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浮和她们之前就见过,当下颔首笑道:“两位表姐好,这是去前头玩吗?”
陈风气开放,正经宴会,女儿家也可见外客。
长得高挑明艳的那个,就是姜浮的亲表姐,舅舅四五个儿子,只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儿如珠如宝的疼,人就有些骄纵。她名叫柳先苒,比姜浮大一岁。据说,这次舅舅让她进京,有意让她争一争太子妃的位置。
柳先苒道:“刚才才给五表兄送了贺礼,前面都是些酸腐书生,我才不去呢。”
那个纤弱的弯弯唇角,没有说话。她是柳眉月,婚事已经定好,是玉京城的人家,提前过来呆个半年几月,也好熟悉熟悉玉京城的人情,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姜渔看柳先苒穿着一身胡服,便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是要去骑马射箭吗?”
柳先苒斜了她一眼:“你这个小丫鬟,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这是我们云陵最时兴的装扮。”
姜浮解释道:“这位是四姐姐,她穿成这样……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姜渔天生就喜欢跟别人打交道,也不在意她刚才的无礼,继续追问道:“哎呀你这个怎么回事,你还没告诉我,你会不会骑马射箭呢!”
柳先苒骄傲道:“当然了,我们云陵的女郎,可是个个都学这个的。”
姜渔立马崇拜地望着她:“你们可真厉害。我也学这个,你能教教我吗?”
柳先苒稍微矜持了一下才同意:“可以,但是说说好,我可是很严格的,如果你太笨的话,我会骂人的。”
姜渔拍着胸口保证:“我可聪明了。”
姜浮真没想到,她们俩能这么快就聊起来,有女使来传话:“六郎君那边还等着呢,二位娘子还是快过去一趟吧。”
姜浮拉着还要喋喋不休的姜渔告别:“我们先走了,之后再说。”
柳先苒点点头。
姜浮带着姜渔,却并不是往姜渐的书房里走,反而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先给姜渔换套衣服。她们俩身形相似,穿起来也没什么不合身。
到了书房的时候,姜渐不满起来:“怎么那么慢?”他明知故问道:“阿耶怎么说的?是不是要把这个麻烦精赶紧送回去?”
姜渔不忿起来:“你才是麻烦精呢!”
自从她们两人来到这里,谢闻就浑身绷直,眼睛也止不住的乱飘。没见到到她时,心里想得都是她,可真等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阳暖融融的,一切都融化了开来,包括目光里的柔情蜜意。
姜渔想去翻糕点吃,但几个食盒都空空如也,她气愤发问:“怎么回事?一块儿都不给我留!”
她怀疑的目光钉住姜渐,姜渐一噎,他还真不至于馋成这样。
他的目光朝真正的罪魁祸首看过去,顾梅章正在喝茶。可不是得多喝点茶水压压吗?刚才吃了那么多甜腻的东西。
姜渔磨了磨牙,可她和顾梅章并不相熟,也不好十分发作,只能赌气摔帘子走了。
她走了,姜浮也不想呆,一群男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机会说。
他们姐妹俩一前一后的告辞,谢闻的心都快跟着飞了,姜渐冷笑一声,真没出息。
李端厚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这屋子里实在是闷得很,奴才觉得,倒不如出去逛逛?”
谢闻第一个同意:“可。”
姜浮一路在姜渔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如今心里有些乱,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估计姜渔也是。
分花拂柳,这园子还是姜家先祖留下的,光打理的费用就用一大笔银子,回回都要让姜祭酒心疼得很。
花儿已经开了,娇艳欲滴,姜浮能够确切地感受到,春的所有痕迹。
她漫不经心继续往前面走,姜渔却停下了,对面站着一个男子。姜浮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分辨出来,这位不就是韩游之吗?
她就觉得,那次在酒楼,他已经认出了姜渔。
姜浮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躲在一颗树后面,静观其变。
她听到姜渔娇蛮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朱门就是朱门,木门就是木门,我姜家世代簪缨,是绝不可能嫁给你一个穷书生的……”
风声带着话儿,一会儿格外清晰,一会儿又飘得很远。
她蹲在树后面,不自觉想了很多。
朱门就是朱门,木门就是木门。
那宫门呢?
她去过皇城,皇帝设宴招待百官时,她也随着父亲去过。
那宫门高大极了,墙是朱红色,无论是太阳光还是月光亦或是灯光,都是那么威严,又那么死板。
前面的姜渔韩游之不知道说了什么,总算是分道扬镳走了。
姜浮松了一口气,刚站起来就被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
起身不稳,谢闻忙扶了她一把,以防她摔倒。
姜浮勉强站稳,埋怨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谢闻摸摸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欲盖弥彰:“出来随便逛逛。”
姜浮活动了一下腿脚,刚才都蹲麻了,她听到谢闻问:“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姜浮忙道:“并没有,歇息一会儿罢了。”
她手略微扶了一下树,上下打量着谢闻,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倒是殿下……”
为君的,在臣子家里乱逛,不太成体统。
柳色新,香浮翠绿,日已西斜,阳光透过树枝,形成一个个光斑,不断变换交错。
多说月下看美人,但真正的美人又岂止是在月下才好看呢?
姜浮觉得自己才像是那个登徒子,视线从他的眼睛一路往下。
谢闻觉得她打量的视线有些怪异:“阿浮,我……”
他今天穿得是白色圆领袍,高马尾意气风发,宽肩窄腰,和刚来时候的整齐不一样,起了些褶皱。
姜浮指着他的胸口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殿下,你的衣服……”
谢闻不明所以,循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果然发现胸口有一处红色的不明痕迹。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立刻红了脸,应该是姜浮的口脂,不小心蹭了上去。
如果是别的颜色还好,偏偏是白色的衣袍,女子的口脂又红又艳,分外显眼。
姜浮有些慌,虽然他们的确什么都没有,清白得很,可这要真的传出去,再清白也变得不清白了。
她把希望寄托于谢闻的随从,一般出门,都会带身衣服备用吧,何况谢闻还这么注重这些。
她道:“殿下有带别的衣服吗?”
谢闻一脸茫然摇头。
姜浮无奈,今日见过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肯定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姜渐的衣服,也不适合给他穿。而且要是让阿兄知道了,她的口脂污了谢闻的衣服,估计又要大发雷霆。
她只能先试试,这口脂能不能弄掉了。
今日人都在前院,但这条路上也有人经过。回院子也是不成的,那里人更多,她只能示意谢闻,跟她先去假山后面躲一躲,她用帕子沾沾水,看能不能擦去大概。
第35章 私会
外面偶尔有人声路过, 大多是女使的欢声笑语。
假山背后,姜浮拿着湿了的帕子,小心翼翼去擦拭, 阳光被石块阻隔在外, 空间狭小, 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春衫轻薄, 谢闻胸前的衣襟不一会儿就被水浸湿。
但这水带来的凉意,一点儿也没把火热的体温降下去。
姜浮蹙着眉, 心无旁骛,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的发髻。
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努力仰起头, 离姜浮远一点儿,把目光投向外面。
他听到姜渐和顾梅章的吵闹声近了,身体不由更加紧绷起来。
“不是吧,你也不怕殿下出什么意外, 真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瞎逛?”
“这是我家, 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殿下也不是傻子, 他经常来我家的,肯定丢不了。”
“姜重明!我真是受够你了, 你怎么能对殿下这么不恭敬……”
他们的声音远了。
谢闻却不能放松下来,又等了一会儿, 他才再也受不住, 握住姜浮的手, 眼眸低垂。
姜浮吃了一惊, 从刚才开始,他就乖顺得像是一个布偶, 怎么突然……
谢闻:“……我自己来吧。”
非礼勿动。
姜浮不明就里地松手,只把帕子留给他。
谢闻还没开始动作,一个断了线的风筝直愣愣打下来,正好砸到头上。
幸好这风筝小巧,要不然肯定得好疼。
谢闻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听到脚步声的不断靠近。
有女子的声音传来,隐约能听清内容:“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掉在这里了,怎么寻不到?”
谢闻分不出来,但姜浮听出来了,这是表姐柳先苒。
后面是姜清冷清声音:“那边不是有个假山吗?肯定是掉那边去了。”
柳先苒道:“好,我去拿。”
姜浮觉得从来没这么慌过。只听声音,外面最少有差不多十个人,要是自家姐妹还好,如果有别人该怎么办?
早知道,她刚才就不知道故意逗谢闻。这口脂明明擦不掉,已经在衣衫上晕染开来,她却觉得谢闻好玩,故意磨蹭了一会儿。
人果然是不能做坏事的。
她此刻再交集也无法,谢闻低声安慰她:“你放心,我……”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娶姜浮的。
姜浮没说话,听着脚步越来越近,催促他转过脸去。她捡起那只轻巧的蝴蝶风筝,强自镇定往外走去,想装作是自己一人捡到。
她还没走出去,就撞到英姿飒爽的柳先苒,她先是一挑眉,惊讶道:“阿浮,你怎么在这里?”
姜浮扬了扬手里的风筝,笑道:“这风筝是不是表姐的?正巧被我捡到了呢。”
她心中慌乱,面上却风清云淡,挽着柳先苒的手就要往外走。
柳先苒先是顺着她,到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似的,扭头几步往后面看去,果然看到意料中的画面。
本来谢闻正悄悄往外看,正好和柳先苒视线对了个正着,他慌忙回头躲过去。
她压低声音笑道:“哎呀,我可真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怪不得找不到你的人影,原来是这里私会情郎呢。”
姜浮急道:“别胡说。”柳先苒说得当然不是真的,可好像有不知名的东西被戳破了。
有柳絮飘来飘去,飞到脸上,姜浮觉得有点痒,心里也痒痒的。
柳先苒还不够,她朝着谢闻走过去,语气调笑:“小郎君别害羞呀,我可是娘家人,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姜浮拖住她的手:“表姐——”
柳先苒看她急得都快哭了,也不再执意向前。抿嘴一笑:“我帮你保密,你可要怎么谢我呢?”
她真没想到,姜浮看起来规矩得很,居然那么大胆,趁着今天私会外男。
不过,这在大陈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观那郎君,衣裳华贵,身姿清俊,估计也是出身不凡。
今日是为了姜五郎上榜庆祝的,能来的,也都是青年才俊。
姜浮道:“表姐,你还是先走吧,别的什么以后再说。”
柳先苒道:“你这叫什么?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拿了风筝,又小声嘱咐道:“见面拉拉手就算了,其他的万万不能做。”
姜浮觉得自己不算是脸皮特别薄的人,可今天确实是红透了脸。
好不容易把柳先苒送走,还有个谢闻在翘首以盼。
自作孽不可活,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闻亦是不敢看她。
姜浮道:“殿下这衣服估计是不能够了,还是快些离开姜府吧。”
别怪她赶人,这是最妥帖的方法了。
谢闻胡乱点头,反过来安慰她:“你…别怕,有什么事都由我担着。”
谢闻脸色绯红,今天之事,的确是自己欠妥,姜浮到底是个尚在闺中的女儿,他也太孟浪了,怎么能和她在这里私会……
如果传出去,即使阿浮会嫁到东宫,那也对她的名声不好,说不定外面就会传起来,她婚前不端的谣言。
姜浮一怔,没有说话。这话说得实在模凌两可。
好在接下来出去的时候很顺利,男客都在前院赴宴,女眷们刚才又在那一波放风筝,一路上并没有撞见什么人。
马夫看见谢闻,倒惊讶了一下,不明白殿下为什么突然回来。
谢闻捂着胸口的污渍,皱眉道:“回东宫。”
再好的马车也免不了颠簸,谢闻捂着心口,那里跳动得分外有力,姜浮的手帕还在手里。
他细致得平铺在膝盖上,上面绣的是荷花,很是精巧。晕染开来的红把美感破坏殆尽,浓浓淡淡,可想到这是什么,谢闻的脸红了一下。
鬼使神差拿起来放到唇边,还没贴上去就恍然惊醒,不由暗暗唾弃自己,究竟是在想入非非什么。
把手帕整齐得叠好,放入怀中,那是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东宫承慧殿内,皇帝随意翻了翻书架上的书,和小太监问道:“阿闻什么时候回来?”
褪去朝堂上的威严,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普通父亲,慈爱的关心起儿子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