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你不该坐
贺兰宴的话,让顾眉立即抬眸去看他,面露惊喜,同时也意外不已。
父亲的事终于要见分晓了吗?
此刻她唯一的牵挂就是父亲了。
倘若父亲真的如那人所说,还活着,能够平安归来,伴着她一道走向未知的新旅途,她不会再有半点遗憾。
可她的父亲,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想着,顾眉眼眶忍不住都微微红了起来,刚刚因为他的蛮横让太后身旁女官产生误会的那点情绪,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多谢殿下挂心,我父亲他到底……”
贺兰宴躺在床头,望向神色激动的顾眉,道:“虽说如今知道那遗旨的下落,若是你父亲能够活着,那是最好的证人。”
“此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下头的人根据那递来的纸往下查的。还有你身边那个侍女……”
贺兰宴停了停。
原来在她身边服侍的那个侍女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当初这个侍女会到顾眉身边,不过是那幕后之人广撒网铺下的钉子。
估计那人也想不到有一日这样随意的一颗钉子竟会被用上。
他知道顾眉和那个侍女的感情是极好的。
早几日他知后,思索了许久该如何委婉提醒她。正在这时,京都那边传来消息。
顾眉吩咐映芳做的事好像有些异常。
一往下查,原来顾眉早就知道她身边那个侍女有问题。
贺兰宴心底的苦涩慢慢浮上来一些。
这样大的事,顾眉瞒得密不透风,他寻不到她任何错处,说到底还是他没做好。
想着,贺兰宴如鲠在喉,又无计可施。
顾眉心头一阵跳动,他知道映月有问题了。
她本也没有想要一直瞒着他,此刻知道也许是好事。
顾眉点点头,回道:“我的确知道她有问题,但一直没拿到实质的证据,更不知她递信到哪里。”
“你的人查到了?”
贺兰宴点头,温声道:“查到了。她递信去的地方是靖安侯府。”
顾眉愣住,靖安侯府谢家?怎么可能呢?
他们囚了父亲做什么?
忽地她想到靖安侯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又有些明白过来。
但顾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背后的人就这样简单。
贺兰宴沉吟了良久,淡淡地说道:“虽说明面上是靖安侯府,可后头必然有更大的幕后之人,孤猜想应不是皇帝。”
若是皇帝,当初根本就不会把顾太师从昭狱中放出来,何必多此一举。
已经用罪名将人送到大牢里,再把人放出来私下囚禁这么多年,不是多此一举吗?
当年的往事若一团迷雾,越拨越深了。
已经入秋,天渐渐寒凉,但今日还好,出了太阳,秋高气爽。
可就算如此,顾眉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后面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顾眉喃喃地问道。
贺兰宴轻轻地摇摇头。
外头的光影进来跟着摇晃。
只他心底还有话没说出来,他其实已经查到一点端倪。
靖安侯为何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头。
顾眉见贺兰宴摇头,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没有确切的消息,那就一切都未知。
“孤说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贺兰宴说道。
顾眉忍不住讨好地说:“殿下。你不是困了?不若好好歇着。”
她连忙殷勤地去拿放在一侧的枕,又要扶着贺兰宴躺下。
贺兰宴原本懒洋洋的姿态,被她扯的衣襟都散开了些。
他倒是没拒绝她的好意,只是微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服侍孤吗?”
瞥了瞥胸前的衣襟,也不去收拢好,“孤这里只属于你,不会有旁的女人敢上来造次。“
说得好像她总是上前造次,抢着服侍他一般。
顾眉讪讪地收回手,明明刚刚他还揽着自己,说要一同小睡片刻。
却不想又变成这样的局面。
贺兰宴是在说她迫不及待地要去勾他吗?
于是顾眉道:“想要服侍殿下的人很多,但绝不是我。”
接下来的几日,贺兰宴每日出去巡视,晚间回到两人的院子。
她与他同塌而眠,一连几日。
狡诈恶劣的男人,总是会捉弄她。
算着日子,好似三日醉还有一两次发作,既会全部解除。
想到这些,顾眉不知为何一闭上眼睛,都是从前和贺兰宴在一起的画面,脸颊滚烫。
偏偏晚间还要见到这个人,时不时地说些浑话。
这日午后,皇帝要在猎场宴请随行官员和女眷。
顾眉与贺兰宴一同前去,二人一入殿一前一后的,无论仪态还是服饰都般配的很。
看到两人,皇帝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两人看起来那样的默契合拍,他越来越不知道,将顾眉赐婚给贺兰宴,究竟对不对。
故而当贺兰宴带着顾眉从台阶下走到太子的尊位,快要坐下时,皇帝忽然冷冰冰地开口。
“这不是你们俩该坐的地方。”
贺兰宴脚步微顿,袖摆之下的手紧紧地握着顾眉的手。
只听皇帝朝下招招手,道:“靖王。你上来坐到朕的右手边来。”
靖王本还在心中暗暗嫉妒贺兰宴,坐在位置上喝着闷酒,不明白明明要发配的人,竟又跟着来了秋狩猎场。
没想到竟后这样的好事,良久才反应过来。
这分明就是当众扫了太子夫妇的面子,要让两人下不来台。
靖王喜滋滋地从位置上起来,快步走向案几,得到皇帝的肯定后,步伐都加快几分。
当靖王从两人身边经过时,顾眉察觉到靖王瞥过来的讥讽。
也是这时候,一侧一道声音响起,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
“陛下。是不是过分了些呢?”
“当朝太子还在,陛下又没下旨废除太子,怎就不能做那个位子呢?”
一瞬间,一道道目光落在那说话的人身上。
皇帝也看了过去。
这嗓音太过熟悉。
第209章 刑杖
说话的男人,年约五十,生了张白净的面皮,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斯文儒雅,好似一个翰林院的学士一般。
正是豫章王。
豫章王抬起眼,看着上首的皇帝,还有贺兰宴与顾眉,“陛下。太子不坐在太子该坐的位置,那坐哪儿呢?”
他好似一心一意地为太子夫妇着想般。
只是说了这句话后,又对身侧的小内侍道:“许久不曾出门狩猎,今日陛下想必太过高兴了。酒喝多了些,去,给陛下端一盏醒酒茶来。”
这看起来比刚刚对贺兰宴他们说的更加轻柔了,给皇帝递了个大大的台阶。
只是却让人啼笑皆非,皇帝才刚刚到场,何来的醉酒?
原本有人为贺兰宴夫妇说话,该是好事,可贺兰宴知道,这是狠狠地一巴掌打在皇帝的脸上。
不仅不会缓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反而会让皇帝更加的把帐算在他的头上。
偏偏,他还不能驳了豫章王的好意。
果然,皇帝面容紧绷,薄唇紧抿,冷冷地盯着贺兰宴。
贺兰宴牵着顾眉的手,在众人的注目中,一步一步地走上玉阶,站在皇帝右下首的桌案前。
“按理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应该遵从陛下的旨意。臣是陛下亲封的储君,若是今日坐在旁处,丢脸的是陛下。”
“臣是陛下的臣子,有责任和义务维护陛下的脸面。”
“请恕臣难以从命。”
说着,对上皇帝的熟悉,绕过桌案,在蒲团上坐下。
一旁太后出声:“怀信,你坐这也好,今日这酒哀家很是喜欢,想要多饮几杯,你就给哀家做酒童吧。”
靖王已经走到桌案边,还没坐下,那位置已不属于他。
顿时浑身僵硬地站在那儿。
他刚想要出口嘲讽贺兰宴几句,抬头触及皇帝的眼神,一句话不敢说。
皇帝开口道:“谁让你上来的。”
“父皇……”靖王张口欲言。
皇帝淡淡打断他,“朕不过是想要试探你一番,你倒是一点都不知推拒。”
“太子之位,岂是你能想的?下去。”
靖王难以置信,父皇是疯了吗?今日这样说他,让他将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就连那些私底下支持他的朝臣如何看他?还敢站在他这边吗?
靖王心里恨得心头滴血,脑袋“嗡”了一声,“嘭”的一声跪在地上,脱口而出:“父皇。当年景升太子分明是个罪人,罪人之后又如何做储君?”
说完之后,靖王飞快地瞟了眼上头的皇帝,只见皇帝眉头皱了皱,抬手去摸桌上的东西。
父皇生气了。
熟知皇帝习惯的靖王还在想要不要躲时,酒盏已经砸了过来。
“唔”靖王闷哼一声,捂住额头,就看到皇帝喝道:“你竟敢诋毁当朝储君,罪人,谁是罪人?”
“你也叫他景升太子,当初皇兄是以太子之尊下葬的。”
“你这个孽畜,竟敢!”
靖王大气不敢出,急忙俯身喊冤:“父皇,孩儿冤枉,一时口不择言,是孩儿该死。“
皇帝看着他冷笑:“你的确是该死。”
“来人。”
皇帝肃声道:“朕本想借着太子大婚,让你回来一趟,谁知你一回来就是这里挑事,那里挑事。”
“更是令君王父祖为人非议,不罚你怎么行?”
侍卫在他喊时已经带着刑杖进来。
皇帝冷冷地吐出:“给朕打。”
人群哗然。
进来的侍卫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不由分说,将靖王拉下去,按在刑凳上,刑杖重重地打了下去。
重重的刑杖打在皮肉上发出闷响。
是真的打。
没几下,靖王今晚精心装扮的衣裳上很快就出现了血痕。
皇帝仿佛没看见般:“孽障,你可知罪?”
一旁的元贵妃哭得泪流之下,向皇帝求情不成,朝着贺兰宴喊道:“太子。求求你了。宸儿丝毫没有冒犯你,抢你位子的意思啊。”
“他向来都以你这个兄长为尊的呀。”
说到最后,看贺兰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佛子,你分明就是个冷血的恶魔。”
“当年能够害死你的兄长父皇,现在又想来害死我们吗?”
靖王被打得哀嚎出声,咬着牙说:“母妃。不用求他……”
原本随行的皇室宗亲和朝廷大臣只静静地看着皇帝和太子叔侄斗法,心头嘲讽靖王的脑子不拎清,白白做了棋子。
只看着看着,那血痕越来越浓,靖王强忍着声音越来越小,就有人不忍了。
“这打得也太狠了吧。”
“有必要吗?稍稍惩罚一下就可以了。这么下去,命都要保不住了。”
也有人看着一脸慈悲,八分闭着眼睛的贺兰宴,心头嘀咕:这事好像也没那么严重,怎么太子也都不坑声。
的确和元贵妃说的那样,若是佛子,不该是悲天悯人的吗?
眼见下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皇帝的面色也不知是气发了,还是旁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温和。
他转向贺兰宴:“怀信。朕既要将皇位归还你这一支,那就不会反悔,否则朕如何去见你的父亲和列祖列宗。”
皇帝一字一字,说得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刑杖打在靖王身上的沉闷声响。
这还真是无话可说了。
从前朝堂上不是没有人质疑过皇帝的居心,就连这一次皇帝将太子派到边疆去,也暗中揣测过皇帝的意思。
必然是皇帝要借着边疆的战事,将太子铲除。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那放冷箭的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可现在,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发下誓言,谁还会质疑皇帝的诚意。
此刻,顾眉心头也在叹气。
皇帝和靖王这对父子可真会做戏啊,什么都算进去了。
她伸手静静地握住贺兰宴的手。
贺兰宴沉默不语。
眼看着靖王晕了过去,侍卫终于停下手,拱手道:“陛下……王爷晕过去了。”
朝臣亲眼看着靖王好像只剩一口气般,唏嘘不已,不由得将目光都落在贺兰宴身上。
想看贺兰宴到底如何处理这事。
明白人都知道,到如今这步,不管贺兰宴如何,也都只能任皇帝宰割了。
贺兰宴慢慢地睁开眼睛,抬头去看皇帝前,朝顾眉安抚地笑了笑,捏捏她的手。
随后慢慢地站起身,双手合十。
第210章 偈语
在满室安静中,贺兰宴双手合十,念了句偈语。
漆黑的眼睛静静地巡梭着场内,目光所及之处,令人跟着他一样挺直脊背。
贺兰宴面露一丝淡笑,“既然陛下如此爱重臣下,那臣若再说推辞意气之言,就是不尊陛下的旨意。”
“臣必然好好地承担起太子储君之职。”
他镇定的仿佛不是真人,嘴角微微浮现出浅笑:“靖王今日的确是妄念,怎可随意的驳斥陛下的威严?天家无父子,如此任性妄为,的确是该打。”
他垂下眼帘,遮住意味深长的情绪,淡淡地说道:“刚刚臣已经为靖王念过祛除妄念的经文,想来今日过后,靖王会脑子清醒些的。”
“也不枉费陛下的一番心血教导。”
“也盼着靖王能够吸取教训,人蠢没关系,只是得藏蠢。”
皇帝目光闪了闪。
好啊。不愧是景升太子的种,这个时候还想着翻盘。
他回想当初能够踩着景升太子上位的情形。那个时候是静妃给景升太子服下毒药,才得以控制。
只能说景升太子太天真了。静妃可不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的人,否则后来也不会进他的后宫做嫔妃。
现在,贺兰宴这个曾经被踩在脚下的蝼蚁,也想要翻盘吗?
皇帝隐晦地看了眼顾眉,果然是父子,都一样会死在枕边人的手里。
不过是再忍一些日子,皇帝眯起眼:“靖王可曾听到太子的教导?往后切记切记。抬下去吧。”
眼见昏迷不醒的靖王被抬下去,那被血水污染的大理石被清洗干净后,皇帝举起酒盏。
“来。众位爱卿。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被其他的事扫兴。望明日猎场上儿郎们使出十二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