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秋赶紧捞了衣服进了浴室,一进门,抬头却看见左手墙面的挂衣钩上的衣服里,挂着一件女士黑色内衣……
没有任何花纹与装饰,黑得平平无奇。
可沈长秋像见了本尊一般,电打似得背过身,又像一个僵硬的螃蟹,横向移至左手淋浴花洒下,麻溜脱了衣服和裤子,扔在洗漱台上,背着身去拧浴室的花洒。
水一冲下,好冰!
沈长秋打了个剧烈的激灵,差点喊出声。
拧反了,水是凉的。
但很好,这么一激,他冷静了下来。
很快,沈长秋又化身螃蟹,一身寒气从浴室横向移出,房间里很安静,吹风机早已经停止了工作,放在书桌上,除了电脑风扇的微微轰鸣,还有窗外楼下不时驶过的汽车发出声响。
那条路有个坑,“哐当”一声,又一辆车疾驰而过,在这接近十一点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严宁闭着眼,双腿蜷在沙发里,头侧靠在扶手边缘,半干的头发垂在空中,仔细听,还有她低低绵长的呼吸声。
沈长秋挪了几步,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也没有反应。
确实睡着了,她看起来很是疲惫。
沈长秋有些无措,他从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叫醒她,是不是就要回去了?他去关了明晃晃的主灯。
整个空间,只剩他书桌前那盏黑色的小台灯溢出暖色的光。
接着,他将台灯拧开一些角度,避免灯光直射严宁微微闭合的眼睛,又去找了个小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最后,这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警察,就静静睡在那盏灯旁,看起来是温馨唯美的场景,但沙发太小,她的身子蜷成一团,垂在沙发柔软的边缘,仿佛下一刻就要摔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个角度,颈椎也是歪的。
沈长秋之前在这张小沙发上也不小心睡着过,那是傍晚,醒来等待他的除了暗沉的黄昏,剩下就是痛苦的落枕。
即便如此,沈长秋依旧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跪坐在沙发面前的地毯上,像个呆子一般看着严宁,她清瘦的脸靠在扶手上,挤出了一些肉,让这个淡漠的女警察看起来有些可爱。
他不想叫醒她。
时间分秒而过,沈长秋指望窗外疾驰的车辆能吵醒她,但又害怕如此,想要去护住她的耳朵。
这时,一辆装载货物叮叮哐哐的大卡车呼啸而过,沈长秋可以预计到它的大轮胎驶过那个深坑,会发出什么样的动静。
那是巨大的,叫嚣的,曾经睡梦中的他似乎被车轮碾过。
他看向毫无预备的严宁,紧起眉头。
“哐当!!”
不仅是车身,那车厢里像是装了炮仗炸了一响。
这一瞬,严宁的身体卒然抽动了一下,人像是被什么推了一把,马上就要从沙发上摔下来!
但这声音只让有所预料的沈长秋眨了下眼,再睁开,严宁就落在他怀里。
沈长秋双膝跪在沙发前,下意识接住了她温热的身体,头却扬得高高的,眼睛也看向天花板,他在想怎么解释现在的行为,是不是太过于流氓了。
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没有挣扎爬起身甩给沈长秋一巴掌,只是在他胳膊上迷糊地哼了一声,蹭了蹭脸,又恢复了平缓的呼吸声。
没醒,可能真的太累了,沈长秋回想偶遇她时,整个人本就弥漫着疲惫的灰,再加上跳河救人,又怎么可能不累。
还好,沈长秋想,幸好自己遇见了,他真的害怕明天在头条上看到什么新闻。
沈长秋犹豫片刻,抿了抿唇,带着对严宁警察身份的尊敬,双手握成拳,一身正气地将严宁抬了起来,昂首挺胸,平稳朝一边的床走去。
她的脑袋靠在沈长秋宽阔的胸前,轻柔的呼吸像海浪一阵阵扑来,她身体的温热隔着布料,缓缓沁上他被凉水浇过的皮肤,像是烧在他的心里。
快了快了,沈长秋煎熬的内心马上就要解放了。
他的膝盖抵在了床边,望向漆黑的窗外,喉结再次滚动,准备将她放在铺满花朵的被子上。
“沈长秋。”
怀里的人突然开口,沈长秋低头一看,严宁明亮的眸子带着疑惑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她警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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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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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不起!!”
沈长秋慌不择路松开手,怀里的人直接摔在了床上。
“哎?”弹簧床垫和大花朵的被子接住了她,严宁又气又好笑地在床上弹了几下,扶着抽痛的脖子右侧勉强坐直身。
整个人陷在沈长秋床上的花瓣里。
“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想,我就是看你睡得很难受!”沈长秋后退几步,端起手疯狂摇摆,指着沙发,“那个沙发,它、它不适合休息……会落枕的!”
沈长秋的脸像熟透的番茄,头发似乎都炸了起来。
“嗯……感受到了……”严宁皱起眉看了他一眼,僵硬地活动酸爽至极的脖子。
她右侧的斜方肌感觉快被拉断,方才头发吹得差不多,只是靠在沙发上等沈长秋出来,不想一闭眼就睡着了。
而她在梦中走着走着,突然一脚踩空,坠落的恐惧感还没来及得冒出头,人落在了柔软的棉花中。
但她脖子疼,还是醒来了,这才发现沈长秋抱着她往床上送,甚至还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那怎么不叫我?”严宁问。
“我看你很累,然后刚才你快掉下来了,我……你现在回家吗,我送你吧?”沈长秋光着脚站在地板上,一米八的大个子格格不入立在几米外,就像这里不是他的房间、他的家。
“几点了?”严宁扭过头看向窗外,夜影深深。
“快12点了。”沈长秋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走至衣柜,打算给严宁找个外套,“上次你说顺路,你住哪个小区?”
“算了,太晚了。”严宁叹了口气,“你喜欢这种被套?”
“啊?”沈长秋从衣柜里钻出头,费解地看向严宁,“算了”是什么意思,是要留在这里么?
但她说被套,沈长秋这才注意到他的被套,是昨天才换的五颜六色的大花朵!他一个大男人盖这种小女生的东西,太羞耻了,他又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这里为什么没有能容纳他的地缝呢!?
“那是……积分换的,只有几种,剩下的都是那种富贵牡丹……”他尴尬抠起脑袋,找了件白色卫衣,轻轻地放在一边的沙发上,“你说算了,是?”
严宁抬起头,看向懵懂的沈长秋,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唐突,悄声叹了一口气,打算回距离一小时路程的自己家。
“没事,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就行。”她准备下床,下意识将过于宽大的袖子撸上手臂,右手小臂外侧一道细长发红的伤痕露了出来。
七八厘米,不深,像是在河里被什么划到的,已经没有流血了,白细胞占据了主要地位,正在修复这道疤。
“你受伤了!?”沈长秋看见惊呼,他走近床边,觉得距离太近又后退一步。
严宁翻转手臂,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才感觉到疼,她又翻开袖子,果然,衣服还是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红痕。
“没事,小伤而已,衣服弄脏了,很抱歉,我赔给你。”她说,将袖子放了下来。
“不行,河里很脏的,感染了怎么办,我有酒精和创可贴。”
沈长秋蹲在地上,从书桌下抽出纸箱翻翻找找,拿出了酒精,棉签,纱布,创可贴。除了这些,里面貌似还有很多药,感冒药,胃药,消炎药。
严宁皱起眉:“你怎么什么都有?”
“就是……有备无患……万一呢。”沈长秋收拾好,拿着那堆材料,提了把椅子走近。
严宁本想自己来,但还没说话,沈长秋坐在床前椅子上,先抬起了她的右臂:“我看看伤口深不深。”
说着,袖子被沈长秋一截一截翻了上去,他的动作很轻柔,卷得很是平整,而且,他垂目时,睫毛过分的长。
“疼吗?”他抬起头,认真地问。
“不、不疼。”严宁突然打了结巴,侧过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棉签沾了酒精,顺着伤口轻轻滚动,析出的透明组织液被抹去,点点血丝又渗了出来,棉签头很快染上红色。
“忍一忍,消个毒就好了。”沈长秋扔了棉签,下意识低头轻轻向伤口吹气。
严宁愣了一下,他吹出的凉风带走酒精的蛰痛。
“不晕血了?”她问。
“这也没什么血……”沈长秋低声说,又取了一根棉签,“倒是你们,虽然辛苦,但这种小伤也不能忽视,万一感染严重了怎么办。”
“那就可以休息休息,还挺好的。”严宁打趣道,显得很是随意轻松。
“不能胡说。”沈长秋抬起头看了一眼说话不忌口的严宁,无奈叹了口气,愧疚地说:“今天救人,真的很抱歉。”
“抱歉什么?”
“让你先跳下去了。”
“我是警察,这是我该做的。”
“这很危险,万一我不在呢?”
“那你说,要是没碰见你,我应不应该救?”严宁直言。
沈长秋滚动棉签的手一滞,没有回答她,只是再度轻轻朝伤口吹气,不过这次,更加小心。
如果严宁不跳河,根据当时河边人群稀疏的数量推算,水又急,那个不会水的小孩很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那么明天,手机上又是另一则新闻。
“好了,再包上纱布就行了,创可贴太小了。”沈长秋用左手手背轻轻抬着严宁的手腕,右手取了卷纱布。
“嗯?!不用包了。”严宁瞪大眼转过手,让开些距离,这么点伤还要大动干戈包起来,怎么看,都觉得矫揉做作。
“听话,睡觉蹭到了怎么办。”沈长秋微微皱了眉,执拗抓过严宁纤细的手腕拽了回来,他的手指宽大又修长,轻轻松松就握住了。
而且他的语气,仿佛二人没有任何边界感,就像是熟悉的老朋友一样自然。
肌肤相触,严宁的气息声加重,却也没有拒绝,老老实实让那卷纱布一层一层绕上了她的手臂。
“以前,有带女孩回过家吗?”她问。
“嗯?怎么会有,连女朋友都没有。”沈长秋抬眼笑了一声,眼神扫向四周,“以前都是住学校,而且你看这里,这么破,还有这个被套……”
沈长秋真的后悔极了,他要是知道严宁会来,断然不会铺这种丢人的东西。不,如果不是这个意外,他也不会邀请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回家。
太不尊重,自己更不应该期望她今夜留下来。
“被套……挺可爱的。”严宁轻笑评价,又看向满床的花瓣支吾,“我今天……我能留你这吗?我没带钥匙,放单位了。”
沈长秋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
“不方便也没事。”她又说。
“当、当然可以!”沈长秋头上下点得像敲木鱼,“我睡沙发就好!你、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沈长秋的脸又浮出一层薄红,他似乎只要一害羞起来,说话就会结巴,他忐忑的看向严宁,等待她点头,可她的表情突然有些扭捏。
她摸着肚子,眸光闪闪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饿了……”
咕……
很不凑巧,严宁说完,轻轻的咕叽声从她身体里飘了出来,她侧过头,薄唇抿得发翘。
“我去买!你想吃什么!?”沈长秋迅猛站起身,说话间已经冲到了门口的鞋柜前。
“等等。”严宁叫住他,沈长秋疑惑回头,她好奇问:“你有现金?”
快速的一阵叮叮哐哐后,沈长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从狭小的厨房缓缓走出,空气中弥漫着泡面的低质香气。
虽然廉价,但格外诱人。
沈长秋本不想煮泡面,但是他家里确实没有什么更加合适的了,不过他加了两个蛋,和一小把青菜叶子。
“真是不好意思。”他说,轻轻将泡面放在了四方的小茶几上,把筷子递给盘腿坐在地毯上的严宁,“让你在这里吃泡面。”
“怎么会……看起来很不错啊。”严宁感激说道,举起筷子,刚低头,她发丝落了下来,她用手拨到耳后,还是有几缕挂不住。
“给。”沈长秋将一个黑色的发圈递给严宁。
严宁抬起头,看着沈长秋愣了一瞬,接过浅笑道:“没想到你们男生还有这种东西,怎么留长头发呢?”
“开始是因为省钱,后来就看习惯了。”沈长秋坐在对面,用手撩开眼前的头发,解释的很是坦然。
男生剪发的次数比较多,自己动手又很丑,索性留长了再剪,慢慢的,他就习惯了落在肩上的长度。
“挺好看的。”严宁边扎头发边评价。
“啊?是么……”沈长秋脸红道,眼睛却一直盯着严宁。
她纤细的手臂放下,低马尾落在背后,锐利的五官不再被任何事物遮挡,她正准备开动这份“爱心夜宵”,可面送到嘴里,她突然抬头,沈长秋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对视,氛围有些尴尬。
“那个,我我去看书!你慢慢吃!”沈长秋眼眸转开,慌里慌张的到处乱看,最后他跑到桌前假装看书,可他的眼神总是挪到严宁吃面的背影上。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看起来是真的很饿了,吃面的姿态很是随意自如,正在端起大碗喝汤,沈长秋也忘了给她拿一个汤匙,他就坐在身后一动不动看着她。
他给她的大短裤裤腿很宽,布料堆落在她劲瘦的大腿上沿,她皮肤没有很白,也不像其他女孩那么柔软丰腴,沈长秋在想她像什么,她像冰山上的雪莲,像雪原上的不倒的青松。
寒风啸啸,她生冷,此刻却充满生活气息,是富有生命的美。
凌晨了,那盏小台灯依旧开着,沈长秋的大长腿搭在沙发扶手外,沙发这头的扶手用枕头和抱枕垫平,他靠在上面,忐忑望着天花板,迟迟无法闭眼。
“你睡觉不关灯吗?”
他侧眼看到床上的严宁,正抱着另外一个花朵枕头询问,沈长秋本想给她换个床单被套,但是被她拒绝了。“不用这么麻烦,哪没有睡过。”她如此说。
“没事,开着好。”沈长秋收回眼神,又将台灯下压了些。他担心漆黑的环境会给严宁造成不安和压力,就算她是警察,打不打得过另说,她也是个同龄的女性。
才24而已。
他的床咯吱一动,弹簧床垫碎碎地响,大概是严宁躺下了,他没有看。
“你那个盆栽叫什么?”严宁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那个吗?”沈长秋仰头看向头顶伸出来的叶子,“叫春羽,是从学校带来的。”
“哦,挺好看的,像羽毛,你……怎么不扔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