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被何禾甩得手臂带着身子晃,他懵了一下,抬头看看何禾,回头看看小梦。
“吃完了,闹脾气。”阿布挠了挠了鼻尖。
他看向了站在车子边低头伸出一根指头抠车把手的何禾。
阿布张开握住几下空空的手,他摸了摸脑袋,轻轻推开车子进了棒棒的象舍。
他想捡走棒棒扔开的空盆,可是棒棒绕来绕去,他怎么都走不到盆那边去。
阿布和棒棒老鹰抓小鸡似的绕了好半天,何禾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在布包中掏一根香蕉,扒在铁栏门边转移棒棒的注意力。
“棒棒,来。”她终于不再只想着避嫌。
阿布的忍耐度可真是一流,何禾对着用鼻子揪阿布裤子口袋要东西吃的棒棒都无语了,阿布还一副云淡风轻,他只是一手拽着裤子,转过身一手挡开棒棒的鼻子。
也是。
她刚开来的时候,棒棒抢她香蕉,她让阿布骂一句棒棒他都不肯,还说棒棒只是一个宝宝。
一吨重的宝宝。
何禾又扔了一根香蕉。
峰峰出来了,小梦跟在后头,他还来不及关上峰峰象舍的铁门,惦记着刚刚的动静一路小跑着过来。
小梦也不凶棒棒。
哄是没办法哄的,好不容易,用何禾装在包里的五根香蕉才在棒棒那里把空盆换了出来。
推奶的车往前几步停在朱朱的象舍门口,阿布把满满一盆羊奶端起来,他分成两半倒在两个铁盆里,一半给了朱朱,一半给了峰峰。
两头小象并排站着乖乖地喝奶,棒棒出不来,气得在后面象舍中又开始叫。
象舍中的象啼比林子中还要震耳朵,小梦只好回头去安抚棒棒,留下阿布和何禾收拾着这边地上的两个空盆。
趁着这里没人,端起两个空盆时,阿布又拉住了何禾的手。
何禾这次没躲,她直起身子,顺着阿布牵着她的手轻轻拽低了他一边的肩膀。
“等会儿得擦药。”何禾捂着嘴对阿布说悄悄话,她拍了拍自己布包外的一个小口袋,“我带药了——”
“走嘞!”
何禾话还没说完,小梦一嗓子吓得她又甩开了阿布。
她脸噌的一下又红了,利索地提起一个盆就跑。
阿布这次反应过来了,他也抓了一个盆,拽着车子在何禾后面小跑着跟着。
何禾跑,阿布追。
阿布跑,朱朱追。
留下了性格慢半拍的峰峰,站在象舍路上等着小梦。
跑出象舍,阿布才追上了何禾,他边跑边问:“躲啥。”
何禾放慢了脚步,她做贼似地看了看四周,四周没人,只有一头小小的朱朱。
“我害羞。”她撅着嘴小声说。
阿布没听清:“啥?”
何禾停下脚步,她等着阿布又靠近一步后压着声音小声嚷嚷:“我害羞嘛!”
阿布抬头,他瞧见何禾草帽下的确脸蛋红红。
何禾又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四周,除了象啼声,救助中心静悄悄的。
大概因为日光毒辣,今天来值班的人也少。
何禾把盆放回阿布手中的推车上,她回头摸到阿布的手。
她的手刚碰到阿布,阿布就紧紧地握住了。
他们的掌心贴在一起,何禾还没说话,阿布说:“没人。”
“我知道。”何禾的眼睛还是左右飘忽不定了一秒。
她跟着阿布走了两步:“你手好热——”
何禾说完,转而嘿嘿傻笑。
她反抓阿布的手往前去:“快来,先给你把药涂了。”
何禾满嘴害羞,却在刚躲进大值班室后一把把阿布推在了墙角。
阿布被何禾的阴影压迫着,他似笑非笑。
他低头看着何禾捏着他下巴来回看他脸上的伤口时哼哼了一句:“有人——”
何禾把阿布转了过去,她掀起阿布的T恤,盯着淤青目光坚定:“没人。”
药涂得匆忙,何禾刚给阿布喷完红色的保险液,小梦就打电话来找人找象。
“先走着。”阿布放下电话后,何禾把气雾剂塞回包里,“等一会儿我再给你喷这个。”
阿布慢慢卷下T恤:“哦——”
何禾没注意阿布的不情愿,她把包转回身后,猫着身子,拽着草帽帽檐像偷地瓜的人似的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才跑了。
她跑了,没听到阿布跟出来的动静。
何禾脑袋又探回门口:“走呀阿布!”
阿布舌尖润了一下嘴唇:“来了。”
野训多年培训出丰富生存技能的妞妞又被请出来带着朱朱和峰峰走雨林了。
妞妞走在前头,它谁也不理,但是它也知道它要做什么似的,找到吃的果子,用鼻子卷了慢慢塞进自己嘴里嚼着。
妞妞的鼻子拽下一颗小柚子,枝上其他的小柚子被晃得掉了几颗落在地上。
朱朱跟着妞妞,它的小鼻子也学着妞妞那样卷着小柚子往嘴巴里送。
妞妞乖,朱朱峰峰也乖,有了妞妞像多了一个保育员似的,这雨林走得一点都不累。
累的是——何禾和阿布在小梦面前的强行避嫌。
避嫌避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了。
何禾不说话,也不敢看阿布,以前她总是跟着阿布走,还得总往他身边凑,现在就像不认识阿布似的,还得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不是不能和每个人坦白她和阿布的关系。
但是,被熟人发现谈恋爱真的好尴尬!
要怎么说呢?
说:‘我和阿布谈恋爱了。’
这句话光是一想,何禾站在树荫外的日光中,就好像被晒得晕头转向。
“禾禾。”
阿布的声音飘进耳朵。
“啊?”何禾猛地抬头,阿布正站在树桥上冲她伸手。
“扶着你。”阿布说。
他的手指微晃,手腕上串珠两颗绿松石之间的那颗油光水滑的小果核儿在阳光下反着白光。
他小声又说:“没人。”
象们进了河,妞妞在河里卷了泥巴吃。小梦在前面走着,他低着头呢,何禾才放心把手递给阿布。
阿布的手用力扶着她踩上了粗粗的树干,朱朱和峰峰跟着妞妞在树桥边淌河而过。
下了树桥,何禾走了两步又被阿布的手臂捞去他的前面。
她走在阿布和小梦一前一后的中间,突然,腰上被围了东西。
何禾吓了一跳,她低头看,阿布把他的工作服脱下来系在了她的腰上。
她停下,转过身子,方便阿布把他的袖子环着她的腰打了结。
“有蚊子。”阿布说,“穿短裤就咬你。”
“忘了——”何禾鼓起腮帮子,她跺了跺胶靴,“可是我涂了你阿爸的药膏了。”
阿布脱了工作服,就露出了手臂的伤痕。
象们站在河边往身上甩泥巴,小梦停下站在旁边等,他回头,就瞧见了阿布除了脸之外手臂上的那几条血口子还有一片淤青。
“咋摔成这样嘞?”小梦揪着一根草呲牙咧嘴的,“你骑车不好好骑,看美女了噶?”
阿布跟在何禾后面慢慢走,他低头看着何禾小腿肚与黑色胶靴边交接处的红红一条。
“嗯。”阿布走过去,他双手掐腰等着象们。
“那得多大的美女?”小梦好像故意的,“比禾禾还漂亮噶?”
“什么啊——”何禾装傻。
阿布在何禾身后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扶了扶何禾的草帽。
阿布皱起眉头思考着点了点头。
“没看清。”他说。
“打他。”小梦指使何禾,他指着阿布告状:“娃儿不学好,偷偷看美女!”
何禾扭头,阿布正低头看着她笑。
他是又长大了吗?何禾多看了几眼。怎么感觉昨晚之后,阿布一下子从少年成了男人——
明明他比她还小。
他真的是一座山了。
感觉是,个子也是。
何禾回神,她清了清嗓子。
她用手压压草帽,压住她慌乱的心跳和时时刻刻都要起飞的嘴角。
何禾的耳朵根子也热,她继续装傻,抬腿摸了摸小腿肚后:“看就看呗——”
果然,胶靴磨腿了——
还好阿布在她的小腿肚磨出血之前就带着象们往回走了。
一来一去两个多小时的野训,何禾垫着右脚刚走到救助中心后门时,她的小腿肚还是磨出了血。
粗糙的胶靴呲啦磨开水泡的那一下,疼得她汗毛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何禾站住不动了。
她抬起小腿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胶靴边缘。
“梦哥,你先走。”阿布转去在何禾面前蹲下,“背你。”
小梦没走,他走回来问:“禾禾咋了?”
何禾有点难为情,她不好意思说,生怕小梦觉得她娇气。
她摆了摆手,也推开了阿布。
“没事。”何禾哭丧着脸还在笑,她疼得笑声都颤巍巍的。
她挥挥手:“你们走,我溜达溜达——”
“好咯。”小梦领着朱朱继续走,“你和阿布慢慢溜达溜达咯。”
小梦走,何禾站了一会儿等他走远才一瘸一拐地走。
阿布赶紧扶住她。
“我背你嘛。”
“没事儿——”何禾开始学企鹅一左一右直着腿晃着走,“明天我要穿长裤。”
就是她‘嘶’一声,‘嘶’一声的,不像企鹅。
阿布没说话,他伸手把何禾的右脚拿起。
他让她踩着他的左脚。
阿布扶着何禾:“我走。你别走。”
他慢慢抬起左脚,带着何禾的右脚向前走。
何禾走着走着就笑了,她也不躲了,手臂环住阿布的腰后,紧紧靠在阿布的身边。
“就好像学校运动会似的!”何禾说。
她突然想起阿布没上过学校。
“我们小□□动会就有这个。”何禾攥着阿布的T恤,“把这两条腿绑起来,然后比谁跑得快。”
阿布想了想:“这咋比。”
“比默契呀。”何禾抬头咯咯笑,“我和余景,我俩三年级那次,一开始就摔了狗啃泥!怪她!我说先迈右脚,她答应的好好的,然后迈了左脚。给我摔得手都搓破了,膝盖疼了好几天。”
“但是咱俩没摔呢。”何禾食指挡在嘴边小声嘱咐阿布,“嘘,别和余景说,要不然她得骂我见色忘友。”
“见了你就忘了她啦。”何禾哈哈笑。
阿布闷闷一笑:“余景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何禾看着她和阿布共进的脚步说,“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她,赵光野,还有亓千帆,我们一块儿长大的。不过她高中就去美国了,我俩只能夏天一起玩。”
“这么一说,感觉余景和你也好像啊。”何禾抬头笑眯眯地看着阿布,“我们都是最好的最好的朋友,都玩了两人三脚,我们也是只能夏天一起玩。”
“版纳——”
“版纳只有夏天嘛!”
何禾抢了阿布的话,她贼兮兮地歪着脑袋笑:“所以我们俩能一直一起玩喽~”
“不过我们可没摔跤。”何禾又说,“可能,因为你是我男朋友——”
她说完,自己没憋住先噗呲一笑。
何禾左手拽下草帽盖住了自己已经笑成一团的脸。
阿布低头看着她,他也笑了。
“嗯。”阿布吸吸鼻子,他挺直了脊背。
“不让你摔。”他左手环紧了何禾的腰,他看着他和何禾叠起来的灰绿和黑色的靴子,“摔了,我给你垫着。”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说男朋友女朋友这种事尊嘟很害羞耶。
第70章 版纳日记
◎2020.0809—“小孩儿别看!(x2◎
又走了两步,阿布停下了脚步。
“没人。”他小声说。
何禾还沉浸在刚刚的害羞中,她抬头:“嗯?”
阿布后退半步,他扶着何禾腰侧的手转了方向,他弯下身子,一气呵成地打横抱起何禾就走。
?
公主抱?
何禾懵了一秒。
她懵,也是因为她的手居然已经自然而然地摸上了阿布的脖子。
何禾被阿布抱着走,直到看到阿布笑起来的嘴角时她才别扭地轻拍他的肩膀。
“有人呀——”何禾捂住脸提心吊胆地看了看四周。
她踢了两下挂在阿布臂弯上的双腿:“我自己走。”
“没人。”阿布收紧手臂。他掂了掂何禾,脚步加速。
“你自己走,过去了腿都烂了。”
不远处一声窸窸窣窣地声音,刚稳了几秒心脏的何禾吓得推着阿布的肩膀想要下来:“有人。”
“没人。”阿布的手在何禾的腿弯下指了指,“是黑叶猴。”
两只黑叶猴顺着树边木架长廊的柱子窜回了树上,它们的尾巴垂在树干边,何禾这才放了心,她不挣扎了,搂住阿布的脖子催他:“你快点走嘛!”
“好嘞!”阿布笑,他勒紧何禾,开始一路小跑。
阿布跑的时候,头发一下一下拍在他的额头,他个子高,速度又有些快,何禾像坐了一辆简单安保的缆车,生怕自己下一秒就飞了出去。
何禾搂紧了阿布,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小鹿乱撞,她的脑袋埋向阿布的耳边。
来自身后雨林的风吹过路两边成排的树与芭蕉,叶子哗啦啦,像海边的,一次次袭来的海浪。
她清晰无比的,在蝉鸣声与阿布的喘息中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她还看到了阿布额边的汗水,汗水滑进他的乌黑的鬓角,汗珠落在他的颌骨边。
真讨厌夏天,多抱一会儿都要热。
到底是谁说的夏天最适合谈恋爱!
阿布绕了小路,他在路远山办公室的不远处把何禾放下,何禾单脚蹦着进了办公室,她换上自己早上穿来那双帆布鞋,感觉整个人都瞬间轻松。
何禾解开阿布围在她腰上的工作服,她重新探头探脑地出现在路远山办公室的门口,阿布正坐在台阶上等她。
“擦药擦药!”何禾拉起阿布的手带着他跑。
秦叔见月亮没什么大问题后有事儿回家了,大伍临时被叫去了野象谷景区给象看病。医务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不知道什么的机器‘滴——’一声又‘滴——’一声的在里间响着。
何禾给阿布在外间的小房间,她坐在阿布的身后,对着他卷起T恤的后背喷着早上忘记喷上的白色气雾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