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臧白【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7 14:41:00

  两人看着镜子里的向若,俱是满意,然却还没说出品评好坏的话来,外头就传出了封大娘的声音。原是到了饭点儿,她又给送饭来了。
  向若和叶明珠这便没再说什么,起了身一块儿出了房门去院子里。封大娘这会儿还未进屋,瞧见向若的时候先愣了一下,心想这姑娘面熟,不知谁家的。瞧出是谁后,那就更愣了,愣罢了挎着食篮绕着向若走了一圈,最后问一句:“是向丫头没错吧?”
  向若把双手叠在身前,端出一副温柔模样,说:“是我没错啊,大娘。”
  封大娘这就笑起来了,说:“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呢,没想到那么个整日黑衣黑袍的像个假小子一样的蛮丫头,扮起来也能跟仙女儿一样。
  三人这厢说着话,那在屋里翻了小半日书卷的叶随君和封言之也出了屋子来。瞧见向若这个样子,都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叶随君打手背到身后,一副长者模样地说了句:“不错,总算有女孩儿家该有的样子了。”
  封言之跟在他身后,目光在向若身上逗留片刻,便收了回来。搁再小一些的时候,开口夸些好听的话那都没什么。但这会儿他已经与叶明珠定了亲,总觉得话说得过没边界,就有些不合适。是以他没出声,便与寻常一般无二的模样跟着叶随君几个进屋吃饭。
  再说向若本身就是女孩子,虽然从小到大没有打扮过,但打扮这事儿本身于女孩子而言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因只见着第一眼言说两句,而后一切便都如常,与平常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叶随君也难得地不像以前那么话多,是以这顿饭吃得比平常闷一些。
  吃罢了饭,叶随君便带着封言之回去了自己房里,满面思索事情的样子。向若瞧出他与平时有些许不同,与叶明珠收拾碗筷的时候就问她:“师父和大师兄忙什么呢?”
  叶明珠抬眼皮往门外看一眼,想着这事儿还是不提说的好,因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能忙什么?一阵儿一阵儿的,想起什么忙什么,没有什么真正要紧的事情。”
  向若想着确实也如叶明珠说的这般,也便没再往心上放。她要帮着叶明珠洗碗的时候被叶明珠拉了开去,端了一碗饭送到她手里,与她说:“才刚我给你梳头的时候跟你说的话,没忘了吧?去吧。”
  这么短时间,当然没忘了。让她伺候萧纪吃饭,再伺候他梳洗梳洗。向若现在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得了这差事也乐意接着。因端下那碗饭,高高兴兴给捧到自己房间里去了。进了屋瞧见那人正睁着眼睛盯着不知哪一处发呆,她便开腔道了句:“饿了么?”
  萧纪听到她的声音,回了回神转过头来。门外有光,笼着一个白衣女子进了屋,袖摆微飘,连微微扬起的头发丝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眨了两下眼,确认进屋的确实是向若,内心一阵惊喜似水花溅起,漫满心田。
  向若不管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端着碗径直去到床边,往床沿儿上一坐,伸手把碗筷送到他面前,“先吃饭。”
  萧纪目光还是在她身上,想移移不开。他便看着她,伸手凭着感觉去接碗筷。接到手里端着,又盯着向若看了好半晌。
  向若再是脸皮厚的,也让他看得不自在了。偏她不会摆出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来,抬手一捋发丝,看着萧纪说:“这么美么?眼都看直了。”
  萧纪听她说这话,突然笑出来。低头轻笑片刻,他抿住笑,而后抬起头看着向若说了句:“穿这么一身儿来勾引我,嗯,很有效果。”
  什么玩意儿就穿这身来勾引他了???
  向若张张嘴想反驳,然后发现,他说的好像并没有什么毛病。她这便把张开的嘴给合上了,抿起唇算是默认。犯不上与他争这些个,还要让他帮忙呢。
  萧纪看她不说话,自吃起饭来。这吃着饭,不时还要看她一眼,瞧着她说不出话有些气鼓的样子就有些忍不住想笑。这丫头怕是打小没受过别人戏弄,基本也没吃过什么瘪,就遇着了他,栽他手里了,所以才这么气不顺。
  向若呢,还是尝试顺了一会儿自己的心绪。宁静下来片刻,还惦记着自己心里的主意,也不绕弯儿,忽开了口说了句:“那个什么,我天天穿成这个样子,还保证不动手打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萧纪饭吃一半,听到向若这突如其来的话,几粒米猛呛进他的气管儿里,直呛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抬手捂嘴压着,不让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好容易缓下来,便眼角微湿地看着向若问了句:“你说什么?”
  向若在他呛饭之后就一直眯直了眼瞧他,不知道他这反应算怎么个意思,她也不爱跟人入情入理谈说这些东西。想着他可能是不愿意,这便摆正了姿势,正对着萧纪,一字一句道:“你若不愿意,我就杀了你!”说罢“唰”一声就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来。门外光线一闪,刀刃上溜过亮光,凝在刀尖儿上。
  萧纪这便什么都不问了,把手里的碗筷往床沿儿上一摆,举起双手来,看着向若说了句:“我愿意。”
第17章
  有毛病
  向若见他答应得干脆,也就十分干脆地收起了匕首。反手把刀柄插回身后的木套里,伸手端起床沿儿上的碗,另手拿起筷子来,往萧纪面前坐得近一些,夹起饭菜来往他嘴边送,“吃饭吧。”
  萧纪这就慢慢把手放了下来,张开嘴巴,让她把饭塞进自己嘴里。别说他是向若命里的克星,其实他遇到向若,简直也跟倒了大霉似的,没好到哪里去。
  向若觉得自己能给他喂饭就是最温柔的模样,嘴角沾了汤汁儿,她还伸手上去帮他擦一擦。这么一面喂,一面说:“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直话直说,要你陪我演场戏,戏终咱们就散,此后江湖各路,互不相欠。我师父和师妹一直操心我的下半生,怕我嫁不出,以你的阴险算计,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们捡了你,又被你骗了相信你是无父无母的人,所以想让你娶我,你怕是也瞧出来了。”
  说着眼神扫两下萧纪,满面你个“阴险狡诈之人”的表情,继续又说:“所以我也不跟你卖关子,要借你一用,帮我圆他们的梦。只要我嫁出去了,他们自然心安踏实,了了一桩心事。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心里一直悬着我这事放不下。话说明白,你也可以放心,不会成了亲就把你留在桃花谷,耽误你的前程。等师兄和师妹成了亲,我会跟你一起出谷。出了谷咱们就一拍两散,我去闯我的江湖,你去回你的王府。”
  萧纪确实在她提出要成亲的时候吃惊异常,这吃惊也是因为心里知道向若不可能是真的想与自己成亲。虽然他看出了向若在这谷里嫁不出去的窘境,也看出了叶随君和叶明珠想撮合他们两个。但是,向若是万万不会有这心思。这会儿把向若的话听下来,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
  他目光如水,落在向若脸上,看着她认真说话,一筷子一筷子地给他喂饭,只觉得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也不是真的就如平常看起来那么什么都不在乎。心思埋得深,在乎的东西就会异常在乎。寻常不提,提起来就格外认真。
  萧纪想回她些什么,还没想到合适的措辞,便听得门上响起踢门声。他和向若一块儿转头去看,只见叶明珠端着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水进了屋。她跨过门槛后看了一眼向若和萧纪,眉梢眼角微微染笑,把水放去一边,一句话没说,又出去了。隔了一会儿,又端了一盆水进来。来回端了三盆,罢了才跟向若说:“还有些热,晾一会儿刚好梳洗。巾子青岩棉棒都备好了,还缺什么叫我就是。”
  向若这会儿已经把碗里的饭都给萧纪喂了下去,伸手看看那几盆热水,转头又看萧纪,忽而声音很是温柔道:“纪公子,您稍微歇会儿,我去给您找身师兄的衣裳来,待会儿就来服侍您梳洗。”
  真个是做戏做全套,萧纪压着已经微微从嘴角染出来的笑意,应她:“好,我等你。”
  向若笑得温柔,慢着动作从床上起来,便端着空碗和叶明珠一块儿出屋去了。到了门外她收了脸上的笑,倒是叶明珠又惊又喜,攀着她的胳膊问:“这么快,这就好上了?”
  向若忽在叶明珠面前转了一圈,衣袂飘飘,停落下来的时候袖摆扫过叶明珠的手指,她冲叶明珠眨一下眼,“这个样子,还有哄不住他的?”
  叶明珠笑起来,“你要是早这个样子,要娶你的人早从这儿排到谷外了。”
  向若捋捋发丝,“那什么稀罕呢,都不如屋里这个俊俏。”
  叶明珠抿住笑,抬手打了她一下,“正经些。”
  两人说罢话,自又一块儿往封言之屋里找衣裳去了。
  萧纪一个人留在向若的房里,看着那几盆冒着热气的水,暗暗伸手进衣袖深处,忽使力撕下一块布料来。那布料里又有一个黑色的皮套,他捏住皮套,从里头拿出一个大拇指长短的白瓷瓶,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这瓶子里装着的,便是向若的解药。
  那日向若走后,他觉得依向若的性子,是不会回去伺候他了,心里有些怅然。但隐隐又觉得,总还是要跟这姑娘见面的。她身上的毒,还得他的解药来解。虽当日回京,但还惦记着这事儿,因把这解药装在瓷瓶里拿皮套包着,给缝在里袖子深处,就怕丢了。
  之前受伤昏迷,向若翻他袖袋腰包衣襟,却并没有往袖管深处翻。否则,他这会儿怕已经被那丫头打死了,或者直接扔出了桃花谷去。
  他看着手里的白瓷瓶,庆幸自己命大,而后看看这床四周,便伸手把这瓷瓶给藏在了床里边的褥子下。在还不能确定保全自己的时候,这解药自然是不能给她的。
  萧纪藏好解药后,自还是仰靠在床头闭目休息。这么等了一气,等了一身白缎素纱的向若回来。她这会儿手里捧着几件衣裳,都是男人的衣袍。拿来往床尾放了,看萧纪一眼,说:“准备梳洗罢。”
  萧纪也确实好久没梳洗了,只觉浑身难受。他掀开身上轻薄的被子,坐起身子,勉强动得了身子,把受伤的腿挪下床,便坐在床沿上。头发的发髻已经散得没了行,乱塌塌挂在脑后。
  向若给他端水过来,让他先洗牙洗脸,而后又帮他洗了头发,擦得半干绑在身后。身子是不帮他擦的,只在一旁坐着,说:“我给你拧巾子,不看你,你自个儿擦。”
  萧纪“嗯”一声,直接把外袍脱掉,因为动一下伤口就痛,便微微嘶气,说:“看也没什么,我没那么小气。”
  向若冷笑一声,“我怕长针眼。”
  萧纪这便再逗她,把身上的衣裳都脱了,只剩下一条亵裤,伸手到她面前。向若扭着头朝门那侧,把手里拧好的湿巾子放进他手里,然后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着。
  等萧纪擦过了把巾子给她,她再把巾子按进水里涮一涮,搁到他手里,果真一眼都没有看他。就这么一来一回,等着萧纪把身子擦完。
  临了了,萧纪接她手里巾子的时候,忽开口说:“后头够不着,能帮我么?”
  向若纯粹怕麻烦,还是转头看着窗纸上透过来的太阳光,道一句:“不帮。”
  萧纪这便叹了口气,“这样对我,我怎么愿意跟你成亲呢?”
  向若听他说这话,就转过了头来。这一转就全看到了,他上身什么都没穿,下面穿着亵裤,因为擦洗,亵裤已经湿了大半,贴覆在他身上。向若目光扫过某个部位时,耳根刷地烫起来。
  她嗓眼儿也生热,清了一下嗓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便力道略重地拿过他手里的巾子,坐去他旁边给他擦背去了。
  萧纪微侧身子,身后的巾子在他皮肤上游走得一点儿也不温柔,却莫名让他心里生甜。向若的手指偶尔会碰到他的皮肤,撩滑过去,像挠人心窝的猫爪子,让他很想转过身去捉住了捏一捏。心里慢慢生出难以抑制的躁动,让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晚上他们之间的亲吻。他喉间发哑生嘶,忽低声道了句:“若若。”
  “嗯。”向若应他一声,还在给他擦背。她可没什么别样的感觉,擦得胡七八道的,问一句:“又咋的了?”
  萧纪本来还想说什么,被她这煞风景的一句问,忽觉自己说出什么来才奇怪呢。这便什么话都没有了,只管颔首笑起来。
  向若不知道他什么情况,怎么又笑起来了,便嘀咕了句:“有毛病不是?”
  萧纪也低声,“大概是有吧。”
第18章
  送给你
  向若懒得理他,把巾子拿去温水里涮一涮,又去给他擦背。好容易都擦过了,她松口气,起身道:“我去倒水,你赶紧把衣裳都换上。没你们那些上等的好料子做的衣裳,凑合穿。”
  萧纪“嗯”一声,她便拿着巾子泼水去了。用的水有些多,来回泼了几遍。等她把水都泼完回来时,萧纪已经穿好了衣裳又半仰着躺去了床上。
  向若没什么话,把他换下来的衣裳拿出去。到了门外,自抖落开翻找一气。每一寸布料都找过了,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她忽而又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想着萧纪那小人怎么可能把解药放在衣裳里给她找。这就把衣裳丢去了浣洗盆里,仍回自己房里去。
  到了屋里,她在床边的小杌上坐下来,托腮盯着萧纪看。看了许久,看得萧纪浑身不自在,才开口问:“老实说,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解药?”被人刺杀受了伤,被叶明珠救回来,身上除了衣裳什么都没有,真的有解药?
  萧纪这会儿也看着她,面色认真起来,“有,这话没有骗你,否则我拿什么条件让你们放我出谷?不过我得确保自己能安全出谷时,才会给你,眼下时候还不到。你若是想杀了我找解药,我只会吞掉一并带走。咱们,要活一块儿活,要死一块儿死。”
  向若看着他,把托腮的手放下来,搓了搓牙齿,然后吸了口气,笑得极其假,开口说:“我不会杀你,我还要跟你成亲呢。”说罢了开始有些咬牙切齿,“这辈子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萧纪把头往后仰,搭在床架上垫着的软枕上,目光落在她脸上,懒洋洋道:“是么,我倒觉得,还不赖。”
  向若咬着牙齿不松,只用凶煞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穿。萧纪觉得这么被她盯着也不赖,自己便目光懒散地回看她。两个人就这么久久对视,像两个三岁恼起来互相较劲的孩童。
  这么较劲一阵,向若收了眼里的凶光,觉着这么坐着也没趣儿,便开口与他说话,问他:“你是遭什么报应了,被人追杀?”
  萧纪动动脖子,对那些事情没有太大的提说欲-望。他把目光收回到头顶的素纱帐上,随口敷衍,“想杀我的人多了,不值分辨是谁。”
  向若又把腮托起来,“你做事不地道,被人追杀不怪。”
  萧纪看她好像一副了然的样子,目光转向她,“哦?”
  向若也懒懒的,看着他道:“你们招安了连州城西面山头的土匪,帮你们打下连州城。结果事后却下毒手,把人剿杀了干净。如我猜得没错,他们之中有人逃了。而你回京途中被人截道刺杀,就是那几个人干的。算你命大,被偷溜出桃花谷玩的珠珠救了回来。”
  萧纪盯着她看,在她眼里看到笃定,事情确实也就如她说的这般。等她把话说完,他收回目光去。这种事情哪有面上说起来那般轻松,能随口就分辨出地道与不地道。他是朝廷的人,只为朝廷办事。那些反贼乱党,都是朝廷要剿杀的人。他萧纪是萧家人,生来就是为萧家的天下舍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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