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被钳制的感觉,阿布觉得难受,他转身想拿毛巾,又被何禾推了回去。
他只好低着头看金色的水龙头。
水雾蔓延了半面镜子,他抬头看着镜子中何禾站在他身边的侧脸。
何禾绕开淤青的两处,她擦完了别处,换了凉水擦着那两片紫红的淤青。
她的毛巾轻轻的,左手也不知不觉扶在阿布的手臂上。
“嘶——”阿布向前躲了一下。
“疼吗?”何禾急忙停手。
阿布点头:“疼。”
“我轻点。”何禾对着淤青轻轻吹气,“没事,等下喷了药就好了。”
“哦——”
作者有话说:
都学会喊疼了。
第67章 版纳日记
◎2020.0808—“亲脸干什么,亲嘴呀◎
沉默地擦完了后背,何禾洗了洗毛巾。
她把用力拧干的毛巾盖在阿布的头顶,转身拽过放在洗手台上的药袋子。
“你自己擦。”
何禾低头在药袋子中翻了翻,她把碘伏棉签和创可贴放在一边,拿出了一大一小包在一起的云南白药。
阿布拿着毛巾在一旁揉擦着头发,他趁着何禾不管他,自己洗了毛巾擦着前面。
他擦了一下胸膛,毛巾停在胸膛上。
他转头看着镜子中模糊的何禾低头的模样,然后偷偷背过了身子。
何禾翻来覆去找着药瓶的正反,她撕开云南白药两瓶喷雾组合的塑封,对着灯光研究瓶身上的使用说明。
先用红瓶,再用白瓶。
何禾拔下红瓶保险液的盖子,她没注意阿布的躲避,只嘴巴嘟哝着‘一天3-5次’,眼睛找准阿布后背的淤青。
“不知道疼不疼——”何禾忍不住轻轻颠倒一下药剂感受着药剂的重量,她握着药剂回头拽了一截卫生纸,轻轻按压伤口附近的水珠。
何禾又对着阿布后背绷紧时的肌肉说:“疼也得忍着,喷了药才能好。”
阿布背对着何禾:“嗯。”
‘噗呲’一声,药剂喷在淤青上。
药水顺着阿布的后背滑下,何禾急忙用手指横在药下。
她一点一点的,用指腹在药剂附近把药水抹去淤青边缘。
寂静的卫生间,只有气雾药剂‘噗呲’按压下的声音,卫生间瞬间充满一股浓烈的药香。
“疼吗?”
“不疼,凉的。”
“等三分钟再喷白的。”
“嗯。”
何禾把暂时用完的保险液放进袋子,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把白瓶的气雾剂拿近。
她拆开碘伏棉签,掰断一根等着碘伏将棉签另一头浸染完全。
她扶着阿布,让他转回她的面前,她的眼睛没再对阿布的身子瞟来瞟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阿布手臂上的伤口。
何禾给阿布的手臂擦着碘伏,她对着伤口问:“等下回家,你阿爸问你哪来这么多伤,你怎么说?”
“摔跤了。”阿布想都没想。
何禾没说话,她站直,把用完的棉签扔在一旁。
她拿过白色气雾剂:“转过去。”
“你打架还真挺厉害的。”何禾用手指点按着淤青边的皮肤,皮肤微干,药剂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
“那肯定。”阿布背对着何禾点头,他还有点得意。
“还好你也挨揍了。”何禾的语气平平淡淡,她按下‘噗呲’一声,“要是你没挨揍,人家拿着伤口想讹你多少钱就能讹你多少钱。”
“现在谁还打架呀?这是法治社会。”何禾揉着药剂,“打一巴掌也能赔好多钱,为什么呀?因为你动手了。法治社会,你得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能不能占理。抬手。”
阿布老老实实抬起手,他低头看着何禾弯着腰检查另一处淤青。
“哦——我们那不这样。”阿布垂着眼睛。
“你们那?”何禾直起身子,她的脸远离伤口后按下气雾剂,“你们那是哪儿?”
阿布顿了一秒:“玉溪。”
“现在又说自己是玉溪来的了。”何禾揉着药轻声笑,她今晚揉了很多药,指腹都有些泡发的皱褶。
“你来,我可开心了。”她对着伤口说,“我当时可害怕了。”
“没事。”阿布在何禾放下药剂瓶时依然背对着她,“不要怕。”
何禾盖好两瓶药剂的盖子,她又拿过碘伏棉签,掰断了一端。
棕色药水缓缓顺着透明管子流下,一点一点染棕了另一段白色的棉花。
她抓着阿布的手腕,让他转向她的面前。
在黄色的灯光下,洗得干干净净的阿布,无比温顺的低头看着她。
药水味被他的皮肤蒸腾得更加浓郁,在热水水汽蔓延开来的卫生间,还涌动着他洗过头发后洗发水的花香。
她离他离得太近了,近到能听见他的呼吸。
长长的——缓慢的——
一呼,一吸。
胸膛随之起伏,像海浪。
一下离她近,一下退回原点。
何禾忍不住抿住下唇,她的眼睛在此时终于恢复了她从踏进这个房间时的紧张。
她低头用指尖轻弹碘伏棉签,假装它还未浸染完全。
她再次抬头,视线略过阿布的双眼,看向他脸颊边缘的划伤。
棉签轻轻,点在伤口一下又一下。
一个伤口用一根,用完何禾就立马扔掉它再掰断一根。
低头掰断棉签等待它流下时是她暂时能长长喘息安抚心脏的缓冲,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无路可退地在阿布的视线中为他擦拭着鼻梁的伤口。
何禾扶着阿布的下颌将他的脑袋摆来摆去,他就顺从地跟着她的手抬头,低头或转头。
他一直在看着她,眼睛不曾挪开分毫。
“你变样了。”阿布的声音极轻极轻。
何禾缓声说:“化妆了。”
“哦。”
何禾偏着头问:“好看吗?”
阿布保持着弓着身子把脑袋递来擦药的姿势:“好看。”
“化妆好看还是不化妆好看?”
“都好看。”
何禾哼笑一声;“还挺会糊弄人。”
药擦完了,何禾转身整理碘伏棉签盒,阿布在她身后说:“听不懂。”
何禾转身靠在岩石洗手台边:“就是逗我玩的意思。”
“没有。”阿布摇头,“不糊弄你。”
何禾只笑,阿布急忙补了一句:“真嘞。”
“嗯。”何禾抿着嘴笑,她站直,重新走近阿布。
她假装掰过阿布的下颌检查他脖子是否有伤,阿布就任由她瞧。
阿布的脖子也好看,薄肌,肌肉牢牢贴附骨骼,凹陷,或者凸起。
何禾收回了手。
她深知阿布的禁区,他的额头,除此之外——虽然她不清楚,但她预防似的把阿布脖子上的兽牙项链都一并划了进去。
一颗长长的兽牙,首尾包着银子,最上方串了一颗小小的绿松石与一颗红色珠子,被黑色的绳子挂在阿布的脖子上。
它很漂亮,坠落贴合在阿布锁骨下反着光的深色皮肤上。
从她第一次见到阿布时她就看到了它。
所以她才觉得阿布像一头狼。
何禾的食指指指兽牙项链:“这是什么牙?”
阿布低头拿起:“狼牙。”
何禾惊讶:“真的假的?”
“真的。”
“我没见过狼。”何禾笑,她的左手轻轻扶在洗手台边:“狼怎么叫?”
“嗷呜。”阿布学了一声,他放下项链,拿过何禾的手摸他的狼牙。
“和狗一样呗。”他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臂被碘伏涂了之后黄黄的伤口。
阿布的那一声狼嚎把何禾又逗笑了,她攥着阿布的狼牙,用拇指细细摸过。
有的地方干燥,有的地方圆润。
湿漉漉的,还沾了一些水。
“这是什么石头?”
“绿松石。”
“红色的呢?”
“南红。”
“南红。”何禾的指尖拨弄一下南红,“我姥爷说南红要凉山的才好看,像秋天树上结的小柿子。”
“哦。”阿布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滑动,“不知道。”
何禾放下了狼牙,她笑着看阿布:“你再学一声。”
“嗷呜——”
阿布学着学着,他看着何禾的笑脸,他也咧开嘴笑了。
他笑着,何禾突然垫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今晚什么疼都不算疼。
以前什么疼也不算疼。
但是她亲的这一下,比刀划过脸后留下的伤口更烫。
更疼。
伤在脸的另一边,但这边这才像被刀划了一道大口子似的疼。
太疼了。
疼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和阿嫫放开他手时一样疼。
阿布还低着头,他的笑停在脸上。他的眼睛看着何禾,一下一下地眨动。
他站在这里,说不出任何话,也没做出任何的反应。
像僵住了,只有他的胸膛独自存活。
何禾又垫脚,她亲在阿布的嘴角。
她这次扶着了阿布的手臂。
阿布绷紧了手臂,他的手牢牢托着何禾。
何禾的嘴唇离开阿布,她慢慢站稳:“你嘴角有冰淇淋。”
她撒谎,阿布的脸早就洗得干干净净了。
阿布依然没动,他的肩膀随着他的胸膛一同起伏。
他的眼睛盯着何禾,似乎是努力压制着他的爆发。
贪恋某个人时的眼神,何禾比谁都熟悉。
阿布的眼神,她想,他说不说那些话都无所谓了。
她再次垫脚,小鸡啄米似的亲在阿布的嘴唇上。
一下。
就只有这一下。
何禾站稳时,她突发奇想拽着阿布的狼牙让他靠近她。
她不知道她把阿布摆在什么位置,她只知道,她在试图驯服他,占有他。
她不玩摔跤,不骑野马,没见过狼。
但她见了一个最野的人,或许他曾在荒原奔跑。
狼牙是他的野性,绳子是拴住他的缰绳,她攥得紧紧的,他只能乖乖听她的话。
第二下,在双唇触碰之前,阿布的脑袋微微向后退去。
何禾停顿了,她等在阿布的嘴边,听着他变快的呼吸声。
她等着,给他一个拒绝逃跑的机会。
他没走。
她彻底不管不顾,下了决心继续向前去。
在双唇彻底覆盖的瞬间,阿布慢半拍地轻轻推开了何禾。
他是在推开她,手却紧紧抓住她臂膀。
他看着她,像困在此地转了无数圈却怎么也找不到归路的兽类。
害怕,迷茫,又随时准备着向前一跃试试前路。
眼前的她是闯进这里唯一能与他搭话的人。
在他不熟悉的雨林中,他们得一机会短暂共行。
他盯着她,跟着她,保护她。
不是为了吃她,就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生怕她走,担心他会重新孤独。
又怕她靠近,因为她不是他的同类。
何禾仰头,她无法只用鼻子呼吸了。她沉迷阿布那沉默却锋利得能刺穿她心脏的眼神,又不喜欢他大概正在这份沉默中绕着她的踱步徘徊。
她不想放过他。
何禾微张双唇,声音绵软:“阿布,你不喜欢我吗?”
可是他不回去了。
阿布的喉结上下滑动,他视线滑向何禾像南红珠一样红的嘴唇。
是柔润的红色,像秋天树上结的小柿子。
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柿子。
“喜欢。”阿布说。
他的声音有些哑了,像是支吾着挤出来的一句。
“我想亲你。”何禾说。
“阿布。”她轻声问:“你想不想,想不想我亲你。”
卫生间沉寂下来,只有通风系统轻微的轰鸣。
何禾仰头看着阿布。
看着他彻底是一个呆瓜了。
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讨厌。
说了喜欢,又不给亲了吗。
讨厌。
阿布的靠近是突然袭来的,他的手臂猛地捞过何禾,紧紧勒着她的腰后。但是他的嘴巴轻又轻,紧张兮兮地落在何禾的脸颊。
“想。”阿布亲完了才说。
何禾愣了,她瞪着眼睛,脑子像突然跳了闸。
“想什么?”
阿布没有回答,他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次有点靠下了,小心翼翼地亲在何禾的梨涡。
阿布的鼻尖蹭过何禾的鼻尖,他的呼吸密密麻麻喷洒在她的脸边,他湿漉漉的发丝撩过她的耳朵,何禾的脑子重新接上了电路。
“亲脸干什么——”何禾脑袋涨涨的,她的手掐着阿布的下巴几乎是把阿布的脑袋掰正对准她的。
何禾催着他:“亲嘴呀——”
只有镜子知道他们的样子多亲密无间,阿布的身子向前扑着,他压着何禾几乎要把她按向地面。
何禾拽着阿布转了个身子,她被压在洗手台边。
她坐不上台子去,在绞尽脑汁想蹭上去时又被阿布亲得忘记了这件事。
交错的气息是温热的,吻只停留在牙关外。
虽然生疏,但足够点燃血液。
她急,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她的手在阿布的胸膛前忙活半天,最终又抓住了他的狼牙。
一下一下,他们不会接吻,碰疼几次后慢下了节奏。
像吃一颗葡萄。
吮吸着葡萄甜甜的汁液,轻轻咬一口软软的果肉。
嘴唇微微用力,把葡萄吸进嘴里。
一颗又一颗。
第一次吃,好吃,所以吃不够。
腰疼,屁股疼。
何禾在喘气的间隙中用手挡在身后。
这岩石洗手台,为什么修得这么矮!
她靠在岩石台子边,尾椎卡着岩石笔直犀利的边角。阿布的手臂勒着她向前,他的身子又压着她向后。
她担心阿布手臂上的伤口,伸手勾住阿布的肩膀自己努力支撑着。
她躲,阿布却不肯放过她了。
像惹了一头兽,给他吃了一口肉,上瘾了。
何禾在喘不过气来被挤着向后仰和胸前压来的那股蛮力中不上不下,难受得不得了。
想去一个,能躺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