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他悔不当初——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4 23:06:32

  帐内太过安静,她刚刚受了惊,现下忽然放松心神还有些不宁,一听见动静她便抬起了眼。
  “您要离开吗?”崔琤轻声问道。
  她暗自猜想他大抵是负责守卫的官员,而且八成是在皇帝的亲军射生军里任职。
  救下她并不是全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可能还有旁的任务要执行。
  “不是,长官特地令我留在此处看顾您。”青年站起身温声解释道。
  他翻了翻帐内的木盒,轻声问道:“帐里有安神的果香,也不知道您闻得惯吗?”
  “都可以的。”崔琤点点头低声说道。
  香炉点上后,清甜淡雅的果香很快便充斥整个营帐。
  浮动的香气让她渐渐地舒缓下来。崔琤阖上眼眸,躁动的心弦也逐渐变得平静。
  她也说不清这种安心是因为安神的果香,还是因为这个青年本身。
  崔珏来的时候,崔琤正在软椅上睡得香甜。
  他哑然失笑,将她用厚毯裹着抱了起来。
  青年低声向他解释道:“崔姑娘只是受了惊,并没有伤到。”
  “方才御医已经来看过,还开了药方已经送去崔姑娘的住处。”
  崔珏郑重地说道:“还是多谢您。”
  “若不是您反应及时舍命相救,舍妹怕是要身受重伤。”他轻声说道,“他日还请您定要来府上一叙。”
  他抽出名帖递给那青年,抱着崔琤进了马车中。
  阳光下青年的面容深邃,白皙得似是羊脂玉雕琢而成,深色的眼瞳带着几分吊诡的美感,而那身形更令人想起挺直的新竹。
  李澹站在远处,静默地眺望着崔琤离开。
  他的脸色平静得异常,可握住金盏的手指却捏得发白。
  为什么偏偏是哥舒昭救下了令令?
  他的目光不善,那不像是皇帝看待心腹将领的眼神,倒像是正妻看待夫君蓄养外室的眼神。
  透着几分吊诡的高傲和鄙夷。
  *
  上林苑的路到底不比京城,马车难免有些颠簸。
  崔琤缓缓地睁开眼睛,眼中还氤氲着水汽。
  揉了揉眼后,她才发觉和她同乘的是兄长崔珏。
  “令令的心可真大。”崔珏调笑着说道。
  “才不是因为我心大。”崔琤笑着解释道,“那帐里的果香当真是厉害,我在府里时也没有睡得这样好过。”
  她将身上盖着的厚毯解下,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远山和绿林都向着她的身后飞速地掠过,崔珏知她并非嘴上说得那样平静,便没有去阻止她。
  妹妹只是想看看外面的风景罢了,她就是因为在府里闷得太久,才格外想要玩乐。
  较之同龄人,她因病体少了太多快乐。
  崔珏心中同样也在后怕,他简直不敢想若是崔琤出了事会怎样。
  良久后崔琤轻声向他问道:“哥哥认识今天救下我的那位大人吗?”
  清风吹起她的发丝,让她的声音也显得有些飘忽。
  崔珏抿了抿唇,他头一次不知怎么和妹妹介绍一个人。
  “哥舒。”他低声说道,“他姓哥舒,现今在射生军任职。”
  崔琤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迟疑,哥舒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在他们这个时代更有着独特的意义。
  遥镇边关的朔方节度使便是姓哥舒,日后那位威名远扬的青年将军亦是姓哥舒。
  他们本是漠北胡族的一支,归附魏国以后长期镇守边境,战功显赫势力极大。
  皇帝忌惮哥舒家族,更忌惮漠北的胡族,于是给他们的荣宠更加深重。
  崔琤前世甚至听过一些流言,说皇帝曾想过将公主嫁过去以示尊崇。
  她忽然感觉被一阵寒意所笼罩,原本纷乱的思绪瞬时清晰起来。
  这类婚姻不同于和亲,但实则比之和亲更为危险。
  和亲的人选大多是从宗室女中挑选,可用以笼络边将的公主往往都极尽尊贵,再联系到太子先前说此次行宫之旅非同寻常,镇守边关的将领们都会前来觐见。
  电光火石间,崔琤便厘清了此中的谋划,她倏然明白了端宁公主的异常。
  那个近乎残忍的真相就明晃晃地摆在她的面前,而她不仅前世一直没能发现,今生又险些错过。
  在现今的皇室中,便再没有比端宁公主更尊贵的公主了。
  “那……他与朔方节度使哥舒越是什么关系呢?”崔琤颤声问道。
  崔珏平日最不喜将朝堂上的事带到家里,他总觉得这些烦扰的事会扰乱崔琤的心。
  可随着妹妹一日日长大,他才意识到兴许天真才会成为灾祸,带她走向毁灭。
  倒不如将这些事情给她讲清楚,“他是哥舒越的小儿子,自小就送入了长安。”
  崔珏的说辞委婉,但崔琤却一下子就推了出来。
  “是人质吗?”她蹙起眉头,像是努力地在思索着措辞,“用来牵制他的父亲?”
  说是人质其实还有不妥,他在皇城的身份尊贵,所受恩宠颇多,年纪轻轻便入了皇帝的亲军射生军。
  但从某种层面来看他的确就是个人质,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来形容。
  崔珏沉默了许久,他摸了摸崔琤的头发:“令令长大了。”
  崔琤歪着头,有些歉疚地看向兄长。
  虽然此事非她所愿,但她好像又惹上了个麻烦的人物。
  她没再多问,阖上眼眸后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那人的面容来。
  崔琤总觉得自己前世就见过他,见过他那双深蓝色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见过他仗剑折花纵身跃马。
  他太白了,就是初冬的新雪也比不过他指尖的一点白。
  *
  第二日和第三日的马球比赛崔琤都没去看,她还真有些怕再次见到那个姓哥舒的青年。
  端宁公主这两日也颇为忙碌,她们还没收完官的那局棋一直摆在桌案上,好在天气燥热没有下雨。
  午后崔琤执着团扇,仰躺在院落里的竹椅上边消食边想着事情。
  今夜边将就会正式入朝抵达行宫,虽然说不上出于什么缘由,她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宫宴设在夜晚,还没开始就点上了烟火。
  湖畔的凉风阵阵,崔琤来得早,趁着没人叨扰独自倚在栏边看烟花。
  前世入宫后她出席过无数场宫宴,却从来没有快活地看过一场烟火。
  头戴着华美沉重的金步摇,穿着繁复庄重的华服,就算做什么都是无趣的。
  崔琤不再回想旧事,不管今晚会发生什么,她至少现在要全心全意地将烟火给看了。
  可有人偏偏不肯让她如愿。
  李澹还未靠近时,她便觉察出了他身上的香气。
  冷香是极淡的,但崔琤太熟悉这种香,只要环境中有一点点便能闻嗅出来。
  她不想理会他,权当做没注意到他,自顾自地绕过栏杆走向水边的亭台。
  但崔琤刚抬脚便被一双微凉的手猛地拉住,她没能站稳,当即就落在了李澹的怀里。
  凛冽的冷香霎时侵入她的肺腑,让她有一刹那的晕眩。
  “别过去,令令。”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可怖,几乎会将她纤细的腕骨给掐断。
  崔琤仰头看向天边的金月,今天是十五,月亮格外得圆。
  她死那天也是十五,水中月影圆圆,比天边的月亮还要好看。
  她就是那水中的月亮,因肖似天上月才染上了神圣的金光,因肖似嫡姐的面孔才得到了皇后之位。
  常言道水中月镜中花,指的便是这虚幻的景象。
  前世她死于南墙,死于执念。
  崔琤只是不明白,今生她看开了,主动地退让了,为什么李澹还要一直抓着她不放?
  她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问道:“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5章 第十五章
  李澹轻声说道:“别过去,令令。”
  说这话时他就像个偏执的兄长,执拗地将崔琤困在自己桎梏中。
  前世他正是以保护之名将她藏于深宫中,逼着她做囚笼中的金丝雀。
  但凡人养一朵花,也希望它生得好。
  可李澹这样做只是为了将崔琤摧折,慢慢地将她逼上死路,看她彻底地枯萎衰败,这等残忍大抵也只有皇家能滋养出来。
  “为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凭什么不许我过去?”
  崔琤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说这话时带着多少孩子般的赌气。
  “我唤殿下一声二哥,是因为我尊重您。”她冷声说道,“可您要清楚,我和您可没有半分血缘,您凭什么想要管控我?”
  她微微偏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您以为您是我什么人呢?”
  扣住她手腕的那双手倏然顿住,崔琤顺势从他的禁锢中挣出。
  “你失礼了。”她轻声说道。
  崔琤抬头看向李澹,他俊美的面容仍有些僵硬。
  那双浅色的眼眸在烟火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惯来长袖善舞的男人面对着她时,竟像是不知如何为自己开解。
  “不是的,令令。”他竭力将声音放软,温声说道。
  可崔琤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她快步离开,似乎将他视作什么洪水猛兽。
  李澹的手微微抬起,想要拉住她的衣袖,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段漫长的时光,让他逐渐忘记了如何去面对她。
  令令讨厌他,甚至是……恨他。
  一想起这些他的心口就像被软刃抵着,慢慢地磨出血痕。
  *
  崔琤回到席位后不久,便有人传信说端宁公主请她到暖阁中。
  行宫的建制整体与南宫类似,供客人休息的暖阁外也设了长长的廊道。
  她穿过廊道走进暖阁,室内只有端宁公主一人,她穿着正红色的宫装,满头都是沉重的金饰。
  崔琤第一次看见端宁公主如此浓妆的模样,她的真实面容被掩盖在了脂粉之后。
  仿佛是魂魄被困在了一个陌生的躯壳中,唯有一双眼睛仍然还是真实的。
  端宁公主的睫羽轻颤,一颗晶莹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两人视线撞上的刹那,崔琤生出一种错觉,就像是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令令……”端宁公主站起身将她紧紧地抱住。
  崔琤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就像先前她安抚自己时一样。
  “我在这呢,姐姐。”她抿紧唇缓声说道。
  崔琤能感觉到端宁公主的身体是紧绷的,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没有更加失态。
  经年的礼仪和规训让她习惯了克制和隐忍,因为她是公主。
  “我不明白,令令。”端宁公主垂下头轻声说道。
  她用气音说道:“父皇要哥舒越的信任,要彰显待哥舒家的恩宠,为何要将我推出去?”
  烛光闪烁,端宁公主的一滴清泪顺着脸庞滑落,留下一道淡淡的痕印。
  在死寂的暖阁中,她的声音像擂鼓般落在崔琤的心上。
  “他说那是哥舒越,是天下最配得上我的郎君……”
  端宁公主连气音都快要发不出。
  她怔怔地看向虚空,仿佛在凝视她的父亲。
  她哑声说道:“可父皇怎么不说我嫁过去是要做哥舒越的续弦,他早就有了一众子女呢?”
  这声质问一下子就撕开了皇家亲情的假象,将其残忍的一面展露出来。
  崔琤的手攀上端宁公主颤抖的肩头,让她能够将头埋在自己的肩窝。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清楚自己的安抚是干涩的,可崔琤还是下意识地这样说道。
  “我害怕,令令……”端宁公主的声音极低,空灵又恍惚。
  崔琤的指尖抚上了她的脸庞:“别怕姐姐,还来得及。”
  她们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崔琤一直陪在端宁公主的身边,宫宴开始后方才离开。
  在那么多边将中,她一眼就认出了朔方节度使哥舒越,作为武将他实在太过白皙,与他的小儿子如出一辙。
  只是他身上天然带着一股杀气,令人不敢靠近。
  她隐匿在人群中,满腹心事地吃着瓷盅里的甜品,可那悄悄的一眼还是被哥舒越给抓住了。
  崔琤用余光再扫过去时,他正和皇帝笑着谈事,但她察觉到哥舒越的目光是向她这边看过来的。
  他看她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因为她刚刚看了他一眼吧?
  她父亲与他又没有过节,他作何要难为她?
  她心中烦闷,她这是将哥舒家的人都给惹上了。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便有宫人请她过去。
  见她起身过来时端宁公主睁大了眼睛,崔琤只能用眼神示意她无事。
  “这位便是成国公府的崔二姑娘吗?”哥舒越笑着问道,仿佛是第一次见她。
  崔琤可以确信他虽是边将,但定然早已将朝中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好在她前世经历的场面极多,对宫廷的宴席已经十分熟悉,虽事发突然也并不慌乱。
  她轻声说道:“见过令公。”
  哥舒越在朝中的虚职是中书令,因此也被尊称为哥舒令公。
  “是。”皇帝颔首,“正是前日三郎救下的那位姑娘。”
  明明不算是什么大事,竟还传到了皇帝的耳边。
  崔琤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吃起了桌案上的樱桃。
  去过核的大樱桃清甜爽口,每一颗都饱满圆润、鲜红欲滴。
  她本来心中忐忑,吃过樱桃后心一点点地稳下来。
  却听哥舒越忽而扬声笑道:“真是缘分,不知崔姑娘可有婚配?”
  此话一出,四方的隐秘目光都投了过来。
  “崔姑娘还未及笄。”皇帝执起酒杯缓声说道。
  皇帝这话滴水不漏,崔琤确实已经开始和柳约议亲,但因年纪尚小还没有正式定下。
  哥舒越来者不善,崔琤心中忧虑,但在长辈跟前又没有什么能说的、能做的。
  她郁闷地继续吃起樱桃,嫩红的唇瓣染上一层薄薄的水光,让她看起来灵动到了十分。
  宴席快要结束时,哥舒越还没忘记崔琤,他端着酒杯慢声说道:“崔姑娘日后若是有缘来朔方,鄙人定盛情款待。”
  “多谢令公。”她提起裙子,礼貌地应道。
  告别皇帝和哥舒越后,崔琤旋即便去了端宁公主的寝殿。
  浅红色的裙摆像夏日初绽开的荷花,哥舒越淡漠地看向她的背影,深色的眼瞳闪烁过一抹幽微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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