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除了路灯,还有很多人开着手机闪光。
可现在离岸边距离还太远,过不了几秒因为水流的作用,他们就会错过,严宁看得出,沈长秋在努力带着她们向岸边游,可一个成年人再加上一个小孩,负担太重。
思索瞬间,严宁猛地吸了口气,水中的双脚也开始用力蹬。
他们与岸边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就在即将与扫把柄垂直时,沈长秋猛地向前,伸出右手抓住,随着水流,与河岸摆荡成了30度的夹角,岸上一行人连忙拉着他们靠岸。
临近成功,严宁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还是咬牙将小女孩推在前面。
很快,小孩先到了,但草地湿滑,就在小孩被接上的瞬间,扫把那头的人脚一滑,手也松开了,沈长秋和严宁突然与他们拉远了距离,马上又要被水冲走!
岸上的人焦急惊呼!
河岸接下来的一旁又是耸高的石壁,下一个能站人的地方还有几百米。
沈长秋眼疾手快,单手抓住岸边一截木头桩甩在水上的粗绳,努力绕在手腕上,另一手再次拉住严宁。
可这根木桩,岸上的人够不着,纷纷急得跳脚。
严宁试图划动水中的腿和手,也毫无帮助,她觉得好冷,觉得自己好重。
她想让他松手,“沈长秋……”
“抱紧我!”他大喊道。
沈长秋正着身,勉力将严宁揽进胸前,与此同时,他双手抓上那根绳,迎着水流,带着严宁的重量,像攀岩一般一点点交替抓握前进。
严宁环着他的后颈和后背,在水中与他紧紧相拥,她勉强抬起头,唇擦上了他的下颌。
这时,一个竹竿伸了过来,还差一点点,沈长秋就能抓住。
“快到了……快到了……别怕……阿宁。”沈长秋咬牙说道。
他喊她什么?
这种南方常见的称呼,随着水没进严宁的耳朵,她听不真切外界的声音,这一声却又清清楚楚。
“你叫什么名字?”
“宁……我……我不想说。”
“我叫沈长秋,那我就叫你……阿宁吧!”
阿宁。
“抓住她!先让她上去!”
严宁听见沈长秋大喊,随即离开了与他相拥的身体,沈长秋单手推着她靠岸。
她的手臂被人从后抓住,正在捞起她。
她看到沈长秋水里喘息的面容,他还轻松的笑了笑,严宁讶异至极,他的哭和笑,总是这么令人意外。
沈长秋一手抓着竹竿,一手推她,就在要分开的一瞬间,严宁抓住他的手悬在空中,倔强地不松开。
岸上的人一下拉不动两个人。
“放心!”沈长秋看着她,轻轻挣开右手,“我不会有事的!”
严宁落了地,浑身带水趴在一旁,异常紧张看着沈长秋被人救上岸。
但这里空间太小,她被人小心扶上河岸边的散步小径,跨上最后一节台阶,严宁腿一软,靠在灰白的大理石护栏旁喘息。
岸上的人过来关心询问,给她盖上了外套,问她有没有事,严宁盯着下方摇头。
人影来回穿梭,关切道谢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沈长秋也上来了,和她同样坐在面前的地上。
他们身下都聚了一滩水。
路灯下,沈长秋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脑袋,他侧过头,发现严宁在看他,粗重放松的呼吸中,两人一对视,他的唇又勾起,两排整齐的白牙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
严宁摇摇头,也跟着他低低笑出声。
“你们还好吗?等会警察和消防就来了,让他们送你们回家。”有人问向沈长秋和严宁。
“不用了,我家就在旁边……”沈长秋抬起手指向时代佳苑,随后站起身,走向本就是警察的严宁。
“你……”他有些犹豫。
“我也不用……我先缓一会……”严宁摆手,问向路人,“电话……借我用一下。”
严宁喘着粗气,打了电话告知身份,让消防和110不用来了。
“那严警官,你去我那换个衣服好不好?”
沈长秋看着浑身湿漉的她斟酌,眼神很是单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是在邀请别的女性回家。
严宁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沈长秋和严宁同样靠在护栏上,路过的人再次关心,沈长秋说着和刚才同样的话婉拒。
他说:“我们没事。”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呼吸也已经平复,严宁被沈长秋扶着站起身,她还了其他人的外套。
“这是你的衣服吧?”一个人递还给沈长秋那件干燥绿毛衣开衫,他没有穿,转身将她的深蓝色夹克脱了下来。
夜晚的风一吹,鸡皮疙瘩迅速冒了出来。
“先穿这个,我们回去再换。”他喘气道,迅速将毛衫披在她黑色短袖上,自己拧了拧白色T恤,和卡其色裤子上的水。
这一路,他们都没有说话,却都冷得发抖,沈长秋一直搂着严宁的肩,他们忽视诧异的路人,以最快的速度过马路,进小区,进单元门,进电梯。
电梯里没人,沈长秋却突然放开揽住严宁肩膀的手臂。
“不、不好意思。”他低声说,侧过头不再说话,只剩两人身上嘀嗒嘀嗒的落水声。
严宁侧头看去,他的耳朵红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12层,但沈长秋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怎么,你忘了你住哪了吗?”严宁抬起头,嘴角有些疲惫的笑。
“没有!没有,这边。”沈长秋回过神慌忙应答,拦住即将合住的电梯门,带着严宁左转,走到一扇门前。
他从裤子口袋拿出湿漉漉的钥匙,上面沾了层泥,他用手擦去,插进了钥匙孔。
咔哒,门开了,他探出左手开灯,他又穷又乱的房间,暴露在严宁面前。
他看向严宁,有些局促,“房子有点小……”
“没事。”严宁回答的很是自如,踏进门槛,踩在门口地垫上,沈长秋关上门,严宁打量起他的房间。
很简约,只刷了白色乳胶漆。
入户门对面,一个两人位的深色沙发,茶几好像是宜家49块钱的拉克边桌,白色,很小的正方形。
右手边靠门是厨房,靠沙发是卫生间。
再向左边看去,沙发旁是一个书桌,黑色台灯没关,桌面上摊开的书将暖黄的光反射上天花板。
桌子靠墙摆着很多花草画框,仔细一看,都是植物标本做的。
一个绿色盆栽旁,严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装蛋糕的小盒子,空的,但蝴蝶结还在。
桌子对面是一个小衣柜,最右边靠落地窗,是一张一米五的床,铺着是一个……满是五瓣大花朵的被子。
这个被套的风格,不像这个年纪的男人的,但却还挺适合沈长秋这个人。
除此之外,没了。这就是他的家,一个四四方方的、拥挤的小空间。
严宁却没来由得,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你先换鞋,我去找几件衣服……”沈长秋从门口的白色小鞋柜拿了双酒店拖鞋,慌张撕开包装,又撑开叠在一起的无纺布鞋面。
他的手这会发起了抖,将拖鞋整理好放在严宁脚前,随后甩开自己的鞋,穿着湿袜子走向床旁边的衣柜。
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前行的步伐僵在原地,就像逃生标志上的那个绿色小人,他回头看向单手扶墙脱鞋的严宁。
“啊啊啊啊……”他懊恼般向后抹一把湿漉的头发,抬起一把折叠椅冲了回来。
“我站着可以。”严宁看着他说。
“没关系,坐着换,坐着换……”沈长秋紧张极了,抬了下头,眼眸立即躲开,擦了擦手上的水又去了衣柜。
严宁穿上那双酒店一次性拖鞋坐在椅上,这个角度,能看到沈长秋被柜门遮住一半的后背,透明带水的衣服下,皮肤若隐若现。
他很白,但确实不算瘦弱,竖脊肌饱满,背沟明显,腰也很细。
严宁看了一会,却发现他还埋在衣柜里没有出来。
“呃……长袖和短裤可以吗?”沈长秋扶着额头探出脑袋,很是纠结。
他很局促和不安,但总觉得反了,明明被带回家的人是严宁。
“可以的,能穿就行。”严宁淡笑。
沈长秋拿着两件衣服走近,“不好意思……没有新衣服,这些只穿过一两次,但都洗过了!很干净的。”他认真强调。
严宁伸手接过,是一件咖啡色宽条纹白上衣,和一条灰色短外裤,都很简洁。
但他的房间太小,似乎没地方换,严宁左右打量。
“我、我去卫生间,好了叫我就行……”沈长秋意识到像做贼心虚,眼睛躲躲闪闪。
“我去吧,我想洗个澡,方便吗?”严宁脱下身上打湿的绿毛衣,胳膊内侧沾上了淤泥和土,她能感觉,内衣里甚至有水草。
“啊?洗澡?”沈长秋抬起头。
他脸色突然红得和苹果一般,他磕磕巴巴,“方方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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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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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宁进了狭小的浴室,沈长秋紧张又认真,像个妈妈一般,嘱咐热水开关是左热右冷、花洒和顶喷怎么切换、热水得要等一阵、沐浴露和香皂的位置、挂衣服的地方,又找出了新毛巾。
当然,还有门怎么锁。
事无巨细。
卫生间里除了简约的洗手台和马桶,淋浴区只能站下一个人,两人靠得很近,沈长秋的湿头发被他捋上脑袋,干净的五官和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几缕发丝落在他躲躲闪闪的眼前。
他脸颊的侧面线条很是完美,皮肤白皙,长背头显得他成熟了一些,可说话结结巴巴,脸红的模样很是纯情。
最终,他低着头出去,带上了门。
浴室里,沈长秋的东西不多,护肤水和洗面膏都是屈臣氏开架的普通产品,挂着的蓝色毛巾看起来很旧,却很是干净。
不过,严宁手里的毛巾确实是新的,标签还没拆。
这里就像他的房间,小,但整洁。
严宁依着他的嘱咐反锁门,脱了衣服,等待片刻,热水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顺着脖颈,胸前,小腹,慢慢冲去身上的淤泥,左腹除了一道粉色的伤口外,还能看到马甲线和些许的腹肌。
氤氲热气凝固在一旁的镜子上,严宁闭上眼,享受今夜难得的放松与舒适。
但这个卫生间的门,中间镂空嵌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
外面看去,她的身姿影影绰绰,胸部虽然相较其他女性小,但前后的曲线依旧勾人,也能分辨出她双手清洗的动作。
正准备换衣服的沈长秋,不经意看见那道模糊的身影,脸轰得烧了起来。
明明还挺冷,他感觉脸像埋在冒热气的桑拿房,浴室的影子转到侧面,像是烧红的石头浇上水,呲啦一声,又一股热气拍在了他脸前。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带她回家了……她在他的浴室洗澡,她……会不会误会些什么?
沈长秋没有那种不该有的想法,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况且他的住所,简陋得另他无地自容。
还有他的衣服,根本没有几件拿得出手的,不是领子松了,就是起了毛球,刚才给她的,还是上个月网上做活动的时候打折买的。
他转过头看向空白的墙。
不该看的……
对不起……对不起……他念叨,压根不存在的欲望被他羞愧地按了下去。
浴室的水声哗哗,沈长秋再次确认她没有结束淋浴的意思,飞快地换上一件领口散开的宽松棕色长袖和短裤。
现在,他终于拿出了他的手机,好消息,裤子口袋够大,还有个盖儿,所以手机和钥匙都没丢,但坏消息也是如此。
泡了水,估计要寿终正寝了。
但他还想试试如何挽救,这时,他发现门口的鞋柜上也有一部手机,是一部国产主流最新款,六七千左右。
啊,也进了水,屏幕不亮了。
他拿纸巾擦去水,又包好,打开老旧的笔记本电脑,这时他大三时买的一个学长的,战损版,但起码便宜能用,看些网络课程刚刚好。
他搜索,手机浸水怎么办?
手机掉河里捞起来还能用吗?
手机放米袋里真的有用吗?
……
沈长秋坐在桌前,拿着两部手机,越看越绝望,再次搜索:手机泡水维修需要多少钱?
但看到有人说贵的手机有防水。
他自己的是一千多买的,肯定是没有,他在搜索框输入下了严宁手机背面的型号。
“别看了,时间太久,肯定坏了。”
“啊!你洗完了?”
沈长秋吓了一跳转过头,不知何时,严宁就抱臂站在他身后,穿着他的衣服,宽宽大大,小半个肩露在外面,正在俯身看他的电脑屏幕。
她的头发简单擦去了水披在肩上,刚从潮湿环境里出来,锐利的五官笼罩着一层慵懒的平和感,薄唇也恢复了颜色。
而沈长秋这么一侧头,她的侧脸近在咫尺,她身体上浴室带出来的温热,还有沐浴露淡淡的香气冲进鼻腔。
她怎么……这么好看,沈长秋内心湖面上的浮标,轻轻跃动。
“怎么了?”严宁见沈长秋不动弹,转头问,目光相接。
说话间,沈长秋的唇感受到她扑来的气息,他的心跳,停了,呼吸,也乱了。
笔记本年久的风扇嗡嗡转动,这四方的空间仿佛只有他声如擂鼓的心跳声,若再对视下去,也将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
这真的是一见钟情么?
沈长秋愣在那,或许今日差一些,他就无法再见到这双略带疑惑的眼眸。
他回想起来很后怕,但他似乎在她眼里也看到了波澜。
“你……”
“你也去冲一下吧,水里确实很脏。”
一同开口,沈长秋起了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那你……”沈长秋侧过脸,“要回去了吗?”
“头发还没干,有吹风机吗?”严宁直起身,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她方才在浴室没看见吹风机。
“有有有。”沈长秋从抽屉里拿出来,接在一旁的插线板上递给她,是能在宿舍用的小功率电器。
“谢谢。”
她接过,没有间歇的,呼呼的风吹了出来,她的头发零散拨在脸上,沈长秋看不见她的神情,她穿着那条宽大的灰色短裤,膝盖以下露在外面,纤薄的腿上依旧有些零星的疤。
她吹完,是不是就要回家了?三天前严宁送他回来,说是顺路,那应该真的住得很近,所以才会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