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放下后,放空的那一段路,眼前又是他痛苦着扭曲的脸。
当水渍砸到了手背上,她才惊觉地去擦眼泪,车到了站,她已经收起了表情,准备开始一整天的忙碌。
她这样一天又一天早出晚归,在奶茶店里消磨着这个难捱的夏天,时间居然真的过得很快。
她在有一天收到了林嘉远好几个未接来电。
那时候她在白天的忙碌里,下午的单子爆满,忙得手脚抽筋,蹲下去拿材料的时候都腿疼得要慢慢才能蹲下去。
晚上下班后,看到那么多的未接来电,她下意识感到慌张。
因为林嘉远知道她在打工,所以即使是他在白天能空闲的时间,也只是给她发信息,从来不会给她打电话。
她匆匆拨打回去,但结果是无人接听。
她每隔一会儿就拨打一个,一直到那晚的凌晨,平时林嘉远差不多都是那个时候给她回信息,但拨打的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任何林嘉远的消息。
她由于只睡了几个小时,这段时间又忙碌得精神不济,所以第二天的工作频频出错,许多奶茶的配方都差点放错,幸好店长在旁边看着把关,不然递给顾客的奶茶做错了,损失都要从她的钱里扣,但她也还是挨了不少骂。
那几天天气很热,订单爆满,忙得根本抽不了空。
所以下班后,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手机。
好在,这次终于有了林嘉远的回复。
但最难过的那一会儿似乎已经熬过了,所以只剩下了平静的道歉,他说对不起,“让弥弥担心了。”
那时候临近开学了,所以他又说:“我不能陪你一起去学校了,我今天跟学校那边联系过了,申请延期开学。这几天我也会很忙,我要回妈妈的老家。”
好一会儿后,他才又发了一句,“对不起啊弥弥。”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到即使隔着没有语气的文字,也能读出那种平静的灰败感,那是一种心脏都被挖空了的灰败感,感觉不到痛苦,所以不会再有悲伤。
所以看到他的消息,她反而更感到不安。
她又给他拨打了电话,尽管明知道那个时候他应该没法看手机,他应该在陪着妈妈。
但是,电话接通了。
电话接通后,听到他温柔的语气,轻笑着,一如什么都没发生的从前,“弥弥下班了吗?”
“嗯。”她不安着,“你这个时候不忙吗?”
“这段时间忙过了,以后就不会再忙了。”
她怔了下,“是你妈妈要出院了吗?”
他问,“弥弥打工是到哪一天?”
“还有四天。”
他想了几秒,“刚好可以留两天准备开学的东西。”
那天难得是,林嘉远跟她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从她打工聊到开学,还有上了大学后的生活。
他语气温和如从前,感觉不到痛苦和脆弱,给人一种他一直都好好的错觉。
一直聊到了该到她睡觉的时间了,林嘉远才说挂断电话,“弥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的温柔细语太让容易让她安分下来了。
所以除了最开始的那点不安,她也从他的那些话里开始期盼着不久后的大学生活,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放假一起回家,每一个曾经向往的未来,都可以在他身边。
挂掉电话之前,他声音温柔地说着晚安,“妈妈的老家在乡下,那里面信号不太好,所以过几天我可能没法回你太多消息。”
她都理解,她外婆的山村里也没什么信号,所以很乖地就答应,“没关系。”
“嗯。”电话没有立即挂断。
静下来的这一会儿。
他的轻声里有着叹气,这时候才又能感觉到他那隐隐透着那点脆弱,很疲倦,“好想你啊,好想抱你。”
“我也很想你。”但是想到很快就要一起上大学了,所以还是期盼更多,立即就有精神起来,“我先去熟悉一下学校,等你来了,我带你吃吃喝喝。”
他的语气才终于笑起来一点,“好。”
他又说,“弥弥,我喜欢你。”
相处的时间很少,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在那个瞬间只觉得开心得不行,当即就笑得眼睛弯弯,开心地说:“我也喜欢你!”
但是那时候还没有想过,这竟然是最后一次打通他的电话。
她在接下来的几天忙忙碌碌的打工,结算了工资,然后开始准备开学的东西。
他在回乡下之前给她发了最后一次信息,“出发了。”
她回了个好,但没收到他的回信。
她一个人买好了票,一个人坐上去北城的路。
北城很大,本来担心自己找不到路,但是开学迎新的阵仗太热情,才下车就见到了北城大学的迎新牌子,被热情的学姐学长们接走,整个报道的流程都没动什么脑子,全程跟着学姐学长们走。
资料全都办好,东西也领完,学姐带着她去了分配的宿舍楼。
一边帮着她搬行李,一边热情地跟她聊着天,问着她是哪里人,然后说着系上也有学长是南江人,说到时候介绍你们加个微信,放假方便一起回家。
那个学长是单身,所以学姐又问她:“学妹长得这么好看,有没有男朋友啊?”
她点头,说有,而且也考上了北城大学。
学姐可惜地叹了口气,“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学妹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她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一天下来,很快就加上了系上许多学姐学长的联系方式,方便了解学校。
宿舍是四人寝,另外两个室友都是北城本地人,还有一个跟她是外地,但也是北方人,整个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来自南方。
见面第一天,大家很快就加上了联系方式,一起逛逛学校,一起吃了饭,大家性格都不错,所以当天就已经什么都聊了起来。
问到有没有男朋友,四个人里居然只有她一个人说有,于是几个人不停问着她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说起林嘉远,她总是说不完的好话,一夸就停不下来。
说到他的成绩考到了状元,其中一个室友居然啊了一声,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拿出手机,照着自己刷到过的短视频。
是那段被同学发到网上的运动会视频,有几万点赞,无数人羡慕能跟他同校的同学,要是高中能有个这样的男生,怎么都得暗恋个十年。
室友很震惊地说着:“他居然是你男朋友!天啊你怎么泡到他的!”
“这种男生别说谈恋爱了,就连做朋友都觉得很难了好吧!他看起来都不像是属于凡间!”
“快讲讲!快讲讲!”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别人说林嘉远好,比夸她自己还开心。
所以室友问什么她什么都说得很开心。
在室友们羡慕的眼神下,她们问:“他不是也考上了我们学校吗,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啊?”
“他申请了延期,过段时间才会来。”她解释着。
室友们有些遗憾,不过想到未来时间很长,怎么都能有机会见。
她也想着,大学才刚刚开始而已,未来会有很多很多时间见。
刚到学校很新鲜,她什么都拍下来,拍了很多照片,什么都发给林嘉远,跟他说着学校的事。
“这就是北城大学的图书馆,之前只能在网上看别人打卡,现在我们自己也可以进了。不过图书馆好大,进去都有点头晕,里面有很多书,等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进去看。”
“这是离我的宿舍最近的食堂,学姐说这个食堂的烤鱼很好吃,今天和室友尝了一下,真的很好吃。”
“这个湖是网上很火的那个湖心亭看雪,北城的冬天一定会下很大的雪,等到了冬天我们就可以看到雪了。”
但是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他应该是在他妈妈的乡下吧。
所以她也没有指望他的回复,仍然像从前那样,一见到他就讲不完的话,遇见的所有新奇的好玩的事,全都绘声绘色跟他讲一遍。
在半个月后,终于收到了他的回复。
只有简短三个字,“很漂亮。”
尽管知道他可能在忙,他妈妈的事也让他心力交瘁,也许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分给其他事。可是看着自己前面几十条兴高采烈的分享,这一刻仍然感觉到失落。
她很快又打起精神,问他:“你现在在哪里,来学校了吗?”
她频频看手机,但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她猜测着,他是又在忙吧。
在第二天下午,收到了林嘉远的回复。
只有一个字,“嗯。”
前面那一天的等待都不觉得被冷落了,仿佛只要他已经来了学校,那么那些冷落的日子都可以结束了,他们畅想过的大学生活很快也可以真正开始了。
所以她立即开心地说:“那我们晚上一起吃晚饭吧,我这几天已经把学校踩熟了,你在哪栋教学楼上课啊,我过去找你。”
知道他已经来了学校,她的心情彻底雀跃了起来,连听课都有几分心不在焉,频频去看手机。
但是这节课的老师很严厉,她不敢太过分。
高中的时候老师总是说等到了大学就轻松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有人会管你,但是北城大学里好像一如既往的刻苦,每个人都像高考的劲头,学习认真得不得了,她坐在教室里看手机显得像个异类。
好不容易到了下课,她迫不及待去看手机。
可是,空空如也。
林嘉远没有回。
她的失落渐渐变为焦躁,和室友一起吃饭,吃完饭又和室友一起出去玩,手机一直捏在手里,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回复。
很久后,才收到他简短一句,“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说,“有时间。”
好冷淡的文字。
刚大一对什么都感到新奇,还怀揣着探索和劲儿,在宿舍里待不下去。
她的室友几个又都是开朗活泼的性格,才这么一段时间,不仅是自己班的同学、系上的学姐学长,连别的系的人都认识了,开开心心的约着吃饭唱歌出去玩。
但是比起玩,更像是人际关系的积累,约出去玩的人,玩的地方,都隐隐透露着他们自身的资本。
这里的人藏龙卧虎,个个单拎出来都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经历,家境富裕的、拿过竞赛奖的、参加过国际大赛的,斑斓得让人头晕目眩。
优秀反而成为了最不值一提的东西,这里遍地是黄金。
各个都情商高会说话,将你来我往打理得精明又自然。
她坐在富丽堂皇的包间里,正听着那位音乐学院有名的才子唱着一首深情的粤语歌,在场的许多女孩目光都在他身上。
室友也在旁边说着他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家境是多么的好,他弹得一手好钢琴,拿过多少奖。
“你跟弥弥说这些干嘛呀,弥弥不是有男朋友吗。”蒋婧在旁边嗐了一声,语气却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方楠词翻了个白眼,“我早就想让弥弥把那个渣男踹了。”
两个人都她的室友,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家境优渥,人际关系也打理得游刃有余,在这样藏龙卧虎的地界里混得风生水起,今天约新闻系的师哥,明天见音乐系的才子,在名利场像喝水一样简单。
室友们性格都很好,几个人都很合得来,所以去哪都喜欢带着她一起。
在这样的浮金醉梦里,一个在高考结束的夏天短暂凭借着成绩和长相引起过大家注意的人,很快就在这遍地是黄金的地方销声匿迹。
这里有着不同地方的状元。
最不缺的就是成绩好的人。
他们不仅有着好的成绩,还有好的家境,好的性格,浮华一般的世界,每个人都是迷人眼的光点。
所以那点被吸引过的兴趣来过就散,不值一提。
“他每次都好几天才回你信息,而且每次都一个两个字的,我看着都敷衍。”方楠词说着就来气,“我看你每次给他发那么多消息,他隔好几天才敷衍你几个字,我看着都心疼。”
蒋婧也叹了口气,她性格不如方楠词那么火爆,但也恨铁不成钢,“你就别替他找借口了,忙什么能忙得消息都没空回,都在一个学校,见个面都见不了?程致不忙吗,人家平时还要练琴参加比赛,今天下午才下飞机,晚上就来请我们唱歌。在一个学校想见怎么都能见,没时间就是借口。”
程致是此时正在包间里唱歌的那位音乐才子,今晚就是他攒的局。
“依我看啊,冷暴力等你主动提分手呢,说不定早就有了新欢,这种招数都是男人惯用的手段了。”方楠词再次翻了个白眼,替她抱不平道:“渣男一个。”
她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替她抱着不平,直到唱完歌了程致放下麦克风,朝她们走过来,如沐春风的笑,招呼着她们:“你们也去唱歌啊,怎么也不见你们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