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万瑶瑶说,黄丽其实是个单亲母亲,两年前离了婚,孩子跟她。聊起丈夫来,她没有一句好话,但说起她儿子,她总是洋溢着幸福。她说她这辈子最正确的事就是要了这个孩子。说到这儿,万瑶瑶总是沉默。
  两个女人真正频繁地往来,还是最近这半个月。万瑶瑶跟黄丽抱怨强子不着家,两人的关系让她看不清楚。黄丽这个大姐是过来人,对她这个妹妹尤其的耐心,从来不觉得她烦,还给她支招。那天晚上万瑶瑶说出去玩,就是其一。
  至于今天为什么去她家,一方面当然还是去诉苦谈心,另一方面,万瑶瑶说:“她说,她认识一个大师,特别的灵,能掐会算的,而且婚姻子嗣这一块看得特别准。我……我就想去……试试。”
  强子看着万瑶瑶,感到一阵荒谬。可忽然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击中了他,大师……算命……这些封建迷信的事情好像最近出现的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在哪里听到过呢?
  强子有些羡慕庄昀那样的记忆力,好像只要她经历过的事情,她就从不会忘记。他挠了挠头,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钻了出来。
  汉阳厂大妈说过一句流言,张晓彬夫妻俩为了生孩子,曾去求过一个大师。一个小小的江城,哪儿来这么多大师?封建迷信害死人呐,强子暗暗地想。
第78章 绳子
  “这大师到底是个什么人?”强子问。
  万瑶瑶说:“不清楚,神秘得很。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他呢。黄大姐说,他只帮有缘人。缘分不到,见也是白见。”
  “扯淡,有缘没缘的还不是他说了算。我看不是有缘没缘,是有钱没钱吧!”
  “还真不是,她给我出了道难题。”万瑶瑶兔子似的跳下床,在自己的挎包里翻找,说,“她让我编个东西,若是编成了就能见。若是编不成,就见不到了。”
  强子心想,这更扯淡。就快走到万瑶瑶身边看她翻找什么,人刚过去,只见万瑶瑶从挎包里掏出了一根一米来长的绳子。
  “就是这个,黄大姐说,是大师念过咒开过光的。有没有缘分,一试便知。”她说。
  看着万瑶瑶手上拿着一条白色的尼龙绳,强子瞬间愣在那里。
  经过技术科比对,那根尼龙绳的纹路和凶器留下的印痕几乎完全吻合。它的材质和现场找到了尼龙绳也是一样的。强子马上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庄昀。但他还是补充说:“这种尼龙绳在市面上多的是,倒不见得凶器就是出自黄丽。只不过这件事情我觉得可疑。”
  庄昀拿着两根尼龙绳端详片刻,说:“其实关于凶器,我一直有三个疑问。但这案子的疑问太多了,我一时也没顾过来。可结合你说的,我倒是有了个新想法。”
  “你快说。”
  “现场我们只找到了这一根尼龙绳,对吧?”
  “是,只有一根,是绑在死者手臂上的。”
  “那我问你,这一根究竟是不是勒死死者的凶器?”
  “这个牵扯到受害人不同表皮细胞的检验。人脖子上的细胞和胳膊上的并不完全相同,要查是不是凶器,就需要检验绳子上的细胞特性。只不过这个技术难度确实很大,我们市做不了,老吴他们早就把样本寄到了省里,但是全省的案子都在省鉴识中心排队,所以结果一直也没出来。”
  “查一下当然更稳当。”庄昀说,“但不查,也不是不能解决。”
  “怎么解决?”
  “逻辑。”庄昀说,“我看到案卷的时候就知道,凶手一定带了两条绳子。”
  “为什么?”
  “很简单,凶手如果只有一条绳子,那么勒颈和绑手就不可能同时发生,必然有个先后。我们发现死者时,绳子在她手上,那也就是说,凶手应该是先将她勒死,然后再绑住她的手。这未免太过可笑。勒死了,干嘛还要绑手?
  “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只有一条绳子,那凶手就要先绑住死者的ᴊsɢ手,然后再拆下来,才能勒死她。这也说不太通。哪有把人绑住了,又解开的道理?”
  强子说:“可是你别忘了,凶手用过迷药。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将李亚茹的手绑住,然后下了迷药将她迷晕,最后拆下绳子,将她勒死?”
  “不可能,这更说不通。”庄昀说,“首先,要将一个清醒的人的手绑住,恐怕比直接勒死她更加困难。再来,声音问题也解决不了,李亚茹如果没被迷晕,受到攻击时定然会大叫。这个我们之前分析过了。再退一步说,就算凶手已经把李亚茹手绑住了,她也没有大叫,直接勒死她不是更简单,为什么还要下药?
  “所以,凶手一定会有第二条绳子,而且他的行动顺序只可能是下药,绑手,勒死,这三步,一步都不能调换,否则逻辑上完全讲不通。这个问题并不难想,难的是下面的问题。
  “第一,凶手既然已经下了迷药,大可直接将人勒死,为什么还要绑手?这一步显然没什么必要。
  “第二,凶手将绑手的绳子留在了现场,证明他很自信,他认为通过这条绳子我们绝不可能找到他。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另一条绳子呢?
  “第三,凶手明明带了刀,李亚茹又中了迷药,按理说他捅死李亚茹易如反掌,可他为什么偏偏要用绳子杀人呢?
  “这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它们都属于凶器问题。再加上前些天,现场那两处诡异的血迹。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共是五个难题。只有答上了这五个问题,我们才能知道,那天下午,B 栋 401 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庄昀说完,强子感到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沉默一刻,他问:“你刚刚说,你又了新的想法,是什么?”
  “是关于第二个凶器问题。凶手既然做了足够的保护措施,为什么留下一条绳子,又带走一条绳子呢?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个问题的核心是在于,两条绳子究竟有何不同。”
  强子想了想,说:“这没错啊,它俩一定是有不同之处,所以凶手才区别对待啊。”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现场可能发生了一个意外,让勒颈的那条绳子上,留下了有关凶手的印记。可听了你的话,我忽然想到,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两条绳子本身并无不同,而是对于凶手来说,它们不同。”
  “不是,小庄,”强子挠头道,“你都把我弄糊涂了,到底是同啊,还是不同?”
  庄昀拿起两条绳子,举了起来,说:“这两条绳子给你看,有什么不同么?”
  “一条有血,另一条没有。”
  “没错,这就是第一种情况,绳子上留下了有关凶手的印记。”庄昀说,“我们假设,现场这条绳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那这两条绳子还有什么不同?”
  “血不算,那就没了。两条都是白色的尼龙绳,就连长度都差不多。”
  “对别人来说,这两条绳子不过是两条一样的白色尼龙绳。可对我们来说,它们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一条在现场发现的,是证物,另一条不是。”
  强子恍然明白了庄昀的意思,绳子或许都是一样的绳子,但对凶手的意义却有不同。可一条绳子能有什么不同的意义呢?
  强子忽然想起了老婆万瑶瑶说的话,她这条绳子,大师念过经,开过光。
  张晓彬被问起去大师那里求子的时候,完全是一头雾水。他愣了半天才说:“什么大师,什么求子?”见他全不知情,庄昀和强子又去找了贝雯。贝雯也是一脸惊讶,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件事。
  三个人没奈何,从贝雯住处出来时,已经是傍晚。雾江水悠悠向西,夕阳难得垂在天边,往江面上撒入一片碎金。
  庄昀说:“现在我们还有几个办法。第一,抓了黄丽之后审她。只是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全是猜测,根本靠不实。再者,我怕会打草惊蛇,把那个大师吓跑了。第二就是靠齐大民,让他带着弟兄一直蹲守,一旦那个大师露面,我们就下手抓人。只是这个计划过于被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第三嘛……”
  庄昀看向强子,强子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一时没有接话。刘贺问:“第三是什么?”庄昀说:“第三,就是你师娘。她显然已经取得了黄丽的信任,要由她想办法约见大师,我觉得是最快,也是最保险的做法。只是这件事,难免是有风险的。”
  强子摇了摇头,说:“不行,她不是警察,没受过专业训练。万一漏了马脚,太危险了。”庄昀说:“咱们队里就我一个女刑警,按理应该是我去,可偏偏黄丽见过我。”众人正在议论,强子的手机又响了,低头一看,是万瑶瑶。
第79章 下夜雾
  万瑶瑶电话里说,黄丽约她三天后见面,她答应了。让强子派人跟着,应该有收获。可强子叫她不要去,说这帮人太危险。
  可万瑶瑶说:“我要是去了,多少能给你套点情报回来。眼下只有我有这个条件,我不去谁去?”强子好说歹说,万瑶瑶却铁了心,要帮他破这个案。
  她说:“我看你为了这个案子,没日没夜的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一趟家。我也不是为了你,我想着,要能尽快把这个案子结了,你和我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谈我们,谈这个家。”万瑶瑶说,“反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强子一时间没答话。
  万瑶瑶又笑了笑,说:“再说了,这人再凶,能比你还凶?有你保护我,怕什么啊?”
  强子沉默许久,终于答应下来。
  要见这个大师,万瑶瑶其实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这三天之内,要用那条白色尼龙绳编出了一种独特的绳结。
  黄丽告诉她,大师把这种绳结叫做夫妻结,是专门给求问婚姻之人的。大师说,天下万事万物都逃不出因果二字,这因果便是缘。你若是和大师有缘,这结就能轻易编成,是谓结缘。那大师就能替你指点迷津,而不算有违天道。若是和大师无缘,这结无论如何也编不成。他也不能再开口指点,否则就是上干天和。
  那绳结的形状如同两只纠缠在一起的飞鸟,脚爪相互绞锁,鸟喙却一左一右。黄丽说,这便是取了“夫妻本是同林鸟”的意思。必须要用这条白色尼龙绳来编,这是大师开过光做过法的,与别不同。
  黄丽说:“只是这编织的方法,我不能告诉你。大师说了,只能给你绳样,让你自观自学。”黄丽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绳结,正是两只小鸟模样。只是那绳结一半蓝,一半红,甚是精美。万瑶瑶看了两眼,说:“这绳结这么复杂,我手笨得很,黄姐,你能不能教我?”
  黄丽左右看看,小声说:“大师说,心诚则灵。只要你心诚,一定能编成。”
  万瑶瑶回来,对着绳样,整整研究了三天。她将那绳样一步步拆下,记录。又按照记录再去编织,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那夫妻结复原回去。
  强子纳闷,这大师左不过就是骗钱,费这么多事干嘛?要是这人编不成,他岂不是骗不到钱了?
  庄昀听了却说:“这个大师不简单呐。”
  大家忙问,庄昀说:“他知道要让人深信不疑的最好办法,不是说得天花乱坠,而是让一个人实打实的为之付出。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沉没成本效应’。就比如编绳结这事,他选得很好。说它复杂,它并非难以完成。可说它简单,过程又极为繁琐。任务背后的利益,他给的很大,就好像你只要编成这个绳结,就能在他的帮助下逆天改命。
  “他还把这事说成是缘法的考验,让你的心理从花钱办事,瞬间就变成了,我能不能得到大师的垂青。而等你花了许多力气,将这样的绳结编成之后,他就已经占据了心理上的主动。
  “因为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你为一件事付出越多,你就越不愿相信它是错的。这正是人性的弱点。编绳结这事,要花去你不少功夫。完成之后,你就会更愿意相信,大师是真的能够帮助你。否则,你不就成白费功夫的傻子了么?
  “为了维护你自己,于是你就会在潜移默化中相信这个所谓的大师,甚至会庆幸,我与众不同,和大师有缘。他人还没露面,你就已经落入他的圈套里去了。他只用了一个绳结,就让你自己变成他的帮凶。这人,真不简单!”
  齐大民说:“不简单,一个小绳结,里面还有这许多弯弯绕。”
  强子点了点头:“这样看来,不光是尼龙绳这一个疑点。凶手在现场也是这样,不断利用我们的心理,设下了一层又ᴊsɢ一层的障眼法。这个大师恐怕真和凶手有些关系。”
  三天期限已到,这天晚上七点多,万瑶瑶带着自己编的夫妻结,敲响了黄丽的家门。强子带队埋伏在小区门外,怕目标太明显,只是四个人,一辆车。过了不到半小时,就看见黄丽和万瑶瑶一起下了楼。两人走出了小区,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在路旁,便靠了过来。两人上了车就一路往南开。
  强子心想到是挺顺利,就一直跟着她们开过了桥。车到了新郑,天已经全黑。可那辆出租车竟然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又向东去。再开一阵,雾气渐起,开车的刘贺率先反应了过来。
  “她们这是去夜雾的路啊。”
  车上的人都看明白了,却不说话,气氛顿时紧了起来。强子和齐大民是数次进入过夜雾的人,但这样赤手空拳去却是第一回 。那里对外人来说实在是危险。可现在这个机会难得,要放弃跟踪又不可能。
  强子当机立断,要把庄昀和齐大民放下,让他俩回局里组织支援。自己和刘贺先跟上去,保护万瑶瑶。齐大民领命下了车,庄昀却不动。强子回过头望向庄昀,她的眼神极其坚决。
  “廖队,你答应过的,下一次进夜雾,要让我打头阵。”
  万瑶瑶看着天色渐黑,车又绕进了山里,心里不由得扑通扑通跳。她问:“黄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黄丽坐在副驾上,转过头笑了起来:“去见大师啊,你放心,前面很快就到了。”
  黄丽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幽幽发亮,万瑶瑶被她的眼神一看,心里顿时发毛。她不敢再问,趁黄丽和司机不注意,转头向后看去。可只有一片白雾茫茫,压根儿看不到任何车辆。越往前走,四周越安静,不一时,就只能听见车轮徐徐运转的声音。
  路越走越窄,雾气也更浓,车缓缓驶向一片密林,草木的腥气很快泛了上来。黑黢黢的林子里,车灯只能打亮的一小块地方,万瑶瑶觉得四周的黑暗仿佛是活得,波动着朝这辆小车涌过来。万瑶瑶心想,廖永强你最好在我身后跟着,不然我怕是真要让人卖了。
  又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出租车终于驶出了密林。万瑶瑶听见了淙淙水声,知道这是到了雾江附近。突然,车停了下来。黄丽扭头说:“妹子,走吧,到了。”
  万瑶瑶下了车,落脚的竟是石板地,她随着车灯的方向望去,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只见微风扰动了迷雾,一片破败的古老建筑在雾里时隐时现。时而露出檐角,时而露出残墙,如同鬼域一般。
  “这……这是夜雾?”万瑶瑶问。那出租车此刻轻车熟路地驶向村后的停车坪。万瑶瑶心想,难怪这人一路上一句话没有,看来就是夜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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