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夏醒言想起什么,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我送你那个,你不会真用了吧?”
卫汀雨喝了口鸡汤,大拇指捏着食指,神情坦然:“……一小盒。”
“什么?”
状况外的 v 左看看右看看,急得眉心成川字:“用的什么啊?”
夏醒言手动把下巴托回去:“你——体力真好啊你! ”
“还有没成功的嘛,新手上路。”
卫汀雨咬了块面包,谦虚地耸了下肩。
“那他就光提,什么也没送你?戒指?礼物?”
夏醒言脸色严肃。
“没……哦,送了个这。”
卫汀雨在枕头底下翻了半天,又在床底下搜罗了一会儿,最后从床单里抖落出来,递给她们鉴赏。
“我靠。”
夏醒言用中文吐槽了一句:“真他妈不愧是奸商,这连戒指都懒得打啊?这么大,怎么看着像从艾莎水晶鞋上抠下来的。”
“我也觉得。”
卫汀雨深以为然,疯狂点头。
“但他应该不会送你假的吧,不至于。”
夏醒言看了看:“这是钻石吧。”
v 接了过去,举起来,对着窗外落进来的阳光观察了一会儿。
阳光照穿它,就像照穿了一颗剔透的,瞬时凝结的雨滴。
卫汀雨表示怀疑:“钻石?就装在那个塑料袋里的,我觉得也有可能想让我用这个练射击。”
“这个是 FancyBlue。”
v 忽然说。
“什么?”
两个人同时看向她。
v 晃了晃手腕,神情笃定:“佳士得纽约拍出来的,我看过那个册子,这个是水滴改良切割蓝钻,vvs1 净度。”
她的记忆力堪比照相机,卫汀雨和夏醒言都清楚。
“佳士得?”
夏醒言略惊讶地扬眉:“你记得含佣多少成交吗?”
v 想了会儿,报了个数字。
“1184 吧。”
夏醒言:?
卫汀雨思维滞了一瞬,大脑短路:“啊?美元吗?”
v 认真地点头:“嗯。单位是万美元。”
卫汀雨:……
水滴状的钻石虽是蓝钻,但明亮式切割让它看着近乎透明。
就像……
干旱荒野上的第一滴雨,折射出人间天堂的所有可见光。
第52章 52
【五十二】
史密斯医生发现某些病患真的很难管。
醒来后才第五天,史密斯觉得她活跃得好像随时准备猴子下山。
GU3 的夏醒言时不时来晃一圈,但凡晚上没事,绝对就赖在套房里不走,后来让他发现,两个人在里面跟其他 GU3 成员开视频会议,要么就是跟妹妹卫桉通话,被反问小学数学题目后跟夏醒言边吵边讨论。
开视频会议就算了,下午视频里的人直接来了。
戈佛雷多是个一米八几的 GU3 西裔成员,被卫汀雨临时借用了。略长tຊ的深棕头发,腼腆的笑意。
他对着门口徘徊的史密斯笑了笑:“不好意思,请问您能让一让吗?”
“戈佛雷多?直接进来就行。”
屋里的人喊了声。
史密斯终于忍不住了,冲进病房眉头紧皱:“你现在还不能工作,很影响恢复的,你想不想出院了?”
窝在沙发里啃干脆面的卫汀雨吓了一跳。
“……我可以出了吗?”
反应过来后,卫汀雨眼睛一亮。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不信你可以再安排一次评估,我——”
“可以,跟 Mr.Ying 先打个招呼,下午你就可以安排出院。”
史密斯说。
经过这几天的斗智斗勇,史密斯已经发现了她的死穴:不想惊动应修慈。
不过除了手术后三天,应修慈守在医院寸步不离,其他时候他几乎忙得没再回来过。
“啊……那我再想想吧。”
卫汀雨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辛苦您了。到午休时间了,赶紧去休息会儿。”
戈佛雷多就在门口候着,礼貌地目送史密斯医生懵懵地出了病房。
史密斯医生在原地待了一分钟,才愤愤地掏出手机拨了出去,那边接的很快,背景音也很快从嘈杂恢复成安静。
“她怎么了?”
“你这病人怎么回事啊,以为自己是被蚊子叮了是吧?!”
……
“这个是新版计划,我把 a8 部分改了,还有小组分类,那些你可以慢慢细看,最重要的是这个——别坐那儿!这有椅子!沙发也能坐!”
卫汀雨耳朵上夹着笔,余光一扫,戈佛雷多顺着一个黑色箱子就想坐,连忙出声阻止。
戈佛雷多忙回头看了眼,见是个保险箱,不好意思地换了椅子:“好。我主要是想来确认一下,这个最新版的地址预测……是加州境内?他们绑了我们的人,应该会第一时间跨境,怎么会留在这呢?”
“不是留在这。”
卫汀雨用完好的那只手抽出铅笔,接过夏醒言递过来的地图,在两个方位上画了个圈:“之前估计还是回了他们驻地的,但现在 chan 过来了,他是会把重要人质带上的,而且他这个人比较自负,喜欢贴脸挑衅。”
“不过我们还在最后确定,所以需要你跟奥勒尽快跑一趟,定位一下就行,剩下的 v 会来办。”
夏醒言指了指耳朵,意思是放窃听器。
“没问题。”
戈佛雷多爽快应下。
三个人就着细节又确认了很久。
直到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夏醒言去开的,卫汀雨见她没马上回来,还在跟门外的人说着什么,也凑过去看了眼。
“……邵助?”
看着门口儒雅温和的男人,卫汀雨眉头讶异地挑了挑。
是邵里。
“卫小姐,我这边收到您最近一次的全面检查报告了。如果没有意外,您下午可以办理出院了。”
邵里彬彬有礼道。
卫汀雨拒绝前忽然顿了几秒,想了想,干脆答应了。
“好。我收拾一下。”
邵里:“没问题,我先去办手续,一个小时后我再来。”
临走前,他看向屋里的戈佛雷多,笑了笑:“您不走吗?工作可以再连线讨论。”
门一关上,卫汀雨第一件事就是去开保险箱,把透明袋子小心拎出来。
夏醒言在旁边看得失笑。
“你要找他说清楚吗?”
“当然了。”
卫汀雨拧了眉心,有些翻涌上来的无奈:“你会跟你的客户搅在一起吗?”
夏醒言环抱着胸,耸了耸肩,笑眯眯道:“确实不会。”
“得说清楚啊。这种东西要是我们的护送标的,丢了都够坐牢标准了。”
卫汀雨晃了晃手里袋子。
昨天知道了价格以后,她失眠了一晚上,今天迅速用工作填上了思想缝隙。
“行,祝你好运~我先走了!”
夏醒言摆了摆手,转眼溜之大吉。
其他行李都是虚的,护士要帮她收都被她拒绝了,卫汀雨就算只有一只好手,十分钟也能把衣物洗漱用品装完了。
最重要的是那颗钻石,她仔细地放到了冲锋衣外套口袋里。
邵里按时在门口等着了。
卫汀雨本来打算在车上好好想想措辞的。
黑色轿车后座一拉开,应修慈坐在左侧靠窗位置。
卫汀雨砰地把门又关上了。
她幽幽看向邵里。
“邵助,你怎么没说。”
邵里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迷茫:“说什么……哦。是这样,应总也要回家一趟,刚好一起了。”
卫汀雨迟疑了下:“现在找酒店的话可以吗——”
车窗缓缓落下来。
“你们还打算让车在门口堵多久?”
应修慈问。
本来打算上副驾的邵里迅速改变了主意:“卫小姐您上车吧,这里不能停太久。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跟车了,您有需要随时打给我,电话我刚刚给您了。”
卫汀雨都来不及阻止,只能重新上了车。
开回别墅的路要一个多小时,谁也没主动开口。卫汀雨能听到文件页被翻动的声音。
应该是真的挺忙。
卫汀雨稍稍松了口气。
今天天气很不错,经过山间道时,刺目的光线透过浓绿照下来,光斑映在车窗上。
卫汀雨把东西悄悄放进椅背置物袋,轻松下来后,正打算潜心研究光斑形状,突然注意到这段路。
……
她飞速阖上眼眸,安详装睡两分钟。
驶过了这段山路,很快就到了。
应修慈率先下了车。
卫汀雨愣了下,把还没来得及自己开门,后座门就被他拉开了。
应修慈一言未发,探身进来,把她手上行李接过。
望着走在前面那道修长的背影,卫汀雨歪头看了一会儿,才抬腿跟上。
“小心台阶。”
她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应修慈说。
卫汀雨:“哦,谢谢。”
她刚想俯身解开鞋带,男人已经先她一步蹲了下去,自然地帮她换了鞋。
卫汀雨愣住了。
起身时,应修慈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她口袋。
“送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别丢我这。”
卫汀雨摸了下,是她刚刚放在车上的钻石。
“应修慈,没跟你开玩笑,这个你……”
“过来一下。”
应修慈冲她道,转身走在了前面。
过了一段狭窄的下沉式楼梯,卫汀雨意识到要去那个地下室,只有一个单人沙发和书架,还有个酒柜,印象里像个巨大的单调的开放式书房。
“我住这吗?不怕我把你酒喝光?”
她走下最后一节阶梯,开的玩笑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个宽敞、布局干净利落的地下射击场。
“基本的设备都有,枪械如果缺再补,不过得等完全康复了再下——”
应修慈沉静说到一半,被卫汀雨开口截断。
“应修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平地一声雷。
第53章 53
【五十三】
应修慈不是喜欢回顾过去的人。
在她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史密斯粗略检查了伤势后,拍了拍他的肩,说交给我吧,放心。
那之后,手术室灯亮起,他盯着大片血迹,出神。
理智可以帮他判断很多事。
出血量大,但伤口不致命,也没有露出骨头,及时送医就不会有大问题,主刀医生他也信得过。
只要等待就行了。
他不喜欢回顾过去,在手术室外等待时,却忽然想起过去。
想起薛真钰,他的母亲。
薛真钰是个很特别的人,出身富贵,生性叛逆,脑子好用,她读完社会学博士那一年,跟丈夫应世滨离了婚,应修慈三岁,她要出国做研究,思来想去,带上他就走了。
薛真钰的世界很大,她习惯把小孩当朋友,但也实在很忙,只能尽力抽时间陪他。他们真正交流的时间不多,所以应修慈记得几乎其中每件事。
他跳级上高中那年,薛真钰从国外回来,在他书房兴致勃勃参观了半天。最后说要跟他玩游戏,拿了一罐沙子倒在他手里,说要是撒不出来,他就赢了。
当然赢不了。
应修慈习惯了她的无厘头,手里的沙子漏了后,他回身准备拿簸箕清理,听见薛真钰跟他讲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学会放掉,你会轻松很多。
薛真钰蹲下身来,在掉落的沙粒中,扒拉着捡出一颗珍珠,冲他晃了晃:但也不能完全不管。
又笑嘻嘻地在他背上拍了下,用粤语逗他,阿慈,做人呢,最紧要就系开心啦。
过了很久,应修慈才意识到她想说什么。
人不能妄想掌控太多。
掌控欲,跟求而不得生来一对。
彼时,应修慈已经踏出了条通顶的路,牛鬼蛇神都在塔尖之下,他一俯视能看见的距离。
在一棵快要病死的参天大树上清理旧的枝干,修剪新的形状,并不是容易的事。坐在这个核心位置,没人敢逼他做些什么。
应修慈一度错觉,他想掌控的都能得到,得不到的就放掉——世上所有事,无非这两种解决方式。
直到等待那一刻,他再度想起薛真钰的话。
想起珍珠顺着指缝流走的游戏。
应修慈被突然逼至悬崖边缘,才发现世tຊ上有些存在,是他掌控不住的,也是他必须直面思考的。
比如卫汀雨这个人。
天真,残忍,多变,狡黠。
应氏那位站队应世滨的长辈,资产大多转到了海外,手耳伸得长,不知从什么渠道找来一个视频,发进他邮箱里,让他自己注意私人问题,别‘把应家拖下水’。
视频很短,不到两分钟,准确点说,82 秒的监控。
背景昏暗,多年不用的教堂内部,告解室木门都摇摇欲坠,有两人纠缠……或者说,厮杀。
两方身高身形相等,一个衣着凌乱的黑发年轻女生,还有夹杂着一丝花白的背头男人,穿着昂贵,恼羞成怒地卡住女生脖颈,想扇她巴掌的时候,被挣脱开,女生俯身抱住了他膝盖,破坏了平衡,他被掀了个底朝天。
女生手臂肌肉隐约成形,反抗得凶狠,老男人跌倒时后脑勺磕在台阶上,立时就没了动静。
她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看到对方挣扎着快苏醒,从腰间摸出匕首,回手一刀捅穿了对方肩窝。
事情很简单,邮件里说得很清楚。
十八岁女生装成十四岁,代替了本来要被送去给集团金主的小女孩,骗取了对方的信任,一点情面不留,金主直接被送进医院,她还保留了强奸未遂的证据,方便自己脱身。
在她没醒的那三天,应修慈把这个视频看了无数遍。
监控里的人确实穿着学生制服,更接近日韩的水手服款式。
最后几秒,她坐在台阶上听着杀猪般的叫声,低头点燃了一支烟,凌乱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神情。
整个视频给人的观感:一地狼藉。
跟他目之所及的感觉一样。
一地狼藉的世界,无边的黑暗地底,地缝中却挣扎着,长出了植物的绿色枝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