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交班,白日值班的狱卒终于可以下工回去,交班的人将钥匙递给同僚,笑道:“邱起,你小子晚上警醒一些,最近上面查的严,可别再瞌睡过去。”
交班的人笑笑,接过钥匙,十分憨厚道:“哥哥放心,弟弟一定睁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狱卒笑他傻子,打着哈欠离去。
等人走了,邱起拿着钥匙进了大牢,开始挨个巡视查检犯人。自从上次樱桃小贩的事儿发生,这牢里就监管严格许多,从前只有一班人值夜,这段时间,硬是多了几个人一块管事。
但是这时候,正是吃饭的点儿,其他人还没来,只有邱起憨傻,总是来的早,走的晚。
众人见怪不怪,也乐得他多做事。
邱起巡视一圈出来,正好一起值夜的同僚来了。瞧见邱起,随口问他:“犯人如何?”
邱起十分细致的回答:“一号房的犯人好像有点肠胃不适,嚷着要吃药。三号房说老鼠太多,夜里总是被吓醒,四号房说.....”
同僚打断他:“停停停,谁问你这个,这帮狗东西,还挑三拣四,他们以为这是哪里,酒楼客栈么,老子还得伺候周全了。”
邱起憨憨傻傻的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你要问什么?”
同僚见他这德行,也懒得指责他,“小子,哥哥今日教你,这巡查只查两点,一,人数对不对,二,人还活着没。这些人,只要不是快死了,都不用理会。不然你成天听他们喊冤,早就被烦死了。”
邱起似懂非懂,似乎有疑惑,还想问两句,那人却找个位置,直接躺下了。“你小子看着点,我白日跟他们耍了一天,实在没精神,得再睡会儿。”
说完就闭眼休息,压根不理会邱起的欲言又止。
邱起老老实实坐下值夜,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安静看着。
月上枝头,外面的更夫打更,声音拉的老长,远远就能听见。
等打更的走远,邱起转头看向睡着的同僚,上前轻轻喊了一声,同僚不耐烦的翻个身,继续睡觉。
邱起这才站起身,往大牢里面去。
鸡才刚打鸣,街边的铺子小贩,都陆续出现。胡军巡领着一帮人,匆匆从街面走过,那卖包子的老板娘还想跟胡军巡打招呼,见他这急匆匆的模样,话都不敢说了。
“瞧这样子,不会有大事儿发生吧?”
“难不成僵尸又吃人了?”
“不至于吧,不是说没有僵尸,全是东兴楼的掌柜干的坏事么?”
焦大夫也打着哈欠开门,瞧见胡军巡从眼前路过,胡军巡对他使了个眼色,焦大夫立马会意,让药童出来干活,自己提着药箱,出门去。
胡军巡带着人,很快到了梅花巷,巷子里的乞丐不过撇一眼,又继续翻身睡觉。
这队人来到一处破旧的院门前,用脚一踹,就踹开了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
屋里自然空无一人,但是胡军巡下令搜,连犄角旮旯都不要放过。
众人的行为,多少引起外人的主意,那些人不敢靠近,只敢在门外张望,就见这些人动作粗暴,几乎要将这破地方刮地三尺。
看热闹的十分好奇,这都是在找什么,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惊呼:“找到了,找到了。”
一人拿着油纸包出来,众人隐约看见青色的一角,仿佛是本书。他们不明白,一本书有什么好找的,胡军巡看见上面的字,欣喜不已,立刻招呼众人回去。
“今儿这差办的好,哥哥回去请你们喝酒。”
第四十三章 行动继续生变故,推官心细破困局
焦大夫今儿上门问诊,赵叔也不觉得奇怪。自家官人因为柳娘子的事儿,心情低落,连门都懒得出了。
赵叔把人迎进来,问他吃过早膳不曾。见他没吃,便让麦卷月去准备。麦卷月闻言多烙了几张饼。
“老胡将东西藏好,他们已经发现,眼下东西应该到寇推官手里了。”
焦大夫一面给他施针,一面低声道。
白墨存闭着眼,却觉得眼皮子直跳,忍不住问焦大夫,这是不是不太吉利。焦大夫连连呸了几声,认定就是他没睡好,不要迷信这些鬼力乱神。
这世上真要是有鬼,战场上的亡魂早就回到开封,把那些尸位素餐的,都撕咬个彻底,何至于让他们在这受苦。
白墨存轻笑:“说的是,真要是有鬼,她应该来找我才是,可这都多少天了,我连做梦都没梦见过她。”
焦大夫疑惑:“你想梦见谁?”
白墨存没说话,院子里响起赵叔无奈的声音:“我说麦小娘子,我让你做个早膳,你怎么就只烙饼了,这干巴巴的,怎么吃,你好歹配点咸菜,配点粥食啊。”
麦卷月拘谨,小心翼翼道歉,眼泪都快掉出来。赵叔见她这样,又不忍心再说下去,只让她去外面买些豆浆咸菜回来。
不然再耽搁下去,这早膳都能当晚膳了。
麦卷月拿着赵叔给的铜钱出门,赵叔进来看情况,忍不住对二人抱怨:“这麦娘子,实在是没有柳娘子机灵贴心。”
焦大夫劝她,麦娘子家里从前也是校尉,若不是死了父兄,家道中落,也算是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跟柳娘子自然不同。
赵叔却摇头,“她父兄都走多久了,她如今还没一点长进,我就算怜惜她,给她一口饭吃,又能看顾她多久。”
说到底,人还是要自己长大才是。
焦大夫闻言,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看一眼白墨存,把话又咽回去。
白墨存躺在床榻上,双目盯着窗台上的鸽子,若有所思。
胡军巡今日是真高兴,昨日夜里寇推官发威,将邱起那内贼逮住,不仅从邱起那里套出想要的东西,还让他顺利将账册过了明路。
虽然柳娘子那条线失败,可这里到底接上了。白墨存真是厉害,胡军巡至今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那些人贩子,又是如何确定,周岷山一定会派人去牢里找人贩子要账册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计划又回到正轨,一切都值得。
只是他还来不及高兴多久,一辆失控的马车便从桥那头狂奔而来,胡军巡瞧见一个全然忘记反应的小孩呆呆站在路中间,什么都顾不得,忙过去救人,可才来得及将孩子推开,人还没站稳,不知谁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失去重心,直接落河里去了。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恶鬼一般要将他吞噬。他本是会游泳的,可河里似乎有东西,硬生生拽着他往下去。
胡军巡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得。这河水浑浊,他又看不清河里的情况,渐渐便失去意识。
寇推官在衙门等消息,听见胡军巡为救人落水,已经是焦急万分,等得知账册丢了,表情更是严肃到极致。
衙役不敢抬头,禀报完就小心退到一旁,生怕寇推官责骂。
寇推官良久才问:“人如何了?”
“大夫说,呛水伤了心肺,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寇推官抬手让他退下,想了许久,十分不甘心,亲自去了一趟出事的地方,又询问一起去办差的衙役,十分确定一件事,胡军巡落水不是意外。
但寇推官没有完全信任胡军巡,而是将一起办差的人问了个遍,询问他们胡军巡办差时候,可有古怪,落水之时,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衙役道:“胡军巡说,感觉有人推他下水,水里还有东西缠住他,他挣脱不得。”
“你的意思是,有人早就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并且埋伏在路上偷走账册?”
衙役害怕说错话,谨慎道:“小的只是将看见的告诉您,其他的,不清楚。”
寇推官又见了问诊的大夫,从大夫口里知道,胡军巡是真的差点没命,他的脚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抓的,上面还有抓痕。
大夫还疑惑,没听说汴河桥里有水鬼啊。
寇推官最后带着礼物上门拜访,看见虚弱的胡军巡,又留意到他脚上的痕迹,这才信胡军巡跟那些人不是一伙儿的。
“寇推官,这事儿指定是周家人干的,你绝不能让他们跑了。”胡军巡气的直咳嗽,咳嗽的厉害了,胸口也疼的厉害。
“周家胆大包天,不仅买通狱卒在牢里放肆,这次更是当街抢夺账册,简直目无王法。”
寇推官等他好受一些,才为难道:“你我纵然都知道背后是周家,可没有证据啊。”
虽然邱起不肯承认,但寇推官手段厉害,硬是逼出邱起的供词,可惜与他接头的周家人,早就失踪不见,他们去晚了一步。
如今账册丢失,指正周家的证据,更是缺失。
普通人他们还能摆摆官威,威逼利诱一下,但是周家人,他们动不了。
胡军巡气的直咳嗽,双目赤红道:“总不能这样算了吧?”
只怪自己无能,怎么就那么不小心,着了周家的道。
寇推官却道:“咱们刚抓的人,立马就去找东西,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动,并且这么快拿出应对策略的?”
胡军巡愣住:“你是说,咱们这里,还有周家的人?”
若是如此,那周家也太可怕了一些。他今日带去的,可都是手里信得过的弟兄。
寇推官却摇摇头,“我问过今日的情况,也去现场查探过,发现一件事。”
“何事?”
“今日闹事的马儿,看标记好似是东市德隆马行的马,马儿被衙役们带回来后不久,就有马行的伙计上门,想把马儿领回去。可我看过马粪,却发现里面有苜蓿草的残片。”
这苜蓿草是上好的草料,胡军巡没听出有什么问题。
寇推官却道:“若是往年,我也不会觉得有问题,可前些日子天厩坊出了点事儿,有马儿吃草料吃死了,恰好被上面遇上,上面那位生气狠狠责骂了天厩坊的管事一顿,于是这一月来,天厩坊让人归拢了全开封的苜蓿草,只供应朝廷的马匹。”
胡军巡惊讶:“您的意思是,这马儿是天厩坊的?”
第四十四章 马行撒谎露端倪,死而复生巧藏匿
天厩坊的马儿,可不是谁都能使用的。那里的马匹珍贵,说句不得当的话,甚至比他这军巡还要值钱。
这样的马儿,怎么会成了马行的马?
寇推官也是这样想的,他从马粪的气味色泽判断,这马怕是得了什么病,于是找来马倌儿查看,果然,这马的品相不是最好的,身体也出了问题,这就能解释,它为何看上去如此消瘦无力。
可胡军巡又担心,这种情况下,马儿被转卖出去,也很正常,并不能说明什么。
寇推官却冷笑,这马儿若是有问题,被交易出去,那都是要有转卖凭证的。马行拿着马匹的转卖凭证来取马,偏偏日期是一月之前的。
“这马儿若是一月之前转让,这身上的病,早就该死了。更别说吃得上苜蓿草,总不能那苜蓿草在它身体里停留一个月才拉出来。”
胡军巡得到这个分析,才算彻底明白。可听明白了,眉头皱的更厉害。他们昨日夜里抓的人,周家人竟然有本事提前布局至此?
就算他憎恶周家,朱家,却无法强行把这个罪名栽赃到他们身上去。
若不是周家,那能是谁??
寇推官也是这样想的,不是他瞧不起周家,而是他对自己有自信,周家此时指不定才刚知道,邱起失败。
那么,这另一股势力又是谁?
“你说这背后的人,会不会是赵有德?”
胡军巡等焦大夫上门的时候,迫不及待将寇推官的推断告诉他。
焦大夫朝门口喊道:“还吃鱼,你是真不怕被谁呛死,少吃两条鱼,回头记得祭拜一下河神,谢谢他没收了你去做女婿。”
胡军巡闻言,忙起身拉开门,瞧见自家儿子站在门口偷听。忍不住抬手敲他一下:“混小子,今日怎么还不去书院。”
胡家小子嘿嘿一笑:“爹爹身体不适,儿子这不是请了假在家侍疾么,先生说,为人子要孝顺。”
胡军巡心头一暖,嘴上却严厉的很:“你爹爹我好着呢,用不着你多事。”
说着给他一把铜板,让他回去读书,学不好可要挨板子。
等人走远,索性也不关门了,省得有人在门口偷听。
焦大夫一边给胡军巡把脉,一边低声道:“我会让人去调查这事儿,你这边继续盯着周家。”
胡军巡点头,又说起何东的进展。
何东放开手脚,也是心思活络的。他让胡军巡帮他弄了新户籍。张博梁的外室,便有了新身份。
那位外室,看似得张博梁宠爱,可在外室眼里,张博梁喜怒无常,心情不好还喜欢打她。她早就有离开的心思,却一直摆脱不得。
她在外面有个相好的,那人诚实可靠,一直想带她走,但是因为身份问题,始终没有机会。
如今何东用新户籍利诱,外室便什么都交代出来。
据说张博梁出事前夜,说自己要去见个人,那一晚的张博梁,兴致很高,直嚷着自己很快就能再进一步。
外室小心翼翼伺候他,给他温酒添菜,生怕他发火。为了哄他开心,不时还恭维几句。
等差不多了,张博梁才起身离开。外室还来不及松口气,张博梁却又急匆匆回来,抬手就给她一巴掌。
外室被打的晕乎,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张博梁却厉声质问,他的扳指在何处。
“扳指?什么扳指?”这时候提起这个,必然是有重要作用的,焦大夫也跟着好奇。
胡军巡继续说,外室被打懵了之后,忙在屋里一阵翻找,这才才枕头旁边找到一枚翡翠扳指。那东西还是张博梁沐浴时候嫌碍手,自己脱下来放在枕头边上的。
张博梁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对外室道歉,只冷哼一声便离开。外室动则被打骂,心里委屈又难受,十分想摆脱这鬼日子。
“何东因为扳指的事,特意来找我,说想看看这扳指有什么特别。但我十分确定,发现尸体的时候,张博梁身上没有什么扳指,章牙婆那里,也没见过扳指。”
“按照你这意思,扳指很有可能被凶手盗走了?”
胡军巡点头,扳指的下落何东还在查,何东既然怀疑赵有德,自然要暗中调查。他特意去查张博梁出事当日去了何处,赵有德又在做什么。
赵有德自然在家里宴客,可他那个远方亲戚却在百珍楼,见了张博梁。
焦大夫顿住,第一次觉得,百珍楼的大火不是意外。
“张博梁与刘方说过什么,可查到了?”
胡军巡摇头,“当日陪酒的女娘都在大火里被烧死了,何东找到个龟公,才从他嘴里知道,当日二人不欢而散,各自回家了。”
事情巧的离谱,刚好他们查到这,人就死了,线索也断了,活着的刘方,嫌疑最大。
“刘方那儿查出点什么?”
胡军巡却摇头,只说何东还在查。
焦大夫得空将消息转达给白墨存,这次他们没在药铺见面,也没在白家见面,而是在大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