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淡地说完,在药效下呆滞得像是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仍然是那样纯粹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反倒是她听到这个回答后,久久都无法做出反应,看着他平静躺在那里的脸,他漂亮温柔的五官,哪怕什么表情都不做,也像童话里沉睡的公主,会有无数玫瑰花为他争先恐后的盛开。
他无法感知到的疼,全都扎在她的心脏上。
她用力比他抱进怀里,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到她用力的怀抱,虽然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忽然这样抱紧她,但还是伸手回抱住她。
然后他感觉到她浸湿在他肩膀上的眼泪。
他迟钝又麻木地去擦她的眼泪,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虽然没有感情,但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按照以往相处的模式执行。
“对不起……我要是不打工就好了。”她懊悔地抱着他,后知后觉地回忆着那个夏天。
她想到林嘉远在有一天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那时候是她白天打工的时间,他知道她的上班时间,所以不会在那个时候找她,但是他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
即使知道她不会接,但还是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
她的眼泪全都湿透在他的衣服上,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他机械的擦着眼泪,怎么都擦不完,茫然地理解着她为什么哭。
思考一会儿后才能理解为什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她不哭,所以只好机械地将全程都说一遍:“给你打电话那天是妈妈第一次自杀,但是发现得及时,所以抢救回来了,你晚上下班后给我打的很多电话,我后来都看到了,那时候妈妈刚刚抢救回来,我在照顾她,所以没能接到,对不起。”
他本能地道着歉,因为没有情绪感知,只能靠逻辑推测着她那时候应该会有担心,所以向她道歉。
可是一句对不起,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他茫然又僵硬地给她擦着眼泪,没有语气地向她解释着:“弥弥,对不起,那时候以为妈妈只是一时想不开,抢救回来就没事了,不想让你担心,打算等妈妈稳定一点再告诉你,而且那时候太疲惫了,两天都没怎么睡,我也没有什么精力说这些,但是我没想到妈妈会自杀第二次,她趁着我累得睡着的时候再一次自杀了,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世了。妈妈的老家在乡下,她在市里没有亲人朋友,只有在老家有一些守着祖宅的长辈,所以火化之后我回了趟老家,处理完后事才回来,那段时间很累很忙,而且我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些。”
他茫然地抱着她痛苦到紧绷的身体,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还在哭,机械地拍着她的背。
只在过了一会儿后,说了句反抗的话,“弥弥,疼。”
她抱得太紧,手臂勒着他的骨头。
闻言,她松开一点,然后自己坐起来去拿抽纸擦着眼泪。
许多细节都是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联系起来。
第二天打通他电话时,她感到意外,他怎么会在那个时段接通电话,问他这个时候不忙吗,他说这段时间忙过了,以后就不会再忙了。
她以为是他妈妈要出院了,但是他转开了话题没有回答。
他在病倒后慢慢好起来的日子里,无数个害怕失去她的瞬间,无论她怎么安抚都无法抚平他的痛苦。
他说,弥弥,我只有你了。
林嘉远看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也撑着慢慢坐起来,迟钝又僵硬的给她擦着眼泪,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他茫然又无措,然后低头去亲她。
像笨拙又无知的孩童,只知道这样的举动代表亲昵,所以学着大人亲吻的样子向她表达爱意。
可反而被她抱住,她哭到颤抖的声音跟他说着,“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他茫然眨了下眼睛,“嗯。”
第89章
后来她哭累了才睡着, 但是距离天亮不早了,只有几个小时。
她很怕自己睡过头,连续定了好几个闹钟。
结果第二天早上, 真的没有一个闹钟成功叫醒她,还是靠着林嘉远把她叫醒。
她困倦着慢腾腾起床的时间, 林嘉远还帮她把书包收拾好了,她洗漱完出来,他正好把书包递给她,她直接出门赶地铁。
如果不是他这段时间状态低落, 没法跟她说太多的话,他这样收拾好送她出门的样子, 真的很像送小孩出门上学的贤妻良母。
不过他那段时间病得难受, 送走她出门后就回了床上躺着,除了吃药和吃饭花了点时间,一直躺到她晚上回来。
那天她也因为没睡够, 一整天都困得不行。
到家后什么都不想做了,直接脱了鞋就往床上躺,本来是打算眯一会儿再起来, 没想到这一眯就眯到了第二天早上。
又是林嘉远把她叫醒,她茫然地看着已经到了早晨的时间,非常崩溃。
林嘉远把她的手机匆忙拿出来充了会儿电, 等她收拾完要出门,把手机和充电器拔下来给她放好,把书包递给她。
他没什么精力,沉默寡言, 神色冷淡。
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这个样子一身贤妻良母的感觉。
作为一个没有体会过多少父爱母爱长大的小孩,别说有大人送出门上学了, 就连下大雨都没人接她。
所以这样的举动太温馨了,她没忍住,抱住他粘了好一会儿。
他低落的情绪没法感受到她的心情,只能沉默地回抱着她。
抱到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她才一路飞奔着下楼去赶地铁。
也因为这几次,他熬过那段时间的病发后,精力好一点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起来给她收拾好书包,送她出门。
趁着他精力还好,她也越来越得寸进尺,比小孩子更小孩子,双手一张,等着他把双肩包挂到她的背上。
等他把书包给她背好,她开心地双臂一手,把他抱住。
蹭着他身上干净清淡的味道,她张口就说:“林嘉远,我要跟你结婚。”
“嗯?”
他仍有些迟钝的反应,眨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她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什么。
她的脑袋仍在他胸口蹭着,鼻尖有些酸酸地说,“跟你在一起有家的感觉。”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沉默后,说道:“以后再说吧。”
她一下子就抬头。
她本来也就是有感而发那么一说,现在年龄又没到,但是他怎么还不愿意。
她板着脸说,“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他漆黑的眼底沉默,隐隐流露着脆弱的自卑。
面对她的质问,只好说着自己的顾虑:“我会拖累你,也许不适合陪你一辈子——”
她直接伸手去捂他的嘴。
她板着脸谁:“谁说你是拖累了,你只是因为病了才会这么容易自我否定,你一点都不拖累。”
他沉默下来。
她放下了手,但还是板着脸,“亲我。”
林嘉远俯身碰了碰她的唇,乖顺得仿佛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她鼻尖酸酸的,伸手抱住他,安抚道:“林嘉远,你只是病了才忍不住那么消极,你不会拖累我,你很好很好,你一直都很好很好。”
他沉默地抱着她,只是提醒道:“弥弥,再不走要迟到了。”
她仰头看他,“那你一个人在家要乖。”
“好。”
“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好。”
“不要让我担心。”
“好。”
她这才依依不舍匆匆下楼。
结果下午要上课的时候发现,有一本课本不在书包里,她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确认的确不在书包里。
她连忙给林嘉远打电话。
那时候他没在睡觉,很快就接到了,有些疑惑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怎么了?”
“我有本课本没找到,你帮我看看家里有没有,蓝色封面的。”
“好。”
过了一会儿,他说,“是有一本。”
他念了课本上的名字,果然是她没找到的那一本。
他歉疚道:“对不起,早上收拾的时候把这本漏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内疚,他现在比平常人更容易内耗自责,哪怕只是平淡的口吻也能听得出来他的内疚。
她连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还有四十多分钟才上这节课,送过来完全来得及。”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迟疑了。
他现在虽然情况在慢慢好转,但是基本上都只有在她的陪同下才愿意出门,如果是自己出门的话,也仅仅限于租住的小区附近。
但是像学校这种人多的地方,他还没有一个人面对过。
而且由于租住的地方远,坐地铁过来也要很久。
迟疑的时间里,她忽然想到,可以叫个跑腿送过来,感谢社会的发展。
可是她的沉默在他的视角里是另一种体会。
他的消极情绪让他更敏感多疑,比常人更容易攻击自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沉默里,他的负罪感已经达到了顶峰。
所以在她开口之前,他很轻的说道:“……我给你送过来吧。”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到他现在是怎样痛苦的样子。
她连忙说:“没事没事,我叫个跑腿,等会儿你开门把书给他就行。”
他仍然很自责,只嗯了一声。
后来那本书还是顺利送到了她手上,回到家后,他还在自责,抱着她说对不起,很怕她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失望把他抛弃。
有时候难以分清因果。
究竟是因为他的病症,他的自卑才被放得更大,还是因为他长年累月积压的自我否定,才导致了他的病症。
他在平静下来的时候,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会因此而不安,“我总是说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你感到厌烦?”
他在没有病发时,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自卑仍然很深刻。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才会一遍一遍的夸大自己的负面作用,一遍一遍地否定自己。你很好很好,再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
听到这样的话,他的脆弱和痛苦才会被安抚,抱着她,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她的身上。
天气渐渐热起来,冬天的衣服不再穿得上。
由于南江过来很远,当初的行李只带了几件应付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到了北城自己买,所以现在换季又需要买新的衣服。
去过几次商场,看着里面令人咋舌的价格,她牵着林嘉远转头就走,“还是回家网购吧,反正学校收快递也方便。”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玻璃橱窗,拉住她的手。
感觉到她的意思,她惊讶道:“你不会想给我买吧?”
他说,“好看。”
“但是那也太贵了!”
虽然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过分溺爱,但是这也太溺爱了。
她反而要像教小孩子不要乱花钱的大人,跟他讲道理,“真的太贵了,我每天不是上课就是上课,那么贵的衣服穿上也去不了什么地方,真的很浪费。”
她讲了很久,他才同意了似的嗯一声。
看他这个样子,她没忍住笑出声。
“为什么笑我。”他闷闷的声音。
“你好像不给我花点钱不开心。”
“……”
一会儿后,他说道:“没送你生日礼物。”
“没关系啊,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无所谓地说着。
但是回家后,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帮着忙把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安分得像个害怕做错事被责怪的小孩子。
洗完了手,把手上的水擦掉。
转头就去抱他。
然后手顺着他的裤子往里面进去。
他停顿一下,微抿的唇有些无奈,但是很乖顺地任由她怎么触碰。
好一会儿也不见她也要放手,他闷声开口:“弥弥。”
她的手这才拿出来,开开心心地踮着脚要去亲他,他配合地低下来一点给她亲。
洗完了手回到床边坐下,她直接坐到他腿上搂着他,“你怎么了?”
他低头靠在她的肩上。
好一会儿后,“我也没有好好陪过你几个生日。”
“没关系,生日还有很多个嘛,以前当然是学习比较重要,现在你又病着,不急这么几个生日。而且高一那年你陪过我啊,你还在寒风中等了那么久,回去后都病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