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开我的衣带,我扯下他的衣服。他将我压倒在床上,我不甘下风,反压他,可他的胸膛和腿死死将我压着,让我翻身不得。
我恼起来,咬他肩膀,他就似惩罚一般,来得愈加激烈。
最终,我筋疲力尽,像一条搁浅的鱼,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
他却仍意犹未尽,抱着我,在我的脖颈和胸前亲吻。
“我将朝中处理好,便去接你回来。”他对我说。
我兴致寥寥,“嗯”一声。
他却捧住我的脸,让我看着他:“阿黛。”
那目光灼灼。
我只得打起精神,答道:“知道了。那盆栀子,你接回你的宫里去,养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应一声,却似乎不打算让我岔话说别的,低下头,继续吻我的唇。
——
这一夜,我像跟人打了一架。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仍然浑身酸痛,疲惫不堪。
子烨亲自送我登车,将我身上的裘皮大氅系好。
“水云寺离伯俊不远。”他说,“我已经将此事知会他,他得了空闲,也会去看你。”
我几乎能想到明玉那顾盼又嗤之以鼻的眼神。
“他在家书中说每日忙碌得很,莫扰了他做事才好。”我说。
“不会,他自有分寸。”子烨道。
他又向随行之人交代一番,将一只手炉塞在我的手里,让我在马车上坐好。
在随行仪仗的簇拥之下,车马辚辚走起。
走进门洞之时,我忍不住回头张望。那车壁严实,却是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水云寺离洛阳有数日的路程。
明玉已经先一步去了,我晚了两日,故而此番算得独行。一路上的食宿之事,宫中早有人安排妥当,每到一处,都有人迎接。
兰音儿那忧心忡忡的神色早已经消失不见,高兴地对我说:“皇后你看,太上皇果然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我看,他其实是舍不得你出来的,这大冬天,难保路上不会下起大雪误事。皇后不若明日就折回宫里去,太上皇定然高兴!”
我摇头:“要回去你自己回,我不回。”
兰音儿撅起嘴。
她这乌鸦嘴,说什么便来什么。
到了午后,天色愈发阴沉,刮起了北风。然后,大雪就落了下来。
车马在路上行进不得,须得找地方躲一躲。正当护送的内侍们商议,有人来报,说前方来了人,是杜女史。
众人露出讶色,我亦是诧异。
这等去处,却不知怎会遇到了杜婈。
没多久,一人领着两名侍从骑马而来,看去,为首的确实是杜婈。
她头上戴着风帽,身披狐裘,胯下的马,一看便知品相不凡。
我想起来,那大约是前番马毬赛上得的回纥宝马。
“皇后驾到,妾有失远迎!”杜婈下了马,在车前行礼,声音明朗。
第二百八十五章 风雪(上)
内侍将车帏拉开,我看着杜婈,答了礼,让她起身。
“杜女史何以在此处?”我问。
杜婈道:“妾奉皇后之命,率队在马场习练马球之技。今日突起风雪,马场中人望见道路上有人受阻,观望时见是皇后仪仗,向妾禀报。妾故来迎接。”
我想起来。
这附近,确实有一处马场。是先帝专门圈养狩猎的马匹所用。
杜婈在马毬赛上出了一阵大风头,回纥王女赠马,明玉赠钱,我这太上皇后自然也不好意思装聋作哑,问过子烨的意思之后,就将这马场赐给她的女队,用来日常习练。
内侍们都很是欣喜,这附近都是乡野和村舍,大雪天里,要找地方歇宿着实难为。这马场虽叫马场,但也是皇家的,有些宫室屋舍,可堪驻足。
于是,杜婈引路,一行人跟着她到了马场里。
兰音儿的脸上满是防备。
“阴魂不散。”她嘟哝道。
我看她一眼:“你不愿住在马场里?”
“我不愿与这杜女史待在一处。”兰音儿道,“她可是皇后的仇家。皇后去水云寺,不都是他们杜家搅出来的事?皇后可要警醒些,她们全家都是心术不正的,难保又憋着什么坏水,在这马场里设计皇后。”
说实话,若天气好,我也是不乐意待在此处的。不过这雪看着越下越大,我别无选择。
“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我说,“住一晚罢了,无妨。”
这马场虽是皇家宫苑,但毕竟不能与正经的行宫相较。对于杜婈这样养尊处优的闺秀来说,无论食宿都清苦简陋了些。
但让我诧异的是,她似乎在这里住了有些日子。她的脸有些黑了,脸颊红红的,一看便知是每日在外头骑马吹风所致。她手下的一干女子,大约十人,有的也是官家闺秀,有的则出身平民。与杜婈一样,个个都有些风吹日晒之色。
除了她们,还有五位胡姬。
见礼时,我看她们身上的打扮很是眼熟,诧异地问杜婈:“这几位,莫非是回纥女子?”
“正是。”杜婈答道,“回纥球技颇有可取之处,缬罗王女离开时,特地将她们留下,要她们与我习练。还说明年此时她也要过来,介时再打一场。”
缬罗此人,行事确实颇有些特立独行之处,我倒是见怪不怪。
“这些日子,女史都待在了马场之中?”我问。
“禀皇后,正是。”她说。
与从前相较,杜婈在我面前说话似温顺有礼了许多。
兰音儿站在一旁,仍是那不屑之色。
我也不多问:“如此,女史辛苦了,歇息去吧。”
杜婈的神色却有些犹豫,道:“妾有些话,想对皇后说。”
“哦?”我问,“女史有什么话?”
她将目光瞟了瞟一旁的兰音儿和内侍宫人。
我转头,对他们道:“你们且退下。”
兰音儿一脸不乐意。和众人退了出去。
未几,堂上只剩我和杜婈。
“京中的事,妾听说了。”杜婈又踌躇了一会,方才道,“皇后必是以为与我家有关。”
我定了定神,看着她,片刻,道:“女史之意,你知道本宫是被冤枉的?”
她没答话,少顷,似下定决心,抬眼望着我:“此事,妾会查清。若果真我家牵扯其中,妾定然会阻止,还皇后清白。”
我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诧异的是,她竟会站到我这边来,让我几乎怀疑眼前的杜婈像是个假的。
好笑的是,相似的话,子烨也说过。一个太上皇一个女史,接连在我面前拍胸脯说自己会查清,显得我这太上皇后的名头实在像个摆设。
“哦?”我饶有兴味,道,“若果真如此,不知女史打算如何还本宫清白?向太上皇禀明一切,处置那设计造谣之人么?”
杜婈的目光又变得纠结,继而昂首道:“妾不会这么做。恕妾直言,上皇对我家奉若至亲,若皇后想藉着上皇宠爱反过来撼动我家,乃白费心思。”
啧。
我想错了,她还是那样讨厌。
“既然如此,女史又为何与本宫说这些?”我说,“上皇将本宫发落,难道不是正合了女史家的心意?”
杜婈道:“妾自幼受父亲教诲,知晓明辨是非乃为人根本,亦向来只帮道理。对便是对,错便是错,就算是憎恶之人,也该光明正大一决高下,而非暗中伤人。”
我不置可否,将茶杯握在手中暖着手,不紧不慢道:“这些日子,女史都住在马场里。此事,宋国夫人知道么?”
杜婈面色一僵。
“宋国夫人不想让女史摆弄马毬,是么?”
杜婈的声音生硬:“这与皇后之事无干。”
“怎说无干。”我说,“这马场是本宫赐下的,在宋国夫人眼中,本宫这事可办得十分不讨喜。宋国夫人盼着女史做个大家闺秀,事女红,通文墨,做一位众望所归的贤后。本宫遇到的麻烦,与女史遇到的麻烦,皆是宋国夫人为女史铺的路。有这般用心良苦的母亲,女史该感怀恩德才是。”
杜婈的眉间有些不耐烦之色:“谁要她……”话没说完,她似乎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我,面色一敛,“皇后之事,还未查清,不可定论。”
我淡淡一笑,道:“本宫说的这些话,定然也有不少人劝过女史。女史性情刚烈,必是只愿做想做之事,越是硬来便越是不肯就范。本宫说的对么?”
杜婈看着我,又是好奇又是狐疑。
“皇后之意,妾该对母亲感怀恩德,难道是劝妾该事事听母亲的?”她问。
“古云,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我说,“古人亦知晓愚孝愚忠乃大不孝大不忠,女史自幼受杜先生教诲,又怎会是那迂腐之人?上皇向来对女史多有褒奖,今日听女史一番言语,本宫亦知晓女史有真性情。女史要做什么,要站在哪边,本宫皆无意约束,只愿女史无愧于心罢了。”
杜婈仍望着我,没有说话。
双眸映着烛光,有些闪动,似欲言又止。
我却不打算再多说,温声道:“天色不早,女史歇息去吧。”
说罢,我起身来,自往堂后走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风雪(下)
“那杜女史对皇后说了什么?”兰音儿见到我,迫不及待道,“莫不是又在皇后面前大放厥词?”
我说:“那倒没有。”
兰音儿一脸不相信,道:“她说的话,皇后可千万别信。上梁不正下梁歪,假惺惺谁不会?宋国夫人那等德行,又能教出什么好人?”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敲门声,是内侍邓栎送宵夜来了。
“庖厨中熬了羊汤,说是那些回纥胡姬们做的。”邓栎道,“这等天寒之时,夜里喝了暖身子,睡得舒服,第二日打马毬也有气力。臣见这汤确实熬得好,就盛了来,皇后可要用些?”
我看去,那羊汤的白白的,香气浓郁,确是看着开胃。
兰音儿也眼睛放光,嘴里却道:“果真是那些胡姬做的?这也是外食,可曾验了毒?”
邓栎道:“哪里敢不验。小人用银针探了,还亲口喝了,这才敢呈到皇后面前。”
兰音儿放下心来,笑嘻嘻地望向我。
我知道她馋了,自己盛了一碗,剩下的让她和众人分去。
这地方是马场,没有行宫那样的高屋大堂,所有屋舍皆是厢房大小。不过,数量却有不少,我这院子,足够每人分一间。
一番安顿洗漱之后,我见兰音儿她们似乎累得很,纷纷打起了哈欠,便让她们各自回屋子歇息去。
被子里塞了汤婆子。
我宽了衣裳,躺进去。厚厚的被子裹着身体,但除了有汤婆子的地方,都有些冷。而汤婆子又有些烫,我的脚在上面捂了一会,就将它踢到一边去了。
外头的风雪似乎停了,万籁俱静。
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左右辗转了一会,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临行前的那天夜里,被窝也是这般温暖,却不是因为汤婆子,而是另一个人的胸膛。
自成婚以来,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他挨在一起。
他抱着我,比什么汤婆子都管用,身上全是暖的。
我想,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习惯了享受,就回不去了。以至于我独自入睡的时候,总会想起他。
他在做什么?
我估摸了一下时辰,觉得他此刻应该又在忙他的那些政务。若闲一些,他大约会回寝宫里去歇息,和我一样,孤零零躺在床上……
当然,换了景璘或别的皇帝,是断不会有孤零零这等事的。
又不是我不给他纳妃,是他自己不肯要。心里一个声音说。
我闭着眼睛,脑子里还在转着他昨晚对我说的话,睡意却越来越浓,如同潮水,将所有思绪淹没。
梦里,喧闹颠簸。
我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就像躺在云团里,被大风卷着;又像乘着船,在波浪中忽上忽下。
光影交错,似乎过了很久,似乎又不过是一瞬。
迷糊之中,我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眼皮重如千斤,一点也抬不起来。
我感到有人撬开了我的嘴,给我灌米汤。
但我不知道那是谁。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车内都是何人?”
“……禀官长,车内是妾的两个妹妹。”一个带着胡腔的声音答道,“她们得了重病,日子不多,妾要带她们回故乡去,求官长放行……”
一阵嘀嘀咕咕,似有似无。
没多久,那些声音消失不见,我再度昏睡过去。
——
头痛欲裂。
我终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土房子里。
身上,褥子盖得厚厚的,重得很。
我动了动,只觉身上仍旧没有什么气力,张张口,嗓子似乎哑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眼睛不大适应那光照,我不由地眯了起来。
直到来人到了我跟前,好一会,我才终于将她看清楚。
高鼻深目,乌亮的头发,胡服下,身形修长健壮。
我认出来,那是马场里见过的回纥胡姬。
她的神色依旧恭敬,将手中的碗放到一边,而后,走到我的身前,向我一礼。
“皇后陛下定是十分诧异。”她伸手,将我的被角掖了掖,道,“妾奉公主之命将皇后带走,其余之事一概不知。公主说,待皇后见到她,自会明白。这些日子,妾等照料不周,着实辛苦了皇后,还请皇后不要怪罪。”
我仍然发不出声音,只瞪着她。
她继续道:“妾的姓名颇长,但有个汉名叫阿蓝,别人都如此称呼。皇后也不必惊惶,这一个月来,皇后虽一直在昏迷之中,但妾给皇后服下的迷药乃是上好之物,只会让皇后睡不醒,说不出话,并无旁事。再过些日子,妾将皇后交给了公主,便可解了皇后的禁锢。”
说罢,她又向我一礼。
果然是缬罗。我转着心思,却仍无法理解她究竟为何将我劫持。
我与她不曾结怨,跟回纥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挟持我,有什么好处?
蓦地,我想到了子烨。
据我所知,回纥此来,本是要游说中原结盟,一同灭北戎。但并不曾得到子烨的明确答复。缬罗此举,难道是打算拿我来要挟?念头才出来,我又觉得荒谬。这等话本里才有的鬼扯之事,不像是缬罗那样的人会做的……
“这是妾为皇后熬制的肉粥。”只见阿蓝重新将那碗端起来,道,“皇后虽然醒来,可肠胃尚弱,吃不得干的。皇后将这粥吃下去,必会觉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