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月城一路追到内城,玄九神宫的那个弟子笑了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可算让我找到你——”
他的目光从宣珮的脸上移开,转到谢千砚那处,猛然一惊:“你不是该好好地呆在凌极宗的水牢里吗?”
两人同时保持沉默。
就在他愣神之际,最后一道劫雷瞄准了宣珮,以震天动地之势骤然劈落!
她采取了应对行动——化仇恨为大爱,给神宫弟子一个紧紧的、爱的拥抱。
雷声小去,雨势渐收,后者也随之倒下了。
宣珮捂住半张脸,另一只手扇了扇风,嫌恶道:“这焦糊味真难闻,我们快走吧。”
其他人:“.......你做个人吧。”
问题解决,便打算即刻回到朝家大宅,只是考虑到那位突然到来的客人兴许走得没那么快,顿时又息了心思。
日光刺破乌蒙蒙的云霭,映照得漫起浅浅水层的地面泛起金光,街口处,有几个衙役正在分头寻人,他们是玄九神宫寻来的帮手。
作为唯一一个能够向上界递去消息请求援助的存在,天魔的出世让后者的地位愈发崇高了起来,自然也是它说什么,旁人就信什么。
比如现在,那个弟子声称内城中混进了穷凶极恶的三界通缉犯,就是方才正在渡劫的人修:
“你去那边。”
“你去这边。”
说话妖修头上顶着的两只狗耳朵彰显了其身份,他的鼻尖动了动,很快选定了方向,不是别的,正是几人藏身的那条小巷。
“跟我走!”
在那妖修冲到巷口之前,宣珮当机立断,当即一个起跳翻墙遁走。
就在另一大族周家迎来数位访客之际,朝家的那位恰好离去。
空寂的厅堂内,朝姬美艳的眉眼中带上了些许疲惫。她屈指敲了一下茶盏,心下思量着对方那一番话的用意,隐约猜到了冉家会在明日的天下宴上对其余两家动手,就是不知会是以怎样的形式。
就在这时,族人朝光步履匆匆地踏入室内,却并非走时同样的忧愁,而是满面惊喜——
“家主,方才初晴小姐动用了秘法筮术,她在窥视的未来中看见了此次破局的关键。”
“也就是,刚刚从后门离开的那群人。”
话音落下,朝姬腾地一下坐起!
第130章 信念
谚语有云:在家靠父母, 出门靠朋友。
在众人看来,当真是字字箴言。
此时此刻,不仅体现在委托朝初晴学术造假的成功上, 还彰显在了临时栖息地的寻觅。
他们一到就躲进了周少主塞满异性的闺房, 紧接着被对方家长抓了个现行。
“锦识宝宝, 这些莫不是你的新男宠......等等, 怎还有个女人?”
宣珮使用的易容法器早就过了时效,而江乐水也见势不妙,化作赤鸟飞上了枝头。
“娘,”见那两人径直推门而入,周锦识将长靴往地砖一蹬,赶忙把懒懒倚靠的姿势变作站直起立, 相当无奈,“当着旁人的面,能不能只唤我名字?”
除非寿元将近殆尽或是服用了改变外貌的丹药,修士的外貌会一直保留在年华最盛之时, 那妇人便是如此, 光看表面还以为与其是姐妹。
她娇嗔着向女儿眨了下眼:“好啦, 都依你,但你永远都是娘亲的宝贝,这么说又有何错?”
目光落在几人脸上挨个细细鉴赏了一番容色,随即又慈爱地关切道:“就这么几个够吗?待你玩腻了,娘亲再去为你物色。”
周锦识:“......”
她花心,海王, 在现代时一边刷着五三还能一边与同时六个异性保持暧昧状态, 当然,这是获取了他们同意才做的。
虽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但被大咧咧地当众掀开还是太过尴尬。
她决定转移话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正事上,还未开口,便听身边传来两声情深意切的呼喊。
“是你!”
当初拍卖会的那个嚣张妖修颤着手指向面前之人,大惊失色。
“是你!”
陈亦姝也是诧异扬眉。
那时就属她杀人杀得最欢,不然也不能被记得深刻而又清晰。
原来前者有一项分身的能力,先前被杀掉的只是分出的神魂,主体还好端端地留在府中。
“我说呢,”她恍然大悟,“怎么杀得这么容易。”
“你、你!”
赶在后者单方面掐起来之前,宣珮越众而出,态度谦恭而不失从容,直奔主题:“夫人,很冒昧打扰了您,但如若我说,能有一计挽回与冉家竞逐的颓势呢?”
这出展开教人始料未及,那美妇人转过眼,和蔼不再,而是极有气场地微眯起眼,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她。
周锦识揽住宣珮的肩,重重一点头,为她背书:“娘,这是我朋友,可以相信。”
恰在此时,门房通报:
“朝家家主到。”
......
冉家的眼线遍布内城,对其余两家互相来往的情况自是清楚万分,然而其掌权人,也是现任妖皇并不在乎。
在他眼中,秋后的蚂蚱已然掀不起大的风浪,唯有慢慢陷进泥沼等待死亡降临的命。
就是因为如此自信,他不知道,化神大能如今就跟地里的大白菜一样,一拔就是一颗。
三位来自魔域的大佬悄无声息地加入了敌方阵营,使得冉家丧失了在顶尖修者数目上的优势,江乐水的存在更是瓦解了由外城七位城主组成的助力天团。
天下宴当日。
高墙外回环,栋宇相连延,冉家大门外车如流水马如龙,其中不仅有赴宴的宾客,也有来凑热闹的普通妖修。
妖界极其排外,因而这场宴席,前头的“天下”两字就是个单纯的修饰语。
对于人员进出,冉家限制的也是极为严格,参与筵席的来宾只能孤身前往,不得将随从带入,考虑到散客,还于影壁前支起了一张长桌。
宣珮就是在那献上了凤凰精血,出乎意料地获取了三位宾客的额度,可以将谢千砚和江乐水一同带入,另外三人则是另有自己的考量——
顾南洲一身玄色锦袍,硬生生装出一副睥睨众生的霸道魔尊模样。他负手而立,只消一个眼神,便让身后同样装得气势十足的男修上前一步,展出手中显示身份的令牌。
“上客一位,魔域魔尊。”
登记名单的妖修愣了下,下意识循着名单来找,低着头回道:“没有一位叫做魔域魔尊的客人。”
顾南洲冷哼一声,三人放出化神期威压,在刻意压制下并不重,周遭驻足看热闹的宾客倒还好,毕竟水准差不了太多。
但那妖修只是个筑基期的小弟子,一时间就连张嘴都困难,待他们收回后,好不容易才缓过停滞的呼吸,思绪也跟着回笼,登时呆若木鸡。
来的当真是魔尊,及其身边的两名大将。
可管事从未交代过这类情形应该怎样处理。
他脑子笨,不活泛,因此才被发配到这里,一紧张,便只会结结巴巴地说道:“但这规、规矩......”
顾南洲伸手一指:“那他为什么能进?”
宣珮原本看得津津有味,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挑了下眉。
再度重逢,闻云川一如既往,见她望来,也不诧异其身边挺拔而立的谢千砚,只是含笑着颔首示意,恍若两人相见的场景是同门友爱的凌极宗,而非在经历过许多事情后,理应拔剑相向的妖界。
“宣师妹,谢师弟,好久不见。”
两人如今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神情很淡,并未回应。
闻云川也不觉尴尬,彬彬有礼道:“我且先行一步,回见。”
与此同时,那妖修才在名单上翻到了对应的名字:“这位是修真界诛邪联盟的元婴境执事,也是玄九神宫的代表。”
第一个头衔并不重要,冉家看不上其他宗门,但不管怎说,还是要给后者一个面子的。
顾南洲凶神恶煞:“所以你是有魔修歧视吗?”
“......”
他最终还是放行了,因为管事很快到来,对着三个惹不起的化神大能极近谄媚。
直至踏入廊庑,宣珮都在思考着两个问题,其中一个是闻云川是否知晓秦镜其实尚且处于休眠状态,即便在场真有合适的人选八成也会无功而返。
想着,对方的身影在脑海中愈发清晰,挥之不去,随之加剧的还有扑腾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她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如果一定要得到某样物件,但竞争者众多,并无绝对的把握,你会怎么做?”
众人不解用意,还是陈亦姝最先答道,回应完全属于她的风格:“杀光所有竞争者,不留后患。”
“......”江乐水平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她很想知道这位陈姓同学,曾经是否有对年级排名在她前面的学生抱有类似的想法。
发觉她的眉头不舒反蹙,谢千砚了悟:“你是说,闻云川。”
宣珮颔首:“可他如今只是拖着具元婴的壳子来,想来必有底牌放在后头。”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群虽然还不知他是如何能指使得动的......天魔。
还未彻底思虑完全,第二重疑问也自己找上了门。
散修宾客的座处掩映在一簇花枝后,相当的隐蔽,周遭来客大多彼此认识,也都在开宴前三三两两围聚作一起,谈笑风生。
因而在朝初晴与周锦识过来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边。
她们两人是来通风报信的:
“方才我娘/爹被以叙旧名义喊去,对话中,冉家家主有意泄露秦镜所在的位置就在后院库房,且我假借逛小花园的由头悄悄觑了眼,那里守备空荡,似乎并无警惕。”
只是任谁都知道,那里定是早有设伏。
然而无奈的地方就在于,倘若没有魔域三人组的加入,朝、周两家还真就是得做出行动,赌上性命也要拼上一把。
不为别的,就为契约神器可以实力大涨,境界越高,与下一阶段修为的差距就越大,一个大乘期足以让两家翻身。
虽说不能完全确定秦镜目前处于什么情境,有无于此前被朱雀血脉唤醒,但他们不能失去这个可能。
宣珮抬手倒了杯茶,郑重道:“按照原计划进行。”
——顾南洲等打手随同前去,秦舒言后补,朝初晴留下捣乱以干扰视线。
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因为已然足矣。
后者低低地笑,死鱼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没有人比我懂发癫。”
结合她于元宵节放孔明灯结果差点把操场的草地整片点了的英勇事迹,众人有力点头:“我们相信你!”
三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廊庑,宣珮同样站起身。
现下日头尚早,万里无云,明媚的光线照入堂下,映得眼前的事物稍有晃动。
她微微眯了眯眼,侧过身来想要免受阳光投射,却是正正对上了一人的目光,紧接着,被他眸中尚未褪去的浓重暴虐惊得分了下神。
还未反应过来,便有撕拉一声骤然响起。
闻云川唇边噙着的微笑越扩越大。
与其类似的声音,宣珮仅仅听过一回,那份印象竟也是深入骨髓,融入每一个因午夜将至而具象化的恐惧当中。
扰乱部分的计划暂且中断,只见满地的血,一只丑陋的低等天魔撕开了寄居的人皮,还未爬出,暴露在空气当中的浑浊眼眸已然窥伺起了猎物,贪婪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连。
来的天魔不止一只,还有几个修者立于原地,一动不动,身上有一个鼓起的大包四处游移,就像是孵化的小鸡即将破壳而出。
场上早已无人讲话,有人甚至抑制不住地惊声尖叫出来——
后院。
果不其然,库房外不仅布有杀阵,还隐藏了包括冉家家主在内的五位化神大能。
两方陷入了僵持。
看也不看魔域三人组,他冷笑道:“即便你们有七人又如何?只要我一声令下,前厅的七位城主便会成为我手中最锐利的刀。”
语罢,忽听有一道凄切的哀响自前厅遥遥传来。
众人面色一变,不再相持而立,而是前后飞身向声源处赶去。
如此变化,只因听清了话中“天魔”两字。
不过短短数瞬,悬灯结彩的冉家已然变作了人间地狱的景象,房梁柱廊处处血痕,断肢残臂遍地皆是,热闹人声消褪为一片死寂。
有放眼整个妖界的十几位化神大能在此,却愣是奈何不了那一小群天魔。
宣珮知道这点,所以基本上都在狼狈闪躲,直至在跃上阑干后眸光一转,看见有只天魔向周锦识伸出了利爪,后者避无可避,眼看下一刻就要归西。
紧急关头,她将剑抛掷而出,凌厉破空声响起,同时纵身掠去,揽住其腰肢又顺势拔出插在天魔胸口的灵剑,又是带着剑气的一斩。
宣珮本该就此收手,逃之夭夭。
可她却是怔在了原地。
——那只天魔化作飞灰,居然死在了那柄剑下。
一种诡异的寂静倏地蔓延而开,这群天魔的头领是一只稍有神智的中等天魔,它停下了动作,忌惮地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