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脚不疼?”他问。
“脚疼也好过跟你回家, 被你欺负。”
她嘴上不饶人,又开始呛他。她知道去景苑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他说要算账,那她肯定是吹亏的一方。
可她还是觉得委屈,凭什么她错了就要被训被惩罚,而他做错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举着哥哥的大旗堂而皇之地要罚她。
陈望洲没跟她计较,他下颌线紧绷着,把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
车停后,她就扭着身子去开车门,甚至还比他先下车两秒。
陈望洲关好车门,从车前绕到她的那一侧,一个拦腰将人扛在了肩上。
他甚至都不愿意跟她废话,废话越多,她越能耐。
程落只觉得身体有片刻的失重,等到反应过来,就开始拳打脚踢,“你放开我!”
陈望洲蹙了蹙眉,顺势打了一下她的屁股,他没用什么力气,可身上的人却安静了下来。
程落头朝下,眼泪流进了头发里。
以前调情的时候,他也偶尔这样做,她也权当小打小闹。可现在,程落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家长打屁股的小孩子,觉得自己的尊严扫地。
这种落差感是一直横亘在她心里的,他永远能收放自如。爱她的时候,把她当作女朋友,不爱她的时候,又拿出哥哥的身份来管教她。
她才不要这样,她不要他拿自己当妹妹。
为什么他对孙媛不这样,就这样对她?
她和他的初恋、和他的心上人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程落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就像是落满枝头的雪,压着压着,枝杈就断了。
泪水糊满了脸,她像是迷了眼睛,看不清路,只听见了电梯门开的声音。
再然后,灯光乍亮,她被放到了他的床上。
程落的头发凌乱,胡乱拂开,看见男人正倚在桌子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听见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蹲下身来给她擦了擦眼泪,慢条斯理地把束缚在手上的围巾解开扔在一边。
他看着那双手,又往上撸了撸她的袖子,没什么异常,应该是没弄疼她。
程落拂开他的手,不接受他的好意。
陈望洲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懒散地倚在桌子上。他手探进兜里,摸出烟,点燃,烟雾遮挡住他幽深的眸子。
程落倔强地看着他,小脸紧绷上,上面的泪痕还没擦干。
终于,陈望洲受不了这个眼神,垂眸,“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语气很温柔,仿佛他已经不再和她置气。
“没怎么想,就是想玩儿,这是我的人身自由,你也管不到我。”
陈望洲被气笑了,本想心平气和地和她聊一聊,可她三言两句都夹着火药味,摆明了一点儿都不想配合。
他咬咬牙,吐着烟圈,脸色忽明忽暗,缓缓开口,“我管不到你,那今天我就替程叔教育教育你。”
一提到她爸爸,她立刻像只小兽坐了起来,跌跌撞撞把羽绒服脱掉扔到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逼到他面前,他蹙眉,怕烟烫到她连忙收回了手,把烟掐掉。
这个空隙给了她钳制住他的机会,她一手攥住他的领带,一手扒着自己的毛衣领口往下扯衣服。
白皙的胸膛露了出来,她指着自己锁骨下方的蓝闪蝶纹身质问他:“三哥打算怎么教育我?”
女孩的眼中蒙了一层雾,爆发的情绪让她终于不用畏畏缩缩,她近乎刻薄地说:“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把我教育到床上,然后和前女友双宿双飞吗?”
话说完,他感觉大滴的泪水接二连三地砸在了他手上。
再抬眸,小姑娘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有种难以名状的破碎感。
程落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下来,他的衣领出一片褶皱。她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肩膀耷拉了下来,脚步连连往后退。
两年前就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轻松,就连呼吸都凝滞。
原来捅破了这层关系,还是会有负重感。
陈望洲怔了两秒,终于明白了她这些天反常的端倪,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程落踉跄地坐在床上,手向后撑住身体,眼泪一直往下流。
陈望洲半蹲在她面前,喉咙干涩地解释:“我和孙媛没有关系,也没有双宿双飞。”
程落哽咽着说:“你骗人。”
她哭起来一抽一抽的,连话都说不通顺,“你就是和她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和她在一起了。两年前,两年前你们在一起吃日料,你们还一起敬了酒。你给她的备注后面有一个小月亮,但是你给我的备注什么都没有。你就是在骗我,跨年夜那天,你去我的酒吧见了她。我们看舞剧的时候,你抛下我去找她了。还有,还有你和她一起去了沪城,你们住在同一家酒店。这些我都、我都知道,你别不承认。”
程落控诉着这些天的委屈,“我知道你喜欢她,她是你的初恋,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发生了关系,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可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直接说你不喜欢我,你断了我的念想就好啊,你为什么要把我当傻子一样骗?”
陈望洲的嘴角抽了抽,用粗粝的指腹给她擦了擦眼泪。
她心中的委屈和误解这么多,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先和她解释哪一件。
他攥住那冰凉的小手,尽量用玩笑的语气说:“你觉得就因为我上过床了,所以我们才在一起吗?可前阵子,我们上过床之后你不是还能赖账呢?”
他抬头,见她没笑,也严肃了起来,“我没喜欢过她,三哥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
“你骗人。”她不愿意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了。
陈望洲低头吻了吻那双手,“我没和她在一起,除夕夜那天我的确是见过她,那是她准备送她公司的那些模特进娱乐圈在拉我的投资。我们一起去沪城也是因为这事。现在娱乐圈是红利,只要公司捧出两个顶流,那就是暴利,捧不出来,咱们也没多少损失。”
“我们确实是住在同一家酒店了,但是私下里我没和她怎么接触过,她喊我去外滩吹风我都没去。我说我不喜欢吹黄浦江的风,我喜欢在北城和你吹后海的风。”
他总是这样,即使是在解释他和孙媛没什么关系,还是见缝插针地说一些情话给她。
“至于备注。”陈望洲把手机掏出来,举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程落右手的大拇指按上的那一刻,手机解锁了。
他笑了笑,看了眼微怔的姑娘,“你睡觉的时候偷偷录入的,以为你会发现,结果是个小笨蛋。”
陈望洲打开微信,点进孙媛的主页给她看,“我都没给她备注,懒得弄。”
程落垂眸,孙媛的微信昵称就是她的名字后面挂了一个月亮。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气吗?”
他小声逗她,“我们落儿就会往我身上泼脏水。”
程落横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那两年前呢?你们都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吃饭?”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两年了,这事在在心中耿耿于怀两年了。甚至在她的心中,他一直有前科,所以才在这几天觅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后就怀疑他。
陈望洲微叹了口气,“当初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和她父母说过这件事,但是分开后却一直瞒着。她父母就想早点让她嫁人,想包办婚姻,她不愿意,被逼上了梁山,她才求我帮个忙,算是让她父母断了别的心思。”
程落的眸光闪了闪,她确实能同情孙媛当时的处境,但她没经历过那样的环境,自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人往往都是自私的,是趋利避害的。她抿了抿唇,“可就是因为你帮了她,我才以为你……”
“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这段关系,是我没有和你解释清楚。”他认错。
其实这两年他也想知道致使一个温和的小姑娘发那么大脾气的原因是什么,现在也算是弄清楚了。
“你当初还冷落我。”程落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那段时间他很反常,就像是怕她,觉得对她愧疚,所以故意躲着她。
这才致使她在撞到他和孙媛吃饭的那一幕,情绪如凌汛般决堤,提了分手。
从她爸爸去世,她哥哥入狱,她的性格就渐渐敏感。可她不愿意展现这些情绪,所以用嚣张跋扈来掩饰,好像只要她甩手甩得快,别人就伤害不到她。
陈望洲蹙了蹙眉,他知道今天既然聊到了这个份上,那有些东西他就是得坦白,否则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以后这种猜疑还会发生。
他裹住那双手,摩挲着她的关节。
“那段时间,我确实觉得对不起你。我一直以为当年我爸把你接到家里完全是出于他和你爸的关系,可落儿,我们都太单纯了。当年你哥哥入狱,我爸去看过他一次,你哥哥拿出了百分之五的股权。”
程落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她,“你哥哥用股权作为一层保障,让我们家照顾你。你知道,你其实还有叔叔伯伯在,按理说,轮不到我家,可你哥哥说只信任我们。”
在无意中知道这事的那刻,他在阳台坐了一个晚上,整整抽了两盒烟。
他不知道这场利益的博弈为什么牵扯到她,他甚至不知道程樾和陈松立谈了些什么,究竟是哪一方提出的这个条件。
但在他的心里,他倾向于是程樾主动提出的,这样,他还能少一些心理负担。
他很想得知真相,也问过陈松立,可陈松立却说程落是个单纯的人,她爸爸从她一出生就给她留了充足的财产,够她一生衣食无忧,可就是不愿让她卷入公司中。
陈松立不让他把这事告诉程落,可他太爱这个小姑娘了,他又做不到欺骗她,最后顺水推舟,结束了这段关系。
程落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所以你就要离开我吗?”
也许是男女之间的思维不同,程落不觉得这事严重到可以让他们分开,她也想不透当初陈望洲的纠结。
在她的眼里,相爱是真的可以抵万难的。所以即使背着全世界,顶着被发现被戳破的压力,她当初还是问他要不要和她试一试。
他没回答那个问题,把她揽进怀里,只说:“可我现在不是回来了?”
她没说话,他就静静地抱着她,感受着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淌在他的脖子上。
窗外夜色如水,陈望洲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她蓬勃的心跳。
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距离这么近过了。
直到程落动了动,他才松开她,他抬了抬手,“现在,可以和好了吗?”
程落吸了吸鼻子,“腿麻了。”
陈望洲弯下腰,单膝跪在地上,帮她把短靴脱掉,给她捏了捏腿,“你要是不和我和好,那我就一直这么按下去好不好?”
“你别道德绑架我。”程落抹了抹眼泪。
“好。”
“可你和孙媛姐……”她垂眸。
“落儿,我自始至终只爱你一个人,我没有喜欢过她。”他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用。
“那你为什么要她在一起?”
陈望洲轻哂了一声,他说:“落儿,我爱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早。但我不是畜生,我知道那时候,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怕你知道后会怕我,觉得我变态。”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对自己带大的妹妹动了歪心思,所以我想谈场恋爱,证明我有爱别人的能力,而那时,孙媛恰好出现了。可我发现,我似乎没有这种能力。”
他扣住她的后颈,吻了吻她的唇,“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我只爱你。”
他是个不喜欢在感情上过度表达的人,可今天却说了很多很多。
他爱她,远比她想象得要早、要深。
大概是一段很畸形的恋爱吧,可他还是明知故犯了,他还是得寸进尺了。
也许是奢望,可他还是想有一天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他们办婚礼宴请四方来宾。
程落指尖蜷了蜷,唇畔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她说:“我爱你,也比你想象中的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