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穿越笔记——沈慢慢【完结】
时间:2024-03-18 17:13:57

  沈芜一进屋就将宋楼兰挡在了门外。
  宋楼兰撑着伞,瞧她露在门外的脸:“你这是做什么?”
  沈芜:“我要换衣服,你先别进来。”
  似乎言出法随一般,门跟着就关上了。
  “你穿挺好看的,为什么要换掉?”宋楼兰多少有点不高兴,刚才他还怕她淋雨特意站在门口等她,她转身就把他关在门外,太没良心了。
  沈芜:“穿着不好干活,而且这衣服太好了,会让乡亲们以为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大家都布衣布衫,打了很多补丁,她不想因为穿着跟他们隔了一层。
  宋楼兰:“你想得还挺多。”
  这裙子是燕娘帮她穿上的,她这会儿要自己脱下来就有些费事,让宋楼兰等得有些久了,他又浪荡道:“要不要我帮忙?”
  沈芜本就有点恼,他一挑衅,就火了:“你说什么废话!”
  还好赵兴也回自己家换衣服去了,要是在这儿,又要被他带坏了。
  听见主人语带愤怒,大黄从自己的狗窝里立刻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宋楼兰,龇牙蹬蹄,只要沈芜再吩咐一句,它就扑过来咬死他。
  宋楼兰是见识过大黄撕咬常三爷一伙的,不忿地转过身去,不看这对没良心的狗东西。
  沈芜忙活好半天,直待到断眉的伙计来找她回话,她才换好衣服。
  人出来了也不看宋楼兰,只问断眉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断眉谐谑地笑:“他们都聚在赵老汉家吃酒呢。”
  沈芜眼角上翘的小勾发紧,宋楼兰见她脸色一沉再沉,说道:“他们今日上邛崃灭山火,都按照你教的办法,不仅没有人丧生,而且连一个受伤的也没有。何况午后下雨,看这样子也不会停,他们不用再上山了,可谓死里逃生,吃点酒庆祝一下也不意外。”
  沈芜瞪着他,有点想骂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们不懂,你也不懂吗?”
  也不知道她是在生村民的气,还是在生他的气,但宋楼兰觉得他一定是被迁怒的,他怎么会有错。
  着实气恼,将伞一收,握在手里,一副没有我的伞,我看你怎么出去找他们的样子,沈芜连个眼神都没有再丢给他,戴上刚刚过了肩宽的斗笠,光脚草鞋,踏进泥地里。
  断眉旋即跟上,他看似顺从钱管事的安排,就把做渔利口门神这事儿当个无聊的任务完成,其实是不服气的。
  一个小女娘有什么好怕的,就是陈小粥来了,也就是两个小女娘,一通折磨没有不臣服的,但他这样想,却不会故意惹事。
  是以,他想看沈芜挫败出丑颓废抱怨。
  而宋楼兰越是见她不理他,就越是好奇她会怎么教训那群把她气得都要倒绝的乡民,没脸没皮地撑开伞越过断眉,快速追了上去,将她罩在伞下,一起走。
  沈芜竟还是没看他一眼,宋楼兰撇撇嘴,揪住了她的袖子,让她别离自己太远走出了伞下。
  赵老汉少年时,渔利口还有乡学,但他每日去学堂都是胡闹,读不进书,现下老了,更是忘了以前认识的字。
  爹娘也从不管束,只把乡学当做托儿所游乐场,本也没人指望一个渔民子弟能读出个秀才,再说了秀才文弱,也不能给家里挣几个钱,还不如学他爹打鱼。
  这都是他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话,沈芜当然也听到过。
  他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姊妹,还未至弱冠,全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婚事也没人帮他张罗,就这样耽误下来,后来越过越穷就更不想娶妻,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如今老了又觉寂寞,常聚集村民一起在他家乘凉。
  他家住在村西头边边的一个坡上,院子扎得大,站在坡下看,院中东西两棵树,连着房檐,扯了一张晒油菜稻谷的油布展成一个雨棚,全村二三百人,至少有一半在这里。
  胖婶男人喝酒喝得迷糊了眼,小眼睛更小了,瞧见了沈芜一行人,就傻笑,招呼道:“傻姑回来啦!来喝酒!”
  大半村民都看到了她,也跟着傻呵呵地乐,七嘴八舌的,有问她:“陈记是不是有吃不尽的米山?”
  还有人说:“我看着傻姑都长胖了点儿。”
  沈芜假意寒暄地笑笑,被人迎进了院子,却没摘斗笠。
  胖婶跟沈芜前后脚到,她是来找男人的,瞧沈芜这硕大的斗笠,笑道:“傻姑正好,我来叫我男人去你家一起上课呢。”
  沈芜转身看她,没说话。
  胖婶男人打了个酒嗝:“今儿就不去了吧,今儿下雨大家都高兴,少上一天有什么关系,等明天再上嘛,傻姑不会计较的。”
  胖婶本不欲在外人面前下他面子,但是都是一个村的,祖祖辈辈都住在一起,大家什么德性早就知道了。她也不是刚嫁人的姑娘,那点顾忌早没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前几天都说好的事,我这还收了赵婆婆的钱呢,人家傻姑也没说今天不上课,你就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你!”她说着说着就急了起来,抓起他的膀子就捶了一记,叫他快点醒醒酒,跟她走,“傻姑都亲自来叫了,你还好意思。”
  赵老汉笑呵呵地突兀地插了句嘴:“哎呀,胖婶,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不用上山,傻姑要是喜欢上课,我们明天去上一天都行啊,哈哈。”
  其他人也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附和道:“是啊是啊。”
  可是胖婶被他们越劝越上头:“本来就是说好了傻姑和赵婆婆借钱给我们,我们就每天去上课,昨天已经上了一课,就救了我们的命,你们今天好过点了,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另有些人垂了头,就跟着胖婶说:“要不然,要不然还是去上课吧。”
  宋楼兰一直盯着沈芜,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起初看她好像在强颜欢笑,现在又看她眉头舒展,眼角嘴角的小勾弧度也渐缓,火气越来越淡了,甚至微笑了起来。
  他碰了一下她的肩,轻声说道:“唉,你不说句话?”
  断眉环抱双臂,似笑非笑的,他那副看好戏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气,不过他没多嘴。
  沈芜根本不搭理他俩,抬步走离了两步,就跟他们有毒似的。
  宋楼兰“哼”了一声,装作无所谓。
  沈芜抿唇一笑:“大家知道上回我为何要陈记米行的王妈妈给我有印戳的文契吗?”
  有人应道:“这还用说,是怕他们抵赖呗。”
  沈芜夸赞道:“你很聪明。”
  有更懂的,也说道:“有了文契要是他们抵赖,你还能报官找他们要点好处呢。”
  于是有自作聪明的人带打趣带试探道:“我们可没有跟你写文契啊,那我们要是抵赖,你可怎么办啊?”
  沈芜不慌不忙拿出一张花名册,在手里晃了晃:“跟我和赵婆婆借钱的人都上了我的名册,你们这么多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要是有人想抵赖,其他人就能帮我作证,现场超过三人问我借钱,大家可以互证。”
  “所以啊,你们跟我虽没有文契,但也是有能证明的口头契约的。”她看他们若有所思,又进一步说道,“如果不履行契约我可以追回你们借的钱,不仅如此,你们啊,还会失去我对你们的信任,以后我便不再会借钱给你们,你们当然也不用再上课了,不过以后再出现邛崃山火这种事,你们也只能自己用命去硬扛。”
  在场的众人不再喧嚣,赵老汉脸上的嬉笑也瞬间消失:“可我们没打算不上课,是想明天再上课。”
  “你这句辩白很好。”沈芜微微一笑,格外动人,一点没把他们的惴惴神色放在眼里,“我们立下契约,不仅是建立了简单的联系,还建立了规矩,以后行事都要按照这个规矩来,如果谁破了规矩,当然就会出局,不再享受规矩之下带来的好处。”
  这就是经济学中最浅显的契约理论。
  胖婶男人害怕了:“都是一个村的,何必算得这么清呢?”心虚之下,下意识选择打感情牌。
  赵老汉立马接上:“就是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他们……他们从未想过,傻姑会盯着不放,他们此时很害怕她要将借给他们的钱都收回去,地租只是暂时不用交,但钱管事的伙计还像鹰似的盯着他们的,就是此时那断眉的也在,人进人出都要得他准允查验。
  天上的雨哗啦啦地下,砸在油纸上噼噼啪啪作响,声如鞭炮炸雷,震得人心慌慌,
  村民们纷纷看向沈芜,面露羞愧难色,唯有胖婶儿,喜上眉梢,打量别人的眼神都有些骄傲,好似她最得沈芜喜欢一样。
  沈芜摸着斗笠的沿,嘴角一勾,忽然笑道:“我原本确实打算叫大家一起聚在我家上课,可我想你们既然更喜欢待在这里,我也不必拘泥地方。”村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沈芜又道,“好了,今天的课我上完了,你们吃完了酒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问你们,契约大还是人情大。”
  转身又出了雨棚,斗笠上的水都还没有滴干净。
  宋楼兰都看她看呆了,还能这样吗?这也算上课?这谁不懂啊?
  他看看那些村民……
  好吧,他们不懂。
  “你等等我。”宋楼兰追了上去,给她打伞,态度比之前恭敬百倍。
  就是因为不懂这个,才会在外面吃尽苦头,什么都不敢尝试,什么都不敢反抗,一出口就叫人指责是胡搅蛮缠,唯有卑微承受,像一头永远抬不起头的老黄牛。
  断眉没有笑话看了,抬臂抱拳,一根一根压着指骨,啪啪作响,村民们刚碰上酒碗的手又都缩了回去。
  断眉鄙夷地扫视一圈,如同看脚下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冷哼一声,也走了。
  “赵婆婆呢?”沈芜一边走一边问宋楼兰,刚回来时,她以为赵婆婆也在赵老汉家吃酒,但刚才她看了一圈,人群里并没有赵婆婆。
  “哦,我下午就没有见到她,可能在家吧。”
  沈芜蹙眉,脚下踩着泥水,步子更重更快了,溅了一腿的泥,连带宋楼兰也溅了一腿。
  宋楼兰刚才的恭敬又全没了:“你又犯什么病?”
  --------------------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出自《孟子・告子下》。
第15章 多余活着
  ==================
  虽说她没将这事儿全系于他一个人身上,但是她格外关照过,让他留心赵婆婆,他却能如此不上心,沈芜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看。
  宋楼兰知她是真生气了,忙说道:“我逗你的,早就叫下童忙完了赵来的伤去看着的,要是有事下童会来报的。”
  沈芜却不再信他,一定要自己亲眼去看一看。
  赵婆婆与她住得最近,平日她在家有个什么动静,赵婆婆都知道。今日是她头一日去陈记上工,按照赵婆婆的性格一定会来找她关心几句,但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却一直没有露脸,怎么叫人不担心。
  赵婆婆的家在沈芜院子的北边,她家院子扎得不大,本有三间大房,自她丈夫和儿子相继过世以后,房屋疏于打理修缮倒了两间,唯有最南边的一间还尚在,也看得出来是赵婆婆平时居住的,这间房与沈芜的房子靠得近,墙与墙之间,是她堆放柴堆的地方,雨下这般大,柴堆上却没有压油布,已是傍晚,黢黑的烟囱也没有炊烟,厨房更没有热气和粥饭的香味。
  冷火冷灶,沈芜忧心更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村子里的人屋子从不上锁,一是大家都一样穷没什么财务,二是因为穷,木门岁月一长就容易松动腐烂,关不住,锁了等于没锁,不如不费那个功夫了。
  如此,养一条狗更可靠,而正好她们两家靠得近,大黄一狗看两家门。
  “婆婆。”沈芜在门口高声喊了一句,“我进来了。”
  屋内没人答应,老人家年岁大了,若是独处时晕厥也不是没可能,她赶忙推开门,环顾四下,屋子不大,陈设也少,一眼就能看完,赵婆婆确实不在。
  她脸上一片肃杀之色,问宋楼兰:“你不是说宋下童一直在这里看着吗?他人想必又去给赵来换药了,所以赵婆婆去哪儿了?”
  宋楼兰摸出一个银质口哨吹响,赵来家离赵婆婆家本就不远,宋下童很快就来了。
  “我离开是晌午,离开前跟我家掌柜说过,赵来今日能下床,我要帮他洗澡。”
  沈芜又问宋楼兰:“那人呢?”
  宋楼兰:“我哪儿知道,我一直在门口等你。”
  沈芜:“宋掌柜真会体贴人,你不要忘了你跟我说的事。”
  听她这讥讽的口气,在门口等她怕她淋到雨还有错了,看在陈记账本的份儿上,他大度地不予计较。
  宋楼兰见她走,他也走:“你去哪儿?”
  沈芜:“我去问断眉的,你和赵兴去村里问。”
  安排的明明白白,宋楼兰也慌张起来,他不是做事不靠谱的人,但他确实松懈了。他是知道因大旱各地都有“抓猪崽”的事,民不告官不究,所以他从未亲身经历或亲眼见过,在他心里这就是个恐怖故事,不会以为自己身边的人也会成为恐怖故事里的一个。
  何况今日下雨,多少缓解了一些旱情,也没有“抓猪崽”的必要啊。
  不过没找到赵婆婆之前,他也知道这些都是站不住脚的借口。
  沈芜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很快找到断眉。
  断眉也说的很清楚:“没人出去过,进来的倒是有。”
  沈芜追问:“什么人?”
  断眉的说:“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说是住在村尾赵婆的外甥媳妇,特意来看她。”
  沈芜明白,定然是在鲁镇卖花的事已经传到了别的村,她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就是抛弃她的爹娘得知了这事儿,也只会以为别人看错了,谁会相信养了十几年的傻女儿,他们刚走半年傻病就好了,贸然找过来,还有可能多添双筷子,不划算。
  但赵婆婆不一样,她原本是有娘家的,是有亲朋的,她在这世上有根。
  一时间全村的人都知道赵婆婆不见了,赵老汉赶紧组织人去村里的池塘、河流、山坡、陡崖找。
  其实这些水塘早变干沟沟了,下了半日雨就算有水,也就是个小水洼,而且这点雨对干了三年的荆州来说,也不会造成泥流滑山,只是图个安心罢了。
  沈芜问赵兴:“村里有出去的小路吗?”
  赵兴畏惧地盯了一眼断眉,其余村民也欲言又止。
  “那你刚路过赵婆婆家,为什么不说?”宋楼兰正将断眉怼在一边,没好气地质问他,“这么重要的事你还想隐瞒,你是不是故意的?”
  断眉此时倒坦荡起来:“对啊。”
  宋楼兰咬牙切齿,一拳挥过去:“你找打!”
  眼见打起来了,溅得泥水乱飞,沈芜和村民都跑远了一点,没人想过要拉架,私心想宋楼兰多打他几下。
  沈芜了悟,钱管事定然没有跟村民说出具体的事由,所以村民以为断眉没按好心,就是来故意为难他们的,是以不敢将村里的小路指出来让断眉知道,将那处也堵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