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十七疑惑:“难道不是吗?”
杜长兰敛去其他思绪,笑道:“是。”
杜长兰将兔子体内的银针拔出,还给莫十七,而后将兔子挂在马侧,道:“咱们三大一小,一只兔子不够分。”
莫十七昂首扬眉:“我很快就能再打两只兔子。”
她一夹马腹朝前去,连发丝儿都透着轻快雀跃。金色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一层金甲。
第149章 营救大公主・七
杜长兰一行人在草原上奔逃了四日, 终于看见熟悉的景物。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温声道:“殿下,看到前面的玉兰树吗, 那就是我们来时的路。”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未时左右,咱们就能抵达玉阳城。”
大公主紧绷的心弦微松, 看向前方, 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杜长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孩儿,h儿对他眨了眨眼, 双眸如水,犹如一只小奶猫软软趴着, 有时会在身前抓抓手。
杜长兰心中一软, h儿重伤未愈,大多时候都在沉睡中, 此刻他自己玩了一会儿, 眼皮又开始打架。
“…大人,饿。”
杜长兰把他抱紧了些, 哄着他:“过会儿咱们吃兔肉。”
小孩儿懒懒张圆小嘴,打了个呵欠。
莫十七意外捉了一窝山鼠,与寻常老鼠不同, 山鼠身子圆圆滚滚很是可爱。
h儿有点想摸摸山鼠,又贪恋杜长兰的温暖,不愿意从杜长兰的怀中下地。
杜长兰看来看去,挑了一只最小最笨的山鼠给h儿,而后让十七将山鼠拿去旁边处理。他扭头寻了两只长耳朵, 五只飞雀。
晌午时候,草地上空升起燎燎青烟, h儿捧着烤山鼠小口小口啃食,山鼠肉质鲜嫩,颇为可口,几只山鼠皆入了他的小肚子。
简单进食后,杜长兰带着他们朝玉阳城而去,眼见逼近城池,一名大承将领喝住他们:“尔等何人!”
杜长兰道:“我是葛珏葛钦差的部下,正六品昭武校尉杜长兰。幸不辱命,将大公主母子带回。”
对方上下打量他们,与左右副手对视一眼,丢下一句:“等着。”而后右副手调转马头,似是进城通报。
杜长兰看着右副手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不好预感。
莫十七:“大人,怎么了?”
杜长兰摇摇头,但愿是他想多了。
杜长兰一行人被请入草棚,孙兵头亲自盛茶水而来。
“杜校尉一路辛苦,喝些茶水压压惊。”孙兵头立在一旁,好似随侍。
杜长兰道:“是不是右副手回来了,我听见外面的声音了。”
孙兵头神色一凛,目光落在茶水间顿了顿,这才大步离去。杜长兰握住茶碗朝棚角一泼。
大公主瞬间警惕,短短几息,孙兵头匆匆回来:“杜校尉听错了,并非本官的右副手。”他目光不经意扫过空荡荡的茶碗,原本有些惊疑,但见大公主面前的茶水还剩一半茶水,他故作关切:“茶水简陋,还望殿下见谅。”
杜长兰抱着h儿起身,亲热的拍拍孙兵头的肩,哥俩好一般:“孙兵头有所不知,殿下的舌根伤了,饮水困难,这才剩了一半,不若我这粗人一碗闷,这几日风餐露宿,仅靠烤肉过活,实在渴得很了。”
孙兵头一阵大笑,“杜校尉渴了就多喝些,我这儿茶水管够。”
不多时又一壶茶水送进草棚,杜长兰笑盈盈对小兵道:“退下吧。”
小兵看了一眼孙兵头,后者点点头,小兵这才退下。
孙兵头倒了一大碗,递给杜长兰:“杜校尉,请。”
下一刻孙兵头双臂被杜长兰被缚,莫十七就着孙兵头端茶碗的手,掰开他的嘴悉数灌进去。
孙兵头大怒,刚要呵斥,喉间一阵剧痛,无法再吐露言语,莫十七收回掌,将那一壶茶水全部灌入孙兵头口中。
杜长兰与莫十七两人配合默契,叫大公主叹为观止。
杜长兰压着孙兵头与莫十七排坐,这个位置背对草棚大门。而后若无其事笑道:“孙兵头真是太客气了哈哈哈。大家都喝,以解一路干渴。”
草棚外的守卫对视一眼,垂下首去,棚内孙兵头恶狠狠瞪着杜长兰,全身所有力气灌于喉间,嘶喉道:“你这个……”
然而他气音微弱,犹如蚊呐。
孙兵头眼皮不住垂落,用力甩了甩头,可是脑袋犹如灌了铅般,他知晓是怎么回事。水中的蒙汗药是他亲手所下。
此刻草棚外传来马蹄之声,若远若近,孙兵头听见自己的右副手在外喝道:“将棚内的戎人奸细抓起来。”
孙兵头绝望的闭上眼,巨大药效下,他彻底昏死了过去。
杜长兰与莫十七交换一个眼神,她单手拽起孙兵头,匕首抵其颈。
棚门从里面打开,莫十七神情冰冷,“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杀了他。”
杜长兰看向草棚外的骏马,松了口气,想来孙兵头以为他们必死无疑,竟然没有将马处理了。
杜长兰带大公主上马,谁知此刻异变陡生,嗖的一声,孙兵头胸前一箭,瞬间毙命。
杜长兰瞳孔一缩,夺过身侧士兵的长刀用力掷向人群后方,引起一片骚动。
莫十七趁机上马,两人眨眼间奔出数里。
齐游击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喝道:“还不追!”
左副手带着大批人马追击,齐游击踢了踢孙兵头的尸体,瞥向右副手:“你知道该怎么说。”
右副手抱拳道:“昭武校尉杜长兰已然投敌,借大公主之名诓骗孙兵头,将其杀害。”
齐游击颔首,他抬眸望向远方,尘雾滚滚,日光将空中的灰尘映得清晰可见。
大公主,你真的不该回来。
杜长兰纵马疾行,然而身后追兵不断,他身上武器寥寥。于他们十分不利。
莫十七压着大公主俯身,朝杜长兰道:“大人,前面东去五十里处有一个村子。”
杜长兰毫无怀疑,立刻朝东而去。
金鸭村如往常一般,村民们在地里开垦土地,为春耕准备。
忽然一支军队横冲直撞,挨个踹开各家院门,进屋搜检。
村长急匆匆迎来:“官爷,官爷发生何事了。”
“戎人奸细潜入,本将怀疑你们窝藏敌寇。”
村民们又惊又吓,村长拱手告饶:“官爷,小的都是良民,万万不敢窝藏敌寇。”
“官爷明鉴,官爷明鉴呐........”
村子里闹闹哄哄,鸡鸣犬吠声,孩童哭闹声不绝于耳。
杜长兰掀开树叶,遥遥望去,正好瞧见一个兵士将主人家的藏银塞入自己腰包,随后大步出屋:“这家没有。”
他们又继续下一家,临走前,兵士手里拎鸡的拎鸡,拎鸭的拎鸭,左副手的马后还牵了一只羊。
大公主阖上双目,大承的军中竟是这般德性。
她听见几名青壮低声咒骂,又被村长的呵斥压下去,随后响起妇人的惊叫,年迈的老人趴在院中捶地大哭。
他们辛辛苦苦攒的银钱就这样被悉数搜刮了。
莫十七低声道:“大人,我们是不是给人惹麻烦了。”
杜长兰沉默一瞬,“回头再说。”
他只是想用村子做障眼法,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出荒唐闹剧。
杜长兰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村落,等他度过眼下劫数,他会给这个村子一个公道。
他们一行人扭身扎入山林,莫十七在前开路,大公主居中,杜长兰抱着h儿断后。
天色渐渐沉了,莫十七一脸凝重:“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休息。”
杜长兰和大公主无有不应,初春时候,山里也未有什么东西,比之草原还不如,杜长兰出去一趟只勉强得了几只山雀和几捧野菜。
莫十七皱着一张脸将野菜塞进盛水的铁壶内,洒上盐加热,递给大公主。
杜长兰先一步将烤山雀分给妇孺,他接过野菜面无表情的吃下去。
莫十七:“大人?”
他们连吃了数顿烤肉,需要绿植清肠胃。大公主比他们更需要。
但杜长兰怎么告诉莫十七,她做的野菜令人没有一丝食欲。
杜长兰起身,环视四周:“趁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我在附近转转。”
若是遇着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间带人逃离。
杜长兰将h儿递给大公主,换了一个怀抱,小孩儿不适的扭了扭小身子。
大公主耐心哄他,虽然口不能言,但母亲对孩子的关爱和疼惜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杜长兰也伸出宽大温热的手,落在h儿脏污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小殿下,我很快回来。”
h儿眸子一亮,杜长兰又摸摸他的小脸,随后闪身没入林中。
大公主难掩惊讶,她见过杜长兰与戎人厮杀的狠辣果决,见过杜长兰收拾孙兵头的敏捷冷酷,可面对他们母子,杜长兰似乎有用不尽的温柔和耐心。
“杜大人可会带孩子了。”莫十七咬着烤山雀含混道,她双颊微鼓,与大公主说起虞蕴。
万籁俱静,杜长兰在昏暗的林间行走,风拂影动,淌在满地碎叶泥尘上,阴沉沉,分外压抑。
杜长兰忽然止住脚步,手腕一翻,寂林中闪过一道寒芒。杜长兰用树干敲打一番,这才取了火折子凑近,赫然是一只黄背蝎。
他记得蝎子主要在四月活动,这会子倒是见痕迹。他拔下匕首,切了蝎子尾巴毒腺,收于袋中。
之后杜长兰又遇着两只蝎子,一同处理。又见一矮丛生野果,有被野兽啃食的痕迹,杜长兰一并摘了些,转身回去时,瞥见脚边紫色的小花。
那厢莫十七的话题转移到崔遥身上,实在是因为崔遥这人很是与众不同。
大公主喃喃:世上真有气运如此好的人?!
若是他们母子有崔遥的几分好运气,或许今日也不同了。但随后大公主转念一想,杜长兰神兵天降将他们救出狼穴,本就是上天垂怜了。
再奢求其他就贪心了。
h儿趴在母亲的肩头,大大的眼珠子来回转动,似乎在听莫十七讲话,又似乎在寻找杜长兰的身影,期待杜长兰归来。
终于,在夜色彻底降临之前,火光映出青年的轮廓,声音含笑:“今晚咱们添个零嘴儿。”
第150章 营救大公主・八
大公主见到蝎子时, 面色一颤,h儿也抖了抖小身子。
杜长兰搂着小孩儿,给h儿讲述蝎子的效用, 毒腺分布。他捻着小蝎子在火光前晃了晃, 笑道:“小小一个,小殿下不觉得可爱吗?”
大公主陷入静默。此等毒物可爱在哪里?
莫十七凑上前, 用手拨了拨蝎足:“这只小蝎子的蝎足好软, 它都没长大。”
h儿终于从杜长兰怀里抬起头,见莫十七把着小蝎子来回摆弄, 他心里动了动。
杜长兰接茬:“这是蝎子里的小娃娃。”
莫十七将小蝎子给h儿,h儿仍是不敢接, 但却凑近莫十七的手仔细看。
杜长兰道:“这是黄背蝎, 你瞧往前儿的背部是棕黄色,除却黄背蝎, 还有黑蝎子, 整个大承的蝎子种类加起来足有几十种。”
h儿瞪圆了眼,仿佛在说“这么多”。
杜长兰轻轻一笑, 胸腔因为笑意而轻微颤动,传递给怀里的孩童。h儿重新倒回杜长兰肩头,依赖的搂着杜长兰的脖子。
杜长兰抚了抚孩子的背, 心说h儿跟蕴哥儿不愧是兄弟,小时候的习性差不离,就跟他的脖颈过不去了。
杜长兰将蝎子串起来烤了,对大公主道:“殿下,下官已经去了蝎子尾部毒腺, 剩余毒量微不可计。医术记载,蝎入肝经, 息风镇挛解毒,进食少量蝎子,可减体内沉疾。”
大公主微愣,随后莞尔一笑:“我…明白。”她舌头的伤还没好全,说话不利索。
三只蝎子,大公主与莫十七各食一只,杜长兰与h儿分食一只,小蝎子的壳不如成蝎坚硬,经过明火烤制,洒上薄盐很是酥脆。
h儿犹豫着尝了一点,味觉的刺激盖过感官的恐惧,两口将半只蝎子嚼下,末了还意犹未尽。
杜长兰将野果分与众人,“我尝了尝,这果子酸中带甜,勉强能入口。”
莫十七往嘴里丢了一颗,笑眯眯道:“大人真厉害。”
杜长兰摇头道,“我不厉害,我若厉害,怎还会叫你们风餐饮露。”
“那是因为坏人太狡猾了。”莫十七愤愤道:“我都还没动孙兵头,敌人就先一步将孙兵头射杀,若非大人机敏,掷出那一刀乱敌人方寸,咱们都逃不了。”
大公主深以为然,从杜长兰潜入戎人军中救他们母子,草原逃亡,再到孙兵头谋害他们,一桩桩一件件,换了旁人早死几个来回了。
可杜长兰愣是护他们母子无恙,此等大才不算厉害,天下再是没有厉害之人了。
杜长兰搂着h儿来回走动,默了默,望向大公主:“殿下,下官欲查一些事情,劳您受累。”
莫十七视线来回,悄悄竖起耳朵。
见大公主颔首,杜长兰问:“近些年边境是不是不太平。”
大公主沉默,少顷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张口欲言被杜长兰打断话茬,杜长兰道:“殿下伤在口舌,不便多言。我来说,殿下点头摇头就是。”
大公主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木枝在燃烧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飞溅几点火星,不过寸许又化为灰烬。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出青年锐利的双眸。
他道:“边境时有纷争,明面上是小部落来大承挑衅掠夺。”
大公主点头。
杜长兰:“但内里是戎人撺掇,并为小部落提供兵马。”
大公主未点头,也未摇头。她也拿不准。
杜长兰换了一个问题:“上一任西戎王对大承观感如何?”
大公主点点头,少顷又无奈的摇摇头。
之后杜长兰又问了一些问题,明明是初春寒夜,大公主愣是出了一层薄汗。
此刻,杜长兰已经猜出八/九,他道:“殿下,国家太平于百姓而言是好事,但对边境将领来说未必。”
大公主面色沉了下去,从前她受公主教礼,又有太子哥哥指点,并非只通诗书礼乐,后来和亲西戎,虽受些苦楚,但也学了许多东西。
杜长兰指出问题关键,大公主便顺着猜下去,脑中迅速勾勒大致真相。
边境将领远离皇城,想上升唯有军功,太平年间没有敌人,又何来军功。
但大承与西戎又结两邦之好,明面上不宜动手,于是便有小部落来骚扰边境。
西戎一边给小部落提供兵马,一边给大承将领提供消息,于是便有了扫敌这出大戏。
若是大公主母子一直在戎人手中,大承总要做出一部分妥协。戎人的内应自然也会一并得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