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安知晓阎兴邦没打算问他,也没打算救王广全,但他还是拱手道:“属下认为必须要救,不然,宁州危矣。”
阎兴邦听到他这般说,目光转了转,问道:“此话怎讲?”
“宁州地处甘州下游,若敌军占领甘州,想报宁州失利之仇,借着风向经由江河顺流而下,将对我军是个极大的冲击。故而,为保宁州,必救甘州。”
众人听了他一番话又开始窃窃私语,逐渐有人点头附和。
陆南星赶在阎少康开口,说道:“义父,女儿认为萧祈安说的没错。此去相救,也不是救他王广全,可以提前派人送一封书子。救他,好处是占领甘州。更何况,外人不知咱们如何谈判,也会将义父解救甘州的壮举传扬出去,里外里咱们不亏。”占领甘州那是后话,先救了再说。
阎兴邦听到这话,目光亮了亮,“我儿说的有番道理。既如此,那便让萧祈安带着现有人马,前去解救甘州。”
陆南星:“就这些……”
萧祈安抢着说道:“属下遵命。”打断了她的话。
一炷香后,当陆南星气喘吁吁骑着马紧赶慢赶,在官道上追上他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等等我。”
“你为何不多要一些人马?”
“要就给?”
“那也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了,总要讨价还价。”
“我不是女人。”
“你!”陆南星见他照旧那一副看不出喜怒的面具脸,气结:“顽固不化。”甩鞭“驾”了声,想超过他,往宁州城疾驰而去。谁知绛官看到了萧祈安,竟死活不肯快跑,竟然默契地跟在萧祈安身侧,保持相同的速度。
这让陆南星很是难堪,不管如何呵斥甩鞭,绛官就是很有风骨地照旧如故。
“真是什么人教出什么脾气的马。”
萧祈安这次并未出言反击,目光温和地看向绛官,朝着它吹了声口哨,骑在马上悠闲地看着绛官突然加速,吓得握紧缰绳的陆南星,快速跑上了官道。
樊青瞧着自家大哥,非但从不拿表姑娘当上峰那般疏远敬重,反而越来越像他们私下里哥们互相调侃那般放松,越发摸不准大哥在算计啥,便问道:“大哥,咱们的人还在帮忙挖壕坑掩埋尸首,这能马上就出发去甘州解围么?”
萧祈安玩转着手中的皮鞭,“不妨事,骑在马上便是休息。”
跟在他们身后着急打马的许招娣,这才明白,原来承担挖壕坑任务的都是萧祈安的手下。这可是又苦又累的活,原来他默默承担了。经此了解,对他方才欺负
姑娘的罪名稍稍抵消一些。
“你回去告诉她,马肉让李妈妈带着人好生腌了,切莫浪费。”萧祈安倏然转头命道。
许招娣不经意间抬眸与他目光相对时,登时被他满是锐意的眼锋吓了一跳,赶忙下意识应喏。
毫不知情的陆南星回到大帅府,阿硕前来迎她,两个人一同走向小院。
“夫人这两日要回来。你命府上的小厮和夫人院中的大丫鬟将正堂和厢房都打扫干净,也通知厨房做好准备。”她又想起林氏提到的萨满,又问,“这段时日你去别苑时,见到那个神出鬼没的萨满了么?”
阿硕没想到她会问起此人,也想起周娘子和她提过这个人,便道:“昨儿周姐姐还提了句,说好些时日都没见到此人了。那日,绣娘给她送衣裳,发现人不在但屋内的包裹像是没动的样子,也没敢进去。”
“包裹未动,人几日不在?”陆南星喃喃道,“难道是她被人劫走了?”
阿硕吓得一愣,“谁会把她劫走?”
与此同时,在宁州城的平民区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里,萨满被破布堵住了嘴,五花大绑地被捆在屋内。
为首的男人和手下商量,“我担心拿下这娘们嘴里的东西,她就会用邪术逃脱或者引人过来。你还是先跑趟老营,告诉头儿,请示如何安排。”
半个时辰后,天将擦黑。萧祈晏刚从阎少康帐内出来,就见手下朝着他比划手势。待走至自己帐内,听闻手下捉住了他一直在找寻的萨满,垂眸思索片刻,命道:“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弄出城外目标太明显。在民宅内严刑拷打,恐怕会走漏风声。买通看管监牢的刑房捕快和牢头,将人送过去先拷打一阵子,派人守在外头。后半夜我过去亲自审问这个人。”
萨满并未有萧祈晏想象的那般,经得住严刑拷打,稍微动个拶刑她就受不住晕了过去。待萧祈晏到达监牢,一盆冷水朝着她泼了过去,待人悠悠醒转,立刻哭道:“官爷,小人并未行害人之事,如何将小人关在这牢里。小人可是大帅府请来的贵客。”
萧祈晏冷笑道:“贵客?你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罢。”
萨满听了这句话,慌得眼珠子转了转,哭道:“官爷你这是欲加之罪,小人为大帅和夫人祈福,夫人这才有了身孕,怎么说这是见不得人之事。”
萧祈晏听到林氏有了身孕,一把抓住萨满的脖颈,“这些不用你说,还不如实交代,今日你的命就葬送于此。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道行活命!”
萨满的脸色渐渐青紫,她死命揪着萧祈晏的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说,说。”
谁知,萧祈晏只微微松开,冷笑道:“那要看你说的秘密,够不够留下你的命。”
萨满咬咬牙,“夫人层害过姓陆的姑娘,让小人在符水中下毒,但但此人竟然无事……”
萧祈晏掩盖听到这件事后的震惊,不动声色问道:“下毒会怎样?”
“会逐渐昏睡致……致死。”萨满只得求饶般地看着他,“这姑娘的命数好生奇怪,明明是死命,却活蹦乱跳,小人道行太低,也镇不住她。”
萧祈晏的脸逐渐靠近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还能做出什么药?引发哮喘,如何?”
萨满惊慌地说:“害人之事要受反……反噬,做做,小人做。”她艰难地咳嗽出声,倏然间被松开了脖颈,这才有种大难不死的侥幸心情。
萧祈晏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擦了擦修长的手指,垂眸命道:“何时你帮我做出这药,并且待我的仇人死了,我就封你为国师。”
萨满惊吓地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拼命地点头,“多谢大王成全,多谢大王成全。”
“在这期间,你若想办法脱逃,捉回来就是你的死期。再有,林氏那边,若我有需要会派你过去当线人,一切听我命令。”萧祈晏看着她,“你已将林氏下毒之事告诉了我,休想玩出什么花样。”
第五十九章
待陆南星听到萧祈安重新夺取甘州, 并且收缴了金军骑兵的千匹战马后,也已过了六七日了。
这些时日她也没闲着。
宁州城里出现了一道奇景。平日里在家足不出户的女子,纷纷约着聚集在大帅府别苑里---报名进学。
另陆南星沈慈恩等人意外的是, 报名学习功夫的小娘子竟然是为数不少, 再有就是学习一技之长:辨识草药、治疗外伤,反而读书写字报名的人数寥寥无几。
看来大家经过一场战役,越发深切地感受到乱世之下, 多学技能保护家人和自己, 活着才是第一要务。
许招娣带着一队女子,跟着小山子找来的几名功底扎实的士兵从练拳站桩开始学习。
阿硕带着一队人学习草药和如何治疗跌打损伤。
沈慈恩则亲自带着李妈妈的两个女儿, 又选了几十个女娘, 教其一笔一划地练起了大字。
周娘子的绣工队伍也增加了人手, 就连李妈妈的后厨也多了十几名慕名前来婶子们处理着堆积如山的马肉。
日日看着热闹的场景,陆南星更是几日都没有回到大帅府, 如今刚迈入大门就被林氏身边的大丫鬟告知, 大帅有急事命她前去老营相见。
陆南星谢过, 顺便说了句, “既如此,我就不去夫人那里问安了。”转身出门骑上马出了城。
待一路通报,进到主帐就被阎兴邦拉着笑问, “为父听闻你在城里忙的如火如荼, 据说全城的女子都被你招募麾下,可有此事?”
陆南星也没想瞒着他, 便如实道:“这事女儿还真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兴许是百姓们打仗打怕了, 就想着多学技能防身。女儿想了想,这不正中下怀么。若百姓都有功夫在身, 再遇到敌人,岂不是抓一个就能上阵杀敌?便也乐得成全她们,人尽其用,也能把宁州城建设的更好。”
阎兴邦捋须颔首,“我儿未雨绸缪,处事越发老练,为父听了越发不舍让你出嫁閫于内宅。”
陆南星警觉地笑问,“义父又在说笑,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义父才不会将女儿嫁出去。”
与此同时,萧祈安被人唤来说大帅有请,他刚来到主帐外就被在此处等待多时的萧祈晏拉到帐后又刻意走远几步,像是有话要说。
守在大帐周围的士兵见他们站在安全区域之外,也并未产生疑虑。只有萧祈晏知晓,以萧六的能力,站在此处若用心听也能听到帐内的谈话。
萧祈安见他这个十二弟,这是问些他如何夺取甘州,王广全如今可好之类的话,便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倏然间,他听到了主帐内阎兴邦的说话声……声音虽不大,却刚好能听个大差不差。
“我儿,为父思来想去,若你义兄这般不上进,日后为父的宏图大业交给谁去?有你扶持着他,为父百年以后,还放心些。”
少顷,又听到了陆南星清脆柔和之中带着干练的声音,“义父,女儿与义兄不合,义军所有将士们都看在眼里,这辈子怕是没有夫妻缘分了。”
“这两日为父听夫人提起什么七杀之命,全是无稽之谈,妇人之仁!难道你也对那萧祈安生出了爱慕之心?”
陆南星不知阎兴邦此举是否在试探,只得四两拨千斤,故作焦急地解释道:“女儿怎会看上他。义父莫要误会,女儿与他走得近,也是为了此人算是可塑之才,能对义父的大业有所助益。让他打消警觉之心,女儿甘愿在他身边做一名细作,暗中监视。”
“都怪女儿之前没有找机会先和义父报备,让那些闲言碎语先一步传到了义父耳中。”
听到这里,萧祈晏看向垂眸的萧祈安,“六哥,那你今晚回城去书院看望顾山长么?六哥??”并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祈安抬眸看向他,“这几日事情比较多,暂时不回去。怎么,有事?”
萧祈晏见他目光中仍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只笑笑,“我是想若你回城,便邀你和樊青贺云咱们几个兄弟共饮几杯,正好也有些心里话想说。若你不回去,那便改日再约。”随即拱手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待陆南星从大帐出来,刚好看到等候多时的萧祈安。
“你何时回来的?”他何时在此等候的?她心里不禁嘀咕了句。
萧祈安只答,“今日。”说罢,便径直进了主帐,根本也没想和她多交谈几句。
陆南星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来不及约他细谈,只得先回城找到樊青等人,共同等他回去再做打算。
谁知萧祈安进帐后,向阎兴邦拱手道:“大帅,属下已将俘虏和马匹粮饷等安置妥当。支援甘州时,捉到一名金军斥候,说北方的义军节节败退,抵抗不住朝廷丞相亲自指挥的亲军。此事属下觉得可信度高,还是要趁着这批金军尚未南下,多招些人马早做打算。”
阎兴邦听他这般说,顺水推舟道:“既如此,招募一事还是你来做,本帅才觉得放心。”
萧祈安颔首,“属下只带两千兵马,打算去临近甘州的和州一带招募,若有军情也可随时与甘州相互支援。”
“好,不若让萧祈晏陪你一道去招募,也顺带培养你这个本家小子,这样咱义军里才能人才济济,若不然,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本帅也着实心疼。”阎兴邦说起便宜话,就如家常便饭那般。
萧祈安并无不可,痛快应道:“十二与属下同村,岂有不帮之理。”
陆南星召回了阿硕和许招娣,正和樊青贺云等人在别苑内等着萧祈安回来,谁知竟然听到萧祈安派人将樊青唤走的消息。
“大哥怎得突然就要去和州?”樊青摸了摸刚刮了胡须的下巴,诧异地问着前来送信的鸡头。
鸡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俺只晓得,大哥从大帅那回来后就说要去和州募兵,这次那个萧十二也跟着去。”
樊青听到萧祈晏的名字,表情更是横添一抹不耐烦,只得起身朝着陆南星拱手道:“差事来的紧急,只得下次再聚。俺会将表姑娘方才说的转达给大哥。”
他又看了眼正在装馒头的阿硕,刻意在鸡头的催促下,慢悠悠地将刀鞘挂在腰见的钩上,又交代了贺云几句。
“樊二哥,这些你拿在路上吃。”阿硕看了眼自家姑娘,“萧大哥估么着还未吃东西,我也给他装了一份。”
樊青笑呵呵伸出手,却被鸡头抢先接了过来,“阿硕姐姐多谢啦。”他不敢吃大哥的那一份,只利索打开了樊青的这份,拿起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就咬了一口。
樊青看在眼里,又心疼,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待二人走远,他骑马靠近鸡头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敢抢老子的东西!”将剩余的抢了过来珍重地放在褡裢内。
鸡头见往常吃他食物也没这般护食过,今儿这般反常,他小眼一转,“怕不是只要阿硕姐姐送的东西,二哥都不舍得让别人碰。”话音未落,赶紧“驾”往前跑了几步,怕被他打。
当晚萧祈安带着人马和萧十二朝着和州的方向去了。
之后又过了半月,除了樊青以自己名义派人送了口信,说一切皆好。招募也很顺利,林林总总招募了几千兄弟云云。萧祈安却并无只言片语让捎回来,口信也没有。陆南星越想此事越觉得蹊跷,她决定带着阿硕和几名亲兵,亲自跑趟和州,也刚好看看那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