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纸板便类似现代的宣传海报。只是古代没有易拉宝展架,只能先在大幅纸张上绘制、书写好内容,再粘贴在木架子上。内容依然是姜记一贯的风格,图文并茂。标题很醒目,叫“姜记食肆中秋有礼”,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纸张最上方画了一块巨大的月饼,吸引着人的视线一路滑下去。
底下的内容写得很详尽,简单来说,就是买的月饼越多,优惠力度越大。
至于那“惠顾票”,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上头印着姜记的章,绘着特殊的图案,下方写着限用日期。
“这张纸名叫惠顾票,您若是拿到了它,在约定的期限内来姜记食肆用饭或是买点心,便可以比平日少花费一定的银钱,”姜菀将一张写着“凭此可在姜记食肆享晚食满五十文减十文”的纸作为示例贴在了纸板上,指着下方的文字解释,“比如,若您拿着这张惠顾票来食肆用晚食,原本五十文,就只需要付四十文。”
客人了然点头,便道:“你这里卖的月饼都有哪些口味啊?”
姜菀亲自用小刀切了一小块月饼,笑道:“所有月饼均可试吃,尝过了觉得不错再买。”
中秋是个大日子,姜菀为了增加这月饼的销量也是颇费了些心思,光是饼皮的类型就做了好几种,饼皮、奶皮、酥皮,还有外皮的图案印花,内馅的甜咸荤素......她打算先通过几天的试吃初步探索一下市场需求,再加以改进。
那位客人尝的是芋泥紫薯馅,淡紫色的馅料裹在冰皮里,甜味绵密细腻,还有奶香味。
其余的还有枣泥芝麻、咸蛋黄、山药花生豆沙、玉米南瓜、红糖五仁、奶香椰蓉等。
至于月饼的数量与大小,除去单卖和盒装两种,姜菀根据不同人的食量,准备了能一口一个的小型月饼和几口一个的中型月饼,还有适合一家人坐在一处分食的大型月饼——相当于一个小蛋糕大小——供不同人选择。
众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美味的月饼试吃。试吃完,果然有不少人冲着这丰富的内馅和规格以及那张惠顾票预付了定金,在姜记食肆订购了月饼。姜菀和思菱马不停蹄地收着定金,一边登记订购信息。她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占领了一定先机。
中秋月饼销售,正式拉开帷幕。
*
这日晨起,姜菀正对着钟绍送来的菜思索今日吃什么,便听见有扣门的声音。
周尧前去开门,片刻后回来道:“二娘子,有一位姓徐的郎君找您,说是来上门致歉的。”
徐?
姜菀愣了愣,起身向门口走去。
第28章 剁椒虾饼
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日那个蛮横无理的孩子, 今日的他仰着一张委屈的脸,眼睛似乎因为哭过而有些红肿,全然没有那日的威风。
姜菀目光上移,看到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书生模样, 眉眼温和。
那郎君一袭石青色长袍, 拱手道:“姜娘子, 在下徐望,乃虞磐的表兄, 今日来为舍弟那日的冒犯向姜娘子赔罪。”
姜菀回忆了一下,想起这似乎就是那日沈澹和荀遐提到的“徐家大郎”。她有些意外, 这徐家居然真的会上门道歉?
徐望对上她半信半疑的目光,语气愈发诚挚了一些:“姜娘子,那日仆从回府后向我禀报了此事。家父一向治下严谨, 不容许家中任何人在外欺压百姓,我时刻谨记家训, 便详细盘问了一番,确定了是舍弟无礼在先,因此今日特上门致歉。”
姜菀打量了他几眼, 见他神色真诚, 举止有礼, 确实像真心实意来道歉的。
徐望又道:“我知道此事已是数日前发生的, 未曾早些处理,实乃事出有因。这段时日家父忙于公务,多日不曾回府, 在下也身在京城外,昨夜方归。家中仆从如实禀报后, 在下立刻告知了家父,家父已对表弟进行了家法责罚,并命我带他向姜娘子请罪。”说着,他低声命虞磐上前,道:“磐儿,还不快向姜娘子道歉。”
那个名唤虞磐的孩子上前,期期艾艾地道:“姜娘子,我那日不该掷石子砸你家的狗,不该砸你妹妹,也不该有踢你的举动。我知道错了,希望姜娘子原谅我。”
徐望道:“在下对舍弟疏于管教,万分愧悔。那日对令妹也有所冒犯,若是方便,我们也想见一见她。”
姜菀道:“舍妹人在学堂,不在家中。徐郎君和虞小郎君的心意我接受了,希望确能如你所说。既然郎君如此诚心,那么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徐望颔首:“多谢姜娘子海涵。”他又示意身后仆从奉上一只锦盒:“这是上好的药膏,能祛瘀止痛,不留疤痕。只盼姜娘子能收下,以全了我的愧疚之情。”
姜菀没接:“郎君客气了,我并未受多重的伤。如此名贵的药膏,我不宜收下。”
徐望见她态度坚决,只好作罢,牵着虞磐又郑重其事向她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等这两人走远,一直在一旁悄悄看着的思菱道:“小娘子,这位徐郎君的身份很了不得吗?”
姜菀摇摇头:“具体什么身份我也不晓得,但根据荀将军和沈将军的意思,应当是位世家公子吧。”
思菱咋舌:“他如此儒雅,弟弟却是个顽童。这位小郎君,可够他管教的。”
*
“咳咳咳!”
思菱掩住唇,冲出厨房后畅快地打了个喷嚏,尔后瓮声瓮气地道:“小娘子,这辣椒的味道也忒呛鼻了。”
厨房里,姜菀正面不改色地将一大把红彤彤的小米辣切碎。
她穿越过来最惊喜的一件事,莫过于辣椒已经引进并在景朝的土地上种植了起来。
姜菀听旁人说起过,多年前一位异域商人来景朝做生意,带来了一把种子。后来,辣椒先在沿海地区种植起来,后来又逐步传入京城。景朝的人们进而开发出不少种类的辣椒,广泛种植。辣椒能驱寒,也能调味,又不似茱萸有苦涩之味,极大改善了食物口感,因此很受人们欢迎。
小米辣非京城本土作物,而是从南方一路运输过来的,是姜菀去西市上买来的。这种辣椒辣味极其强烈,并非人人都吃得惯。
姜菀最近有些犯馋,总想吃些辣的。正巧今日买了些虾,她便打算做个剁椒虾饼解解馋。
她将辣椒混上姜蒜剁碎,再加点盐和酒调味,放入干燥的罐子里密封起来,剁椒酱就做好了。
虾饼做起来也很容易,把虾仁和面粉、淀粉、玉米粒、黄瓜丁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再加入少许剁椒酱,在热锅上定型。
生怕思菱和周尧吃不惯辣的,她又额外做了些鲜虾饼,保留原汁原味。
然而事实证明,辣这种味道是会让人欲罢不能的。思菱尽管被那味道熏得直咳嗽,却依然忍不住想要去尝,舌头一接触那味道便犹如燃起了一团跳跃的火,既鲜又香,还有种挥之不去的灼热;而周尧吃了剁椒虾饼还不够,又额外舀了一大勺剁椒酱拌到了米饭里,吃得满头大汗。
姜菀看着被辣到直吸冷气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笑,把冰镇后的西瓜石榴汁端了出来给他们解辣。
剩下的剁椒酱则被姜菀好好珍藏了起来,这可是极可口美味的下饭酱,即便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粗粮饼,抹上剁椒酱也能变得美味。
晚上营业时,趁着客人少的间隙,饿到发慌的姜菀下了碗素面。
她捧着面碗坐在柜台后,把剁椒酱浇在面上拌了拌,速战速决。
沈澹进店的时候,恰好赶上一波客人用完了餐离开,食肆里一下子显得空荡了起来。他一眼便瞧见姜菀正在柜台后低着头。起初他以为她是在清点账目,结果下一刻,她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是尚未散去的餍足,嘴唇被辣椒染得嫣红。
姜菀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他,忙用帕子拭了拭唇,起身笑道:“将军来用晚食吗,里面坐。”
沈澹说道:“正巧路过。”他没有多停留,便径直进了店坐下。
而落后几步的荀遐此时也踏了进来,笑眯眯地道:“姜娘子,你这儿的月饼如何卖的?”
姜菀从柜台下拿出了宣传单递给两人。荀遐拿了宣传单,便也入内坐下了。姜菀看着他同沈澹交谈着什么,后者神色淡漠,显然心思并不在此事上。
等到他们用完了晚食,沈澹先走一步,荀遐则向姜菀问道:“若是现在预定,大约何时可以来取?”
姜菀把记录着月饼预定信息的小册子拿出来,翻找了一番,片刻后道:“大约在八月初,不会耽误中秋。”
荀遐想了想,指了指单子:“这几种各一份。”
姜菀登记了一下后,又取出一张单子递给他:“请将军在这里签名。”
荀遐握着毛笔签好自己的名字,姜菀又问道:“将军是自行来取月饼还是由我们送到贵府上?因为食肆里人手有限,若是需要我们送,可能会比原先约定的时日晚一些。”
“中秋当日,我会亲自来取。”荀遐将签好名的单子推了过去。
姜菀颔首:“好。”
*
姜菀原本还准备了一盒月饼,打算送给苏颐宁,没想到她却先一步来了。
“姜娘子乔迁新居后,我还不曾来拜访过,”苏颐宁来的时候,尚未到午食时辰,“今日叨扰了。”
“苏娘子这是哪里的话,你来之前已派人传了信,何谈叨扰?快请。”姜菀引着她入内,在雅间坐了。
她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日在松竹学堂听到的话,略有些担心地看向苏颐宁,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并无半分憔悴失意。
思菱捧上茶来,苏颐宁浅抿了一口,说道:“今日不请自来,着实有些仓促。正如信上所说,我今日是为了阿荔来的。她入学已有几月,作为夫子,我也理应来拜访一下姜娘子,将阿荔在学堂的一应情状告知你。”
这大概就是家访吧?姜菀思忖着,问道:“不知阿荔在学堂表现如何?”
苏颐宁道:“阿荔虽入学比旁人晚,但却十分聪颖认真,平日的功课也完成得不错,对我和荀夫子亦是很尊敬。”
姜菀放下心来,笑道:“夫子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苏颐宁道:“另外还有一事,根据荀夫子的观察和分析,我们发觉阿荔似乎于武学上有一定的天分。”
“天分?”姜菀很是意外,“愿闻其详。”
“原本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家中又无武学渊源,此前也不曾接触过武学,初学时会有些吃力。但阿荔从第一日上课时便表现得精力充沛,一些拳脚上的动作也做得很到位。而且在练完后,其余小娘子或多或少都会周身酸痛,乏力疲惫,阿荔虽也会如此,但她在极短的时日内就能恢复如初。”
姜菀越听越觉得惊讶万分。在她的记忆里,姜荔确实身体不错,甚少生病,从小到大一直活蹦乱跳、机敏灵活。但于武学上有天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苏颐宁喝了口茶,继续道:“并且,在荀夫子教授一些较为复杂困难的动作时,阿荔也总比旁人明白得更快,并且能够举一反三。”
“荀夫子身为骁云卫的卫队长,深谙武学之道,他的眼光自然也很独到。他认为,阿荔的这一天分值得深入挖掘。我们身为夫子,理应将此事告知你。”
姜菀颔首,她明白苏颐宁的意思,也感慨于她的用心良苦,对每个学子都观察得细致入微,还不厌其烦地逐家拜访,只为了及时沟通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她道:“苏夫子对学堂孩子们的苦心,我替阿荔谢过。只是......”姜荔于武学上有天赋,她又该如何培养呢?
苏颐宁却似乎误解了她的欲言又止,出言劝道:“虽说传统一向推崇女子应当只娴熟于女红和诗书,但我朝对女子练武并不限制。且京城有不少武馆,其中不乏有女子开办的。阿荔虽于‘武’上有天分,却也不必因此荒废了‘文’。”
姜菀点头:“我会充分尊重阿荔的想法,也不会疏忽对她其他课业的培养。”她心中感念,说道:“苏夫子,幸而松竹学堂是你开办的,否则我真的不放心把阿荔交给旁人。”
苏颐宁面上一黯,眸子垂了垂,唇角的笑有些淡。她柔声道:“为师者,自然会为学生尽心尽力。”
说完,她站起身,道:“话已带到,我就先告辞了。”
“苏娘子留步,”姜菀看了眼外头的天,“如今是午食时分了,若是苏娘子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就用完午食再走吧?”
苏颐宁笑着推辞:“怎好再继续打扰姜娘子,不必了。”
然而恰在此时,外头的天却说变就变,顷刻间阴沉了下来,旋即飘起了大雨。雨滴迅疾落下,天地间瞬间遍布密密的雨帘。
苏颐宁是乘车来的,只是她因心中有事,便吩咐了车夫先赶车回去,她自己带着侍女慢慢走回去,谁知遇上了雨天。姜菀见状,便道:“这雨势颇大,还是避一避再走吧。”
说着,她便让思菱招呼着,自己则去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食。
闻着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苏颐宁面上的神色也从犹豫到思索。
等到姜菀端着一口瓷盆走过来放下时,苏颐宁望着那冒着热气的食物,试探着问道:“姜记食肆各式食物的烹调,全仰仗姜娘子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