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干店正当人多,店内煮牛肉的大锅热得不行,老板就在店外摆了小桌。
阿布坐在店外的小桌子上玩手机,他面前碗里的牛肉米干吃了半碗,还有一盘只吃了一个卷了牛肉的饵块。
他拿着筷子,来来回回点开好几次和何禾的聊天框。
阿布盯着何禾发的一个小猫表情包看了半天,他放下筷子,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她的头像。
他顺着头像进了何禾的朋友圈。
何禾的朋友圈照片少,字多。他慢慢翻着,凭着认识的零星的汉字去猜她都说了些什么。
汉字的还能猜几个,也就只能猜几个,英语的就完全看不懂。
阿布愁得抓一把头发。
他又看到了何禾发过他们的合照。
他已经给这张照片点过赞了,没法点第二次。
阿布放下手机,他看着提着订餐跑来跑去的外卖小哥。
牛肉饵块好吃,和糍粑一样好吃。阿布吃了一口,又拿起手机。
他在和何禾的聊天界面想了一会儿。
“幺儿,买盒蚊香回来哈。”
阿爸发了消息,阿布的嘴巴终于有了用处。
他按住语音键回:“知道咯,等一哈回去。”
朋友圈亮了一个点,阿布认出那是何禾的头像。他点进去,何禾刚刚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是她和璐璐去宠物医院的照片。她这次没发汉字,就在给璐璐拍的一张照片上面加了一个小猫和爱心的表情。
阿布看了一会儿璐璐,他点了一个赞。
然后,他扭头看向被马路隔开的对面。
椰子树与棕榈树的叶子把对面小区的楼挡住了一大半,马路上车来车往。
下一秒微信电话就响起。
何禾的视频电话,阿布几乎是秒接的,何禾看着阿布脑袋后的路灯还有头顶挂起的灯泡。
何禾凑近手机屏幕:“你在外面?”
“嗯。”阿布把手机转到桌子上,“吃饵块。”
阿布的脸被镜头变得畸形,鼻子从下方看去,像立起的三角形。
何禾忍着笑问:“没吃晚饭?”
“没吃。”
他说完,打了一个嗝。
“这不是吃了吗。你偷跑出去吃好吃的。”
“没有,刚刚吃饱的——”阿布把手机放在桌子,他找了一圈桌面,最后把醋瓶子放在手机后面让手机立着。
“这个好吃。”他夹起卷了牛肉的饵块咬了一口给何禾看。
“你吃饭了吗?”阿布问。
“吃了。”何禾说,“吃的泰国菜。”
“哦。”
阿布把饵块放下了,他用筷子卷着黏糊米干,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端着碗坐下的两个人,继续弓着身子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何禾梳头发。
她梳完了头发,弯腰消失在屏幕中一秒,她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璐璐。
何禾喝了一口柠檬水:“你在哪里吃的?我去尝尝。”
“我家楼下,你家对面那个。”阿布问:“你来吗?”
“不去!”
何禾哈哈笑,她放下总是想跑走的璐璐:“我要洗澡敷面膜呢。你都说我黑了——”
何禾举起手臂摸摸,她抬头看见坐在夜风中看着她傻呆呆的阿布,她趴回手机面前:“干嘛,你想我去找你吗?”
何禾结结实实那句‘不去’,阿布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他不看她,低头搅着米干嘟囔:“不想——”
“不想就挂了吧。”
‘咚’的一声,何禾瞬间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阿布端着碗对着结束通话后的聊天界面傻了眼。
他回过神来,看看饵块再看看店里,最后他要了盒子,饵块打包,去买蚊香。
第二天一早,也不知道哪里搞的夏令营开着一辆大巴车带着一堆小学生来参观救助中心。
二十多个小学生,叽叽喳喳蹦跶着下车时何禾简直两眼一黑。
“一天志愿者?”何禾跟着路远山身后,“一天能干什么呀。”
路远山也懵:“就是科普一下亚洲象,然后喂喂象,再跟象玩玩吧——”
路远山走到带着这群小学生的四五个大人面前,一个举着夏令营旗子的女人立马跑过来。
何禾赶紧绕着那群小学生跑到值班室把璐璐递了进去。
“肖叔!帮我看着璐璐呗!”
“好嘞!”
二十五个小学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领头的女老师拿着小喇叭一顿说,关于见到什么亚洲象时要保持安静之类的。
她说完了,还问了一句:“听到了吗!”
然后小学生们扯着嗓子震天动地回一句:“听到了!”
何禾和云姐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都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何禾翻了白眼:“得,白说。”
“吓死人咯。”云姐捂着心口笑,她转身找到刚刚坐在凉亭下的何禾:“你去!你也是志愿者嘞!”
“我不去!”何禾一溜烟小跑往别处躲,“我最烦小屁孩了!”
她一跑,一头撞在了某个提着水桶和铲子从一大早就开始一副臭脸也不肯打招呼的‘大屁孩’身上。
阿布看着何禾,何禾的手按在阿布的胸膛上。他不走,就堵在她面前。
真记仇啊——
何禾撇撇嘴,不就是昨晚逗他玩儿一次嘛。
她大方的很,还贴心地扶了扶阿布胸前的亚洲象徽章。
何禾向后退了两步继续跑。
大屁孩小屁孩都难搞!
果然志愿者的指责之一就是干别人不喜欢干的活儿,身为救助中心唯一一个志愿者的何禾手里举着‘小树苗国际夏令营’的小旗子,她跟在路远山身后,端着挤出的慈祥的微笑对路远山说的每一句关于亚洲象的习性点头。
“提个问题。”一个女老师迅速在路远山结束时插话,她声情并茂地问:“同学们,刚刚路老师说的亚洲象最爱吃什~么东西呀?”
“棕叶芦!”
“竹子!”
“还有狗屎!”
当老师,真难呀——
何禾看向那位女老师,她居然还保持着微笑纠正那个小男孩:“是构树哟!构——树——”
“狗屎,哈哈哈哈哈。”
“张冬冬吃狗屎!哈哈哈哈!”
一群小屁孩推搡着哈哈笑,何禾看到了路远山攥紧了拳头。
“来来来~我们去看给小象冲奶的地方。”何禾招呼着那群小屁孩,她举起小旗子,领着队伍往大值班室走。
在救助中心待了一个多月,关于亚洲象的知识何禾也能大差不差地一一介绍了,她一边回答着小学生关于大象乱七八糟的问题,一边举着小旗子走。
那群‘小树苗’们也都变乖了。
大概,是她刚刚回头不耐烦‘啧’的那一下。
何禾唱红脸,一直跟着的一个男老师立马唱白脸。
男老师把食指放在嘴边让小孩们安静:“你们都把志愿者姐姐惹生气了,我看看谁还不小点声儿,要不等下姐姐凶你了。”
何禾哼哼一笑,她尴尬地把旗子在手掌搓搓:“我倒也没这么——”
凶——
“管不了,真的。”男老师年纪不大,看着和何禾也没差几岁,像个学生。
他趁着孩子们原地休息排队上厕所时偷偷和何禾说:“你能凶,我们可不敢——一不留神就被投诉。”
“毕竟你们赚他们爸爸妈妈的钱嘛——”何禾有些同情。
“钱难赚,屎难吃。关键我还不赚钱。”男老师突然蹦出一句,他打量着救助中心惆怅万分:“早知道我也来这种公益机构干志愿者,出来实习我还得倒贴钱。”
他捏着脖子的牌子甩了甩:“说好的让我去跟西班牙线,结果让我跟国内线。”
何禾转头:“你出来实习的吗?”
“对。”
“你大几?”
“开学大三。”
“哦。”何禾又问,“你哪个学校的?”
“x外。”
x外??
何禾回过神,她猛拍自己,“我也是x外!我开学大二。”
男老师愣了一下,随后伸手和何禾握手:“学妹!”
阿布和双双坐在菩提树下的垒砌的树坛边,今天的象要留着给夏令营照顾,他没带妞妞去野化训练。
小梦接了热水,提着水壶过来,他挤在双双边上,双双又挤着阿布边上。
三个人,挨着往一边挪。
小梦看着远处说:“现在大学生真积极,一到暑假就给自己找实习。”
“那确实。”双双抱着膀子点头:“大学生嘛,祖国的未来噻。”
“路工说小禾禾以后考外交部嘞,以后咱们说不得得从电视上看她。”
小梦喝了口茶,他吐掉茶叶,指指领着夏令营往象舍走的何禾越过双双继续对阿布说:“那男嘞和禾禾还是同校的,他俩刚刚还加微信呢。”
“那确实。”双双望着远处接话,“禾禾漂亮噻。”
他问小梦:“禾禾漂亮不?”
“漂亮漂亮。”小梦大声说,“大美女咯!”
阿布一直没说话,他捏着一根草,盯着夏令营的人都消失在前往象舍的路上。
双双和小梦相视一笑,双双生怕看热闹不够事儿大的脑袋凑到阿布身边问他:“阿布,禾禾漂亮不?”
阿布回神,他抬头看着笑得像被电了一样抽抽的小梦,还有一边捏着嘴怕笑出来的双双。
“我感觉他俩能谈。”双双憋着笑对着远处比划,“回去一块上课,一块吃饭,拉拉小手,刚刚就拉手嘞——”
他话还没说完,阿布起身掉头就走。
“对啊,都是为了履历表好看一点嘛——”象舍外,何禾和谭哲学长聊着,“我们前几天还去普洱追象了,就是新闻上报道的那些。”
“真不容易。”谭哲感慨,“野象太吓人了,我们来的路上就碰上野象走国道,你是不知道,下车躲象的时候我一手拽五个小学生——”
谭哲正说着,何禾身边突然来了一个高个子。
谭哲抬头看,这人浓眉大眼的,长得挺帅。就是站在何禾身边,盯着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这股突然意识到的防备感,谭哲看向何禾:“男朋友?”
“不不不,不是男朋友。”何禾往旁边挪一步,“他是这里的,我是志愿者。”
她拍着阿布的肩膀尬笑:“同事!哈哈,同事。”
作者有话说:
反正阿布不是狮子座。
第63章 版纳日记
◎2020.0807—“去不去泼水节?◎
“哦——同事。”
谭哲热情地笑着,在面前那人其实看起来并不像简单同事的眼神中,他把自己差点伸出想要握手的手又按回手背上。
谭哲朝向何禾打哈哈:“同事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嗯,挺年轻的。”何禾也笑,她抬头看了一眼阿布。
‘干嘛?’她无声地问。
阿布只是深深地看了何禾一眼,他望向前面好声好气劝解那群小孩的谭哲。
夏令营来的人全都穿了印了‘小树苗’标志的白色T恤,谭哲也是。他给一个小女孩提着水壶,其他小孩见了纷纷把自己的水壶都让他拿着。
阿布抿紧嘴巴,他转身小跑着往站在吉祥的象舍门口的阿爸身边去。
何禾莫名其妙地看着阿布一声不吭就离开的背影,她又看向被孩子们磨得焦头烂额还得陪笑脸的谭哲,谭哲刚刚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黄色太阳帽,有一个很皮的小男孩见状立马往他的后背上又蹦又爬。
何禾突然能想象谭哲刚刚在国道边是怎么一手抓五个学生了。
他现在后背扛着那个小男孩,一手提着七八个水壶,另外一只手还得牵着一个突然哭起来的小男孩追上队伍。
棒棒太皮,妞妞和年纪小的象们都怕生,夏令营的小孩们围在吉祥的门前终于静下来了一会儿,安静地听着王工关于亚洲象的讲解。
也可能是吉祥太高了,近距离见到一头十岁的公象,2米4的庞然大物,把这群小孩吓得都闭了嘴。
吉祥虽然是公象,但是脾气好。
热情,亲人。
云姐说年年国际大象日时中心都是吉祥和妞妞出来拍一次宣传片。
“亚洲象和非洲象嘞区别就是,耳朵,头顶,还有鼻子。”王工抓住吉祥急着出来自己找门锁的鼻子,“你们看,它这个鼻子,只有一个指凸,非洲象有两个。”
“它嘞耳朵也是很小,非洲象嘞脑壳平平嘞,亚洲象是鼓起来嘞,也叫智慧包!看看,它是不是有两个智慧包呀?”
“它的牙也好小!”一个小女孩说。
“对!对!”王工赶紧顺着说,“这个象牙和生存环境也有很大关系嘞,非洲草原象还有森林象的生存环境危险因素多,它们嘞牙,就长长嘞。亚洲象这边天敌很少!食物很多!所以它们嘞牙~就有点点小!”
王工说完了,他把吉祥的象舍打开,他和阿布一左一右带着吉祥向外走,吉祥乖乖的,跟着王工和阿布走出象舍站在救助中心的一大片草地上。
阿布拿了香蕉给吉祥吃,吉祥慢吞吞地用鼻子卷起香蕉塞进嘴里。
“能骑它吗?”一个小男孩问。
“不能哦。”何禾立马摆摆手,“亚洲象的脊椎其实十分脆弱,一点儿~都不适合驮重物。”
她完全是学着阿布之前对她说的话。
何禾说完,她往阿布身边挪了挪。阿布背对着她,他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除了喂给吉祥香蕉就是摸摸吉祥的脸颊。
“我不重!”那个小孩不高兴了。
何禾没耐心了:“那也不行。”
“同学们,你们看看这个哥哥怎么是喂象的呀~”谭哲和那位领队的女老师出来打圆场,他们让小孩子们围着阿布身边看。
王工背着手站在吉祥的另一边乐呵呵地笑,何禾更靠近了阿布一步,她的肩膀靠在阿布的后背上,被太阳晒得皱着眉头看着那群小孩排着队摸吉祥的皮肤。
后背相抵,阿布先是警觉地缩了一下后背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何禾的侧脸,又转回头去,继续站在这里给吉祥着喂篮子中的胡萝卜。
他一句话都不说,不管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不管何禾和谭哲的聊天,他像缓慢的喂粮机器,只盯着吉祥咀嚼的嘴巴。
吉祥举着鼻子要新的,阿布就递给它新的。
“你好。”一个女老师走到阿布身边,她有点害怕吉祥,身子一缩躲开吉祥伸来的鼻子。
女老师握着双手有点拘谨地问:“能让他们也喂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