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地里干活,别说虫子,运气坏的被蛇咬了都有,可也活下来了。
杜大郎一方面觉得读书人体弱,一方面又觉得这科举考试当真磨人。
他寻思着回去得给成礼吃好点,把身子养好,不然以后病倒……啊呸呸…
老天在上,成礼定然好好的。
院里气氛压抑,忽然一道急声传来:“诸位相公救命,我家兄弟有些不好了。”
众人进屋瞧,卫家族兄道:“昨儿回来还好好的,是才我见其他相公都起了,我便想唤醒我家兄弟,谁知叫不醒人,一掀开床帐才发现我家兄弟起热了…”
崔大郎果断对卫家族兄道:“你看着卫秀才,我着人请大夫。”
然而两刻钟后,崔家长随跑回来,面带苦色:“诸位相公,医馆人满为患,根本请不来大夫。”
众人:什么!!!
杜长兰当机立断,“把卫兄带去医馆。”
马车行至半路,街道上人流如织,行进半寸也难。杜长兰背起卫秀才下马车,其他人立刻跟上。
陆元鸿高声道:“让一让,劳烦让一让,人命关天。”
好不容易看见一家医馆,前面却排了好多人,根本轮不到他们。
杜长兰立刻去下一家,可第二家第三家皆是如此,杜长兰汗如雨下,杜蕴心疼他爹。
卫家族兄也道:“杜相公,我来背我兄弟罢。”
杜长兰头也不抬:“你累倒了,谁照顾卫秀才?”
“长兰,我来背。”杜大郎将卫秀才接过来背上,一群人轮流护送。
卫家族兄急红了眼。
好在第四家医馆时,人少些,众人等了一刻钟轮到他们了。
卫族兄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后怕。卫秀才若是没了,他哪有脸回去见族人。
晚些时候,张秀才留下陪卫秀才,让其他人回去。
张秀才道:“有事我会让我叔叔通知你们。”一般陪同考生的,都是考生族里人。
此时日头偏西,逼近酉时。
杜长兰他们与张秀才告别,途经一座茶楼,高谈阔论之声从大门,窗里挥洒。
透过二楼窗户,那侃侃而谈之人正是乡试前风头最盛的苏覃。
众人驻足听了会儿,了然:苏覃他们在谈泛舟水上的诗赋题。
兴致所在,苏覃朗声念自己诗作,文采一流,众人望而不及。但是……
众人齐齐望向杜长兰:长兰说那道诗赋题不止是写景。
然而杜长兰的重点却是:“苏覃在茶楼待多久了。”怎么精神头那般好。
陆元鸿去茶楼同掌柜打听,回来道:“掌柜说未至巳时,苏秀才就带着两名同乡来饮茶了。”
杜长兰:???
崔遥问:“长兰,怎么了?”
杜长兰惊叹道:“苏覃和他两名同乡,非凡人也。”
众人:哈???
陆文英不解:“何以见得?”
杜长兰环视众人,笑道:“我等平日里念书训练都未落下,可也是从昨儿回来一直睡到今儿晌午。”
陆元鸿迟疑:“就算如此,苏秀才也只是比我们少睡一两个时辰。哪里就非凡人了?”
杜长兰昂首看着苏覃:“他已经在茶楼里言谈好几个时辰。可他面色红润,眼睛有神,哪有疲惫之色?”
杜长兰总结:“这不是非凡人。还是什么?”
众人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苏覃难道都不累吗?
崔大郎笑道:“人家是铁人,我们可不是。回院里吃饭罢。”
晚饭后,张秀才的叔叔来给他们传递消息,说卫秀才已经退了热,不必担心。
众人提着的心这才放心。
之后的日子,众人去参加文会。
杜长兰这次也跟着去了,想见识一下苏秀才的好精力,近距离观摩。
苏覃以为杜长兰想跟他交好,是以非常热情。
他见杜长兰身旁跟着一名面若含莲的少年,问:“杜兄,这是令弟吗?当真是极俊俏的人,肖似你。”
杜蕴抬头望他爹,如果他爹不愿意,他也可以在外面唤他爹为“兄长”。
杜长兰笑笑,揽着杜蕴的肩膀:“此非舍弟,实乃犬子。”
苏覃点点头,顺口道:“令郎真是秀……”他舌头忽然打结,惊恐的抬起头:“令令令郎?!!”
第73章 乡试・六
之后的交谈, 苏覃都有些心不在蔫,目光一直在杜长兰和杜蕴之间徘徊。
少年不满他的目光,偷偷瞪了他好几眼。苏覃心虚的摸摸鼻子, 转过脸去。不一会儿又来偷瞧, 还瞄向杜长兰的下三路。
杜长兰:............
杜蕴:..........
不要太过分了就是说!!!
考生们三五聚会,消息灵通, 一时间众人都知晓若河县的杜院首有个儿子。
“这有甚稀奇, 说难听的,杜秀才又不是去了势, 或者天阉。有儿子不过寻常。”
然而另一身形瘦削的长脸男子神神秘秘道:“你们猜杜秀才年岁几何?”
“听闻是二十有二。”
长脸男又问:“杜秀才那个儿子,你们猜又是年岁几何?”
众人七嘴八舌:“估摸着五六岁罢?”
“或是三四岁?”
长脸男摆手:“错, 全错, 你们都说错了!!”
他矜持的昂首,睨了众人一眼, 在众人催促中才不紧不慢道:“杜秀才的儿子, 今岁十岁。”
“什么?!!”众人大惊,“这岂不是说杜秀才十二岁就……”
长脸男正等着大伙一起批判杜长兰, 谁知众人重点偏。
“嘶,话说男子不是十三才那什..........”
“我从未听闻十一二的年纪就可以那什么.......”
一时间“那什么”三个字高频率出现,听的长脸男心梗。
众人说的隐晦, 一个个挤眉弄眼,心照不宣的模样,气的长脸男跳脚,直呼:“杜长兰分明是有辱斯文!”
“杜相公辱什么斯文了?”旁人嗤道。
虽然杜长兰行房行的早,但又非国孝家孝期间有子, 如今杜长兰把儿子带出来走动,可见那孩子也非私生子, 大众顶多念叨一句杜长兰太早知人事,但这也并非什么错处。
不过……
“算算杜家父子年纪,杜秀才还真是天赋异禀,往后定然是儿孙满堂。”有人止不住羡慕。
长脸男:………
这些流言风雨被隔绝在府衙外,一众主考官,副考官们日以继夜的阅卷。
“咦,这篇诗文有些意思。”一名考官捋了捋胡须,神情很是满意。
那道泛舟水上的诗赋题,看够了一水考生写景的,考官们都有些麻木了。更离谱的还有人写泛舟水上,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你既然不问世事,你还来考什么科举啊!!
咋滴,你想学两晋官员尸位素餐,还是暗示当今昏聩,朝堂如两晋荒唐?
如此‘隐士’,朝堂哪敢录用!另谋高就罢!
考官越看越觉得这篇诗文好,呼唤同僚一同看,点评道:“此子诗文,虽无华美之词,但言语厚朴,可陈心意。”
主考官将诗作看完,眉眼舒展,“看来还是有读书人不止拘泥功名利禄,也有心怀大义之辈。”
此评不可谓不高。其他考官对视一眼,继续看后续文章,见其策论答之有物,原本的三分好感暴涨至七分,还在缓慢攀升。
末了,一位考官由衷道: “此子文章锦绣,持之有故,诸位大人,依在下看,这份答卷可进一甲。”
主考官未语,但他将这份答卷扣下,留而不放。
众人心领神会。
这位考生必在前名,但具体哪个位置不好说。
主考官又翻看一眼策论,深觉此子一应理念十分合他心意,可惜答卷由专人誊抄,不知这位考生字迹如何。
后续主考官批阅其他答卷,心里也一直记挂这份答卷。
直至最后两日,主考官和副考官们拟定此次录取考生名字。
主考官拿出两份答卷,待众人翻阅后,问:“诸位同僚觉得哪一份更胜一筹。”
众人略做犹豫,随后有志一同看向了其中一份道:“乡试的诗赋题不同于平日吟诗作赋,虽是文采过人,但也需紧扣主题。况且策略和经义,我等也觉得这份答卷更甚。”
主考官颔首:“既如此,就定此人为解元。明日张榜告示。”
众人应是。
次日天微微亮,郡城的大部分考生们都起了,一个个屏气凝神,恨不得立刻奔去贡院外看榜。
崔遥他们也不能免俗,吃早饭时,杜长兰察觉米粥夹生,但其他人都恍若未觉,他身旁的杜蕴也没觉出异样。
杜长兰:………
杜长兰无奈问儿子:“你作甚也这般紧张?”
“事关爹的功名,我当然紧张。”杜蕴握着筷子,脑子里还是贡院后门被白布蒙身抬出去的可怜人。
那么危险的乡试,他爹一定要一次过啊。
好不容易吃完早饭,崔大郎立刻带人奔去贡院,崔遥想了想,也跟着去了。
这像一个信号,院里的人除了杜长兰还稳稳坐着,其他人都像屁股下生了钉子,片刻功夫,小院空了下来。
杜蕴望着杜长兰:“爹,我们也去看罢。”
杜长兰道: “你大伯伯去了。”
杜蕴咕哝:“大伯伯一个人看不过来。”
杜长兰揉揉儿子的脑袋,笑道:“之前也不见你这么急。”
“不一样嘛。”少年幽怨的望了杜长兰一眼。
杜长兰挑眉:“有甚不一样,都是一样的。”
他看了一眼天色,取来炉子烹茶。杜蕴抓耳挠腮:“爹,你不想早点知道结果吗?”
杜长兰夹取菊花,闲闲道:“乡试已经考完了,现在争这一时半刻无甚意义。”
杜蕴一想也对,但坐了一会儿又在院内踱步。
杜长兰看着他的小身板,人多之地易踩踏,但凡小崽子再长个几岁,他都把人放出去了。现在这样半大不小的,实在不让人放心。
日头逐渐攀升,巳正,官兵准时张贴榜单。
刚露出一个角,就有人惊道:“解元杜长兰――”
“此次解元乃若河县杜长兰!!”
人群左右张望:“谁是杜长兰?”
陆元鸿等人惊喜交加:“长兰是解元?!!”
杜大郎扭身就往小院里跑。
崔遥双手合十:“菩萨在上,这莫不是哄我的罢?”
陆文英拉过他,朝前一指:“你看。”
榜单第一名,不偏不倚写着杜长兰三个字。后面跟着考生籍贯,断然不会错的。
崔遥喜道:“菩萨当真保佑了杜长兰,那保佑我没有?”
陆文英扶额,他一直都觉得崔遥低估杜长兰,就凭杜长兰拉拔他们这一群人考上秀才,就可见厉害。但崔遥愣是像一个睁眼瞎似的。
好在陆元鸿和宋越,甚至张秀才卫秀才他们对杜长兰的认知正确。
此时又有人高呼:“第二名苏覃。”
“苏覃在此。”
陆文英寻声望去,那人一身紫色长袍,头戴金冠,好不富贵华丽,享受众人吹捧。
“第三名是……”
陆文英收回目光,也在榜上寻找他自己的名字。他自认此次答的上佳,乡试结束后也同长兰对过答案……
“第七名,若河县陆文英!”
陆文英浑身一震,心脏剧烈跳动,咚咚声仿佛敲击他的耳膜,他整个人都在发热,像只被白灼的虾,通体红色。
崔遥他们惊喜的揽着陆文英:“你中了,你考中了,位置还这么靠前。”
人群一阵哗然:“这若河县是什么风水宝地?前十里居然出了两个人。”
陆文英的上榜给崔遥他们信心,一行人接着看下去,然而看过大半还是没有他们的名字,众人的心咯噔一跳。
落榜了…
崔遥揉揉脸:“早说了乡试不是那么容易的,落…”
“阿遥你中了。”宋越死死攥住他的手,低吼道:“你是最后一名。”
那一瞬间周围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这是什么好运气,差一点就落榜了。
崔遥看着正榜最后一个位置:若河县崔遥。
他脑子一片空白,周围的喧哗都远去了,整个人轻飘飘像根羽毛。他飞起来了。
“阿遥,阿遥…”宋越拉着他出人群,用力晃动,崔大郎想了想,攥住弟弟的耳朵,用力一拧。
“嗷――”
崔遥这才如梦初醒,宋越关切道:“阿遥,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好得很,我考中了。”崔遥喃喃道,他脸上带着梦幻的笑。
陆文英迟疑:“可是你在哭。”
崔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果然一片湿润,他道:“我这是喜极而泣。”
崔大郎一把抱住他,用力捶着他的背:“弟弟,我的好弟弟,真给哥哥长脸,给崔家长脸!。”
崔大郎捧着弟弟的脸使劲揉搓,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太争气了!!阿遥。这次回去,我要大摆三天流水席。”
忽然宋越的哥哥抓住他:“越哥儿,那张榜有你的名字。”
众人一愣,果然在副榜中间找到宋越的名字,宋二哥怀着侥幸:“这是不是也有功名了?”
宋越摇头,“那是副榜,上了副榜可以去国字监念书。”但是宋家支撑不起他这么大的开销。所以这对宋越而言只是名头好听罢了。
越来越多的人涌来,崔遥他们商议后,立刻赶回去给杜长兰报喜。
然而刚回到小院,就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门口围拢的人惊住。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喜人来过了?”
“恭喜恭喜啊。”屋主的声音从院里传来,他早早守着院子,想看看租住自己院子的年轻考生中,有没有考中的。
但凡有一个考上举人的考生,以后他这院子就可提价了。若是没有人考中,他也不亏。
但没想到,他这小院里竟然出了一位解元。这可真是.......老天爷都要给他送钱来。
陆元鸿他们挤开人群,进入小院。
杜大郎和杜蕴正在给众人散喜糖,一大一小笑成了太阳花儿,反而当事人格外淡定。
第74章 乡试・七
“让一让, 劳烦让一让。”崔大郎挤开人群,带着弟弟和友人进院,他亲自回屋拿出鞭炮点上。
崔遥惊讶:“什么时候买的?”
崔大郎不理会他, 一口气点了六方鞭炮, 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直持续至晌午,崔大郎邀着在场众人一同上酒楼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