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人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去看。
妙远站在静一元君身侧,也是等不及想要去看。
静一元君动了动身子,抬首看向比试台上的姑娘,和她手中的画。
上头是一丛栩栩如生的光明草,尾巴上的那细细绒毛也都分毫毕现。
最重要的是,画的一侧,已经用簪花小楷写上一首小诗。
也就是,她的画作,无需再邀请任何一位郎君上来题诗。
在场的贵眷们,一时竟无人说出一句话来。
半晌,下头开始骚动。
她竟然画个野草?还把郎君该做的事也做了。
这是知道自己不可能邀请到人上去题诗吧。
果然掉毛落汤鸡就是掉毛落汤鸡,别的不会画,只能画画野草了。
翟氏用帕子摁着嘴角,她怕自己的笑太大招人眼。
顾眉静静站那儿,根本不被议论声影响。
豫章王世子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副画,这是谁也没预料到的结果。
他的心头一阵失落。很快,他又打起精神,“顾女郎,可否说下画中寓意。”
顾眉冲他微笑,表示解围的谢意。
“这是光明草。有土的地方就能成活。迎风就能长,坚韧不拔。人无论何时都不能丢了活的勇气。”
静一元君坐在看台上,看着自信大方的姑娘,嘴角微微上扬。
也许经历一番磨难,对她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温室里的花,是经不住雨打风霜的。
今日的头筹,到底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前方,贺兰宴走到一半,停了下来,立在人群中央,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望着顾眉。
胸中酸胀无比,有甜蜜有酸涩。
忽然此时,看台上走来一道紫色的纤细身影。
“我本今日也在比试的名单之中,因另有别事,未能及时赶来。”
“方才瞧见顾姐姐的画作,极为仰慕。顾不自量力,盼能与之切磋一番,还望王妃准许。”、
第106章 你还得再练习几年
从台下缓缓走来的紫色瘦削身影,手中执着拂尘,正是陆樱。
顾眉突然被点到,但她并不想继续掺和比试的事。
而且,她看到站在场中央的贺兰宴了。
今日这场比赛,输赢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要的是能够让翟氏和那些看笑话的人哑口无言。
也要一个能够重新在人前绽放的机会。
眼下,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唯独就是豫章王世子的跳出,以及陆樱的挑战。
陆樱这是要做什么?
完全出乎意料。
豫章王妃笑得颇为意味深长:“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人群中不知贺兰宴到来的人转头去看。
一袭雪白云锦,仿佛流云萦绕,走动间,更是让人以为谪仙来临。
这般盛极的容貌,出尘脱俗的气韵,让一众贵妇倒吸一口气,也让那些在场的郎君们嫉妒,只想离他远些。
青山跟在贺兰宴身后,从前只一身僧袍就够的殿下,这些日子裁了许多的新衣裳。
今日出门前,把那些衣裳试了大半,独独看上这身。
想着,他朝天翻了个白眼,只盼殿下今日过后,莫要再荒废夺回一切的大业了。
豫章王妃话毕,贺兰宴从看台下走了上来,到得台中央,望着顾眉那副光明草的画,以及上头的题诗。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顾……女郎这副画作,书文并茂,情绪在作品上的表达很充分。”
“阿樱。作画耗费心神,你身子还没好,莫要折腾了。”
在场的人皆愣住了。
太子这话听起来很像是给顾眉加筹码。
大约……不对,必定是为了陆樱吧。
有人参加了宫中端午法会,知道那日皇帝本要赐婚,被贺兰宴拒绝了。
既如此关心,为何宴上要拒绝皇帝赐婚?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眼下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看热闹才要紧。
若说今日这场赏荷宴,顾眉上场比试是个高潮,那豫章王世子上场弹奏凤求凰又是另外个高潮。
现在,太子殿下的出现,让在场的人看得是目不暇接。
陆樱捏了下帕子,犹不死心,缓缓看向贺兰宴:“殿下。我养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无碍。”
“你也说是养了好些日子,难道让养的那些日子白费吗?”贺兰宴语气淡漠。
陆樱一时语塞,心口闷极。
他莫不是怕顾眉输给她,这才阻止?
陆樱心头恨意翻滚,几乎要将她淹没。
许久后,她压下去,又换了副无可挑剔的模样:“殿下说的对,我是该好好努力一番。”
贺兰宴没应声,拨着手中的佛珠串。
顾眉有些分不清了。
贺兰宴是怎么回事?他那么喜欢折辱她,为何今日竟给她解围。
还是说她想错了,他的阻拦只是为陆樱身体着想?
顾眉镇定自若地:“殿下所言极是,真人还是需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行。”
陆樱定定望着顾眉,那个压下去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那日在宫中,贺兰宴怀中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顾眉?
她满心情绪,愤怒、嫉妒、不甘……每一样都在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台上台下的人们,满心好奇。
太子殿下那日在殿中分明是拒绝皇帝赐婚。
那就是不中意紫樱真人的。
可为何又如此的体贴,连她身子骨孱弱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既然顾眉不与陆樱继续比试,那这场女郎们的画作比试就该结束,揭晓结果。
陆樱嗓子眼提着最后一口气,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总不能是顾眉吧。
那可真是将众人的脸面都踩在地上碾了。
正在这时,起先主持开赛的女官上前来,当众宣布:
“今日荷宴书画比赛,顾女郎的光明草图独占鳌头,恭喜顾女郎。”
为什么会这样?
凭什么。
叫嚣的话差点冲出陆樱的口。
顾眉得知结果的刹那,下意识抬头去看贺兰宴。
她知道她的画技疏于练习,已经没从前好。
只是,刚才贺兰宴对她的画作进行了一次品评,那些品评的人该不会是看在他的面上才给头筹吧。
毕竟贺兰宴是太子,位高权重,若是没有好的名次给她,岂不是说太子有眼无珠,不识货?
场下一片哗然。
竟被顾眉再次得到头筹。
翟氏吓得头皮发麻,不敢让自己发出尖叫。
没想到这个顾氏女,她不仅和静一元君来往密切,难道说太子又看上她了?
往后若是真的入了东宫,重新杀回京都贵族圈也是指日可待。
那,往后她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真是要疯了。
陆樱手中的帕子几乎都要被抓烂了,柔柔弱弱地对贺兰宴说:“还是我太自不量力,不知顾姐姐竟如此厉害。”
“得了头筹,想必她往后说亲的人家又会多些了吧。”
“有些人家倒也不看中身份,有才情加持即可。”
那些人家就是京都破落户么?打肿脸充胖子。
贺兰宴正看着书案前的顾眉,穿着一身襦裙,裹着纤细的腰肢,侧站着时,勾出一道浑圆的线,异常的美。
喉间微痒。
贺兰宴扯了扯衣领,掩住微动的喉结:“你若想和她一样,还需练几年才成。”
陆樱顿时被戳到痛处,闷得她后退一步。
身子撞在顾眉的书案上,那书案本就是临时放置,桌脚有些不稳当,竟被她撞翻了。
猝不及防之下,站在书案另一边的顾眉就栽了秧。
顾眉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后一退,可比试台是建造在水上。
一侧的栏杆看着很新,应是为了这次赏荷宴才换的。
许是顾眉运气不好,又或是监造的工匠偷懒,那栏杆断了。
顾眉直接朝身后的荷塘倒去。
水面扑通一声,溅起很高的水花。
看台上下,众人愣在原地。
陆樱也仿佛被惊吓到,瞪圆了眼,惊慌失措地去看贺兰宴。
她……她不是故意的呀。
可没等她说争辩的话,眼前一阵风滑过,耳边忽又响起了“扑通”一声,溅起更大的水花。
陆樱一下受不住,眼前猛地一黑瘫软在地上人事不省。
有人跟着跳下去了。
是谁跳下去救人了?
难不成……是豫章王世子?
眼下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事发突然,豫章王妃也急了。
很快指挥着人过来,尤其是那些会水的仆妇,吩咐他们:“快去救人。”
原就不平静的金明池畔,顿时炸开了锅。
第107章 落水
两声扑通,水面翻涌。
等平静下来,已经看不到落下去的两人。
豫章王世子满怀信心地想要为顾眉题诗,没想顾眉根本不需要。
他心中有些失落,往后稍稍退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让他错失拉住顾眉的好时机。
他冲过去时,顾眉已经掉落下去,接着是贺兰宴。
贺兰宴为什么跳下去?
他明明曾冷漠地说过与顾眉绝无可能的……
接二连三地冲击,让豫章王世子有片刻的懵然。
回神间,想要跳下去救人,被死死地拉住。
“阿臻。你不会游水。休要捣乱。”是豫章王妃。
豫章王世子狠狠地拂开豫章王妃的拉扯:“那怎么办?会游水的人,在哪里?快下去救人。”
他一想到顾眉可能遇险,心口就堵得呼吸不过来。
看到一旁摇摇欲坠,瘫软在地的陆樱,恶念翻涌。
“都是你。”这一刻,豫章王世子展示出他混世魔王的属性。
他揪着陆樱的衣领,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若不是你。顾女郎怎么会落水!你不过是个臭虫,拿什么去和她比?”
“殿下说你要再练几年才行,那是他口下留德。这辈子,你也别想超过她!”
豫章王妃连忙让下人去将陆樱救出来。
“阿臻。你放手。事到如今,你责怪也没用。”
陆樱她的确想要让顾眉受到报应,但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格的举动。
更别说在场的还有贺兰宴。
当时看到顾眉掉下去,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避,所以她想要晕倒过去。
却不想,还没成功就被豫章王世子给揪起来。
她胡乱地抓挠衣领上的那只手,“世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曾想让他们出事?”
“更何况,殿下可是我的未婚夫,世子,你如何能怪我。”
“要怪就怪监造这比试台的人,粗制滥造。”
说完,她伤心痛哭起来。
豫章王世子狠狠地将她往地上一甩,“你最好求天尊保佑顾女郎和太子别出事。还有,什么你的未婚夫,狗屁,只要有小爷我在一天。”
“你这辈子休想嫁入东宫。别做梦了。”
陆樱气得几乎要呕血。贺兰臻,等她成了太子妃,看她怎么收拾他。
豫章王妃本害怕自己儿子伤了陆樱,毕竟是虚尘真人之徒,又是皇帝钦定的贺兰宴之妻。
却不想陆樱竟把锅都抛给豫章王府。
这宴是王府承办的,说监造粗制滥造,不就是说王府做没良心的事吗?
她按住豫章王世子的手,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带着点假哭的陆樱。
“阿臻。你去将在场的男丁组织起来。让他们去找殿下。”
“我这边让会游水的婆子去找顾女郎。”
陆樱急慌慌地拦住。
“不许把殿下和顾姐姐同时落水的事传出去。”
“到时候叫人误会,有损顾姐姐的名声。”
她虽说的是顾眉的名声,可在场的人都清楚,她在意的是贺兰宴的名声,或者说是不能让贺兰宴和顾眉联系在一起。
世家大族的筵席上,出现最多的事故就是落水。
因为落水,成就了多少怨偶。
这个时候,陆樱能想到这些,可谓是理智的令人佩服,也冷静的叫人心底发寒。
静一元君上前,带着微嘲看着陆樱。
她眼神环视一圈,“今日之事,究竟谁之过,本君会弄个明白。现在,人全部散去。留下会游水的人即可。”
“落水的事,我不想威胁你们不许往外提,可人在做,天在看,本君望各位口中留德。”
一句重话都没有,可在场的宾客都知道该怎么做。
翠微观观主的威严,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岸上的事,顾眉并不知晓。
来不及思考,她已经浸泡进冰凉的金明池河水里。
幸好她多年前曾跟着贺兰宴粗粗地学过一些游水的技巧。
起初太过突然,她呛了好几口水,待冷静下来,她就慢慢地游起来。
金明池是活水,她掉落下来后,就被流水带着往下走。
如今离赏荷宴那边,已经是有些距离。
不过顾眉还是想要自己游回去。
可谁知,河底下长了许多的蔓草,身上瞬间缠绕许多蔓草。
她试探着去扯了两下,没挣脱开,也不敢再扯,怕越扯越紧,到时就真的糟糕了。
正当她想着要如何自救时,有身影朝她慢慢靠近。
来人一把掐着她的腰往上托。
惊吓间,她挣扎了几下。
她听到身后的人冷斥:“躲什么?不想死就别动。”
是贺兰宴。
顾眉一僵。
她缓缓地转了个身,看到贺兰宴那张脸,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他的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一只手挑开她的衣带。
明明是这样一个恶劣的情形,可看到他修长的指往她衣带前移时,顾眉依然莫名心悸。
脑海中闪过他在卧榻上的样子。
她脸色一红,有些慌张:“殿下,别碰我。我……自己来。”
贺兰宴正垂着头帮她扯蔓草,闻言头也不抬:“你能自己来?那何至于在此不敢动弹。”
此刻他的衣裳浸湿,此前那流云光滑的衣裳灰扑扑的,水自他额头上滑落。
顾眉耳尖一烫,偏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