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他作为亲外甥却是知道的,先帝创盛世,第一场仗便是在六银山打起来的,六银山乃道家圣地,前朝平嘉帝父子的替身都是在六银山出的家,炸了六银山,‘天罚’之说当道,人心惶惶,大道将乱。
打赢了南征之战,先帝坐朝后第一件事,也是去六银山告慰南极长生大帝,太平盛世,百姓安居。后天降仙缘,六银山遗迹底下竟真出现了天生地长的银矿石,白花花的,比提炼出来的还要纯粹。
是以,六银山遗迹得世人朝拜,先帝清明德政,更是为万民所仰。
结合着方才他在宫外听到的‘天罚’之说,莫不是要有意效仿先帝?能有如此威力的火器,造出地裂的阵仗,除了常君后,再无他人。
这些他能想到,陛下必然也能想到!
“此事暂先不报!你去东宫,请皇太女速至中宫君后那里,说是我说的,君后性命危矣!”
传信儿的小兵帽子掉了也不敢捡,撒腿又往东宫方向跑。
怡亲王则调转马头,马不停蹄再奔中宫。
“你为什么不爱朕,你不爱朕,为什么当初要嫁给朕,常b!你骗我,你骗我……”皇帝哭哭啼啼,她只披了一件大袖,衣衫松松垮垮,地上散乱着汗巾儿,里衣,还有撒了一地的头发。
常君后笑着坐在那里,他抬头望天,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
常君后只觉得她可笑,爱她?他当初不爱么?后来又为何不爱,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常b,我是你的妻啊,我是你的妻啊,我给你生儿育女,为了你我连鬼门关都闯过了,你为什么要如此啊……六银山,六银山,你拿六银山来跟我宣战,哈,哈哈哈。”
皇帝笑着就坐在了地上,已经是一个烂摊子,她从先帝手里接过的盛世,江山,已经是个一个烂摊子了……
她明明……明明那么渴望那么努力的想要当一个好皇帝……
可如今呢?她的臣民要反,她的至亲要反,就连她的儿女,也要反……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要做一个好皇帝……
皇帝笑了哭,哭了笑,忽然,她又扑上去抱住常君后的腿,“小春天,咱们和好吧,我给你再生个孩子,教他给帽儿岛传后,这样阿娘就能原谅朕了,阿娘就能把帽儿岛送到朕的手里了,朕有了火器,朕天下无敌了……”
“哈哈哈哈,朕天下无敌了!哈哈哈,朕卖火器,朕也有银子,朕能叫百姓吃饱穿暖,朕能打的那些反贼逆贼,挫骨扬灰……”
“朕,是这天下的皇帝!”
常b睥睨她这副疯癫模样,已然是房事后吃多了大阿膏所至,常b擦去眼泪,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想家了,他想阿娘了,也想阿爹了,京都城的风里都裹着权利的腐朽气儿,还是帽儿岛的海风怡人,站在太阳底下,站在沙泥滩上,连红线虫都凭添几分可爱。
可惜,回不去了,他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他愧对阿爹阿娘的教诲,也没脸再回去了。
常b打开装着大阿膏的盒子,添进烟杆子里,点了火,递给她,“抽吧,抽完了,咱们一起去死。”
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那就都留在这里吧,他们两个同棺窆封,以后到了底下,也能继续相互搓摩,省的孤单。
不知女帝听没听懂他说话,只顺从的接过烟杆子,像一坨烂泥,瘫在那里,吞云吐雾。
大阿膏那股难闻的味道经烟叶子灼烧,弥漫在寝殿之中,常b觉得心里灼热难耐,手也不听使唤的哆嗦。
他努力克制住心内的渴望与迫切,跌跌撞撞走到五斗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枚金戒指,这是他家传的物件,离开帽儿岛的时候,阿娘从手上摘下,戴在了他的手上。
常b擦去眼泪,依着斗柜,再最后看一眼地上那个将他害至如此地步的女人,他闭起眼睛,毅然将戒指吞下。
【作者有话说】
生命诚可贵,毒品请远离。一切成瘾的东西都不能碰!!!!!!!!
*
昨天那个腌梨的方法,是我编的!我已经亲测了,吃了会寄,我打了三天的针,不要试。
*
家里老人摔跤了,他们也是心大,把做饭的差事交给了我,还要买水果杂七杂八的,忙的脚不沾地。(我昨天在超市看到了一毛钱一根的萝卜!惊为天人!我甚至挤进去了,我身体真硬朗,不过只拿到一个,又脆又甜,然后我还买到了一根五毛钱的胡萝卜,和九毛一斤的橘子,那个橘子好甜。)
冬天快到了,大家也要提醒家里长辈一定要好好走路!不要看手机,不要走神说话,摔倒了真的疼,疼哭,我家老太太眼都红了,我说她哭了,她还不承认。且,要是我,可能鬼哭狼嚎了。
等过几天他们来接手了,我会多写的。不要嫌我短。
第51章 051
◎一合一◎
怡亲王赶到时, 便见倒在地上的常b与女帝。
“大哥哥!大哥哥!”怡亲王上前抱住常b,探了探还有微弱鼻息,才长出一口大气, 跪步又去看皇帝,“阿姐, 阿姐醒醒……”
“永昌?”皇帝眯起眼睛, 笑着望他,“朕好开心, 好开心啊……哈哈,天下是朕的, 小春天也是朕的, 是朕的,都是朕的……哈哈哈……”
“你的你的, 折磨死了他, 这京都城都得跟着陪葬!”怡亲王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阿姐, 你醒一醒吧, 他要被你给逼死了, 当弟弟的求你了,放了他吧。”
为了维系一段早已名存实亡的感情, 不惜用大阿膏那种禁药, 她是非要闹到两败俱伤才肯罢休么?
“不用……不用求, 永昌啊,朕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你要什么, 朕全都允你, 全都允你……”皇帝不知沉浸在自己的那一段美梦里, 她艰难地起身,振臂一挥,又直挺挺栽倒下去,得亏是怡亲王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才没叫她跌到脑袋。
皇太女闻讯赶来,看到自己的母亲又在发癫,父亲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爹!”皇太女吓地跪倒。
怡亲王吼她,“快叫太医!”跟来的女官慌忙小跑出去,怡亲王又追出去叮嘱,“叫刘太医一个人来。”
舅甥俩将地上的两个人搭起,大阿膏是禁药,前朝厉帝就是沾了这玩意儿,才得了疯病,暴行逆施,乱杀朝臣,堪堪丢了天下,前朝哀帝也是吃了老道送的一枚大阿膏,疯癫发狂,心悸而死。
先帝坐朝,严令禁止了此物,又命李陶陶在《新明律令》里加上一条,犯吸食大阿膏及一应制物,人人得而诛之,先帝恨此亡国之物,满朝文武更是敬畏不敢沾碰此项禁忌。
若是传出皇帝与君后夫妇双双服用禁药,得而诛之?诛谁?再有个口舌不严的,将此辛密传出去,还有更大的乱子等着呢。
刘太医匆匆赶来,望闻问切,看了看皇太女,又将目光望向怡亲王,似是有难言之隐。
“你只管说。”皇太女急道。
怡亲王冲小胡总管递了个眼神,小胡总管亲自去门外守着,刘太医才道:“陛下吃的那……那东西里加了料,下官医术不济,也查不出是什么,只能等陛下清醒以后,再依据症状推测,或许……陛下自己知道呢。”
大阿膏那东西祸害得很,沾上了便非人似鬼,有医书以来,只有百年前那位疯神医对此药有过研究,听说是拿猴子试的药,却也是治标不治本,须得终身服用解药,才得压制,后先帝将其列为禁药,后世无处了解,更谈不上钻研解药。
“我阿爹呢?我阿爹在叫疼……”皇太女一向沉稳,少有失态,这会儿却泣不成声,掐着刘太医的胳膊,手背的青筋暴起。
她阿爹的戒指没了,金子吃了要死人的,要死人的啊……
刘太医今年七十有二,一把年纪,他又消瘦,骨头架子上挂衣裳,平日里走路都叮呤咣啷的晃荡,再被这么颠三倒四的一摇,人差点儿先一步下去尽忠尽孝。
“旭儿。”怡亲王喊皇太女的名字,将刘太医从她手里解救下来。
“这……刨膛破腹之法,下官也不会啊。”刘太医哭丧着脸,拼了命的想谁有破腹治病的医术,忽然,他提一口气,“北!从前宫里有位叫北殷的老太医,他曾拜在疯神医名下学医,吞金之症,他能治!”
这边说了地方,去请大夫,又是哭天抹泪,好不悲切。
宫外,钟鼓楼一带已经乱成一锅粥,先是地裂,又是地穴,还有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不住的有人喊‘天罚’,本来不害怕的老百姓也跟着惶惶不安,崔令辰手握强兵,又有特许,他带着天玑营的官兵先抓了十几个喊‘天罚’的‘搅屎棍’,抢了耍猴的锣鼓响器,棒棒棒敲了一通,才镇得住场子。
只是京都城街巷众多,好容易钟鼓楼安生了,天街又闹出了人命,一关一卡,巷子跟巷子之间倒是不流动了,可除了才净出的两条主街,天玑营自己的人也调度艰难。
崔令辰来回奔波了半晌,骑在马上也累的气喘吁吁,不禁破口骂娘,又骂谢长逸治理无方,手下人一个个笨如蠢猪,一举一动都要讨上峰示意,活似不长脑子的蠢货。
“阿嚏!阿嚏!”谢长逸避过脸,打了两个喷嚏,才小声同谢妩嘀咕道,“哪个小王八羔子骂我?”
“你骂我?”谢妩甩他脸子道。
“好啊,原来是你偷偷地骂我。”谢长逸将她挤在身前,遮住后面巷子里吹来的冷风。
“这会儿外面动静小些,我便回去了。”
“等地方衙门的平安梆子响了,你再回。”谢长逸道。地裂那么大的动静,又有作乱,指不定还要封路,他现在还不是自由身,不能亲自送她回去,她一个人,他也不放心。
出去打听消息的主薄擦着汗回来:“完喽!完喽!完喽。”
一院子的人,除了他自己,也就暂押的谢长逸官职最大,那主薄不敢一个人做主,苦笑着过来:“哪个天煞的黑心鬼,脑袋不要也得死命的往刀口上撞,怎么就把六银山给炸了,愣是在前头钟鼓楼正当口震出了个比路还宽的地穴,当街口找不见程咬金,哪个随他去瓦岗寨不成?”
主薄说的是豫剧里程咬金探地穴这一出戏,虽为戏言,然,随程咬金探地穴回瓦岗那人却是个了不得的身份,乃是大唐开国天子李密,前有六银山一道,主薄这句玩笑话,放在这里,却更多一层歧义。
“哎呦!打嘴打嘴!怪我婆娘早起给我灌了糊涂汤,这会子人还迷迷瞪瞪,鬼扯着不知道嘀咕啥呢。”主薄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自打两记耳光,冲谢长逸赔笑,“外头闹闹哄哄的,天玑营的兵都把咱们门口给堵了,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这鬼天气风吹的人一嘟噜,要不然,将军跟小姐先去廊子底下坐坐,小的叫人弄几张搌布,糊住通透两角,再等会儿没了动静,也就能回屋了。”
谢长逸望一眼黑沉沉的天,像是要落雪,便点头答应。
此处从前是大理寺的官邸,工部监造,房梁廊柱用的都是上好材料,加上六银山离京都城五十里开外,那处大震,传到城里,威力已经减半,是以这院子里并没受多大影响。
只是平嘉帝那会儿六银山才震过一次,房屋倾塌,富人巷里压死了几百号人,又赶上平嘉帝带崔太后从六银山祭天回京,路上死伤官兵足有五六百之众,连带着京郊猎场,北山,等诸多地方都遭了灾,灾后堰塞湖,又有流民无数。
老百姓们见识过一回地裂,吓怕了,也没人敢拿性命开玩笑。
搌布用长棍顶上,廊子离外墙间是一片紫竹林,风是小了不少,竹叶莎啦啦的倒也热闹得很,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灾祸当头,谢妩也不好叫那些差役们站在风里打哆嗦,便与谢长逸挪到一角,让大家都来避风。
谢长逸是出了名的严厉,那些差役虽不在他麾下效力,却也多是听过他的名声,谁也不敢到跟前儿卖脸。一群人挤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谢长逸冷不丁一个眼神过去,就都偃旗息鼓,做木桩子了。
倒是那个主薄,是个健谈的人,托崔令辰的福,他这些日子拿银子拿到手软,他也办事机灵,吃穿一应,捡最好的置办,有时谢长逸在牢房里坐的无聊,他还陪着出来散心走动走动。
这会儿更是说起自家妹妹的童年趣事,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谢长逸并不关心别人家妹妹如何,不过谢妩听的津津有味,好比听书,谢长逸便由着那主薄声色并茂的演绎了。
没多会儿,天空果然落雪,鹅毛大的雪片子落下,外头动静倒是小了很多,接着便是地方上的平安梆子敲了起来,催促着众人快些回家。
谢长逸叫了个差役去趟忠勇侯府,让路白备了马车过来,亲眼看着谢妩上了马车,他又再三嘱咐,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等谢长逸从外面回来,正跟几个说话的差役撞上,那几个人看见是他,突然变得形色诡异,低着脑袋,小跑着要掉头回去。
“站住!”谢长逸将人叫住。
身旁的主薄也有眼色,叱声问他们,“嘀咕什么呢!”见其中一个往袖子里塞东西,“鬼鬼祟祟的,像个小贼,捡了什么,拿出来!”
“是……”差役不敢说。
“是我婆娘给我写的信!”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莽撞道。
主薄骂他:“小小耗子敢吞象?你自己都认不了俩字儿,你还能娶上认字的婆娘?在胡说八道,小心我禀了大人,扣你月奉!”
差役挨了骂,才不情不愿从袖子里把那张纸掏了出来,哆哆嗦嗦,先递给了谢长逸,又猛地收手,将纸递在主薄面前。
“还当是真么宝贝呢,你老娘给你留的传家宝啊!避着人不给看呢?你当我稀罕……不是……还真是……”主薄打一眼纸上的东西,又猛地给团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要塞哪里,狠了狠心,张嘴将那张纸给吞进肚子里。
“是……”主薄张了张嘴,实在想不出借口,“还真是他婆娘给他写的信,就是错别字儿多,豫州秀才教出来的学生,也免得污了将军的眼。”
谢长逸方才瞥一眼便认出了纸上的东西,他气的双目发红,站在那里,两只手攥成了拳头,忍不住地颤栗。
“那东西,是在哪儿拿得?”谢长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翰轩书局!”差役们怕的要命,哆哆嗦嗦道。
谢长逸扭头出去,留下左右为难的主薄跟几个瘫在地上后怕的差役。
“要死啊!你们……你们真是嫌命长了!”主薄破口大骂,想要追上去,当好上峰交代的差事,可又怕谢长逸迁怒于人,回头发起飙来不分一二,再把他给打一顿喽。
差役里年纪小的一个,擦着眼泪从怀里又掏一张出来。
黑漆漆的指甲缝掐在纸上,花红柳绿的画片,俨然是一张尺度惊人的避火图,映着昏暗天光,也能瞧出画上那个一丝不苟、搔首弄姿的女人,正是刚刚他们才见过的谢家小姐。
就连头上的珍珠簪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小差役哭腔哀求:“头儿,我这张,你也吃了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