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戈宁住在将军府时的吃穿用度,只说跟在她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的月例加起来都有百十两,没道理让戈宁陪梁绍过几年苦日子,等着他出人头地。
卫嘉言闻言,小声嘀咕一句:“您挑女婿的时候都没这样严苛。”
不巧,萧松烈听到了他的嘀咕,瞪了义子一眼。
卫嘉言讨好般的说:“梁绍作何要与义父比?要真与义父相比,满京城都挑不出合适儿郎啦。”
萧松烈张了张唇,喉头堵住似的,说不出话。
许久,萧松烈含糊道:“再说吧,梁绍不合适。”
“您就是对婶婶不上心,合适不合适还得婶婶自个说了算。”卫嘉言见义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追上去问:“义父您想给婶婶找什么样的?您只管说,我准能给您找到。我既答应大勇叔要照拂婶婶,便不能食言。”
“是是是,是我不上心。”萧松烈随口敷衍一句便不肯再理他,闷头走进止戈别戟的屋子。
卫嘉言:“您别不高兴啊,您要是真上心,又怎么惹得婶婶三番几次与您闹脾气?大勇叔可是跟我说过,他事事听婶婶的,婶婶从未与他红过脸。”
这话萧松烈不乐意听,斜睨着义子,粗声道:“小孩子毛都没长齐,懂什么?”
推开木门,又哐的一声合上,门板险些拍在卫嘉言脸上。
“我怎么就不懂了……”
卫嘉言动作敏捷地向后跳,摸着鼻尖嘟囔了一句,转身把马牵去草棚里,撒上草料方才跟进屋子。
戈宁坐在床边,先是听到院子里若有似无的说话声,没多久传来哐当的摔门声,等到所有声音淡去,她仍旧没等来夫君。
她拥着锦被,翻来覆去,困乏却睡不着。
另一间屋子里,萧松烈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回想卫嘉言所言,萧松烈不得不承认,梁绍确实相貌堂堂,也确实前途无量,西征得来的战利品足以让戈宁嫁过去不用为生计发愁,况且还有萧松烈为她从萧家族人那里争来的赔礼与铺子,无论怎么合计,戈宁的日子都不会太差,可他还是不认同此人能与戈宁相配。
她理应得到更好、更多,而不仅仅是这些。
萧松烈思绪万千,毫无睡意,不远处,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卫嘉言呼呼大睡,翻身时,胳膊腿不老实的压了过来,嘴里无意识的唤着梁绍。
萧松烈面无表情,抬手推开卫嘉言,卫嘉言只咂摸咂摸嘴,继续酣睡。
不多时,萧松烈又隐约听见他唤了一声婶婶。
竟是做梦都想着让戈宁改嫁的事儿。
萧松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背对着他。
第二日一早,卫嘉言神清气爽地爬下床,顶着乱糟糟的发寻到院子里。
趁萧松烈练完一套招歇息,卫嘉言得意上前,一副“我有一绝佳主意”的神情,神神秘秘的开口:
“义父义父,您看我与婶婶可相配?”
擦汗的动作稍顿,萧松烈眯起眼眸,扭头看他。
卫嘉言毫无危机意识,洋洋洒洒的自夸起来:
“我比那梁绍年轻许多,且品性还不错,既懂一点武功又能读几本书,说文武双全不为过。再者,我还有大将军您做义父,以后说不准能当个副将,前途姑且无量。
义父,您要实在瞧不上旁的人,不如考虑考虑我吧。”
他拍着胸膛,摇头晃脑:“等我娶了婶婶,保证能让婶婶吃香喝辣,婶婶说什么我都不反对,婶婶要玩什么我都陪她玩……”
“嗷~嗷~我错了我错了,义父手下留情啊!”
少年话音未落,突然杀猪般的嚎起来,闷响声、哭喊声、求饶声……响彻小院上空。
第39章
◎得请擅男科的大夫太医◎
戈宁浑浑噩噩地支起身,反应一会方听出外头是卫嘉言的哭嚎。
唤来云起云舒,简单梳洗一番,戈宁一走出门就听卫嘉言悲愤的振声道:“莫欺少年穷!等我长大了,我要让义父刮目相看!”
戈宁噗嗤笑出声,问:“说来听听,你义父如何欺你的?”
听到戈宁的声音,卫嘉言一下子跳起来。
“我、我……”卫嘉言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只道:“义父就是瞧不上我!”
“管他做什么,他瞧不上我瞧得上,用早膳了吗?”戈宁把他当孩子哄了一会,招招手让他进屋。
“咳咳!”萧松烈倚在檐下墙边,瞪一眼卫嘉言。
卫嘉言撇撇嘴,不情不愿的传话。
“怎的这么突然。”
戈宁听说未时就得出发回京,顿觉紧迫,随口感叹一句,忙吩咐仆妇们收拾行礼。
卫嘉言解释道:“以防夜长梦多。这次收获颇丰,就怕贼惦记。”
戈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绕到萧松烈身前时,她冷哼一声,搭着云起的胳膊扭身走远。
卫嘉言等戈宁走远才凑到义父身边,贼眉鼠眼的小声说:“您还瞧不上我……婶婶都被您气好几回了。”
萧松烈嫌他话多,低斥一声:“还想再练几招?”
卫嘉言捂嘴跑走。
戈宁一直到上了马车都绷着脸,没给萧松烈一点好脸色。
卫嘉言左看看右看看,更好奇了,拉住云起云舒打听。
云起云舒倒是知道一点,但是不能说啊。
三人正纠缠着,忽听院子外面来了人。
止戈别戟迎上去,发现是小院的房主,听说他们要退租特来商量事儿。
“各位老爷,四两银子着实少了些,匠人不肯接活啊……再多一点,就一点,十两如何?”
“哎,您几位不知道老百姓的不容易,屋顶烂了可不是简单修修就能住的事。您看,这房梁是不是得换,整个屋顶的瓦片是不是得换,还有那墙壁……花销小不了。”
戈宁在车厢里等了一会没等到马车动起来,掀开帘子听了一会,是房主哭穷多要赔偿来着。
“止戈,给他。”
萧松烈从不在这等小事上计较,十两银子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想把事情了结尽快上路。
戈宁闻言却不乐意了,当初屋顶让树枝砸破,派了仆妇去与房主商量,四两银子便是他自个提的,他们二话没说就应了,如今又来改口。
戈宁本不打算说什么,想着多给个一两二两的权当补偿,哪知那房主老伯一下子就翻到十两去。
十两银子在京城买不了半间屋子,在乡下地方,另起一间屋子都是够的。
再说先前定下的四两银子,已是惦记着老伯不易才同意的,真要请了人来补房子,二两足以。
戈宁一琢磨,这房主约莫是打量他们走得急,特特来与他们缠磨呢,若他们真赶时间懒得掰扯,房主的算盘便打着了,可见是瞧他们好说话赶来欺负人的。
她正心气不顺,探出头与老伯争辩:“哪就要十两银子?老伯不知,我也是乡下来的,便是这灵州与洪州有些距离,也没听说修补间屋子能花去十两,金屋不成?”
老伯满心欢喜,以为能大赚一笔,眼瞧着那提刀随从掏荷包了,马车上杀出一瞎眼妇人。
老伯盯着戈宁的眼睛瞧了瞧,又看向颇有一家之主气势的萧松烈,苦着脸道:
“老爷……这、这,夫人是瞧不见我那屋子漏成什么样了,十两银子真不多。”
戈宁:“你那屋子房梁都是好好的,把那破漏处的瓦片换了便是。你又要换房梁又要换瓦片,我瞧你是要新建一座屋子吧。”
老伯还要再说,云起云舒立即帮腔。
戈宁慢条斯理的说:“细算起来,屋子是您的,砸破屋顶的树也是您的,受了无妄之灾的是我们,差点砸坏我们的人。
还有咱们带来的衣裳被褥全叫瓦片划破,箱笼都烂了好些个,且不提那些个首饰,只衣裳被褥这一项,都该是老伯您倒赔我们银子。”
卫嘉言这才知晓是怎么个情况,附和道:“就是就是。”
老伯哑口无言,神情惊慌的拍着大腿:“怎么还要我赔钱呢?老爷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瞧着都是富庶人家出来的,十两银子对您们不算什么,搁在老叟家里,是要命的啊。”
说着,老伯转头望着萧松烈:“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您来评评理。”
一边要萧松烈为他评理,一边捏着袖子抹脸擦汗,好不可怜。
戈宁淡下去的火气又冒出来一点,罕见的肃着脸说:“您不容易,我夫君就容易了?十两银子是不多,却是我夫君用命换来的。”
戈宁同样转头朝着萧松烈方向,语气古怪:“老爷,您就评评理呗?”
萧松烈多看戈宁一眼,收回视线,面不改色的拍板道:“夫人言之有理,听夫人的。”
“这、这……”老伯抖着手说不出话。
戈宁神色和缓,轻哼一声才转头对着老伯道:“这样,我们留下一随从,他跟着您去寻工匠,该花多少是多少,不会亏着您。”
得,连四两银子都飞了。
老伯当真是欲哭无泪,还要再缠上去,止戈别戟抱着刀站了出来。
戈宁不管外头怎么商量后续,帘子一摔坐回车厢。
快要出发时,云起云舒上来了,戈宁不由对她们数落起来:“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学会糟蹋银子了,十两银子说给就给,真大方啊。”
云起低声打趣:“奴婢瞧出来了,夫人这是心疼老爷呢。”
戈宁呸道:“我心疼的分明是银子。”
云起云舒偷笑,没敢吱声反驳。
沉默了一阵,戈宁终是没能忍住,别别扭扭的问她们:“我好看吗?”
云起云舒齐齐看向戈宁,重重点头:“自是好看的。奴婢从未见过夫人这般好看的人。”
奉承主子是丫鬟的必学话术,可方才所言皆是她们二人的心里话。
夫人笑起来最是妩媚动人,娇美的如院子里精心侍养的名贵花朵,甚至连走起路来都比旁的人好看几分,扭动的腰肢与丰.满的臀儿,直晃得她们目眩神迷。
戈宁知道自己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否则也不会让白老爷惦记上,只是她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言语夸赞,脸蛋红彤彤。
“你们年纪轻,没见过多少人,这才觉得我好看。”
停顿几息,戈宁怅然开口:“怕是就你们觉得好看。”
京城乃天子脚下,美人多不胜数,方大勇在京中住了这么久,未必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云起云舒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戈宁接着问:“是不是昨儿换上的那件肚兜……不够绿?”
云起云舒既困惑又茫然,不晓得夫人到底要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回答:
“绿着呢,衬得夫人肤白如脂,奴婢都不敢多看,生怕挪不开眼。”
戈宁仍旧皱着眉头,闻言只笑骂一句:“你们挪不开眼有什么用。”
所以夫君到底为什么反应如此冷淡?
不解风情?
见异思迁?
还是对她腻了烦了?
又或者是烛光昏暗,没瞧清楚她身上的翠绿色肚兜?
搁在刚成婚的那几个月,戈宁只要穿上那件肚兜,夫君便会直勾勾盯着她瞧,什么看书练功夫,那会连饿肚子都不在意,缠着她回房,饿虎扑食一般。
几回之后,戈宁再不敢随意穿它,偶尔夫君讨了她欢心,戈宁才羞羞答答的同意换上。
她低头沉吟片刻,愣是没想明白。
许久,戈宁嘴里喃喃道:“总不会是他有问题吧……”
说完戈宁自己都愣了,赶紧晃了晃脑袋收敛思绪。
但是用处不大,一旦生出此等猜想,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
“先前吩咐你们每日给老爷送药膳、补汤,可有照做?”
初时,戈宁坚持了几回,多是以撒了汤水为结局,她心疼那些好东西,索性不再逞能,由丫鬟婆子接手。
云起云舒哪能过问大将军那里的事,为了让戈宁安心,便道:“厨房一直给老爷备着呢,但凡老爷在家用膳,都着人送去了。”
至于大将军喝没喝,她们可不好说。
戈宁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好一会才开口:“等回京了,你们去库房里盘一盘,可还有什么滋补身体的好东西,全送去赵大娘那里,让赵大娘看着做。”
戈宁尚觉做得不够,思索一会继续下命令:“小孟太医再来问诊,你们顺道把人领去书房,给老爷也瞧瞧。”
云起疑惑:“老爷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夫人不必忧心,且小孟太医擅长的是脑疾,其他病症,未必通晓。”
戈宁一拍掌,恍然道:“是了是了,得请擅男科的大夫太医。”
云起云舒一激灵,怀疑自己听岔了,她们想与戈宁确认什么又不好开口,只瞪着眼睛等戈宁的下文。
戈宁一副深思模样,托着腮说:“男人都好面子,不成不成……”
云起云舒可以肯定,戈宁确实说了一些了不得的话,面容一下子扭曲。
第40章
◎回忆起他的所做所为,又该如何看待他?◎
去往灵州这一路,戈宁忧心忡忡,云起云舒说话解闷都不能拉回她走偏的思绪。
半路上,思考良久的戈宁终是下定决心。
“必须要和夫君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没病最好,要是身体真出了问题,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云起云舒见戈宁重提旧话,肩膀无力的垮下来,感情她们岔了半天话,夫人还在惦记这事。
云起看向云舒,挤眉弄眼的暗示:禀报大将军吧,让大将军做主。
戈宁看不见二人的眉眼官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喃喃自语:“我得想个委婉的说辞……”
委婉到什么程度戈宁还未有决定,车队已然到达灵州城外。
来时与去时不同,不仅多了上百辆车的赃款、贼匪需要押送,还借调了灵州卫所一千将士随行护送,可谓是浩浩荡荡。
队伍拉长了三倍,队形自然要重新划分。
斥候带队打头阵,戈宁所在的车队随后,灵州卫所的将士押着贼匪与赃款在中间,镇北军的将士则是殿后。
戈宁在车厢里光是听外头的动静就听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清楚卫嘉言所谓的收获颇丰到了何种程度。
“第一次听说做山匪能到这等地步,堆金叠玉的,倒像是抄了哪个大贪官的宅邸。”
戈宁无心之言确是猜准了七七八八,卫嘉言嘿了一声,“婶婶果真聪慧。”
戈宁一听,怕不是有什么内情,正要打听,卫嘉言却不肯再说。
“刘副将下了命令,让大家伙嘴巴严实点。等回了京婶婶便能知晓了。”
真等回了京,戈宁的好奇早磨没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义父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