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羊花花同学会——曈暖【完结】
时间:2024-02-20 17:29:00

  忙的时候没觉什么,闲下来往床上一坐,总觉得有人鬼鬼祟祟要从玄关窜出来。
  许一诺往玄关瞥了好几眼,确认并无异常后,半靠在床头,镇定地打开电视,刻意将声音调高,打算找个轻松平和的频道听听声。不妨屏幕陡然惊现一具无头尸,伴着乍然骇人的背景音乐,吓得她心突突直跳,狂摁按键、一个个地换台,眼睛不时瞟向玄关,惊恐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直换到电视购物频道,才稍稍定心。放下遥控器,她紧紧贴着床头墙壁.,把被子拉上来,一边刷手机一边听电视。
  连刷了两个小时的园艺视频,又看了几篇虐恋短文,还不争气地跟着哭了几遭,许一诺困得眼皮打架,留了床头灯,手机往枕下一放、身子往下一缩,准备睡觉。
  只是眼睛一闭,那具无头尸就跟了上来,吓得她忙又睁了眼。再试几次、还不行。无头尸已然在脑子里扎了根,如何也挥之不去,连同往日看过的各种幽灵鬼怪通通浮现。
  许一诺只好眼睁睁盯着天花板,等困意战胜惧意。平躺得累了,想换个姿势,可往哪边躺都不妥当,对着窗户就得防着玄关、面朝玄关就得防着窗户,后背不靠实墙、总不安全。
  还是得平躺。就这么睁睁闭闭、闭闭睁睁,直到困得后脑勺晕晕乎乎、几乎失去意识,她才恍恍闭上眼,眯了一阵,梦里突又醒悟,一个激灵睁了眼,如此反反复复怎么也睡不牢。
  只好摸出手机,打算再刷会儿短视频,实在不行就撑到天亮再睡。
  打开手机一看,赵嘉锐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微信。只是她搁了静音没听着。
  也不知道他睡了没?
  许一诺看着对话框,咬唇踌躇良久,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最终还是发:你睡了吗?能不能过来一下?
  ……
  第二天下午,许一诺精神饱满地在酒店大堂跟宋岳对图。
  他们挑了张靠窗小圆桌,许一诺跟宋岳面对面坐着,赵嘉锐在过道加了把椅子。窗外一条古色古香的抄手游廊,廊下就是秦淮河。
  宋岳翻看了好几遍许一诺的手绘图,笑了一声后轻轻放在桌子上,人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翘起二郎腿。
  才要张嘴,就被赵嘉锐把二郎腿踢了下去。
  只好讪讪笑了两声,放下二郎腿,整衣危坐,上半身略略前倾,双手交叉,胳膊肘顶在膝盖上,以一副真诚的姿态跟许一诺说:“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没等许一诺开口,又一字一句说:“但这只能算是手绘构想图。手绘构想图跟设计施工图,可是两码事。”
  许一诺点头说:“我知道。”
  宋岳意外于她直言不讳的态度,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尴尬笑了两声,又赞了一句:“还是很不错的。”
  许一诺定定看着宋岳,想着是不是该说声“谢谢”,但怎么有点说不出口。
  “好好说话。”赵嘉锐跟宋岳说。
  宋岳摸摸鼻子,抄起图纸,翻到其中一页,开始切入正题:“其实我也不是专业的,但有几个问题,还是能说一说的。首先,植物配置是一个花园的灵魂,一个专业正规花园的构建,在植物结构上是非常讲究的。需要有乔木、灌木、花卉、宿根植物、地被植物等等来营造一个由上至下的空间错落感。像你在草坪边上种一棵合欢树,树下搭野餐长桌,然后草坪四周一圈球形灌木,ok,这个场景可以。但其他部分,乔木呢,就没了,全剩花了。合着你整个花园就这一棵乔木?就是想搭个吊床、搭个秋千都还得再借个杆子。”
  说到兴头,放下图纸,看向许一诺说:“如果是大片草地也就罢了,比如、足球场。但作为一个花园,进入正园后,就一棵远在边上的乔木,其他一眼望过去就是成片成片的花,就是你有再多的宝藏花卉,视觉上嘛!”
  说着做个手势:“就、太、平、了。”
  许一诺解释说:“那块地上本就有片树林,不在这期规划范围内。我是想因地制宜,就在那儿……”
  “所以那里是吊床和秋千集中区?想躺想荡的都去那里排队?”
  想象那个画面,许一诺憋不住笑了。
  宋岳也笑了,看看赵嘉锐脸色,没啥问题。
  接着往下讲:“红楼梦看过吧?大观园怎么建的?是不是开门进去,只见一带翠嶂,挡在面前?贾政那个老古板咋说的?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那帮老清客又是咋说的?非胸中大有邱壑,焉能想到这里!这就是讲一个欲说还休、半遮半掩的意境。尤其是这么大面积的花园,不光是入口处得设置影壁,其他每隔断距离,都要设置屏障,这里拐个弯、那里碰个墙,既能分区、又能缓冲,这才能让人逛得有趣有劲。”
  “你说得对。”许一诺诚心受教。
  宋岳继续说:“像是乔木,就能起到一个很好的框架作用。不光如此,根据乔木的体量,还能形成比如半日照区、全遮阴区,根据光照来适配不同的植物,又是一种层次。在这种情况下,往树下种花种草、填补空白,那就是自然平常的事儿,一点也不显得刻意。”
  “不过你有几点还是做得挺不错的。像是花境设计、花坛边缘设计,植物搭配的要点都考虑到了,挺自然的。亮点也是有的,比如入门红砖影壁、红色月季长廊、多色月季拱门、睡莲花池、小木屋。你这座花园以月季为主?”
  “一期是这样的。”
  “月季五月就开了吧?”
  “对。盛花期就在五六月。”
  “这能赶得上?”
  “今天才四月一号,才只是一期花园,一个月赶不上?”
  “当然赶不上!光是挖土、挖池塘、造小木屋就得半拉月了!这三千多平米地,就是五六台挖机同时开工,再塞上三四十个工人,一个半月也够呛。”
  怪不得昨天下午在月季基地,她说五月中订月季花苗时,赵嘉锐是那样反应。许一诺不自觉身子前倾,手往桌面一抓,对着宋岳说:“那不行,时间必须来得及。我还有两百球百合没种呢,最迟不能过了五月。不然百合就得明年才能看花了。”
  宋岳哑然失笑:“我只是个看图的。”
  许一诺察觉失态,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这图?”
  “当然有用。不过还是得找专业设计师出设计施工图,一能确认预算、二能赶进度。”
  “出图得几天?”
  “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出好图,千万别为着赶时间急着施工,等遇到问题再想办法改方案,这样反而浪费时间。照图施工非常重要,至少定下来90%的方向,哪怕剩余个10%再根据现场调整。另外材料采买也得跟上,否则就会一拖再拖,不光拖时间、还拖钱。”
  许一诺思忖有理,看向赵嘉锐:“你说呢?”
  赵嘉锐低着头没吭声。
  宋岳看赵嘉锐一副痴愣样儿,故意推他一胳膊肘,拔高嗓门说:“哎,问你呢,你怎么说?”
  赵嘉锐被惊醒,懵懵看向许一诺。
  许一诺看他眼下一片青黑,难为情地别开脸。
  宋岳眼神在两人间直打转,起先还疑惑,渐渐明了又戏谑,嘴角也咧得越来越阔,追过去对上赵嘉锐的脸问:“昨晚很累?”
  他嘴上问着赵嘉锐,余光却瞥向许一诺。看许一诺脸都红了,嘴角笑意更甚。
  赵嘉锐拍开宋岳肩膀,说:“设计师你来定,图跟一诺定。出图要快,钱我出。”
  宋岳尖着嗓子说:“只管出钱呀!哎呀,我也想有这样的老——”
  赵嘉锐瞪了他一眼。
  宋岳落话:“——板!”
第42章 再看吧
  聊得差不多了,许一诺起身去卫生间换卫生巾。白天,她大概每三个小时换一次。
  许一诺一走,宋岳就往赵嘉锐跟前一凑:“真要搞?这可得投入不少。我粗粗一算,就按她画的这么来,光一期花园就得一百万打底。”
  赵嘉锐看他:“这话你说了多少遍?”
  宋岳照说不误:“你建厂养羊两年才赚多少?就接手这么大个摊子?再说这玩意儿回本很慢的,至少三年。三年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
  “那就三年后再看。”
  宋岳“啧”了一声:“这不像你作风。怕是还有别的原因吧?”
  赵嘉锐顿了一下,没说。
  宋岳看他表情,猜到大概。
  “担了新青年企业家的名头,必要时候就得做做慈善、回馈乡里吧!这么大的花园,从施工初始,就能带动不少就业。后期维护更是离不开人。这么多的花草树木,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又得请人吧?锄草、施肥、浇水、修剪,还有堆肥……活儿可真不少,哪一项不要人?关键这活儿还不挑人,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能做,正好解决村里的闲置劳力,就跟你养羊一样。让你起灶做饭养人呢!”
  “没你说的那么高尚。双赢的事。”
  “哦?”
  “不止七里村,就整个槐花镇、槐花县,都没有这样的花园农场。这是一个试点、也算一个创举,不管做得好与不好,都有试验意义。更何况本就没有一笔成画、一步成型的花园,也没有十拿九稳、稳赚不赔的生意,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花园农场是有风险不错,但也有显而易见的盈利点,赢面较大、不算冒进。”
  宋岳笑道:“果然有企业.家的风范。要我,我可不愿揽这活儿。”
  赵嘉锐淡淡说:“也是正好遇上了,顺其自然的事。”
  宋岳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份小小小小的心思是为了满足她搭建花园的梦想?”
  “关你什么事?”还是那句话。
  宋岳仰脸哈哈大笑:“那就是了。”
  “不是。”赵嘉锐说,“你既然说我是生意人,做事当然要考虑可行性和盈利性。至于花园总策划,不是她,也会是别人。遇上她,只是碰巧的事。”
  “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说碰巧就碰巧,关我什么事儿呢!”宋岳识趣地再不跟他争。
  许一诺在屏风后听了个七七八八,等他俩话尽喝茶,又扯开聊了些别的才走出来。
  晚上,赵嘉锐照旧过来。
  许一诺靠在床头问:“我们明天去哪里?”
  赵嘉锐坐在窗下的单人沙发上,说:“要去钟山风景区转转吗?这次来南京都还没好好玩。”
  许一诺低头一笑,绞着手指说:“我们也不是来玩的呀,好多事要做呢。”
  “不急,咱们还得再待两天。我把当初请人绘制的土地CAD图发给宋岳了,他配了设计师团队先根据你的手绘出平面规划图。等那边初稿出来,咱们再回去。趁这两天,可以好好玩。”
  “设计师团队?”
  “对。项目设计师、效果图设计师、施工图设计师,还有绘图员,大概六七个人。到时主设计师和助理也会跟我们一起回乡。因为设计能不能安全落地、还是得结合现场。”
  “哇,原来光设计就这么麻烦呀!”许一诺轻舒一口气,难为情地笑笑说,“刚开始我是觉得这么大个摊子,那得多难啊,毕竟我也不懂花园改造呀。后来看网上好多博主都是自己亲手改造花园,没请人设计更没施工图,就是和家里人一点一点改的,就觉得好像也不太难嘛!别人能行的我肯定也能行。心思就大了,开始看各种知名专业花园。看看又意识到其实还是挺难的,很多专业术语都是第一次听,还得买书现学。反正,整个过程,我就一直在行与不行之间摇摆,等最后好容易依葫芦画瓢出了个样子,瞬间又觉得我能行了!三千平米压根不是个事儿!再到今天这么一对图……”
  赵嘉锐笑说:“学习过程就是这样,你已经很棒了。”
  “你说话一直这么四平八稳的吗?” 许一诺抬头看他,不等赵嘉锐回答,自顾自说,“也不是,你有时候也挺毒舌的,还冷淡。”
  再看几眼赵嘉锐,又说:“自从那晚我们关系破冰后,你明显笑得多了。以前跟我说话老垮着个脸,冷冰冰、臭烘烘的不给我好脸色,好像我欠了你八百斤大米。”
  说到“欠”字,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人也心虚地撇开眼,岔开话题:“嘉欣比你小几岁?”
  赵嘉锐也被她说得心虚,听她陡然换了话题,松了口气说:“两岁。”
  “那她结婚还挺早的。”
  “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
  “新郎是?”
  “她大学同学。”
  “哇!”许一诺捧脸星星眼,“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觉真好!嘉欣开花店,她老公做什么?从来没见过。”
  “他是畜牧技术员,就在我们厂上班。”
  “哇!好酷!”许一诺再次感叹。
  “畜牧技术员很酷?”
  “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的人都很酷。”想想又补了一句,“养羊的尤其酷!”
  赵嘉锐抿嘴笑了笑,还是问了句:“为什么养羊的尤其酷?”
  “因为羊又臭又骚……”
  赵嘉锐笑不出来了。
  许一诺还说回花园改造:“感觉这次投资挺多的,也不知道以后营运怎么样?不会让你倾家荡产吧?”
  “怎么会?”赵嘉锐失笑,“当然不会。村里有补贴的,还有贷款扶助。营运也不会是大问题。”
  “那就好。”许一诺放心了。
  赵嘉锐低头笑了,他发现许一诺真是单纯直率到可爱,而且心里很能过事儿。
  他就过不了事儿,就像许一诺曾经说的,他其实小心眼、爱计较。大概天性如此吧。他从小就被周围人说心思重,看着说话行事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其实心里装着多少事儿也没人猜透。
  他爸妈早年去新疆闯荡,他跟爷爷奶奶过活。三年级时奶奶生病去世,他就跟爷爷过。爷爷是羊贩子,成日价在外吆喝收羊,转手卖给羊肉店赚差价。刚开始是蹬个二八杠,后面绑个褡裢装羊,后来换成摩托车,还是那个褡裢。收了好些年,一直收到他高中毕业转行养羊,身上一股散不去的羊味儿。他就在羊味儿里长大,一个人长大。在他上初中时,他爸妈终于在新疆落了脚,曾想接他过去。他不愿意,就留在村里,跟着爷爷,和那辆收羊的摩托车,以及那股又臭又骚的羊味儿。还是一个人长大。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他心里就是过不了事儿,或者说很难过得了事儿。过不了他爸妈早年外出挣钱将他留在家里的事儿;过不了他还没享受多少阖家幸福爸妈就骤然离世的事儿;过不了,也许现在算是过得了,许一诺还没真正喜欢他的事儿。
  但昨晚,她给他发微信?
  这会儿又给他发了个链接?
  他抬头看向许一诺。
  许一诺冲他挥挥手机说:“这是我在网上找的一家花园农场,就在南京,这个感觉更像我想要打造的样子,是花园农场,更是一座美学空间,为客户提供艺术插花、主题西图澜娅餐厅、主题展览、音乐会、商务旅拍等美学服务。只是官方微博和官方公众号都停更了,网上能查到的信息也还停在2022年,也不知道现在还开着不?但我看距离不远,要不,我们明天去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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