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松风【完结】
时间:2024-03-18 14:53:57

  我点点头:“既如此,柳大人你去吧。”
  直到确认柳道可走远,我对李陟遐道:“陟遐,你附耳过来,我有些话与你说。”
第36章
  李陟遐一向对我都很好,他顺从地蹲在床边,把耳朵附到我跟前。
  我在他耳边同他道:“陟遐你记住,你现在虽是李府义子,或许在军中人家会高看一眼。但如今的李府不堪托付。今日你从李府出去,如非必要,便是父亲召你,你也不要回来。你只管跟着张念张将军,有什么缺的就找柳大人。务必与李府划清界限。若是有一天李府遭了难,你若有余力,望你相助一二。若无余力,定当先保重自身。”
  他听我说完,疑惑地看着我:“阿姊这是何意……”
  “你听明白了吗?”我急切地问他,“千万要记住阿姊的话。”
  李陟遐不再多问,郑重地点点头。
  宴会结束,宾客散尽。母亲来不及换下华服便匆匆跑来。她把额头抵在的我额头上,道:“退烧了,太好了。本以为得烧上两日呢。”说着就把药一勺一勺喂给我吃。
  这让我想起从前在宫中的时候,但凡我病了,姑姑就特别准许母亲来见我。为了见母亲,我常偷偷只着里衣睡着地板上,或者故意支走宫人,等水凉了才沐浴。每次都能顺利达到目的。有时候仅仅月余便能病上三回。后来还是被姑姑发现了,她并未责罚我,反而特别准许母亲每月进宫看我两次,还亲自日日哄我睡觉。自那之后,我就很少再生病了。
  时候不早,李陟遐也起身告辞,母亲让华莎姑姑给他拿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新做的几套夏装。母亲很喜欢他,真想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不过日后就很少能见到了。也许母亲会伤心,但我不能看着父亲毁掉所有人。能推开一个是一个。
  沈白屿是个笑面虎,他身边是沈柏琛心狠手辣,都不是好相与的。况且他还有个手握兵权远在蜀地的舅父。不管他许诺父亲什么,父亲此举都是在与虎谋皮。
  “记住我说的话。”我对李陟遐道。他转过身郑重地点头。
  母亲问我让李陟遐记住什么。
  我笑道:“陟遐平日里太过拼命了,我让他保重自身。”
  “是啊。”母亲点点头,“我就总说这孩子,哪次回来不是一身伤。真是让人心疼。我想让他去谢将军那谋个安稳的差事,他却不肯。”
  “哪个谢将军?”我问。
  母亲道:“就是你外祖父的老部下,尧州的谢邵卿谢将军。”
  尧州……临近蜀地。我记得沈涤尘曾经说过沈白屿的舅父在蜀地屯兵屯粮,想来尧州不太平的日子也很快了……不知道谢将军有没有准备。
  “怎么了,怎么一脸担忧的样子?”母亲用手绢替我擦汗。
  我摇摇头,搪塞道:“许是坐久了累了吧。母亲,今日父亲寿宴办得如何,可还顺利?”其实我想问的是,是否有事发生。
  母亲告诉我说:“一切都顺利,宾客也都尽兴了。只是听闻东宫里徐良娣怀孕了?”
  “母亲怎么知道?”我大惊,看向妆成,妆成连忙摇摇头。按习俗女子有孕三月之内是不好外传的,如今怎么传到父亲的寿宴上来了?
  “放心吧,是徐府的人自己说的。”母亲知道我担心什么,她笑道,“竟如此迫不及待。”
  是啊,竟如此迫不及待。当初沈涤尘想要纳徐时笙为妾时,也是徐府先放出了消息,让沈涤尘骑虎难下,不得不尽快兑现。如今又是这一招。既无长进也无新意。
  “母亲。”我问她,“若是不嫁给父亲,你会怎么办?”
  像是有些意外,母亲道:“皎皎怎么会这么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
  “若是不嫁于你父亲……”母亲长久地思索着,“我一个孤女,身上背着全族,就算不嫁给你父亲也会被赐婚别的世家大族。况且我与你父亲是真心相爱,他也待我很好,肯为我不纳妾,我已经很满足了。从来没做他想。”
  说完母亲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也许嫁个上进的平头良民,男耕女织。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吧。皎皎呢?”
  我把头埋在母亲的怀中,嘟嘟囔囔:“皎皎不想嫁人。”
  母亲笑道:“都是太子妃了,还说胡话。你也得抓紧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才是。那徐良娣腹中的是太子殿下的长子,他们徐家又如此张扬,你务必要多谨慎些,保全她们母子。”
  “我知道的,母亲。”
  向母亲询问了许多妇人有孕要注意的事项,第二日一早我便带着鹅黄和柳道可回东宫了。一来我不想让柳道可名正言顺留在李府,这样父亲也能少一分危险。二来我也不想在府中多留。虽然我在东宫同样难以自处,但在东宫我可以不看不听不问,对沈涤尘,对父亲的愧疚也可以小些。
  回到东宫我第一时间就是带着豆儿和挑选好的嬷嬷去看徐良娣,自上次他的母亲来东宫探望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大好,总是闷闷不乐,没什么生气。
  我到玉虹殿的时候徐良娣正倚着窗在哭,酥眉蹲在她身旁替她拭泪。见我来了,她们主仆二人连忙站起来行礼。
  妆成和鹅黄连忙上前把徐良娣扶起来。我道:“如今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是底下的人做的哪里不好?若是他们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罚便是了,你这样哭,眼睛都要哭坏的。”
  徐良娣坐在榻上,只是一边哭一边摇头。我在她身旁坐下,对殿中的侍女道:“如今良娣有孕在身,你们都需得悉心照料,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酥眉跪在我脚边,道:“回太子妃,良娣自从有孕之后,心情郁结,总是看什么都落泪。奴婢们也劝过,太子殿下也劝过,可都难解良娣心结。”
  我接过妆成递来的手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她蹙眉望着我,红红的眼眶中擒着泪水,欲言又止。我拍了拍她的手。
  唉……既已行至此处,就别做他想了。这既是我想对她说的,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
  “时笙,”我对她说,“你看这位是我替你挑选的吴嬷嬷,吴嬷嬷做事仔细,有耐心。对照顾有孕的妇人最在行。还做得一手好汤水。今后吴嬷嬷就留在玉虹殿照顾你了。”
  徐良娣点点头。
  我招招手,妆成端着两只小小的虎头鞋过来,我拿起来放到徐良娣的手中,道:“你看这是豆儿特意做的,多精巧。”
  这虎头鞋小小的,还没有一个巴掌大,鞋头两只小老虎憨态可掬,眼睛炯炯有神。徐良娣举到眼前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脸上也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徐姊姊若是喜欢,我再多做几双,小孩子长得快。我还给孩子准备了小老虎的枕头,现在正在绣。”豆儿看徐良娣喜欢,心里也高兴。
  我好像听到立在一旁的蜜合一声冷哼。可看向她的时候她却神色如常。
  蜜合从小就跟在沈涤尘身边当差,我与他成婚之时他把蜜合拨给了我。可是蜜合同鹅黄妆成都不投缘,而且我这边也用不了这许多人服侍,于是豆儿封了昭训之后,我便把苏嬷嬷和她一起拨给豆儿了。
  兴许是我多心了呢……
  我们三人聊得开心,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沈涤尘的出现,直到侍女们向他行礼。
  沈涤尘走到跟前,我起身好让他可以坐在徐良娣身旁。他坐下后笑道:“从前你们互相间都不大走动,在围场这些日子,你们竟成姐妹了。”
  徐良娣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一只手摸着豆儿做的那一对小小的虎头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我们姐妹关系融洽,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我不敢看沈涤尘的眼睛,只能转头望着窗外。
  沈涤尘看我一言不发,问:“太子妃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不得已我只得看向他,找了个借口想要离开:“殿下,臣妾在李府的时候染了风寒,今日病刚好,还是没什么力气,想先回长信殿了。”
  本以为沈涤尘会直接让我离开,不曾想他竟把脸凑到我跟前,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道:“嗯,是不发烧了。今日道可说你病了,我回来就去长信殿看你,知道你在这又赶过来,这才知道你们三个姐妹关系竟这般要好了。你既不舒服,那我送你回去吧。”
  “殿下,臣妾自己……”
  我刚想拒绝便被沈涤尘打断,他眼中含笑,语气却不容拒绝:“你们也聊了这许久,笙儿现在有身孕,需要多休息。便都散了吧。”接着他又转头对徐良娣说:“笙儿,我先送太子妃回去,晚些再来陪你用膳。”
  徐良娣点点头:“妾等殿下。”
  众人皆散去。
  回去的路上,沈涤尘问我:“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敷衍道:“兴许是刚刚病愈的缘故吧。”
  一路上我发现天色还早,各处已经开始落锁了。东宫里的侍卫也比平日多了许多倍。我问沈涤尘:“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落锁了?”
第37章
  沈涤尘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他一直手拉着我的手腕,越走越急,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
  我被他拉着一路小跑,总算来到长信殿门前。我抬头正想问他为何跑这么快,却看到他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
  “怎么?”沈涤尘嘴角一勾,对着鹅黄与妆成等一众人笑道:“我与太子妃亲热,你们也想跟进去观瞻?”
  鹅黄妆成她们连忙跪地道:“奴婢不敢。”我则是羞红了脸,低着头。
  沈涤尘挥挥手:“那便退下吧。”
  待人都退下了,他把我拉进殿内,反手关上大殿的门。我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询问他:“殿下……”
  沈涤尘并不言语,只是握着我的手探入他的怀中。我只觉得手上湿湿黏黏,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手的血。我双腿一软后退一步扶住门框。沈涤尘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
  这么多血,他今日一身黑色衣衫,在玉虹殿时竟谁都没有看出来。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把他扶到床上,替他解开衣服。伤口已经被粗略地包扎过,但血还是渗了出来,染红了胸前好大一块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伤口的布条,看到伤口的一瞬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道刀伤从腋下划到胸前,皮肉外翻着,我解开布条之后,血又涌出来些许。
  “我去叫人来给殿下换药。”
  我转身要走,沈涤尘一把拉住我。他太过用力,伤口被拉扯得又涌出血,他疼得眉头紧皱。
  “别去。”他对我说,“此事只有道可和你我三人知道,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你来替我换。”
  说着他把一瓶药粉和一卷麻布递给我,道:“来,我教你。”
  我按照沈涤尘说教的用水替他擦拭干净创口周围,又把药粉洒在创口上,正在用麻布为他包扎时,门外传来柳道可的声音:“殿下。”
  沈涤尘一直手拄床沿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身侧,额头上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可他声音依旧如平日那般:“进来。”
  柳道可进来后同样关上了殿门,走到沈涤尘身前单膝下跪:“禀殿下,属下无能。只追到刺客的尸体。”
  “可有什么印记或者信物?”沈涤尘问。
  柳道可摇摇头:“他们做的很干净,什么也没有找到。”
  沈涤尘被刺了……而且刺客还自杀身亡,什么也追查不到。如今沈柏琛还在被软禁,会是沈白屿吗?和父亲有关系吗?……
  我心中担忧,一不小心碰到了沈涤尘的伤口,他闷哼一声,要紧了牙。我连忙跪下道:“殿下恕罪。”
  沈涤尘伸出一只手把我扶起来,轻声安抚我道:“皎皎别怕,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好。”
  我点点头,虽然不是我让沈涤尘受伤的,但我心中对他满是歉意。
  “你退下吧。”沈涤尘对柳道可说道,“我先休息了,明日得照常去宫中晨省,不能让背后的人知道已经得手。”
  柳道可起身道:“臣在门口守着殿下。”
  柳道可离开后,我扶沈涤尘躺下。殿中没有侍女,我怕他夜里口渴要水喝,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陪着他。
  他见我不睡,拍拍自己身旁,道:“你也睡吧,我没事的。”眼神中似有一丝心疼,只是烛火太暗我不敢确定。
  我摇摇头:“臣妾守着殿下。”沈涤尘看我坚持,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困了就到床上躺下睡觉。我答应之后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大约过来一个时辰,沈涤尘果然浑身滚烫,烧起来了。他闭着眼皱着眉,起先是喊自己的母亲,然后喊姑姑,我给他加了一层被子,又让柳道可命人烧了热水拎进来替他擦拭身体。
  强行给他灌了一碗热水之后,他总算缓和些,可嘴里还是小声地喊着谁,我附耳去听,他喊的是“念儿……念儿……”
  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开出来的花朵被冰凉的雪覆盖,慢慢地消亡。我趴在床沿边看他,他的睫毛好长,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一张薄唇棱角分明。我忍不住身手去触摸他青色的胡茬,有一些扎手。
  毫无征兆地,他一把握住我伸出去的手,嘴中含糊道:“念儿……你别走……念儿……”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涤尘这个样子,本不想管,可又觉得他受伤或许与父亲有关,心中愧疚,最终还是把手从他手中抽走,来到门口小声道:“柳大人。”
  “臣在,太子妃,殿下怎么了?”柳道可很快应声。
  我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对柳道可说道:“柳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道可屏退左右,走到门边,道:“太子妃请讲。”
  小声说了自己的请求后,柳道可显得很为难。
  “去吧,”我把沈涤尘平日戴在身上的一快玉佩塞到柳道可手中,“若是她肯来,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若是她不肯来,那也不要勉强。”
  柳道可稍有犹豫,最终还是拿着玉佩离开了。
  他离开许久,直到我伏在床沿就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我拉开门,是柳道可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兜帽披着大氅的人。他们步履匆匆,很快来到殿内。
  那人摘掉兜帽,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庞,正是张念无疑。
  她并不与我寒暄,直接开口问道:“他在哪里?”
  我把张念引到床边,她小心地掀开被子,看到沈涤尘的伤,蹙起眉仔细地检查着伤口有没有被包扎好。确认过没有什么不妥,她替沈涤尘掖了掖被子,握着他的手道:“阿尘,我来了。”
  柳道可适时地退出殿外,而我却不能,于是我只得一个人避进暖阁中。
  暖阁与寝殿也不过一道屏风,并不隔音。后半夜的时候沈涤尘醒了,他语气有些惊讶:“念儿……你……你怎么会在这。”
  张念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太子妃让道可把我带来的。”
  “前些日子……你不肯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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