘大闹天香楼找师父,还有师父跳湖救妻的事,都也是演戏吧?了不起!真不愧是师父!这步棋下得妙啊!”
  “什么演戏?”她听得一头雾水。
  “师……青鸢师娘你想,这京城里最有权势的是谁?”周礼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开口。
  “九、九千岁?”
  “九千岁之上,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是谁?”
  青鸢把声音压得更低:“天子。”
  周礼摇了摇头:“自从五年前的宫变之后,天子已有五年没有出宫。唯一一次出宫,是去漠北控马镇,从死牢里救出了……我师父。”
  “救陆远?”她眼睛睁大了一瞬。
  “对。救出师父之后,陛下立即封师父为羽翎卫指挥使,统领羽翎卫精锐,又加封镇国公,这是陆停渊将军从前的封号。”
  周礼扬鞭催马,嘴里衔着草杆,眼睛眯起望着夕阳。
  “我们这些寒门子弟,都是师父从控马镇捞回来的。没有师父提携,我们现在怕是已经死在乱葬岗。从前这朝廷,大半都在韩党手中。但自从我师父回京,韩党也渐渐起了内讧。”
  没想到这个阳光灿烂的小白脸居然也是漠北军。夏青鸢不禁开始对周礼另眼相看:
  “可这和婚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原本,九千岁要撮合我师父和窈娘,可师父力排众议娶了师娘你,这就是在向韩党示威。韩党不能拉拢,自然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周礼话还没说完,车帘就被哗啦一声拉开,青鸢正听得心中五味杂陈,冷不丁回头,对上了陆远的眼睛。
  “夏青鸢,进车里说话。”
  周礼此时才意识到他方才多说了些不该说的,只好将功补过闭上嘴,将马车开得风驰电掣。
  她掀开车帘,与陆远相对而坐。两人膝盖相碰时,她故意缩到另一边。车里一片寂静,她小声吸了一下鼻子。
  还是陆远率先打破了尴尬:
  “方才那小子是瞎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周副将说的,也是实情。我来京城与你是个麻烦…你本该娶了窈娘。”
  她转过头假装看风景,故作爽朗地笑:“待到事情办完了,我立刻离开京城。”
  “青鸢,你看着我。”陆远的声音严肃,她不由得回头。
  “那夜我说的,曾有过心悦女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什么?”
  “我陆远此生只有你夏青鸢一位夫人。至于从前的事,待时机到了,我会向你解释清楚。在此之前……请你留在我身边。”
  他语气恳切,甚至可以说是哀求:“好不好?”
  马车在此时停下,周礼一掀车帘,笑容灿烂:“师父师娘,天香阁到了!”
  青鸢瞬间猛地跳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啊,到了?这么快?”接着从车上轻盈跃下,先行进了天香阁,没有再看陆远一眼。
  周礼一时失语,回头看见从车上神情复杂的陆远:
  “师父您,与师娘真的……只是合约夫妻么?”
  陆远瞟了他一眼:“怎么?”
  周礼摸着脑袋低头笑:“这案子有了青鸢姑娘帮助,着实省力许多。若是我们两个单独查案,师父你不会生气吧?”
  陆远意味深长地又多看了他一眼:“我会。”
第4章 第三集 人面花 (一)
  “师父,听说天香阁的花魁牡丹脾气古怪,寻常客人花费千金也见不到。近日又称病不见客,我们要如何去查?”
  今天为了查案,他们都穿着常服。陆远换了身深青色锦袍,把身上的戾气压下去几分,站在楼前长身玉立,引得不少路人回头观望。
  天香楼巍峨高耸,是京城胜景之一,高达十三层,中间是开阔天井,围绕着天井分布着一百多间金碧辉煌的客室,下面七层是会客宴饮的酒楼,再上三层是私下会谈的茶室,最上面三层少有人去,包括上次的金阁,就在最上面的三层中。
  “我们不必进去,自会有人出来。” 他把手中扇子抛起又稳稳接住,看着青鸢先行走在前面,向楼门前站立的姑娘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人立马跑进楼里。
  她回头冲两人一笑:“假如牡丹姑娘果真请我们上楼,这事就成了一半。”可眼睛却依然在故意躲着陆远。
  不一会,楼里有人出来,引三人上楼,说牡丹姑娘请上楼喝茶一叙。青鸢喜出望外,快步跟了上去。
  楼阁里阑干环绕,构造复杂,四周都是浓郁香气,熏得人头晕脑胀。青鸢今天为查案方便,也穿着男装,面庞白净个子小巧,瞧着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陆远原本走在最后,此时加快几步赶上了她,不动声色地走在走廊外侧,挡住了种种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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