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松风【完结】
时间:2024-03-18 14:53:57

  “那太子妃什么时候回东宫……”豆儿有些吞吞吐吐,“我一个人在步青苑的时候……有点害怕蜜合……”
  “怕蜜合?”我问。
  豆儿点点头:“是啊……蜜合她……”
  “来人呐!”豆儿话未说完,楼下传来酥眉的呼喊声。我和豆儿齐齐从窗口望去,只见徐良娣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一旁的酥眉焦急万分。
  来不及细想,我喊鹅黄:“快!快去请医官到玉虹殿去。”自己也带着豆儿和妆成朝徐良娣那赶。
  “如何?徐良娣这是怎么了?”我问医官。
  医官道:“恭贺太子太子妃,良娣这是有喜了。只不过是因为情志不舒,气机郁滞所以才会晕倒。良娣今后多外出走走,散散心。再吃几付安胎的药就无碍了。”
  这是自太子太子妃大婚以来,东宫最大的喜事。这个孩子来的也很是时候,现在太子一党与六皇子一党明争暗斗,沈涤尘正需要一个孩子来在皇上跟前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可醒过来的徐良娣知道自己有孕后,至今也未说一句话,只是躺在床上无声地流着眼泪。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我好像明白她为什么哭,又好像不明白。反倒是豆儿握着她的手,道:“徐阿姊不怕,如今你在东宫就不是自己一人了。”
  徐良娣看向豆儿,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知道徐良娣有喜,回到东宫的沈涤尘甚至还不曾换下朝服就赶来了玉虹殿。
  “笙儿,笙儿。”他两步并作一步,来到徐良娣床前。豆儿见状,把徐良娣的手交到他手中。他握住后不停地抚摸这徐良娣的手背,道:“笙儿,你辛苦了。”
  沈涤尘这一辈子对徐时笙说过许多的假话,可这句“你辛苦了”绝对发自真心,我能看出他眼神里初为人父的欣喜,激动,以及期待。
  “殿下。”我轻声唤他。他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声音。
  我轻轻拍拍他,再次道:“殿下,徐良娣需要静养。”
  沈涤尘从这喜悦里回过神来,道:“对,对,太子妃说的对,笙儿一定得好好静养,再拨几个细心可靠的侍女过来。良娣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都去办就是了。如今一切以良娣为先。”
  “是。”众人应道。
  直到回到长信殿,沈涤尘坐在床边突然问我:“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小孩子的衣服了吗?”
  我看着他那副认真的表情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一边替他更衣一边道:“殿下,臣妾也还不曾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明日臣妾去到李府,问过臣妾的母亲自然就知道如何做了。殿下放心吧,臣妾一定好好照顾徐良娣,让她平平安安诞下殿下的长子。”
  沈涤尘似乎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他抱住我,道:“皎皎别急,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但不是现在,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太过凶险。还不是诞下嫡子的最好时机。”
  他竟想得如此周全……
  我轻轻地点头,算是回应。
  次日我起个大早,沈涤尘侧躺在床上看我梳洗,他笑道:“这是归心似箭?”
  我一边描眉一边道:“回来的时候才该说归心似箭呢。”
  沈涤尘躺平不看我:“只怕太子妃恨不能离这东宫越远越好,怎么会归心似箭?”手上的动作停住,我从镜子中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要不然怎么会在围场待这么久?”沈涤尘幽幽道。
  我放下手中的眉笔转向他:“那是因为……”
  他打断我:“万昭训早就能走动了。”我一时语塞,他却不再纠缠,只又说道:“替我向岳丈大人问好。”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在假寐。直到我离开的时候向他行礼告退,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下了马车,母亲已经等在门口,许多年不见,母亲依旧容颜不老。
  “母亲!”我喊着扑入母亲的怀抱,母亲一边抱紧我,嘴上却笑道:“都已经是太子妃了,还是这么不持重。”
  妆成在一旁笑道:“太子妃在东宫已经有太子妃的样子了,这是见了夫人高兴的!”
  “好好好!”母亲笑着把我们迎入府中,“这次回来,可能多住些日子?”
  我挽着母亲的手,笑道:“那自然是能的。”
  一路来到正厅,父亲起身向我行礼:“参见太子妃。”我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道:“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父亲怎么也开始做这些虚礼。”
  “你是当朝太子妃,这怎么能说是虚礼呢?”父亲道。
  母亲及时出面制止了父亲的说教:“好了好了,皎皎刚回来高兴,你说这些做什么?”她拉着我坐下,把手放在我的小腹,问道:“还没有动静吗?”
  我摇摇头。
  母亲叹一口气,道:“你与太子殿下成婚多年至今也没有一儿半女,可要抓点紧了。”
  父亲本在一旁饮茶,听了这话却道:“没有也好,如今还不是时候。”
  沈涤尘昨日也说了一样的话,我明白嫡子对他至关重要,他是想要确保万无一失。可父亲不是沈涤尘,不管什么时候,我能有一个沈涤尘的骨肉,那对家族的稳固则又添一重保障。我实在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哥哥嫂嫂回来了吗?”我问。
  母亲道:“你哥哥嫂嫂离得远,恐怕得明日才能到了,不过你义弟倒是一早就到了。此刻正带着人在给你准备见面礼呢?”
  “见面礼?”我好奇道,“什么见面礼?”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母亲眉目含笑,故作神秘。
  “妆成!走!”我带着妆成跑出正厅,刚跨出门槛又把脚缩回来,问母亲道:“陟遐在哪里?”
  母亲不言,用手指指我身后。那是鹤云轩,我出嫁前的闺房。
  我和妆成来到鹤云轩,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李陟遐正带着几个匠人在打一副秋千架。那是我从小到大都想要的东西,小时候与父亲要过一次,可被父亲拒绝了。他说我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应当专注五艺,不该如此贪玩享乐。
  如今我竟也要有一架秋千了!
  “阿姊!”李陟遐也看到了我,大步向我走来。只是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第35章
  柳道可与李陟遐一同朝我而来,这让我着实有些意外,问:“柳大人不应该是陪在太子殿下身边吗?”
  他拱手为礼,道:“微臣俸太子殿下命令,太子妃在李府的这些日子,供太子妃调遣。”
  “太子殿下呢?”我问,“他身边何人?”
  “禀太子妃,是微臣的副将陈翀。”
  我点点头,陈翀骁勇,有他在沈涤尘身边倒是也算稳妥。
  李陟遐在一边招呼我:“阿姊,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说着把我引到秋千架旁。
  “真好啊!我好喜欢!”我围着秋千架看了足足三四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个秋千?”
  “前些日子我回府探望义父义母,义母无意间提及的。阿姊你先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的,我好叫工匠们改。”李陟遐指着秋千架旁边的一块空地,“阿姊不喜欢凌霄花,所以我托人去找了两颗紫藤萝,到时候就栽种在这里。等来年开了花,还能给阿姊遮阳。”
  妆成听了拍手笑道:“这样好这样好!小公子想得周到!”
  谈话间我的余光瞥见门外一行人路过,往父亲书房的方向去,其中就有个熟悉的身影。我下意识地去看柳道可,他背对着门,并没有反应。我借口许久不见母亲,有许多私房话想说,独自一人来到父亲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紧闭,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父亲说:“切记无十足的把握不要出手,一旦出手,要快要准。”
  “谁!”
  门被突然从里面拉开,倚在门上的我闪避不及险些跌倒。一个人扶住了我,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身上隐隐有着皇上病重时候我配的安神香的味道。这个味道和普通的安魂香略有不同,因为我在里面多加了两味香料。
  是他?我转头望去,果然是沈白屿。他来做什么?
  我站稳后,沈白屿什么也说,匆匆拜别了父亲。
  “父亲,他来做什么?”我问道。
  父亲喝着手中的茶,道:“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太子妃?还是我的女儿?”
  “都是。”
  “呵”父亲冷笑一声,“到底是女儿大了,成了太子妃,竟也会用这样的口气质问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道。
  父亲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睛直视我:“怎么?学生来看老师也不可以了吗?太子妃未免也管的太多了吧?”
  我能听出父亲语气中的不满,但这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只得好言相劝:“父亲,现在太子与六皇子是政敌,六皇子处处针对太子殿下。我们李家仰仗太子,更应该和六皇子保持距离才对啊父亲。”
  “仰仗。”父亲冷哼一声,“仰仗仰仗,我李正则便是不愿再仰人鼻息了!我李家世代清流,如今已成士大夫间的笑柄了!皎皎,你看到了。我们李家不是没有好儿郎。如今却只能靠着你和你姑姑来立足。这终究只是无根浮萍,如何长久啊。”
  看来父亲铁了心是要与沈白屿为伍,我问他:“那我呢?父亲。您站在沈白屿身后对付沈涤尘,你有相过我吗?你让我在东宫,让我面对沈涤尘的时候,如何自处?”
  “皎皎。”父亲放软语气,扶住我的肩道,“沈涤尘实非良人,待日后大业有成,为父自会为你安排的。你若想一个人清静,为父为你修道观。你若想嫁人,沈白屿已经多次暗示想纳你为妃。你若都不满意,那为父随你找个清静的地方,为你收罗天下的美男子。可好?”
  一滴泪划过脸颊,父亲的样子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我不敢相信这是曾经慈爱的父亲,我哭着道:“父亲糊涂啊!李家书香世家,多少儿郎学富五车,没有权,依然可以著书立说。家中田亩庄户如此之多,哪怕经商也足够资本。何以为了权势犯险啊!”
  父亲推开我,一甩袖背对我道:“妇人之见。我李氏乃世家大族,你祖父往上三代皆在前朝内阁为官。如今却要靠着女子的婚姻维系家族荣光,何其缥缈!”
  “可父亲如今已有实权了啊!听女儿一句劝,万不要用族中人的性命冒险……”
  “够了!”父亲打断我,“你若心中还有父亲母亲,今日只当没有来过书房,没有说过这些话。你若是执意要告发,为父也不怪你,这是你太子妃的立场。你走吧。”
  不管我再说什么,父亲都是一言不发,我只得擦干眼泪离开父亲的书房。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一边是我的父亲,另一边是我的夫君。我的处境就好像那只被徐良娣捡回来的瓦雀。不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一瞬间巨浪一般的孤独感朝我侵袭而来。沈涤尘与我逢场作戏,虽然我把他看做同僚,战友,可他未必这么看我,说不定对李家对我都有提防。父亲已经决定要牺牲我。在他心中家族的荣耀,权势,都比我重要。我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回鹤云轩的路上迎面遇见柳道可,他恭敬地向我行礼,我没有理会,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
  一开始他说沈涤尘派他来供我调遣,我有那么一些欣喜。从沈涤尘为我挡箭的时候,我开始慢慢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我甚至暗暗期待他对我是有些真正的夫妻感情的。如今我才知道,他恐怕是已经知道了父亲有二心,让柳道可来监视。
  我拒绝了妆成想要照顾我的要求,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跌坐在门后无声地大哭起来。我暗暗发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哭,等哭够了,我就不会再哭了。
  是嫂嫂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从前在家时,嫂嫂与我最要好。她一早回到府中,听闻我在闺房中,于是迫不及待想要与我叙旧。
  推开门她看到我头发凌乱,还穿戴着昨日的衣裙,睡在门边,赶忙叫醒我把我扶到床上。
  “底下的人是怎么伺候的?竟让堂堂当朝太子妃睡在凉地上?”她语气虽然凌厉,手上待我的动作却轻柔。
  我握着她的手,道:“嫂嫂,你来了……我好冷……”
  嫂嫂用手覆在我的额头,惊道:“竟这么烫。想是昨夜着了凉,现如今还未到夏天,夜里寒凉你还睡在门边。”
  都说长嫂如母,听着她这么唠唠叨叨,竟让我十分受用,心中也暖了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嫂嫂指着两名侍女道,“你们二人去打水来给太子妃擦擦身,妆成你去取身干净的衣服,擦干净了替太子妃换上。怀夕和冬青你们二人去请医官和夫人。”
  嫂嫂出身大家卢氏,是卢氏家主的嫡长女,也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不仅如此,她管家也有一手,做事有条有理。如此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处理妥当了。
  她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问我:“皎皎怎么了,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该如此作践自己身体啊。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管和我说,万事有我和你兄长为你撑腰。”
  此时母亲也急匆匆赶来,看到昨天活泼乱跳神采奕奕的我今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疼地抚着我的脸:“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病了呢?是母亲不会,昨日事太多,没顾得上好好照顾你。”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母亲担心:“母亲,不过偶感风寒罢了。不必担心的。”
  “皎皎要快些好起来。”母亲替我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乖巧地点点头,心中第一次想,要不然还是病死了的好。
  医官来诊了脉,开了药。此时已经开始有前来祝寿的宾客登门,我对母亲道:“母亲先去前厅招呼客人吧。不需担心我,不过就是着凉罢了。”
  母亲犹豫片刻,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忙完了就过来。”
  “嗯。”我点点头。
  母亲走后,我叫住嫂嫂:“嫂嫂,你同兄长虽远离应京,但离蜀地却近。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六皇子沈白屿的舅父现在依旧还在蜀地。你切记让兄长不要参与到太子与六皇子之间的争斗中去。”
  嫂嫂聪慧,很快明白我的意思,道:“向来党争最为凶险,我与你兄长本就都是淡泊之人,不求这泼天富贵,也不会走这一步险棋。我们会保重自身。你且放心。”
  得到嫂嫂这一句话,我放心许多。只要兄长嫂嫂能远离沈涤尘和沈白屿的争斗,不论最后赢的人是沈涤尘还是沈白屿,我拼死也要为他们求来一条生路。
  我让妆成送走嫂嫂,再把李陟遐和柳道可叫到房间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柳道可起身准备去贺寿。我叫住他:“柳大人。”
  柳道可道:“太子妃请吩咐。”
  “我身体不适,今日你便留下来守我一日可好。”我问。
  柳道可并不迟疑,答道:“太子妃恕罪。今日的护卫卑职已经安排脱单,替右丞相贺寿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卑职必须去。”
  呵,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陟遐也道:“阿姊你让柳大人去忙吧,我在这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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