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宁一时呆住了,或许是完全没想到薛钰会是这样一个态度,可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是被强逼的了?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薛钰,你……”
薛钰温柔地应了一声,深深地吻向了她:“这一切都是慕容景逼你的,是么?宁宁,只要你说是,我便相信你,从此既往不咎。”
“我……”赵嘉宁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回答“是”,就能逃过一劫,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可不知为何,临了说出口的却是:“他逼我的又如何?我自愿的又如何?”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薛钰的底线。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可这一刻,她就是不要命地想知道,薛钰究竟会纵容她到什么地步。
薛钰下颌线收紧,涩声道:“宁宁,你为什么……”
赵嘉宁踌躇着开口:“我……”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下一刻,薛钰忽然倾身吻住了她,吻带了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甚至算得上是凶狠,只是不管不顾地,要将她未说出口的话给堵回去。
这一个令人几乎窒息的吻终于让赵嘉宁再没力气开口,只能无力地伏靠在他的怀中喘xi。
薛钰俯身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喃喃低语道:“好了,不必你回答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被逼的……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就好了……”
这是连台阶也不必给了。
赵嘉宁始知,薛钰这次不会再杀她了。
她抬头看向他,这样锋利骄傲的一个人,高高在上惯了,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如今被她逼得一层层蜕去所有原则底线,鲜血淋漓,都变得不像是他了——呵,真可怜啊薛钰。
却教她心中生出一份别样的快感。
她冷笑道:“是么,可是世子你,方才明明嫌我脏,您冰清玉洁,可别让我脏了您的身子……”
“我不过是一时口不择言,脏的是那个对你起了下作心思的男人,你自然是干干净净……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是么,可你还说别人穿过的衣服你不会再穿,别人用过的女人,也不会再碰——那你现在抱着我做什么,你若是不杀我,不如趁早放了我,也省得我脏污了你的眼。”
“那怎么能一样,旁的,都只是身外之物……”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唇畔浮上几分自嘲,又仿佛是认了命。
温热的唇驻留在她的耳际,喃喃低语一般,嗓音缱绻蛊人,叹息似得道:“而宁宁你,是我的命……”
赵嘉宁怔了一瞬。
薛钰捧过她的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原谅我好么,宁宁。”
他离得她极近,眉目几可入画,琥珀色的瞳仁像是汪了一泓清泉,澄澈见底,这万千世界,却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人影,她像是受了某种蛊惑,违背了她的理智,慢慢地靠了过去。
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唇时,两根玉竹似得的手指轻按了她的唇,薛钰弯了弯唇,绽了一抹笑。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勾魂摄魄,最能迷惑人心:“别急,宁宁,我们先喝药吧。”
偏是这种时候,赵嘉宁有些迷眼,脑袋慢吞吞地转了一圈,一时反应不过来:“喝药?”
薛钰笑了笑,便起身走到一旁端来了一碗药汁,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只是味道一闻便知极苦,赵嘉宁皱起了眉:“这是什么?”
“你近日身体不适,自然要喝些药,才能大好啊。”说着将药碗递给了她,柔声道:“乖,喝吧,喝完就好了。”
赵嘉宁慢慢地仰起头来看他,薛钰立在床边,半边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便显出几分晦暗难明来,长睫掩映,覆住眸底神色,愈发显得一张脸如雕似琢,却无端教人心惊。
她呆呆地看着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骤然惨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喝药……这药里有毒是不是?你还是想杀了我!”
薛钰便抬眼看了她一眼,若有似无地低笑了一声:“傻宁宁,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了你呢。我怎么舍得。我要是能做到,你早死了千次万次了,又怎么会如今还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呢?”
赵嘉宁心跳得极快,天地间似乎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知道薛钰说的是真的,他要想杀她,伸手掐死她就是了,弹指间就能要了她的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哄骗她、迷惑她。
他并不想杀她,可是她却分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凛然的杀意!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蜷缩到床的一角,连连摇头道:“不,我身体没有什么不适,我不想喝……”
“你有,你忘了,你总是干呕,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不适么?宁宁,你有任何的不适,我都会很心疼的。听话,把药喝了。”
“可那不是病,是我怀孕了才……”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错愕地看向他,这才恍然:“你想杀了我的孩子?薛钰,你动的竟然是这个念头!”
意图被戳穿,薛钰却显得十分平静,甚至用一种温和平常的语气道:“好了宁宁,喝了这碗药,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之间再无芥蒂,这不是很好么。”
“你……你不是说不怪我吗……你既然打算放过我,为什么又要逼我……”
“是,我是不怪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怪你,我可以无底线地包容你——但也仅限于你。至于你肚子里的孽种,我自然不会让它来碍我的眼,时刻提醒我那段不堪的往事。”
“宁宁,你知道么,每当我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想到你……我都快要发疯。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喝了这碗药,今日之事,就全都烟消云散了。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嘉宁只是哆嗦着唇瓣:“不,我不喝,我不会喝的……这不是孽种,这是我的孩子……”
薛钰眼底翻涌出戾气,只觉嫉恨到了极点:“为什么?你难道就这么舍不得这个孽种?还是因为它的父亲是慕容景,所以你才这么放不下!”
他眼眶渐渐变得通红:“你就这么喜欢他?这么想为他生孩子?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却总是要喝避子汤!”
“你不是不想生孩子么?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为了他,当真要牺牲到这种地步吗!”薛钰哽咽道:“那我算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看我一眼,你从前最喜欢的,明明是我不是吗!”
薛钰失态至此,眼下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赵嘉宁看出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安抚他道:“薛钰你冷静一点,我想要这个孩子,跟太子没有半点关系……是,在怀孕之前我是不打算生孩子,可是既来之则安之不是么,我想我既然已经怀有身孕,那它就是一个小生命……”
“我甚至在想,自从哥哥去了后,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了……而这个孩子,选择这个时候来到我的身边,会不会就是我哥哥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呢,所以我想留下他……薛钰,从前在侯府,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这次也会一样的,对吧?”
薛钰抬手拭去了眼尾的湿意,低笑道:“当然,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你想要孩子,我也给你,只要你喝了这碗药,我们以后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的。一个,两个,还是三个,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嗓音低哑:“宁宁,我不想逼你,所以这药,你自己乖乖喝下去,好么?放心,我问过大夫了,你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孕,用药流掉不会伤身子的,也并不如何疼,就跟你来月事差不多。我会像以往你来月事时那样陪着你,宁宁乖,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疼了。”
赵嘉宁哭得梨花带雨,只是不住地恳求道:“不,我不要,薛钰,我错了,你饶过我这回吧,好不好,就留我孩子的一条命吧,我求你了……”
薛钰只是一手将她揽入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的背:“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赵嘉宁闻言便觉事情或许能有转机,连忙抬起头,双手捧过他的脸:“薛钰,我求你了,答应我吧,好么?那是我的孩子,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难道不应该爱屋及乌么?”
她慢慢靠了过去,与她额头相抵:“你不要想这是慕容景的孩子,你要想,它是我的孩子……你知道么,其实,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我也还是会把它留下来的……”
薛钰眸光亮了一瞬,眼神湿漉漉的,以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颤声问道:“真的么?”
眼下这种关头,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稳住他,继而说服他,让他放过她的孩子。
赵嘉宁连忙竖起三指:“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末了轻轻贴上他的额头,软声道:“所以薛钰,你就把我的孩子当做是你的孩子,放过它好么。”
薛钰蹙起眉尖,面上多有挣扎之色,他揽过她的腰,深深埋进她的颈侧,声音竟带了哽咽:“可是宁宁,我好痛苦……你是我的,只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可如今……你能明白么,若是留下这个孩子,我会很痛苦……我快要疯了……可你又这样求我,你哭了……我不该让你哭,我该怎么办,我好痛苦……”
赵嘉宁轻抚他的背,只道:“我知道。”
这时门外忽然起了动静,是韩嬷嬷在门口唤道:“世子,老奴有要紧事禀报,是有关夫人的……”
第92章
薛钰从赵嘉宁的身上起开, 抬手淡淡地拭去脸上的泪渍,起身面向房门,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淡漠:“进来。”
韩嬷嬷小心恭敬地推门而入, 埋着头道:“世子……”
薛钰双手负背,淡道:“什么事?”
这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问话,只不过薛钰对旁人一向十分冷淡, 所以语气也算不上温和, 但那韩嬷嬷居然身子一哆嗦, 直接跪了下来, 未免让赵嘉宁觉得反应大了些。
薛钰皱眉,脸色更冷了:“到底什么事?”
“是……是方才那个大夫……世子您说要快些找一个大夫过来,奴婢也是心急,在街上看到一个游医,一手持着幡布,一手摇着虎撑,穿着一身白布道袍, 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我以为是个可靠的, 便叫了来为夫人诊脉……可谁知……”
话说到这里, 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
薛钰立刻明白过来了,急忙追问道:“可是那个游医是个不可靠的?”见韩嬷嬷迟迟不敢回答,冷声喝道:“说啊!”
那李嬷嬷肩膀一缩, 这才心一横,如实说道:“世子料得不错……我也是刚刚才得知, 我们被他给骗了……”
“原来那个游医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若给妇人把脉, 常谎称有孕,随口说个小月份, 两三个月孕肚本就不显,因此也不会惹人怀疑。”
“妇人怀孕,通常阖家欢喜。他便趁此来骗取不菲赏金……我便是遇到了苦主,说他夫人被他诊断有孕,他欢喜无比,日日盼着孩儿降临,可数月过去,他夫人肚子依旧平平,便另外请了大夫诊治,始知上当受骗……”
说着抬头胆战心惊地看了薛钰一眼,见他眼眶泛红,神情似哭似笑,还以为是他乍闻此消息,愤恨不已,一时只觉惶恐不安,只因这位世子一向性情乖戾,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夫人有多珍视,听说她怀孕了更是赏赐了众人,可眼下那大夫既是个骗子,他的诊断便做不得数,世子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偏偏这个游医是她带来的,世子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迁怒于她,可薛钰当下却并没有发作,竟道了句:“好,江湖骗子好啊,便是诊断有误才好……”
韩嬷嬷还道是自己听差了,以为薛钰这是受了刺激说了胡话,当下更是惧怕万分,连连求饶,又宽慰薛钰道:“世子您别这样,虽说那大夫是个骗子,但他的诊断也未必一定是错的,毕竟夫人干呕之状,的确便是怀孕的征象,保不齐夫人果真怀胎两月了呢……”
她自以为这番话能安抚宽慰薛钰,一抬头,却正撞上薛钰的视线,神色冷戾得骇人,只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还不赶快去找正经的大夫!”当下吓得冷汗连连,连忙逃也似地出了门。
大夫来了后,当即替赵嘉宁诊了脉。
先前与薛钰一番争执,她对他苦苦哀求,又要想方设法地稳控他的情绪,说服他放过她的孩子,这些早已耗尽了她的心神,如今听说她可能并未怀孕,大起大落之下,一时只觉恍惚,呆呆地任由他们施为。
薛钰却死死攥紧了手,手背青筋浮现,虬露爬满在手背上上,他屏住呼吸,只是凝神一瞬不瞬地望向那名大夫。
大夫年过花甲,蓄有一把花白的山羊须,诊脉片刻,抚须道:“这位夫人并未怀孕,之所以有干呕之症,不过是一下进食过多,胃有积食罢了。”
“当真?!”
“老夫行医数十年,自当不会有错。”
薛钰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又吩咐道:“再去找几位大夫过来!”
一连三位大夫替赵嘉宁诊脉,结果无一不是:脉相从容和缓、柔和有力,并非滑脉。
这是根本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他的宁宁并没有怀上别人的孩子……他也不用再逼她拿掉那个孽种……
只要没有那个孩子,那么她就不会与慕容景建立羁绊,而他既有了那道魏熙帝的秘旨,一旦时机成熟,只要赵嘉宁肯稍微地回心转意,不再因为待在他身边便寻死觅活,那他迟早能把她再夺回来。
至于贞洁……罢了,跟赵嘉宁比起来,那玩意儿简直不值一提,他为赵嘉宁破的例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桩了,他为赵嘉宁守贞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