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道：“我要结婚，你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伴郎，我就不会考虑别人。”
赵嘉锐无语，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许一诺看他为难，抱歉说：“对不住，误伤着你了。”
“没事，他闹着玩的。”赵嘉锐朝她安抚笑笑。
开了四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导航目的地。
是一处自建房，朝街这面竖着一圈木篱笆栅栏，上头攀着藤本月季，下头种着矾根、玉簪、兔尾草、细叶芒等宿根植物。入户处一道拱门，门上爬满风车茉莉，正是花期，点点米白小花在绿叶丛中散发浓郁馨香。拱门边上挂着一个小木牌，牌上写着“解忧杂货花园”。
屋主亭亭一身白裙，领着一个同样穿白裙的小女孩儿，已经等在拱门下。
小女孩儿很开心地跟他们打招呼，自我介绍说她叫糖糖，是这座花园的小主人，今年五岁，今天由她来带领他们参观花园。
许一诺心都要被她萌化了，忍不住弯腰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跟她说：“那就麻烦你啦！”
小糖糖扬起笑脸说：“不客气，请跟我来。”
亭亭含笑看糖糖说完，朝许一诺他们招手：“快进来吧！”
许一诺在后头跟赵嘉锐窃窃私语：“天呐，你看到了吗？糖糖也太礼貌可爱了吧！原来真有像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扇子一样长浓密的眼睫毛。她简直是童话里的小公主！”
“那许一言小时候……”
“可爱吧！”宋岳不知从哪儿凑过来。
许一诺白他一眼，跟上亭亭脚步。
宋岳撇撇嘴，跟赵嘉锐告状：“你看她，都不理人。”
赵嘉锐拍拍他肩膀：“你演够了没有？”
“我是在帮你。”
赵嘉锐斜眼看他。
宋岳说：“别不信。让两个人快速结盟的办法之一就是——同仇敌忾对付另一个人。我这牺牲可大了我跟你说。”
“那我谢谢你？”
“好说。谁让我是你独一无二的好兄弟。”
往里走，过了拱门，是一条蜿蜒的石子小道，小道两旁是灌木花丛。下去十来米，走到一段防腐木长廊，廊架上爬着遒劲有力的枝干，枝干上点着如花生米大小的褐色花苞。
“这是什么花？”许一诺问。这跟在她老门东见到的那株答不上来的爬藤植物很像。
“是紫藤。”糖糖回答，“花开就像一串串葡萄挂下来，可漂亮了！”
“哦，原来是紫藤呀！”跟小孩说话，总忍不住要弯腰细嗓悠悠讲，“那它什么时候开花呀？”
糖糖仰脸看妈妈。亭亭抚抚她的小脑袋，微笑说：“再有十来天就开花了。”说着给许一诺翻看往年紫藤花全盛时期的照片。
许一诺赞叹：“真就像书本里描绘的紫色瀑布一样。”
亭亭说：“我当年就是因为书本里的那篇《紫藤萝瀑布》爱上了紫藤，后来有机会造园，首选就是紫藤长廊。自然界中蓝紫色的花卉不多，能如此盛大热烈的，紫藤肯定得算一个。你们地方大，打造一个比我们壮观的紫藤萝瀑布不成问题，也绝对会成为花园的一大亮点。”
许一诺对紫藤热情不高。她对花的喜好跟听歌一样也是走感觉路线，花朵大浓艳系的她钟情月季、芍药、花毛茛、绣球花，雅致系的属意百合、铃兰、蓝雪花、满天星、马蹄莲、小苍兰、郁金香、洋桔梗和各种野趣小菊。
紫藤花嘛，远看是声势壮大；近看就有点平平无奇。只是打造一个兼具艺术性和盈利性的花园，不能只看个人喜好。
还得再斟酌斟酌。
“紫藤花期多长？”
“陆陆续续能开上一个月，但盛花期只有十来天。”
十天？这个亮点实在也太短了。
“那既然都地栽了，为什么还要建花坛？”许一诺看每株紫藤都被围在一个两尺见方的砖砌花坛内，好奇发问。
亭亭解释说紫藤生命力极强、长势极盛，如果放任地栽，会绞杀附近其他植物，所以最好是通过盆栽或者砌筑花坛来限制其根部生长。
得，又一个不被偏爱的理由。
穿过紫藤长廊，来到正园，如入一片童话幻境。
正前一栋三层楼房，房前休闲两座茅草凉亭，房子右侧一大片开阔草地，草地上一座吊脚楼式小木屋，木屋前一片睡莲花池，池上建有水榭，池边柳树婆娑、鸢尾繁盛。
一双老人等在草坪上，看样子是糖糖的爷爷奶奶，一见糖糖便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将飞奔而去的小家伙搂到怀里，然后一把举起、在空中转圈。一旁的奶奶则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泡泡机。糖糖一见，咯咯笑着说要玩要玩。
爷爷将糖糖放下，叫糖糖扣住板扣。一时间透明的泡泡蜂拥而出，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糖糖爱不释手，在草坪上边跑边笑，两位老人在后头紧赶慢追、一同追逐泡泡。
许一诺看得痴迷。
亭亭说他们本来将房子买在市区，特意接了老两口同住。但老两口在乡下忙惯了，乍到城里公寓房缩手缩脚的不自在，心情也日益低落。于是就遇了这套郊区自建房，一家子齐齐上阵改造花园，前后花了三年时间，终于将花园改成如今模样。
糖糖虽然才五岁，却已认得许多花草，喜欢在花园中搜集花瓣落叶、捉虫浇水，邀请幼儿园小朋友一同来玩过家家。而老两口除了养花，还辟了块菜园种植瓜果蔬菜，家中一年四季的蔬菜都从这园子里来。于她自然也是受益良多，她酷爱花艺，有了花园，就能现取花材制作花艺作品。
这里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梦幻探索乐园。
那边，糖糖跑累了，停在池边喊妈妈说睡莲上停了只红蜻蜓，亭亭应声过去。
许一诺看一家人围在池边看蜻蜓，若有所思。
“喜欢这里？”赵嘉锐问她。
“太美了。”许一诺不自觉笑，“花园、草坪、池塘、木屋、老人、孩子、阳光、泡泡，每个词都那么美好，我终于能切实想到我们以后在花园生活的日子了。每天与花草为伴，听雨听风看雪看日落，时不时邀请大家一起来烧烧烤、吃吃饭、采采花、唱唱歌，这样的日子也太惬意了！”
说着忽然兴奋起来：“赵嘉锐，我知道咱们花园要讲什么样的故事了！我要让它成为村里独居老人和留守小孩的秘密花园，让他们像糖糖一家一样，在花园里追逐嬉戏、欢声笑闹。你说，这个立意会不会太大？”
赵嘉锐微笑摇头说：“不会，很有意义。只要你想，这个故事就可行。”
许一诺越想越觉得这个故事不光可行，简直是能在村子记上一笔的程度。当初范丁玲不就嘲她花花世界呆久了，不知人间疾苦，连村子里老人空巢、小学拆迁都一无所知，又耳提面命她这种心不知道飘哪儿去的流动党员得关心家乡、为家乡发展出一份力嘛！
她这不就来了.嘛！
于是喜滋滋道：“就它了！没想到，想了快一个月的花园故事，得来竟然这样意外又轻松。”
赵嘉锐看她神采飞扬，就连一撇不听话的翘起来的碎发也在阳光下神采奕奕，伸手想要将那碎发理顺。
宋岳又把脸凑过来。
赵嘉锐收回手，插进口袋。
许一诺看宋岳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心领神会，笑笑张嘴。
宋岳一脸期待，等着被夸被谢。
许一诺动了动嘴，噗嗤一声，笑着跑开。
哼，就不如他意！
第45章 风雨欲来
宋岳算是看明白了，但又不太明白：“喜欢就表白，就大大方方地追。你这算什么呢？又是偷拍、又是护短，胳膊肘都拐到心窝子了，也没个准头。你不说，人也不当回事，就这么不上不下地耗着，不难受？”
手机照相机取景框里，许一诺跟糖糖在玩泡泡机。
赵嘉锐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有接话。
宋岳又说：“是怕闹不好，这项目往下做不成了？那也不对呀！你打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不就为了有机会跟人好才做的项目？这会子倒顾头顾尾、巴前算后了？要我说，要么你就索性把话说开，要么直到项目结束都别提，也别再那样眼神瞧人！”
“你不懂。”赵嘉锐被说得烦了。
“我懂，我肯定比你懂。”
“因为我是旁观者，旁观者清。”
……
许一诺跑过来问宋岳：“跟设计师说了吗？要把老人休闲区和儿童玩乐区考虑进去，两块区域不需要完全独立，最好能有交叉。”
“说了。”宋岳看着赵嘉锐说。
赵嘉锐调整了表情，问许一诺：“你说的那个四季花园农场，明天还去吗？”
得，才说呢，这语气一下就变了。
宋岳看向许一诺：“你知道合伙创业最忌讳什么吗？”
许一诺一怔。
“变来变去。”
“变来变去？我就补充个意见，这也不许吗？”
宋岳耸肩，不置可否。
搞不懂。许一诺接上赵嘉锐方才的问话：“这家肯定是要看的。如果明天订不到房，后天、大后天也行。”转脸问宋岳：“初稿出图要几天？”
赵嘉锐跟那边一联系，明天还真没房了，要大后天才有空房。
“大后天图出来了吗？”
“悬。”
“那就大后天吧。”
亭亭听了一耳，问：“你们说的是四季花园农场吗？”
“对，你认识？”
“农场主梨子是我认识了好些年的花友。”
“哦！”许一诺顿时来了精神，“这座花园农场怎么样？”
“必定不让你失望。环境美，随便一帧都是大片，活动多，客户粘性极高，尤其婚礼系列特别受欢迎，草坪婚礼、花园婚礼、森林婚礼、湖畔婚礼、木屋婚礼，各有特色。你们真要去，说不定我能帮上忙。一般对外是说满房，其实他们都会预留一两间房自住或给亲友以备不时之需……”亭亭点到为止。
许一诺忙去看宋岳。这个人情自然是记在他账上比较划算。
亭亭也含笑看宋岳。
宋岳装不懂：“你们看我干什么？”
半晌败下阵来：“行吧，那就麻烦你了，亭亭姐。”
亭亭走到边上打电话，过会儿回来说明晚正好有一间双人房，问许一诺订不订？
……
四季花园农场位置偏僻，赵嘉锐和许一诺按照导航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也没人刻意找话。
许一诺把这一切怪罪于天气。来南京几日都是好天，偏偏今天遇上阴天，阴阴潮潮的让人没了说话的力气。
停好车，进来就是一片极其宽阔的草地，草地边上是绿得发墨的密林，林中露出白色欧式建筑一角，一对新人挽着手臂缓缓往林中走去，摄影师在后头抓拍。
走下去，草木绿植渐渐丰富了起来。与先前看过的花园完全不同，这里的植物以草甸与宿根为主，粉黛乱子草、蛇鞭菊、美人蕉、鼠尾草、大花飞燕草、柳叶马鞭草.……高高纤纤、摇摇曳曳、自然随性。丛间散落了各色小木屋，每间木屋前都有一处造景，有父母领着孩子在门前游戏玩闹，也有三五好友在屋前茶桌上摆下午茶拍照。
按照指示路牌，他们居住的木屋还在里头。两人沿着花径慢慢走。许一诺拿手机试着拍了几张，灰蒙蒙的照片里透着一股潮湿、阴晦、风雨欲来的味道。
“看样子要下雨？”赵嘉锐看看天边的云。
许一诺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说大概六点有雨。
赵嘉锐“哦”一声，没了话。
许一诺左顾右看，自言自语道：“阴天也好，下雨更好，正好能看到不同维度的花园，阴天的花园也挺美的。而且下雨天，阴阴凉凉的，觉更好睡……”
又走了数百米，见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乡村屋舍”。
找到他们那间木屋，赵嘉锐拿房卡开了门。许一诺伸个头略略一看，房间还行，挺宽敞的，没有异味。进了门，正前一个小厅，沙发茶几水吧台，右边靠墙就是两张大床，里头一个卫生间。洗漱台斜在床尾，与小厅隔着一道屏风。
靠外的床边一扇木窗，外窗沿上摆着几盆花。对着木窗，就能看见大草坪和小森林。小森林是这里的特色之一，在草坪的顶头。不少新人婚纱摄影和婚礼都选在小森林，说拍出来有暮光之城的味道。
许一诺站在窗边跟赵嘉锐说：“我睡外边这张床好不好？”
“行。”赵嘉锐没二话，放下背包，翻出被褥隔脏袋。
许一诺进去视察卫生间。清一色的微水泥墙地面，简简单单、算有格调、看着也干净，稍稍定了心，又打开花洒试水。晚上肯定是要冲澡的，洗澡对她来说是大事，不能将就。她最怕花洒水断断续续、淅淅沥沥的滴答个不痛快。
试过水，她又想试试卫生间隔音。不熟悉的人同住，就怕上厕所时外头能听到声音。手指停在冲水键上，踌躇不知道怎么试，想着实在不行就将就一晚，过了六点坚决不喝水，免得起夜尴尬。
从卫生间出来时，赵嘉锐在给她那床套隔脏睡袋，许一诺上手帮忙抻四角。
赵嘉锐说不用，叫她坐边上歇息。
许一诺退到小厅，一面瞟着赵嘉锐把睡袋绑带挨个撑到床垫上，一面把洗漱用品从包里拿出来。只住一晚，也没带多少东西，就是些牙膏牙刷洗面奶护肤品和一次性毛巾浴巾。一个洗漱包的事儿。她明明可以直接把洗漱包拿到洗漱台的，也不知哪根筋抽了，非把牙膏牙刷一样样拿出来，再一样样往洗漱台放。
往洗漱台走要经过床边，她就一趟趟走，看赵嘉锐弓腰套好隔脏袋，铺上原本客房提供的被子，又伸手拍一拍，跟她说，他出去看着买点吃的，农场有自营的咖啡馆和蛋糕店，来时路上看到过。
“哦。”
许一诺看赵嘉锐头也不回地出门，停在洗漱台，琢磨着他好像不太高兴？不光不高兴，人还有点刻意避嫌？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小人了？同意订房的是她，一路上不讲话、别别扭扭的也是她。要真顾忌，当初就别应，应了就别拧巴，这又要又不要的算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着，她就觉得自己特别小气。她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终说服自己应当坦荡自然，既然来了就痛痛快快的。于是关上门去咖啡馆找赵嘉锐。
咖啡馆离屋舍还有段距离。天越来越阴，不知风雨什么时候就来。许一诺加紧步子走着，忽然听见一声不确定的“许一诺？”
她停了脚步，准备细听，那声又没了，该是听错了？继续往前走。才刚抬脚走了两步，那声又来了，接着声音越来越清、越来越近，然后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许一诺！”
她回头，惊得瞪大了眼：“陆一鸣？”
“真的是你！”陆一鸣显然也很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