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小,总想快一点成为大人,别人一说她像小孩子她就跳脚,可原来从小孩子到成年也不过是一场花开花落而已。
原来长大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
原来开心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第72章
“我已经出门了, 等我下楼跟我妈说一声。”门砰的一声关上,从楼道下来,她小声道:“我先关会儿麦啊。”
语音里, 林嘉远笑着问:“为什么要关麦。”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自从高考的分数下来,她就成了这方圆百里的名人, 连隔壁小区遛狗的大爷见了她都喊她考了七百分的那闺女,居委会阿姨见了她就问她吃了没。
她走到哪都像是带了人脸识别系统似的,扫描,滴, 高考七百分。
每次下楼碰到认识的人,那更是家长里短拉着她聊个没完, 要是碰巧那群一块儿玩大的发小也在, 那往往是以发小被一顿踹飞为结局,个个都恨铁不成钢地锤着自家孩子,“人家江弥从小跟你一块儿玩泥巴爬树的, 请家长一趟没落下,怎么人家就知道努力,高考能考七百分, 你连人家一半都考不到!”
为此,她还被那群发小敲了一顿肯德基。
在那群从小喊她老大的发小眼里,她的形象愈发伟大, 张口就是老大牛逼。
林嘉远在语音里笑,她关了麦后做贼似的往楼下走,结果刚冒出楼道就被牌桌子那群阿姨逮住了,个个热情喊着:“弥弥, 出去玩啊?”
她立即换上笑脸应付阿姨们的热情,“嗯、嗯, 对,这不是好不容易考完了吗。”
“这下子你妈可要享福咯,你这孩子真是争气啊,小时候看着调皮捣蛋的,一声不吭考这么好,志愿报的哪啊,听你妈说都是你自己报的?”
她维持着谦虚,“我也不是很懂怎么报,跟老师同学研究了好几天,最后听老师的建议报的北城大学。”
北城大学的名号说出来太响,牌桌子上的热情都停了。
几个阿姨又开始夸赞不停,逮着问了她半天平时的学习方法才放过了她。
等她走远了,还能听到她妈妈在牌桌子上笑不拢嘴的谦虚,“我哪懂这些哦,都是弥弥自个儿学的,反正你们天天来,下回再问她就是。”
好不容易坐上车,她已经满头大汗了。
坐上了车,回头看了看车上没有认识的人,这才再次把麦打开,“我总算出来了,我等会儿就能到了。”
“嗯,我已经到了,想喝什么?”
“昨天说的那个,今天想尝尝那个!”
“好。”
“看来明天我得再早一点出门,他们一碰到我就拉着我说个没完。”
林嘉远在语音里笑,“嗯。”
“幸好当时我机智,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填的学校,要是寄到家里,估计又要被堵好久。”
“嗯。”
“你也是填的学校吗?”
“我填的什么,你不是看到了吗?”
“这不是怕看错了嘛,我又不敢往前面翻得太明目张胆,怕老师看见,我装作不知道怎么填,往前翻一翻,看看别人是怎么填的,趁机飞速地瞄了一眼你的名字。”她嘻嘻笑着,“幸好你的名字好找,在第一个,一眼就看到了。”
“你的也很好找啊,每次都能第一眼看到。”
“为什么啊,是因为我的名字比较有吸引力吗?”她亮晶晶的笑,问得故意。
林嘉远也故意,“因为你的排名离我不远。”
她立即生气,“哦。”
她正要跟林嘉远好好掰扯一下,这时候公交车到了下一站,上来几个面熟的叔叔婶婶。
公交卡一刷,头一抬,刚好跟她两眼相对。
叔叔婶婶们立即两眼放光,亲切过来挨着她坐,“弥弥啊,婶儿问你个学习的事儿。”
她手一抖,火速关掉了自己的语音。
抬头,堆着笑:“您问,您问。”
她被缠了一路,直到她到站还没舍得放过她,她连忙招呼着下次聊才拽着自己的大狗狗书包下了车。
跟躲过一劫似的。
她直奔跟林嘉远见面的咖啡店,跑得直喘气。
结果一进去,熟悉的座位,林嘉远坐在那里,身边居然还有好几个女生。
她们拿着手机,那架势一看就是在问他要联系方式。
她径直朝座位走过去,但是还没走到,她们就散了。
她们让开以后,林嘉远也看到了她,她正气冲冲走过来。
到了他的对面坐下,气冲冲坐下。
他笑着问:“今天怎么不坐我旁边了?”
“今天不给你看了。”
“好吧。”
“?”
哪有这样就接受了的,都不稍微挽救一下。
她更憋屈了,闷头拿出平板,架上支架,不打算搭理他。
然后面前的影子晃动,她抬头,看见林嘉远站起来走到了她的旁边。他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翻着她的平板,“昨天看到了哪一集。”
椅子是长椅,没有想到他会坐过来,所以她直接坐在了长椅的中间,他一过来反而有点挤。
他身上清淡的气味也忽然在呼吸里很拥挤。
袭来的淡香像火种,她下意识就往旁边让了让。
坐到了里面才反应过来,怎么这就让他坐下了,刚刚还说不给他看。
林嘉远转头,看到的就是她在跟自己生闷气,整张脸都皱着。
他很轻地笑着,“我没有给。”
“给什么?”她明知故问。
“联系方式。”
“哦、我又没问你给没给。”
找到昨天看完的那一集,往下点了播放,耳机连上,他熟练地戴上自己的那一只,陪着她继续看无聊的电视剧。
也亏他都能看得进去,他一点都不像是爱看这些的人,但每天都陪她看。
高考已经过去很久了,其实按还时间来算的话,也没有过去太久。
那些暗无天日的时间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她醒来就回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看不完的电视剧和小说,一天到晚疯玩不在家,林嘉远也在身边。
她和林嘉远在同一个考点,高考完的最后一个下午,走出考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他的考场那栋教学楼。
来来往往都是高考完的学生,每张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
许多人三三两两跟认识的人碰到了,神态各异聊着天,愁眉苦脸的,面无表情的,还有恨不得马上就奔出马路对面打车去网吧嗨上一晚的。
人群都在往校门外走,而她逆着人群在往教学楼走。
她等在林嘉远考试的那栋教学楼的门口,终于在汹涌的人潮里等到了林嘉远。
人那么多,但他好像一下楼梯也同时看到了她。
因为那张冷淡疏离的面孔看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一丁点熟悉的微笑都会很明显,一丁点的温度就像回到从前。
仿佛那天不是两年没有什么交集了,而是从小到大每一个到他班上找他的日子,只要一出现在他的教室门口,他班上的人都知道是来找他,回头朝他喊着,林嘉远,你的小跟班又来了。
她担心的渐渐陌生一点都没有发生,他的神情柔和得仿佛这两年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她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他就在身边。
所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也不受控制的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两眼亮晶晶看着他从人群中走到自己面前。
也仿佛只是每一个小小的期末考试一样,到了她的身边,笑着问她:“江同学,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她开心笑着走在他身边。
亮晶晶的眼,每一个眼神都舍不得从他的侧脸挪开,然后等到他低下看过来的视线,她笑得更要翘起尾巴了。
但非要亲自向他确认才敢翘起尾巴,问道:“我现在是可以跟你说话了吗?”
他温和笑着,“嗯。”
“太久没说话了,有点陌生,要不我给你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
“嗯?”
“你好,我叫江弥,今天认识了就是朋友了,我的朋友都叫我弥弥,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好的,江同学。”
她立即垮着脸,“你怎么这样啊。”
林嘉远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的手掌还是好凉,即使是这样初夏的热度也无法给他带去一点温暖。
但是他的手掌心,可以融化她的躁动。
她翘着的尾巴、晃动的耳朵、眨动不停的眼睛,全都一瞬间静了下来,只是双眼仍然亮亮地望着他,安静却直白。
他的手掌再往下,把她的眼睛挡住。
因为那里面毫不遮掩的灼烈会扰乱了初夏的风。
感觉到手掌心下的睫毛也安分了下来,他才慢慢放下了手,一边朝着校门外走去,一边说道:“累了这么久,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吧,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别再病得晕倒了。”
“……哦。”
“我回去就能拿到手机了,我会给你发信息的。”
她尾巴立即又翘起来一点,“你会回吗?”
“会啊,如果不想打字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哦,那如果电话也不方便的话——换成视频应该也可以的吧?”她眨着眼,狡黠的表情,就差把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林嘉远只是笑,“不可以。”
“我就要打。”
林嘉远笑着看向她,“你都已经决定好了,还问我可不可以?”
她嬉皮笑脸地回,蹦蹦跳跳着翘起尾巴,“这不是怕被你拒绝嘛。”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我拒绝。”
“我怕极了。”
“你知道我几乎不会拒绝你。”林嘉远敲了敲她的额头,同时也快要走到校门口了,他的脚步在这里停下,“但是今天还不能和你一起回家,我家的人在外面接我,到家后我会给你发信息。”
她立定站好,一副很乖的样子,嘴角却要咧到脑后去了,“好的没问题!”
他弯着唇角有些无奈的好笑。
这样看了她一会儿,说道:“电话也可以,视频也可以,等你休息好了,见面也可以。”
她一副今晚就能休息好的样子,嘴巴才张开,还没说出一个字,林嘉远再次敲了敲她的额头,“不可以。”
她那高高翘起来的尾巴这才下去一点,闷着头听话,“好吧,我会回去好好休息,等你说可以才出来见你。”
“乖一点。”
“嗯。”
“下次见,弥弥。”
“……嗯!”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进人群,然后慢慢走出校门口,他的背影很难再看见,但是他不会再消失。
那天的天气很好,走出考场的时候阳光呈现着淡金色。
天空晴朗。
看着他不见,她才一蹦一跳开心地回家,连吃饭都多吃了一碗。
不过身体也真的累到了极限,高度紧绷的身体在发条断了以后就全部崩盘,她第二天醒来就发烧,但温度不高,是持续不断的低烧。
这样的低烧似乎是身体的警告,强制她必须好好休息,她因此不得不躺在床上睡了好几天。
但是跟以前每一次生病都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她的手机里会有不断回应的聊天。
刚高考完,她那一群朋友又都活络了起来,她躺着不能做什么,所以跟一群人都能闲聊个不停。
但只要林嘉远回了信息,她就会立即切出去回林嘉远。
他回消息并不快,不像她和她的那群狐朋狗友噼里啪啦飞速打字,能把聊天框擦出火花,但是不多一会儿就能等到他的回复,不像以前等一个晚上都不会有一个回复。
这样陆陆续续不间断的聊天,居然能从早上睁眼聊到天黑,晚上吃了感冒药,困得不小心睡着,早上醒来看到他昨晚发的消息,回复后又能接上话题,陆陆续续聊一整天。
聊天的内容好像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她没有出门,几天都在床上躺着,没有那么多新鲜的事可以讲,能讲的也都是这两年高中的事。
但是那些孤独前行的日子,从他的讲述中得到他的回应,那些孤单的缝隙好像也慢慢被补充完整,因为她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视线中。
比如说,说到她一开始还在早自习睡觉,他又不能装作看不见,只能按照班主任定的班规把她揪出来。
她解释说:“真的很困,谁让你给我安排那么多任务,你以前安排的比这少,没你监督我都完成不了,现在你没法监督我了还给我安排得更多了。”
“弥弥也可以不完成,反正我也没办法检查,不完成我也不知道。”
她冷哼一声,“要是我没考上北城大学你就等着哭吧。”
“好。”
好?好是什么意思,他总不能真因为这种事哭吧,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会流泪的人。
认识他的时候,她还在换牙的年纪,一群小孩动不动就哭得老师心颤,他在那个年龄就已经成熟得对所有人都是温和礼貌了,连一点波动都少见,更别说哭了。
然后听到他说,“如果弥弥没有考上,我真的会哭。”
像玩笑的一句话,但他语气低缓,从耳机很近的抵达听觉,像贴在耳边的呢喃,柔软得能听清楚那么一丁点儿从喉咙间压抑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