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人大吼着朝他劈来,杜长兰就地一滚,迅速钻入马群。
有两个戎人留意大树后,刚要靠近就被一箭射杀。
杜长兰跃身马背,大肆叫嚣:“一群废物,还号称勇士,赶紧哭着回去找你们娘喝奶去罢。”
犹嫌不够,杜长兰用戎人语道:“怎么不动?尿裤子了!”
一阵愤怒的叽里呱啦,十一个戎人悉数朝杜长兰而来。打头的戎人倒下,又有戎人迎上。
杜长兰无比感谢上苍照拂,这支小队仅是普通骑兵,并未携带弓箭,不然他们凶多吉少。
草原的风又烈又刺,哪怕是晌午也带着一股挥不去的寒意,如钢刀拍打杜长兰的首脸。
他神色坚毅,轻抚坐下骏马颈项,声音被狂风吹的凌乱:“好马儿,再跑快些。”杜长兰从腰后特制箭筒又取出两支短箭,回身射去。
两道闷声接连响起,杜长兰呼出一口气,一边驭马狂奔,一边计算箭矢数量,当他身上最后一支箭矢用完,还剩五个戎人。
他远离了河边,不再奔逃,而是调转马头。
戎人恶狠狠瞪着他,“你的箭用完了,你跑不掉了。我们要把你一块一块宰了!”
杜长兰神情凝重,忽然眸光微异,他大笑一声,用戎人语道:“我跑什么,对付你们几个软脚虾,不过轻而易举。”
“大承人,你猖狂!!”两个魁梧的戎人厉声大喝,朝杜长兰劈去,然而一人突然倒地,哀嚎不止。
剩下四名戎人惊疑不定,“这个大承人还有同伙。”他们看着惨叫的同伴,对方后颈处有一枚寸长银针,针身其他部分已经没入体内,一个戎人下马,试图把同伴颈后的针取出。
然而刹那间,他身侧的骏马发出一声激烈的嘶鸣,他下意识回身,迎面一只马蹄……
他倒下时还大睁着眼,汩汩鲜血从他破掉的头颅流下,划过他的眼角。
而在发狂的马臀有一抹银亮,正是与哀嚎戎人颈后的银针一模一样。
剩下三人也好不到哪去,赶在骏马发狂前,他们率先落地,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朝杜长兰攻去。
只见俊秀的青年一掌拍在马背,道了一声“去”,整个人如鸿雁轻盈落地,迅速与敌人缠斗在一起。
莫十七握着吹筒,眉头紧锁,几次想下手又停下。
少顷,她将吹筒往袖中一揣,捡了地上弯刀给中针的戎人补刀,随后冲入战场。
杜长兰压力一减,一刻钟后他看着地上新添的尸体,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缓。
他匀了口气,挨个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确定戎人全军覆没,杜长兰扒了戎人衣裳给他自己和莫十七换上,又取了戎人的弯刀。
“十七,接下来往哪里去。”
莫十七略带迟疑:“继续前行?”
杜长兰爽快应:“好。”
日光无情的炙烤大地,黄昏时候,他们寻着一处低矮山洞,杜长兰还惊叹于草原上竟然会有洞穴,进去之后他才发现有人为的刀凿斧削痕迹。
莫十七在外面拾捡枯枝干草,又在洞穴周围洒下驱虫粉。
洞穴内,杜长兰给h儿更换湿帕,又和水喂送丸药,然而小孩儿的体温始终高热不退,再烧下去,纵使h儿救回来也会造成大脑的不可逆损伤。
更糟的是,大公主也起了热。
纵使杜长兰一项沉着冷静,此刻也不免急了。
此刻莫十七从外面回来,“大人,我摸到了一条蛇,烤了给两位殿下补补。”
杜长兰惊讶,现下乍暖还寒,蛇类还在冬眠,十七竟然找到了蛇。
莫十七麻利生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大人,人是很坚韧的,你看我当初受重伤又失忆,被牙人捡去关在木栏里,差一点就死了。可是我被带回杜家好吃好喝养了一段时日,又活蹦乱跳了。”
她将蛇串木棍了烤上,又将携带的马肉切块一同烤上,戎人的东西用起来不心疼。
火光昏黄,淌在阴冷寒湿的洞穴,光影晃晃悠悠,犹如夏日湖泊泛起的层层涟漪。莫十七小心翻烤着肉,她离火源那般近,橙色的火光映出她瘦削的脸,这段日子莫十七跟着杜长兰奔波劳走,脸上养起的肉又减了。但那双浅褐如琉璃的眼睛一如过往清澈。
不多时,山洞内漫出一阵阵肉香。莫十七将烤好的蛇肉递给杜长兰:“我想,再好的药也抵不过一顿肉。”
杜长兰微怔,他接过肉垂眸笑了笑,“谢谢你,十七。”
不知是谢莫十七陪他长途跋涉,还是谢莫十七陪他冲入险境,亦或是单纯谢莫十七此刻对他的开解。
杜长兰将蛇肉撕成一小缕喂给大公主母子,渴求食物几乎是生物本能,更遑论是饱受饥饿的人。令杜长兰意外的是,反而是小殿下狼吞虎咽。
第148章 营救大公主・六
草原的夜晚寒冷无比, 簌簌寒风透过枯枝泄入洞中,洞穴内的火焰被吹的东倒西歪,几欲熄灭。
杜长兰拨了拨火堆, 往里添柴, 顷刻之间,泄入的寒风反而助长火势, 火光大盛, 洞内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升高了一丝。他松了口气,维持这个姿势, 不敢随意转身。
忽的,杜长兰怀中的孩童于睡梦中大声哭喊, 口中发出野兽的悲鸣。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杜长兰一个措手不及, 他犹豫伸手想虚虚捂住孩童的哭闹,少顷又放下。
“小殿下, 小殿下你醒醒。”杜长兰试图把h儿唤醒。
然而众人包括大公主也不知的是, 戈戴本就恨屋及乌,在大公主咬伤戈戴耳朵那日, 回营后,戈戴愤怒之下迁怒h儿。
h儿的身体为了自我保护,将那段记忆埋藏。但此刻陷入昏迷的孩童再次直面恐惧一幕。
洞穴内传来哀嚎, 杜长兰抱住h儿,一遍一遍轻拍着他,哄着他:“没事了没事了,小殿下安全了……”
小孩儿如濒死的鱼拼命挣扎,泪流不止, 从喉咙深处发出尖叫:“放开我,放开我――”
莫十七脸色大变:“大人, 快捂住小殿下的嘴,不然会招来狼群。”
杜长兰刚虚捂住孩子的嘴,怀中的小孩儿顿时挣扎的更厉害,甚至一边哭喊一边干呕。
杜长兰只能放弃,但夜色幽幽,不知多少危险徘徊于洞外,小孩儿的哭嚎不止,迟早引来毒物。
莫十七焦急不已,下一刻,那哭嚎声竟然止了:“大人?”
杜长兰背对着她,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没事了。”杜长兰道。只是那声音闷闷的。
杜长兰方才将虎口塞入小孩儿口中,一瞬间疼痛逼上他的颅脑,激得他发出一道闷哼。
洞内传来丝丝缕缕的血腥,莫十七以为是h儿的伤口绷裂了。她立刻拨开枯枝向洞外又洒了一层药粉,刺逼的气味呛得她咳嗽连连,又强行压住。
她退回洞中,将大公主搂入怀中,两人肌肤相触,莫十七身上源源不断的体热传给昏迷的大公主。
杜长兰始终背对她们,鲜血抚慰了陷入恐怖记忆的孩童,小孩儿贪婪的吮吸着新鲜血液,仿佛回到天真无邪的幼时,吮吸母亲的乳汁,这让h儿有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野兽通过吸食猎物的鲜血令自己恢复元气,而人与兽的区别是人通了礼,能克制兽性。但某些方面人与兽又有微妙相似。
杜长兰的虎口被小孩儿吮吸的发麻,他的颅脑传来阵阵眩晕。
后半夜h儿逐渐退了高热,待杜长兰又给小孩儿喂服丸药,给小孩儿的伤口重新上药,至天明时分,h儿的体热终于降下来了。
只是这孩子仍然啃咬着杜长兰的虎口,仿佛是婴儿的奶嘴,杜长兰一拿开小孩儿就哼哼唧唧哭出声。
这时候总算有了几分孩童模样。杜长兰借着晨光看着h儿的小脸心道。
莫十七放下大公主,正要为大公主穿衣,谁知俯首对上一双茫然的眼睛。
须臾,洞内响起大公主断断续续的急呼,杜长兰头也不回道:“殿下,小殿下已经救回性命,您不必担心。”
大公主神情微缓,看着自己裸露的胸膛,又看看莫十七大片的肌肤,她面上一热,别开脸去,哑声道:“泥座丸……”【你昨晚】
大公主伤了舌头,发音不清晰,但莫十七猜到她想说什么,温声道:“野外天寒,我们没有多余的御寒物,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莫十七为大公主穿好衣裳,也掩去了大公主身上丑陋的伤痕。莫十七迅速穿上戎人的衣服,大公主见状瞳孔一缩,差点袭击她。
大公主勉强保有理智,小殿下则不能了,晌午时候h儿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众人还来不及高兴,h儿发狂的对着杜长兰嘶喊拍打。
大公主赶紧去扯杜长兰的衣裳,待杜长兰解了外衣,h儿的情绪才缓和。
杜长兰抱着孩子来回哄,他在给h儿上药的时候,发现这孩子身上有严重擦伤,明显被人拖行过,且双手脱臼。杜长兰几乎在瞬间明了h儿遭受了什么。
他十分庆幸他们来的及时,他给h儿的手复位,再好好养养,往后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杜长兰哄h儿时,h儿也仔细瞧向杜长兰的脸,这段日子杜长兰清减许多,但双眸有光,如水温柔。
他注意到小孩儿的目光,俯首微笑:“小殿下安全了,下官带你回大承,回你真正的家。”
杜长兰抱着小孩儿来回走动,温热宽厚的大掌拍着小孩儿的身子,杜长兰反复念着:“我们回大承,我们回家了……”
大公主背过身去,过往辛酸翻涌。
莫十七挠了挠脸,看着杜长兰抱着h儿诱哄,她心里一动。
大公主忽然被人抱住,一双手揽过她并不纤细的腰肢,温柔而有规律的拍着她,“公主殿下不怕,十七带你回大承,十七和杜大人带你回家,以后你们不会再受苦了。”
那声音带着一点生涩,似乎不常哄人,但却含着真挚的情意。
大公主想:十七将她当做幼儿在哄,这傻姑娘,她若再长几岁,都能做十七的娘了。
大公主想要笑话十七一下,嘴角刚翘起,眼眶温热,她仰首将泪意逼回。
这一次阳光将她笼罩,她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世间的一切都静了,连草原的风都透着温柔,传来独属于草木的腥香。
h儿被杜长兰哄着睡下。杜长兰扭身刚要说什么,看见被莫十七抱住的大公主,一时张口无言。
大公主从莫十七怀里退出,那一瞬间热源抽离,她明明还是置身日光下,却莫名感到一股寒冷。
下一刻她手被握住,莫十七捧着她的手朝她歪头笑,大公主心里一暖。
杜长兰上前两步,“殿下,我们还剩一点马肉,烤了吃了好赶路。”
大公主颔首,如此近的距离,大公主看见杜长兰的虎口牙印,几可见骨。
大公主心情复杂,抬眸道:“你……”
杜长兰弯眸一笑,似保证又似安抚:“殿下,下官一定会将你们平平安安送回皇城。”
天空云海翻涌,在地面投下云影,青年立于其中,光影明明暗暗洒在他的身上,却无损他半分。
那一刻,杜长兰在大公主眼中,犹如一座巨大威严的石像拔地而起。
若世间当真有天兵天将,杜长兰当是其一。
他们在树下停留,莫十七在河边忙活,两刻钟后,莫十七捧着热水和烤好的马肉而来,率先分给大公主。
那是一个手掌大的铁制圆壶,可与寻常水囊一般用来盛水,也可置于火上加热,水煮沸后又放置温热,这才递来大公主跟前。
马肉也被切成尾指大小,薄可见光,咀嚼一二便可吞下。
大公主舌头受伤,饮温水食肉片,不再是痛苦万分的事。
她看向身旁的莫十七,莫十七喂杜长兰吃一口马肉,自己又啃一口,还咕哝道:“大人,你失了血,多吃肉才好补回来。”
顿了顿,莫十七双颊鼓鼓的凑近杜长兰,眨眨眼:“大人,妇人哺育婴孩后,也是要多吃肉补补,你们好像啊。”
杜长兰嘴角抽抽,“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莫十七咽下食物,哼哼:“过年时候隔壁新妇生子,我给人送了一包红糖和一篮子鸡蛋。我亲眼见到的。”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杜长兰眉头皱的更深,“你素来做男子打扮,新妇哺育婴孩怎叫你看去。”
莫十七理所当然道:“王娘子知道我是女的呀,我的月事带就是她给做的。”
杜长兰猝不及防叫口水呛住,咳嗽不止,他都忘了这茬。
大公主进食的动作微滞,目光在杜长兰和莫十七之间徘徊:她还以为这二人是夫妻,竟然不是。
莫十七咬一口马肉,又用刀切下一块喂给杜长兰。
他们给h儿喂食的时候,小孩儿神色狰狞,仿佛嚼的不是马肉,而是敌人的血肉。
莫十七看着杜长兰手上的伤,有些心疼:“小殿下定然是将你当做戎人啃咬了。”
她取出金疮药给杜长兰的伤口抹上,叹道:“这么深的伤口,纵使以后好了也会留疤。”
大公主敛了目,却听那熟悉的男声响起:“这是接回大承功臣的见证,是我荣誉的勋章。”
大公主紧捧铁壶,用力到指甲泛白了。
她看着远方没有尽头的新绿,看着视野极限的苍翠与天空相连,于是视线为之一升,看见天空白云舒卷,被风吹动着,悠悠挪移。
她闭上眼,分明是陷入黑暗,却又莫名添了其他东西。
大公主捧着铁壶,往口中又送了些水,舌根痛至麻木,以至于她竟然奇异的品出一抹甘甜。
她定然是伤势太重,晕乎了。
午后杜长兰抱着h儿上马,莫十七搂着大公主同乘。
他们在望不见尽头的草原奔驰,大公主环视四下,唯恐某处草地冒出一个戎人。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忽然斜前方一声异响,大公主倏地握拳,日光下银光一闪,草丛里的动静便止了。
杜长兰捞起一只清瘦的长耳朵,然而大公主的注意力都在莫十七身上,她看着那支吹筒,眼中充满好奇。
莫十七便将吹筒给了大公主把看,驱马上前,很是高兴的对大公主道:“咱们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杜长兰拎着长耳朵晃了晃,“通体灰色无杂毛,若是养胖些定然可爱。”
‘这么可爱的兔子,十七也舍得吃啊。’
莫十七脑中闪过一段模糊画面,那声音里含着笑,带着十足的亲昵,她捧住脑袋想要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杜长兰担忧唤:“十七?”
大公主也紧张的望着她,莫十七茫然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呀。”又高兴道:“咱们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大公主张开嘴又合上。方才十七已经说过了这话。
周围一片寂静,大公主犹豫的看向杜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