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宁姝自觉丢脸。
本想垂眸冷静一下,但目光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还是落在了穿戴完毕的少年身上。
里衣宽松,看不出腰身窄瘦,然系上了蹀躞带的外袍就不一样了。
少年人腰身的窄瘦,不似姑娘家的纤细柔弱,蕴含着韧劲与力量,像是能经受百折而不断的修竹。
加上有肩与腿的衬托,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大有赏心悦目之感。
宁姝不能免俗,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甚至越瞧越得趣。
都说女子纤纤柳腰惹人怜爱,宁姝觉得男子也是有这一番本事的。
也许是太过投入了,待秦琅穿戴完毕,宁姝竟忘了收回来,被回过头看的秦琅抓个正着。
“你看什么呢?”
秦琅一扭头,见少女一双盈盈美目正瞅着他腰间,以为是想要什么东西,遂开口问道。
如惊雀一般,宁姝回过神来,眼中藏着一抹羞愧,佯装无事道:“没什么,随便看看,快走吧,我要饿死了……”
随口敷衍两句,宁姝便转移话题。
秦琅一听说饿了,也就不纠结了,连忙蹲在地上,等着人上来。
事到如今,宁姝也不用客气,顺势攀上了少年宽阔的后背,两条腿也被架在了对方的腰间。
宁姝两手撑在秦琅的双肩上,本也没想多碰什么,但临走前,秦琅许是觉得不舒服把她往上颠了一下,宁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着了,本放在肩上的手顺势往下,圈在了秦琅的脖子上,指尖轻轻在片凹凸上滑过,引得人当场闷哼了一声。
“你手别乱碰……”
像是缓了一阵,秦琅才出声,语调中掺杂着些干涩。
“哦……”
宁姝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潜意识又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事。
出了洞穴,清爽又带着寒气的风迎面拂来,让宁姝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秦琅将其背到小溪旁,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宁姝就着溪水简单洗漱了一下,抬着还沾染着水珠的脸,示意秦琅再背她回去。
宁姝生了一张与其性子相反的娇柔脸庞,肤色白皙似琼脂,杏眼桃腮,带着这满面水色望过来,看得秦琅心都要醉了,恨不得醉死在这条小溪中。
可他不能,甚至他还要矜持庄重,万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轻浮浪荡,让她生厌。
压抑住心中怜爱,秦琅再度将人背起,牢牢勾住少女的腿弯,往山洞走去。
宁姝趴在他肩头,被勾着的两腿在少年腰间晃悠,偶尔碰到秦琅腰间蹀躞,只觉得硌得慌。
忍不住就动了动腿,想让自己不被硌着,但不知怎的,少年气息有些不稳,宁姝此番离得近,便感知到了。
“怎么,你腰上有伤?”
想起先前他说遇到刺客的事,宁姝还以为他腰上带了伤,自己动那两下碰着了,于是问道。
此刻的宁姝距离他极近,说话时带起的风也不时拂过他耳边,就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耳后爬,秦琅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无事,伤在胳膊上,不在腰间……”
秦琅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怪异,只能实话实说道。
“那你还……”
既伤在胳膊,还那么风轻云淡地应她,好似个没事人一般,宁姝刚张口,又觉得问这个实在太没必要。
她最是清楚秦琅的心思的,不是吗?
压下将欲出口的责问,宁姝沉默下来,回到山洞都保持着安静。
把她放在一块提前捡来的平滑青石上,秦琅就要去将那只鸡再放到火上烤热一些,就听到身后宁姝的声音……
“先别急,把你的伤处理一下吧。”
昨日的伤,拖到了今日,怕是都入不了眼了。
然秦琅都在忙活她的事,这让宁姝觉得有些不好受。
听这句带着明显带着善意的关心话语,秦琅神色一怔,似乎是想笑,但又忍了回去。
“我的伤都是些小伤,回去处理也是一样,不碍事的,你不是说饿了,咱们先吃吧。”
说完这番话,秦琅就要拿起那只山鸡,可对着宁姝那副动也不动,还面沉如水的模样,他讪笑了一阵,识趣地放下了山鸡。
“好,听你的……”
秦琅没敢想让宁姝来帮他上药,然刚脱下外袍,就看见少女凑了过来,一副要搭把手的模样。
有些受宠若惊,秦琅眸光火热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但二人都知晓。
“还是我来吧。”
宁姝绷着脸,神色也淡淡的,饶是如此,秦琅也雀跃不已。
这些往日他难以企及的,如今竟一一降临了。
他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相反,他做梦都想亲近亲近宁姝,想得哪哪都疼。
可他如今的境况,根本无法将心中的想法付诸实践,他甚至还要尽数遮掩起来。
然如今不一样了,秦琅有种飞来横财之感。
“那你来……”
被秦琅满眼期待地看着,那目光好似带着火星子,宁姝一瞬间有些退缩,但既是自己张得口,宁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因为一夜未处理,伤口的血肉已经和衣料粘在了一起,她只能用秦琅随身带着的小刀将起割开,拧着眉头将那粘连在一起的布料一点一点挑出来,宁姝时不时抬头去看秦琅。
自血肉中撕裂出破碎的衣料,宁姝光是瞧着都疼,然她每次看向秦琅时,对方面上只是苍白,不仅没有痛楚之色,还冲着她笑。
好不容易将碎布料都挑了出来,宁姝给撒上了一些药粉,扭扭捏捏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方粉白绣着清荷的帕子,无奈地给秦琅包扎了。
“东西简陋,你回去再好好叫大夫看看吧。”
“记得回去将帕子洗干净还我。”
余光瞥到秦琅摸她帕子的小动作,宁姝唬着脸道。
秦琅自是满脸粲然地应着,被帕子包裹的胳膊都酥了一半。
两人分食了那只山鸡,秦琅也充分展示了爱慕者应有的风度,将那只山鸡身上的好肉都让给了宁姝。
山鸡不似家鸡,体型大了不说,肉质也紧得吓人,宁姝不是个牙口好的,加上总归是个女儿家,胃口不大,在吃了两个鸡腿和和一对鸡翅后,她居然饱了。
用揪回来的树叶擦拭了一下沾着油光的手,宁姝一副收工的模样。
秦琅见此情景,蹙眉道:“就吃这么些?”
宁姝将手上的油光勉强擦了干净,听到秦琅这话,突然想起了一桩旧事,嗤笑道:“浴佛节那日,不知是谁嘲笑我吃得多呢。”
秦琅如今哪能听得了这个,脸一红,神色讷讷道:“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你,你别生气……”
看到了想看见的,宁姝很是诚心如意。
然另一方面,宁姝真的很好奇这厮的转变,就像是换了个芯子一般,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心里气顺了,宁姝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知道就好。”
气哼哼地说了句,宁姝心里别提多美了。
秦琅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看见宁姝嘴角的浅笑,悬着的心当即就放下了,也跟着笑,就是看起来有些傻兮兮的。
确定了宁姝不再吃,秦琅自己三两下将剩下一大半的山鸡都吃进了肚子里,然瞧着还意犹未尽,宁姝看得一脸惊叹。
“得亏你生在了富贵人家,要是在穷苦些的人家中,怕是要将家底都吃了……”
面对心上人的感叹,秦琅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以此为荣。
“能吃才好,身板壮实,上阵杀敌才有力气,也能保护妻儿……”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秦琅偷偷瞧了瞧宁姝的脸色,心里像揣了个兔子。
然宁姝压根就没抬头,兀自玩着自己的指甲,看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秦琅心中难免失落了一阵。
就在他还想说什么时,洞穴之外,似有呼喊的声音。
两人都是神色一振,宁姝甚至忘了脚伤未愈的事,当即便蹿了起来。
其结果可想而知,脚踝一痛,就要往前扑去。
好在秦琅时刻关注着,立即将人捞进了怀中。
靠在少年的胸膛前,宁姝也是惊魂未定,不敢乱动了。
“有人来寻我们了!”
也不在乎自己还被秦琅揽在怀中,宁姝眸光兴奋道。
“应当没错,我们走吧。”
“嗯。”
宁姝点头,看着秦琅再度蹲下,想起了他胳膊上的伤,犹豫道:“你还有伤……”
生怕自己将他伤口又压裂了,宁姝有些踌躇。
“你脚伤未愈,不知要走多久,若是再扭到就麻烦了,若是担心,你在上面便抱紧些,让我少使些力。”
想想也有理,况且对待秦琅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宁姝不再矫情,径直攀了上去。
如之前所说,为了让秦琅少费些力气,宁姝一上去便牢牢圈住了秦琅的脖子,甚至身子也向上攀了几分,一袭长发尽数垂落在秦琅胸前,若是从远处看,倒以为是他的。
踏出山洞,那呼喊声更明显了,也越来越近了。
“我们在这!”
秦琅回了几声,不多久,就看见一群禁军奔了过来,领头的似乎跟秦琅认识,见两人身影,先是大喜,紧接着过来寒暄。
“秦小将军,宁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不光是那头领,所有跟过来的禁军眼睛都忍不住朝两人瞅了一眼,神色莫名。
高门贵女遇险,少年将军舍身相救,共度山林一晚,如今还是这般亲密,这放在那都会让人忍不住品几下。
两人都察觉到了众将士看热闹一般的目光,宁姝虽心境变了,但总还是会窘迫的,将脑袋往回缩了缩,当起了鸵鸟。
秦琅虽笑着,但眸光冷冽地扫过这些将士,言语道:“宁姑娘扭伤了脚,无法行走,还请诸位将士莫要去外头胡言乱语,秦宁两家感激不尽……”
虽未说什么威胁之语,但那秦宁二字便已足够有分量,众将士赶紧应声。
有了这队禁军的护卫,两人很快走出了林子,接近了猎场外。
也许是因为陛下遇刺的事,狩猎早早停了,连帐子都被拔除了一干二净,只有大批禁军留在此处,看起来像是在搜查什么。
宁姝本以为是翻剩下的刺客,便没有多想,到了林外,远远就看见爹爹和阿弟,宁姝彻底安心了。
还在秦琅背上,宁姝远远地就看见阿弟像水鸭子一般跑过来,从秦琅背上将自己抢了过去,临了还瞪了秦琅一眼。
大概是想到秦琅可能是自家阿姐的恩人,宁茱没有说什么,用他那看着文弱的身板将宁姝背了回去。
而比起儿子更加稳重的宁江便亲自来谢了秦琅,显然这一次宁江笑意柔和了许多,毕竟又救了女儿一次,宁江也不得不心存感激。
被哭哭啼啼的两个丫头扶上车,宁姝掀开车帘,向着秦琅那处最后看了一眼。
不想对方一直在目送着她,见宁姝瞧来,忍不住挥了挥手,但又挨了宁江一个瞪眼
瞧见这一幕的宁姝放下车窗帘子,低低笑了出来。
莺声和燕语瞧见姑娘还能笑出来,打心里的佩服。
“姑娘可真是心大,经了这一遭还能像个没事人一般笑出来,我和莺声姐姐都要吓死了,生怕姑娘同太子殿下一般出了事……”
笑意凝固在脸上,宁姝蓦地转过脸,错愕道:“太子出事了?”
第89章 回应
随着燕语这一句话出来, 宁姝心中的暖意都如尘烟一般散去了。
“太子出什么事了?”
宁姝忙不迭问道。
提起这个事,两个丫头就是一阵后怕,莺声回道:“听闻是在狩猎时遭到刺客刺杀,坠了崖, 如今生死未明……”
“坠崖?”
忆起自己只是从高坡上滚下去便险成那般, 若是掉入悬崖, 宁姝都不敢想象能成什么样。
八成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了。
生死不明这一词,也不过是侥幸之语罢了。
宁姝思绪几番周转, 终于彻底解开了谜团。
行刺天子是假, 加害储君是真,而她, 不过是个顺带的。
理清楚这一点,宁姝险些气笑了。
“回去吧。”
宁姝语气淡淡, 疲惫道。
她也无需去跟秦琅说一遍她的推测, 相信太子这事一出, 加上自己被劫, 秦琅应当也能参透了。
自己前路如何, 还待观望。
……
不过一日的功夫, 满盛京都知道了北郊禁苑发生的泼天大事,朝野动荡。
宁姝爹爹和爷爷皆在朝为官, 免不了为这事伤神。
刚逃脱了刺客假意刺杀的景宁帝还未松口气,就听闻了这个噩耗,身子本就不算康健, 惊怒之下直接病倒了。
这对朝臣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人乱了套, 宁姝好十来日都未曾见到秦琅过来, 也许是心境变了,她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院中那棵柿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 眼看着就要成熟。
宁姝让厨房摘下来一大半,一半做成脆柿,一半做成柿干,剩下的一小部分便让它变成软柿。
如意院里,有着闲情逸致的宁姝让人搭了个秋千架,无事了便坐在上面荡一会。
又是一个午后,宁姝午睡完,散着发髻,整个人慵慵懒懒地,端了些小食就坐上了秋千,思绪开始放空……
啪嗒
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落在宁姝脚边,发出细微的声响。
宁姝先是一愣,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往墙头去看。
果然,柿子树的枝桠后,许久不见的秦琅正坐在墙头,面容虽倦,但看见宁姝的那一刻,他眼中熠熠生辉。
秋千摇晃的节奏慢了下来,宁姝神色很淡,让秦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唯一可以判断她不似以前那般排斥了。
他心里觉得惊奇,同时也在窃喜。
秦琅仿佛看到了希望,阴霾了多日的心情也敞亮起来。
“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秦琅拘谨地同宁姝打着招呼,仿佛是那种刚定了亲事许久不见的恋人。
自从山洞那夜后,宁姝觉得自己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不觉羞愧万分。
“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好得很……”
宁姝藏住这一丝怪异,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
如意院里的仆人本也不多,忙完了活计都不在,莺声和燕语也因为主子午睡不在身侧,宁姝倒也不怕有人看见秦琅在墙头。
再者,就算有人来了,秦琅还是可以火速跳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