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想起了昨天在剧院,她试探着问他明天去干什么,他说要飞沪城一趟。她又想起,她问他在和谁聊天,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合作伙伴。
程落的心提了起来,一些卑劣的、肮脏的念头涌上心间,她攥进了画笔,抬手给扔了出去。
画笔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月月,我不和你说了,我有点儿事。”
“啊?”赵霁月不明所以就被挂了电话。
程落直接给陈望洲打了个电话,她本以为他不会接,可电话响了一会儿,他还是接了。
“落儿。”男人反倒是先逗了她两句,“小没良心的,终于想起了给我打个电话。”
“你在哪?”程落没理他的话,直接问。
“昨儿不是告诉你了,我来沪城了。”陈望洲躺在床上,酒店房间没开灯,“我今儿晚上喝了点儿酒,现在满脑子都是你。”
程落咬了咬唇,“你,你和谁一起去了沪城?”
“没谁,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不熟。你要是想认识,下次我带你一起出来。”
程落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敏感过,他说的是“你不熟”,而不是“你不认识”,这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比如孙媛这个人,她就是认识,但不熟。
程落攥紧了衣角,仔细回忆着策划书上的细节,继续试探说:“三哥,我听说你从云南订了上万支玫瑰。”
她顿了一下,故作狡黠地说:“三哥,你不会是要和我表白吧?”
说完,她的心脏又一次剧烈地跳动。
陈望洲眉头拧了起来,他订玫瑰这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是从哪走漏了风声?
这要是让她现在知道,过几天岂不是一点儿惊喜都没有了。
于是他凭借着对她的了解,故意模棱两可地说:“帮我一朋友订的。怎么,你想被表白,那我给你安排一个好不好?”
这事儿谈到这份上,在程落这儿,基本上算是崩掉了。
被动地要一个表白,有什么意思?
她生硬地扯了扯唇角,掩饰掉一闪而过的情绪,“我才不稀罕呢?一个破表白,太俗套了。”
陈望洲笑了笑,现在让她失望一下,打消了这个念头,过几天就会有惊喜。
程落用手指在涂抹画上的光影,“算了,不说了,我先挂了。”
“等等,先亲我一下,一天没见你就想你。”
“我才不要。”
程落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攥着手机,在思索让谁帮忙查一下他今天的航班。她不喜欢做这种事,可她觉得她走投无路了,她只想确定一下他是和谁一起去的沪城。
程落很警惕,她甚至都没动用陈家的人脉,而是给程樾以前的朋友发了微信,让他帮了这个忙。
晚十一点,夜里的天空很静谧,是深邃的蓝,挂着点璀璨的星。
程落呆呆地坐在床上,紧握着手机。
就在刚刚,他得到了陈望洲的航班信息。
以及孙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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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陈望洲又给策划经理打了个电话,追问了一下关于泄密的事。
按理说,当初签了保密合同,他又一再叮嘱要保密,这事不应该是策划公司泄露的,那他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程落是怎么知道的。
策划经理信誓旦旦地保证,没人透露这件事,也没有人问及这件事。
陈望洲表示知道了,又问了两句现场的情况。
昨天舞剧中场,他急忙开车去了趟策划现场,新运来的第一批玫瑰出了问题,花边普遍枯萎发黑。
陈望洲看着那几近枯萎的玫瑰,忽然来了灵感,直接去和策划经理那里商量。
因为他想到了冰封玫瑰,他想把外场也布置起来,一路上就用冰封玫瑰作衬,再来场人工降雪,程落一定会喜欢,就是这冰封玫瑰做起来需要大工程。
他记得她喜欢冬天,之前夏天的时候还怀念冬天的雪,于是他带她去新西兰的卡德罗纳滑雪。
在北半球的夏天,他带着她奔赴了一场南半球的冬。
这么多年,程落和他经历过很多的冒险运动,跳过伞,蹦过极。他有时候都觉得小姑娘反差太大了,看起来这么老实,可胆子是实打实的大,好像什么她一学就会。
直到那次滑雪,他总算是见到了窘态的程落。
程落上了学场,在初级滑雪场的坡上就一连摔了三四回。
最后一回,他步履蹒跚地去拽她起来,顺便笑了她两句。结果,小姑娘使坏,故意抻着不起来,巧劲儿一用,把他也扯着倒了下来。
他几乎直直地压在了她身上,扔掉雪杖,手撑着地。
他的唇擦过她的护目镜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他看见她的脸颊红得彻底,在他的身下一动不敢动。
后来很多次,他们在床上缠绵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新西兰的雪,想起雪地里那张绯红的脸。
陈望洲勾了勾唇角,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以后满脸惊喜的样子。
正想着,突然,房间的门铃响了,孙媛衣冠整洁,围了条白色的围巾,“你果然还没睡?”
今天酒局结束的时候,她邀请陈望洲一起走一走,陈望洲非说自己喝醉了困了。
陈望洲抬眸,“怎么,你有事?”
“没事,我也睡不着,咱们去外滩溜达一圈呗,吹吹风。”
“没兴致。”陈望洲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扫兴,反倒是觉得孙媛大半夜敲人房门不太好。
他懒懒地倚在门上,没有让对方进去的意思,“我说,逢场作戏懂不懂?之前没动的心思,现在也不该动。”
孙媛脸上没什么变化,“懂,在你眼里,我最懂事了不是?”
陈望洲不加掩饰地点头,他确实是这么觉得。
“你真不去?”孙媛又问。
“不去。”陈望洲打了个瞌睡,“我公私分明,没有和前女友吹风的习惯。”
孙媛整理了一下围巾,“你倒是承认我是你前女友啊,但其实你根本没把我当作女朋友过。表面上你带着我去你朋友的场子,给我买些首饰,可其实,你连一束玫瑰都没送过我。”
孙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望洲也没什么可掩饰的,“当年从我们一相遇,你想要的不也不是一束玫瑰吗?”
“可你图什么,这么久,我一直没想明白?”
孙媛眉头蹙了起来,当年她的确是机缘巧合之下接近的陈望洲,她想凭借他走捷径改变三代从农的命运。
陈望洲对她也算大气,至少做到了挥金如土。可他却什么都没从她这拿,一个吻都没有。
不,他甚至有过想吻她一下的想法,也许是为了试探自己,也许是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
可她都闭上了双眼,那个吻也没落下来。
既然他不主动,那她再矜持,两人之间更玩完了。所以,她尝试过去吻他去和他亲近。
而他,非但不领情推开了她,反而严肃地警告她不要自作聪明。
孙媛很失落,甚至觉得他心里藏了一个人,所以他连吻别人都做不到。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直觉与猜想,她没有证据,也不愿意相信一个在外浪了这么多年的人,归根到底是为一个人守身如玉。
“我图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陈望洲不耐烦地蹙眉,“你管好你那个模特公司就行了,有心思在这乱想,还不如想想多赚一些钱来的痛快。”
孙媛:“所以,你是在赶我走?”
陈望洲抬手把门关上,混不羁地说:“你总算是听明白了。”
第41章 愠
陈望洲在沪城呆了三天, 这三天,他虽然忙,可依然惦记着家里那个心大的姑娘。
这几天, 她没主动给他打过视频, 甚至都没给他发过消息。而每次他发消息问她吃饭了吗问她在做什么, 她算是认真地回答了,但陈望洲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
消息她是回了,但后面不再附一两个看上去幼稚又好笑的表情包了。
若不是南漾说她还回家吃锅一顿饭,他都要怀疑回他消息的不是她本人。
终于, 陈望洲忍不住了, 中间抽空回了趟北城。
那天, 航班降落时都已经十一点了,他没回家,直接让司机送他去了程落那。
折腾了一路, 到程落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新的一天。
男人拖着行李箱,满脸疲倦,而卧室里的人却睡得正香。
陈望洲轻轻推开门, 借着透进来的灯光发现了缩在床上的那一小团,紧紧地裹着被子。
无论床多大,她睡觉时从来不躺在正中央, 一般都只睡一边,怀里抱着一个玩偶,把腿搭在上面。
他以前调侃过她的睡姿, 结果差点被赶到客厅睡沙发。他抱着她说:“你这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行了吧。”
小姑娘觉得这还算是句夸人的话, 所以他才保住自己的床位。
陈望洲嘴角不自觉地就扬了起来,他看着空出的那一侧的床位, 隐隐觉得这个地方就是属于他的。
他踏进卧室,放慢脚步,绕到床的一侧,把悬到床下的被子往上抻了抻。结果这么一动,她就醒了。
程落睁开惺忪的睡眼,迟疑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陈望洲轻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地说:“吵醒你了?”
人的第一反应往往都是最真实的,刚睡醒的程落,脑子里没有那些猜想与怀疑,只有对他的想念。
她把双手伸出来,摆出一个索要抱抱的姿势。他顺势弯下腰,把她拥入怀中,低头嗅着熟悉的香味。
程落在落进温暖的怀抱的那一瞬,大脑有片刻的宕机,然后不好的想法接踵而至。
她推了推他,然后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你不是得忘了我?这几天都干什么了,也不想着联系我。”
“没干什么,接了一幅画,有点忙。”
程落说的是实话,这两天,她白天一直扎在工作室,晚上和赵霁月去酒吧玩儿。
王炳说的挺对的,酒吧就是得蹦迪才爽。
“那辛苦我们落儿了。”陈望洲揉了揉她的头发,开始解纽扣。
程落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睡觉。”他疲倦地说,“这两天我也忙,都累死了。”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要不然你帮我按按?”
程落死死捏住被角,“我不想和你睡,你回你家。”
“说你没良心。”他点了点她的胸口,“我明天起早的飞机,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再折腾这么一趟,我今儿晚上也别睡了。”
他脸上的疲态很明显,即使光线很暗,还是被她尽收眼底。
“那你去隔壁睡吧。”她团了团被子,半捂住脸,“你没洗澡,不许睡我的床。”
“那我现在去洗。”
“那你打扰我睡觉了。”
陈望洲算是听明白了,她就是不想跟他睡,所以总有借口。那算了,反正他明早得早起,估计也会把她折腾醒。
他耸了耸肩,捡起被扔在一旁的衣服,“那我去隔壁。”
走之前,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他的唇有些凉,程落轻颤了一下。
她抬眸看着他关上门离开,泄了一口气。她真是挺怂的,在心里演练了上百遍的话还是问不出来。
她锤了锤被子,问出来又能怎么了?就问问他为什么给前女友的备注后面加了一个小月亮,问他为什么还要和前女友联系,问他为什么要和前女友同一趟航班飞沪城还住在同一家酒店。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分手?
可他们已经分过手了。
程落往被子里缩了缩,两年前就是这样——
两年前,那阵子他很忙,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丝愧疚。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旁敲侧击地问他,他总是打哈哈地说没什么事。
他和孙媛在一起是被她亲眼撞到的。
那天她和赵霁月逛街,就随便找了家日料店,她去了趟卫生间,路过他那屋包间的时候,服务员正在上菜,门开了半扇。
容纳七八个人的包间,她一看就看到了他和孙媛挨在一起,盘腿而坐,谈笑风生。
程落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看着他们共同举起了酒杯去敬酒。
刹那间,眼泪就从脸上滑落,她一秒不敢多呆,转身踉跄着离开,胳膊撞到了雕花的木门上都感觉不到疼。
她随意找个借口就离开了,这事连赵霁月都没告诉。
晚上,陈望洲照例带着她回了景苑,她闹脾气故意找茬儿,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说要和他分手。
她以为他至少会问一问原因,可他没有,他顺水推舟,迟疑了良久,说好。
程落分不清楚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这么心安理得,难道他的世界离开孙媛就不能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