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穿越笔记——沈慢慢【完结】
时间:2024-03-18 17:13:57

  他换脸如换天,立马从厌烦变作和蔼可亲,甚至恨不得从爷爷直接变成孙子。
  沈芜也注意到他没提烟杆,想必是知道米行内不许有火星,不由好笑起来,戏谑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渔利口的村民都将大地主何东来和钱管事当做这世上最大的反派,盼了多年,求了多年,梦想有个菩萨来救他们,求了几十年,后来觉得求不来根本求不来,索性不求了。
  今时今日,沈芜知道了何东来怕什么,陈氏怕什么,而比陈氏更高的又怕什么。她现在想的也很简单,就是抽了何东来的筋,扒了何东来的皮,让他怕得再多一点。
  “问沈姑娘妆安。”钱管事躬身作揖,他早晨亲眼瞧见沈芜从那架华丽的马车上下来,又见到她改头换面,所以言辞间谄媚至极,“之前都是小人的过错,今日特意带何苦一道来赔罪。”
  忙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并奉上,又怕准备的还是少了,沈芜嫌弃,心中如擂鼓,忐忑的不得了。
  沈芜将礼物都收了,收不下的燕娘帮她抱着。
  “你们是跟我赔罪?”沈芜微微笑着,“还是赔罪给陈记看?”
  钱管事诚惶诚恐,脸跟着黑沉了八个度:“你你,你想怎么样?”他一把按住何苦的拳头,将他挤到身后,再一次请求,“有什么事大家都好商量,您的地租不用交了,您要是觉得这礼物太少,我还可以再买。”
  沈芜双手一松,礼物啪嗒啪嗒都掉在了地上,她又微微笑着:“我现在是陈记的人,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何苦实在忍不了了:“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钱管事恨恨地踩了他一脚:“道歉!”
  昨晚他家儿子发了一夜高热,连夜送去丰益堂,需要花一大笔医药费还要好吃好喝的疗养一段时日,如今粮食这般贵,又得花一大笔,而他还有一个年事已高,常年吃药的老母亲。
  上有老下有小,他还在攒钱买房,还想供儿子去书院。
  所以他不能失去何府的工作,所以他不能得罪陈记,所以他要与沈芜修好。
  何苦还犟着不肯,钱管事被逼得快哭了:“姑奶奶您说怎么办才能让您满意,我们就怎么办。”
  沈芜勾勾手,钱管事卑躬屈膝地挨伏在她身前。
  “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带着你的五个伙计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看守渔利口,不准外人进村。”沈芜长得并不凶,此时她板正面容,更觉得她不是在和小人做交易,而是在教学生,“能做到吗?”
  钱管事没想到竟是这般容易的事,连连称:“能能能。”拖着何苦就出了陈记。
  等他们走了,沈芜才去将礼物捡起来,和燕娘一起回后堂拆,将一些其他人用得着的和点心都分出去,燕娘得了一件紫牙乌的扇坠。
  “明儿我闲了打一个相配的绦子系上去,定然好看。”燕娘很是欢喜,又将一块G琳的压襟拿了过来,“我也帮你打个绦子配上,配那身蓝色的衣裙正好。”
  夏季衣裳单薄,容易被风拂乱,压襟正好用得上。沈芜没有推辞,她本就对女红一事一窍不通,有她帮忙再好不过。
  等到下午才见到赵兴跟着陈小粥回来,沈芜不禁奇怪。
  “小孩子玩心重,我带他一道去遛一遛。”陈小粥好似早有这等计划,赵兴的衣裳也换成了丝绸的,挽了双髻垂髫,俨然一个清秀小书童模样。
  她又见沈芜仪容仪表,笑道:“昨日搭了一眼,看来我没看左,确实合身。”
  沈芜没能说上一句话,陈小粥又带着人开了东厢的门,进去休憩。她见无人,将赵兴领到庭院里,小声问他:“都叫你干嘛了?”
  “她一直跟我聊天,都在打听你的事。”赵兴的声音低如蚊蝇,“她还问我知不知道你爹娘去哪里了,你想不想他们。”
  背调吗?是不是晚了点儿?
  沈芜叫他去厨房找王妈妈吃点心,兀自琢磨,自己进了东厢。
  陈小粥正合着眼躺在美人榻上,燕娘在帮她捶腿,她的丫鬟给她打扇,美人榻边的小几上有一壶温茶,壶边有一本叫《春陵遗梦》的话本子。
  “今日不读了,我有些乏了。”
  她的声音不如刚才明朗,看来在外面一直是强撑着的。
  沈芜没出声,也没有走。
  陈小粥睁开眼,眼中的凌厉转瞬即逝,又盈满了笑意:“有事?”
  沈芜:“今日若是无事,我可否早些回去?”
  天阴沉得更加厉害了,燕娘将屋内点上灯,她们似是被圈进了同一个昏黄的圆。
  陈小粥:“可以,不过你还是早些搬到镇上住吧。我知道你念旧情,但你与他们注定不是一道的,注定缘浅,就不要用情,免得伤怀。”
  她是商人,凡事以利益为上。
  沈芜一时又无言,看了一眼窗外的阴天,乌云更深了。
  “要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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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出自李白《静夜思》。
第13章 一个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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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有茶,有灯,即将下雨,一阵旋风还将半开的窗推上,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似乎是个讲故事的好氛围。
  陈小粥却兴致不高的样子,不过就当做是个休憩时的趣味也不是不行,而且她对沈芜产生了一些好奇,于是又闭上眼睛,躺得更安稳了些,像一个乖巧的娃娃。
  沈芜并不将她睁眼时的倨傲放在眼中,环顾室内的陈设,在窗边找了一张太师椅坐下,她靠着背略觉不适,自己又从绣榻上捡了一个靠枕垫着,如此方能舒服地坐上去。
  “对了,你虽是我老板,我却不知如何称呼你,是随王妈妈称呼您二小姐,还是随店里的伙计称呼您掌柜的?”
  陈小粥并未睁眼,燕娘与她的大丫鬟明姑也都极有涵养地眼观鼻鼻观心,只认真做手中的事。但她心中已如猫爪挠似的,想知道这位没有上下尊卑的女子到底能讲出一个什么故事,若是挖苦讽刺她的,她必然会讽刺回去,若是赞美颂扬她的,她会看自己高兴给她一些赏钱。
  听闻她如此问,心下发笑,到底还是想巴结她的多,便故意说道:“你可以称呼我为主人。”
  沈芜:“我就叫你小粥吧。小粥,你知道吗?去年冬天是我到这世上以来最冷的冬天。”
  陈小粥并不见愠怒,语气却淡了很多:“你还是叫我掌柜的吧,你的名字是记在陈记的。”
  沈芜:“小粥,你在雪地里光脚走过吗?”她的声音舒缓,柔柔地说道,“去年冬天有个小女孩试过,那时候一天冷过一天,一直冷到除夕,那是冬天里最冷的一天。”
  陈小粥莫名好笑,她的名字一般都是被人怒气冲天又无可奈何的叫着,家中人都叫她二小姐,二娘,甚少有人亲昵地叫她小粥,她曾幻想过大姐姐这样叫她,但一次也没有过。她不再打断,让她继续说。
  “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鲁镇上却十分热闹,有一个小女孩,衣衫褴褛,光着脚穿一双草鞋,在热闹的人群里兜售火寸,一直卖到很晚,街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家团圆,而她却还在街上徘徊。”
  “她路过一户大户人家的厨房,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香喷喷的烤羊腿的香气,她看看四周没有路过的行人,于是静悄悄地蜷缩在这户人家的窗下,像一只刚出窝的小兔子。”
  屋内静悄悄的,燕娘已放缓了敲腿的频率,明姑的扇子也扇得弱了些,就连灯芯都轻缓地亮着,不敢噼啪炸响,室内只有沈芜悠悠地诉说,仿佛那是一件真事,真有这样的一个小女孩,不是故事。
  “但是天实在太冷了,雪也开始下了起来,所以无论她怎样蜷缩都无济于事,她的草鞋已经走烂,她的脚冻得红肿发紫,鼻头泛红难以呼吸,浑身都冒着寒气。”
  “她实在太冷了,只好划开一根火寸暖一暖她僵硬的手指。”
  燕娘偷偷红了眼睛,明姑放下了扇子,陈小粥却仿佛睡着了一般。
  “火寸被点燃,火光如同一面火镜,四周开始温暖起来,她透过火镜看见满满一桌子菜,有红烧肉,烤羊腿,烤鹅,炖鸡,还有各种各样她从来没有吃过的水果,她实在太饿了,伸手去抓,火寸就在这时熄灭了。”
  燕娘不知何时不在给陈小粥捶腿,睫毛湿漉漉的,柔和的眼角闪着水光,腮边还挂着一滴没有落下的泪,她颤抖着嘴唇目光热切地看着沈芜。
  “后来呢?”
  沈芜:“后来火寸一根一根划亮,她的梦越做越长,甚至还看见了爹娘和妹妹。”
  燕娘不死心:“再后来呢?”
  沈芜:“再后来……”
  “人们在早晨发现了她冻僵的尸体,将她和其他冻死的人一起丢弃在乱葬岗。”
  燕娘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似乎要从心口跳出来,她哭得很激烈,很伤心。
  明姑不耐道:“好好的你哭什么,不过是个故事。”
  一瞬间的爆发,让燕娘好过很多,抽抽噎噎起来:“小姐对不起,我……我想我娘和我妹妹了。”
  她和明姑不同,她不是家生子,是有一年娘和妹妹都饿死了,只剩下爹和弟弟,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爹才将她卖给了人牙子,是人牙子将她领进陈府的。
  她时常感叹,她命是真好,能进陈府,遇到了陈小粥这样的主人,不用担心十几岁就被哪个主子收做通房,更不用怕哪一天被姑爷收做妾室,所以她格外懂事听话,逢年过节答谢主人也是真心实意跪拜。
  可她的爹娘弟妹呢?
  她有时觉得她现在过的这般好,很对不起他们,时常梦见他们会哭,然后吓醒。
  明姑顿时眼也红了。
  她是家生子,但也终究是丫鬟,没进陈小粥院子之前,她是外院的三等女使,冬天是没有炭烧的,做粗活,手脚生满了冻疮,与那小女孩一样,冻得通红泛紫,夏天还好一些,等入了秋就开始痒起来。
  这世上谁的日子不苦啊。
  啪嗒,一滴榆钱大的雨滴砸落在窗棂上,一声两声,潮湿了整个窗棂,沿着木纹滴落下来,一滴两滴,一刻两刻,一年两年,寂寂的一刹那。
  陈小粥翻了个身,不知她是如何的感受,只听她淡淡地说道:“你这故事好没有意思,她既没有将火寸全卖出去赚到钱,也没有冲进那户人家抢些吃的,竟活活饿死冻死在窗下。”
  “一个人若是自己不争气,谁也救不了。”
  如果是她,她才不会等人来救。
  沈芜沉吟:“或许吧。”
  一千个读者一个哈姆雷特,沈芜自嘲,自己以前做教授好为人师习惯了。
  陈小粥与渔利口不识字的村民可不一样,她是能够独立思考的人,不会被她一个故事,三两句话改变。
  陈小粥:“不对,你应该说,她从小生在穷苦人家,不识字,没读过书,满脑子只有吃饱饭和爹娘弟妹,而且又笨又蠢,还没有人教她。”她回过头来紧盯着沈芜,没有惯常温柔的微笑,只有谨慎地打量,“你,到底是谁?”
  沈芜一愣,忽而笑道:“只是一个故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侧脸望着窗外,雨势还小,“我回去了,小粥。”
  没有人看清她的表情。
  她走出那个烛火照出的橘黄色的圈。
  她是谁?
  她是复大最年轻的经济学教授,国际经济政治研究学者,她拥有学术理想,怀揣真才实干,她本该在前往国际学术论坛的飞机上,可……
  无论如何她的工作不该被架在高阁,尤其是当她亲眼看见了渔利口的苦难,她不能无视,她的满腹学识也不允许她麻木。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就算来到了一个她不熟的地方,她也不想甘于沉沦。
  赵兴已经在门外等她,两人一起上了一架与早晨完全不同的马车,但它的车厢外也挂了一个铜铃,铜铃跟着马蹄的震动,一响一响的,穿梭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道上,穿透陈记的墙,传进陈小粥的耳中,如同戏台上的梆子声,一声一声催着戏。
  “去叫王妈妈来。”
  沈芜还没到村口,就瞧见出入路口设了个棚子,棚子里设有桌椅,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和一壶酒,棚子似点,棘刺做的路障似线,一点一线成了一个简易的岗亭。
  棚子里有两个她熟悉的人,是那五个伙计中的两个。
  钱管事早将事情安排妥当,这两人看上去倒没有什么怨言。
  “傻……沈姑娘,你回来了。”其中一个右边眉毛被砍断的说道,“钱管事说等你回来了,我们都听从你的安排。”
  沈芜倒不意外,也没有对他恶言相向,只是要他去召集村名:“让他们早些来我家上课。”
  她对五个伙计和钱管事这样的人并没有好感,尤其是亲眼见过他们挥鞭打死朱氏和赵来背上如裂谷般的鞭伤,她就从没想过将他们和渔利口的村民们放在一起。
  但她还是又添了一句:“你们要是想来也可以来。”
  有人曾经说过,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
  断眉毛没说好也没拒绝,丢下句:“下雨了,他们未必肯来。”就去了。
  下雨不是好事吗?
  沈芜又看了看将地面微微打湿的雨,默默祈祷就这样慢慢地下,细细地下,安安静静地下,不要停。
  车夫老张一直将她送至院门口,她正愁,这一身丝绸衣裙要是打湿了,沾了泥会很难清洗,掀开车帘,正好有个人打着黄纸伞在院门口等她。
  是宋楼兰。
  伞沿轻轻往上抬起,一点一点将马车上露出一个裙摆的淡青色人影揭露,目光随之逡巡,将她的腿她的腰她的肩一一收入眼底,好似在细瞧一副美人画,准备回家默写,就连她脸上的深色变得浅了几个度,也要记清楚似的,看得格外仔细。
  她与这雨极配。
  像一朵被打湿的兰花草。
  是这黑沉雨天里唯一一抹颜色,虽淡,虽小,却美,却难忘,却是最夺目的一抹。
  “你穿裙子倒是另一个样子。”
  说着将伞往她身上移过去,还伸出一只手,让她扶着走下车。
  “你见了穿裙子的人倒也是另一个样子。”
  沈芜的心情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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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童话故事演化自《卖火柴的小女孩》。
  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出自《孟子・尽心章句上・第九节 》。
  ③“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出自《毛选》第七卷 。
第14章 契约就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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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镇长街上的雨淅淅沥沥,温柔又小意,仿佛落在瓦上都放轻了一些,只听得见蹦在油纸扇上的嘣嘣声,而进了渔利口,雨声大作,犹如泄愤,冲刷掉茅草屋顶上积累的厚厚的泥,又顺着苇叶滑下来,变成一支竹管一样细的水柱,砸进门口的土坑里变作水洼,浑黄的泥水印着一对深一对浅的脚印,直通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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