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蚕丝如故【完结】
时间:2024-04-03 23:11:15

  他们要的只是钱,其他的不重要。
  朱长岁感觉到荒唐,商贾都是如此么,为了赚钱不顾一切,明知不合法,明知有猫腻,也毫不犹豫钻进去。
  可周岷山等人似乎不这样以为,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错,只恨自己遮掩的不够及时,让葛账房那个老东西发现端倪,留下账册。
  “葛账房的尸体在何处?”
  周岷山这个还真不知道,他一再保证自己不知情,却还是被朱长岁拆穿,最后只得老实交代,他们的确为了找账册,去挖过坟,只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交代出,柳依尘被他们弄去白家,想要拿到账册。只可惜人死了,账册落到人贩子手里,偏偏后来又出事,账册如今下落不明。
  周岷山听着隔壁周老五的惨叫,是真的什么都交代了。他哀求朱长岁,一定要帮帮他,他不想死,他死了,周家就完了,周家出事,朱家也不能善了。
  事情跟朱长岁想的有些出入,却也预料的相似。眼下的朱家,早已被人架在火上烤,而他此时才知道。
  回去的路上,朱火对自家官人很担心,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经过茶摊的时候,朱长岁忽然坐下,要了一壶粗茶。这离距离码头不远,因为连日大雨,河水涨了不少,如今好不容易雨停了,漕运又恢复正常。
  穿着短打的脚夫扛着沙袋来来往往,好不容易歇息了,便到路边的茶摊要一碗粗茶喝,一文钱茶水,足以解渴。
  朱长岁坐在那里,衣着干净贵气,哪怕坐着也腰身挺直,他模样俊俏,神情冰冷,看着便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那些脚夫少不得多瞧他两眼,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觉得这大官人实在奇怪,怎么来喝粗人才喝的茶水。
  朱火紧张的看看周围,时刻留意那些脚夫船工,免得他们冲撞官人。
  良久,朱长岁低头饮一口粗茶,茶叶不知煮了多少回,只残留一些淡淡的茶味,这样粗糙的茶,娇生惯养的贵人能喝下?
  可他不仅喝了,还全喝完了。朱火意外,这茶连他这样的下人都不喝的。
  朱长岁喝完茶,便起身离开。朱火实在忍不住,走远一些才好奇问:“官人为何要在那样的地方喝茶?”
  也不怕被这样粗鄙的事物伤了肠胃?
  朱长岁却道:“我曾经,连这样的茶也是喝不上的。”
  朱火诧异,觉得不可能。朱家言情书网,不是寒门出生,他是朱家家生子,虽然是后来才从老家来开封,伺候朱长岁,却没见朱家沦落到喝不起茶的地步。
  朱长岁没有解释,好些年前,自己被父亲不喜,继母排挤,离家出走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为了养活自己,也曾在码头卖苦力。他想,便是饿死,也不回朱家。
  谁知他身娇肉贵,干了几天就发烧生病,晕倒在路边。
  他被白墨存救起来带回去,那时候的白家,在开封城是富贵的。
  白墨存的父亲是三品大员,父母恩爱,家风良好,对于白墨存带回来的同窗,也是一视同仁的关照。那段日子,他在白家过的很快乐,快乐到希望自己就是白家的孩子。
  可后来,叔父来开封,知道了父亲的所作所为,狠狠训斥父亲,将他寻了回去。再后来,白家出事,他与白墨存渐行渐远。
  不知不觉,二人竟然走到白家门口,白墨存正从外面回来,赵叔第一时间看见他,眼神顿了顿,才告知白墨存。
  白墨存顺着他的话回头,眼神却是空洞的,他轻轻唤一声:“朱少卿?”
  朱长岁踱步上前,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账册的事,十分复杂,白墨存身上有这东西,定然不是意外。
  他思量一路,也没想好如何开口询问。眼下瞧见人,也只问了一句:“去看大夫了?”
  白墨存摇头:“去庙里上香了,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赵叔有点戒备,这人每次上门,都没什么好事。
  朱长岁跟着白墨存进了院子,麦卷月听见赵叔招呼,匆匆忙忙端着茶水出来,好在这次没有手脚忙乱出错。
  麦卷月瞧见朱长岁,显然愣了一下,很快低头下去,紧张的离开。那模样,并不是瞧见好看的男子害羞,反而带着一丝恐惧。
  朱长岁敏锐捕捉到,脑子里想了想,不记得见过这女娘。
  没有柳依尘,也没有茶果子。朱长岁想起这个,有点遗憾,但想起她的死因与来历,又情绪复杂。
  “新来的女娘,没有柳娘子机灵。”
  白墨存没应和,只问他来做什么。
  “只是寻你说说闲话。”
  白墨存笑了:“少卿说笑了,你我之间,哪有什么闲话可叙?”
  这样拒人千里之外,朱长岁心中难免苦涩。“我只是怀念你家女使的茶果子。”
  白墨存见他总是围着柳依尘这个话题不放,忍不住道:“你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旁敲侧击。”
第四十八章 寻马夫人去楼空,好迷信夫人被诈
  朱长岁想问,他知不知道柳依尘的来历与目的,可这话问出来,便少不得要提起背后的周家。
  他想问葛账房留下的账本为何在白墨存手里,可问起来,说不定会听见他不想听的话。
  他自从进入大理寺,断案如神,从不心慈手软。世人叫他玉面判官,他曾经得意自己的铁面无私。
  可眼下,他犹豫了。
  他脑子乱,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看着白墨存,思量许久,最后却道:“你知道我喜甜,嘴又刁钻,你家女使的手艺我真心喜欢。”
  赵叔站在不远处翻个白眼,恰好对上朱火的视线,悻悻然转身忙去,朱火也摸不清头脑。他家官人这是怎么了?
  朱长岁最后什么也没说,仿佛真是遗憾再也吃不着柳依尘的手艺,他这次再没提让白墨存离开的话题,反而提醒白墨存,最近开封不太平,出门注意安全。
  白墨存谢过他,让麦卷月将人送走。麦卷月回来的时候,听见赵叔在数落朱长岁,说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指定没憋好屁。
  麦卷月不敢多话,安静的去扫地。
  胡军巡养了几日,便去了天厩坊,他找了从前的同袍,联系到天厩坊的管事,从他嘴里套出话,几日前,天厩坊的确处理了几匹马,都是品种不好的,拉倒东市卖掉了。
  胡军巡顺着线索一阵查,发现闹事的那匹马出事当日才被人买走。胡军巡想着找上门领马的马行,让人悄悄留意,发现有个马夫失踪了。
  “他是外地来的,我们这一般不用外人,可那人一手养马的功夫,我家掌柜的高兴,就把人留下来了。只是这人干活才几日,人就不见了。好在我们这儿也没财物损失,掌柜的只当白赚了几天人工,不再管这事儿。”
  胡军巡按图索骥,找到牙行。黄牙郎从档案里找出马夫的信息,胡军巡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假户籍你们也敢用?”
  黄牙郎诧异:”怎么会,这户籍上可是有官府的印鉴的,不然您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用这人啊。“
  黄牙郎不明白,这是如何看出此人用的假户籍的?
  外地人要想在本地做事,少不得要通过牙行。牙行会索要他们的户籍凭证,暂时压在牙行,直到他们找到合适的活计,干满三个月,才将户籍凭证返还。
  他们对于户籍凭证,也是能分辨真假的。
  胡军巡嗤笑一声,将户籍翻转过来,照过火光,指着上面的印鉴道:“这人若是一个月前来此,那这印鉴的色泽在火光下,会变成暗红色。你瞧瞧这个,颜色都没变,这不是衙门特制的印泥。”
  黄牙郎吃惊,拿起其他几个户籍凭证在火光下一照,差别立马展现出来。“这.....这大人,我们实在是.....”
  胡军巡倒也不跟他为难,只是拿走了这份凭证离开。线索在这似乎断了,胡军巡觉得遗憾,这背后的人,似乎比周家难对付多了。
  何东为了找扳指,几乎把开封城里的当铺跑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他不甘心,暗中一直盯着刘方。
  甚至为了盯梢,被蚊子咬了满头包,还被狗追过,被乞丐偷过东西。
  等胡军巡再见到他时,何东不仅瘦了一大圈,还黑了一大圈。
  “弟弟这是上码头挣家用去了?”胡军巡打趣。
  何东摇头,却难掩兴奋:“我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刘方的秘密了。”
  胡军巡双眼一亮,就听他道:“人就是赵有德杀的。”
  他如此笃定,让胡军巡十分意外,忙问他可有证据。何东道,证据就在刘方妻子手里。
  据说张博梁死的那天,刘方匆匆回去,身上却占满血。刘方原本悄悄回去,没曾想被他妻子起夜,恰好瞧见。
  他妻子吓了一跳,被刘方捂住嘴,只说自己遭遇抢劫,自己伤了人,好在自己没什么损失。又吩咐妻子,将血衣烧掉,自己着急去洗澡去。
  可刘方的妻子,却将血衣藏了起来,并未烧掉。
  胡军巡疑惑:“这样要命的事,他娘子怎么会告诉你,这不等于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怎么,这夫妻二人有仇?”
  何东摇头:“那倒不是,夫妻二人感情没问题,他妻子就是有点迷信。”
  何东在刘方家外面蹲守了几日,发现他妻子好像初一十五要去上香,便跟着去了寺庙,想旁敲侧击探探口风。他也是蹲了几天没结果,想试试看这样有没有新线索。
  结果那夫人自从丈夫一身血回来,本就吓的要死,偏偏在那之前,她恰好曾经出门算命,说她家要有血光之灾。
  她看着血衣,总觉得不能立马烧掉,这血光之灾定然应验在这。于是藏起血衣,趁着求神拜佛的时候,找人算命,想着这一次是不是有大劫难,又该如何渡过。
  何东在暗处,听见那妇人隐晦的说自家男人带着一身血回来,遇上劫匪之类,就推断是因为此事。又听她说夜里辗转难眠,总是做噩梦,想求大师解卦,看看这劫难是否过去。
  大师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妇人理解为回去宰两只鸡,撒鸡血在门口就能驱邪避凶,于是匆忙回去。
  何东一寻思,便假扮成道士故意从她家门口路过,说见她家乌云盖顶,八成有灾祸。
  妇人本就迷信,又被何东说中家里男人的生辰八字与倒霉的日子,立刻把人迎进去,说了血衣的事。
  “这又如何证明是赵有德杀人?”
  “那妇人说,他男人回去之后好几日,也是夜里梦魇,她听见的梦话,说有人逼他杀人。梦里提及的表叔公,整个开封府,除去赵有德,还能是谁?”
  这层关系胡军巡是知道的,他不理解的是,刘方的夫人,这样简单便全告知何东了?
  这是不是太轻信他人了?
  何东笑了笑,道:“莫要小瞧这些迷信的妇人,她们很容易被人蛊惑,那些假道士假和尚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笃信因果,总害怕上门讨要道士和尚乞丐,就是菩萨假扮的,来考验她们诚心的。我又说出她夫君的难事,她本就慌乱,如何不信?”
第四十九章 岭南客商瓷器铺,梅花巷里新生客
  胡军巡半信半疑,问他血衣在何处,何东却说自己没要。
  “为何不要?”
  何东嗤笑,又不是当场擒住人,一件血衣能证明什么。那东西他就算拿到手,事后刘方否认,他又能如何?
  “就算是你们开封衙门,这血衣若是要当证据,也得当场拿人才有用不是。”
  胡军巡无奈叹息:“看来你跟我一样,也是白忙活一场。”
  何东不认同,他说自己虽然没有拿血衣,却知道了扳指的去向。
  “当真?”
  “扳指就在刘方手里,我跟着他婆娘进门,说要给他驱邪,无意间瞧见了一枚扳指,那东西与外室描述的一致。我便问这扳指的来历,刘方的夫人说是丈夫那天买的,贼人想抢扳指,没成功。”
  胡军巡觉得他这线索找的太顺利了,那玩意儿怎么就正好放在房间里,被他看见。自己若是刘方,真抢走扳指还不赶紧藏起来,怎么会毫无顾忌放在桌上。
  “我起先也这样的想的,于是拿到消息后,并未着急去做什么,而是暗中盯梢,想看看他们是不是演戏给我看。”
  他继续观察了两日,总算被他发现,刘方去了一家瓷器店。
  刘方进门就将扳指戴上,故意在店里走了一圈。干活的伙计瞧见,便从后面请了掌柜的来,掌柜的当即关门谢客,甚至将店里其他客人都请出来。
  “什么瓷器铺子?”
  “祥云东路的祥云瓷器店,店铺不大,生意马马虎虎,看着没什么特色。”
  胡军巡记得,他有段时间负责那条街上的巡视,店铺的展柜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鬓角上有颗带毛的痣,说话是岭南口音。
  他忽然想起,曾经见张博梁进出过那家店。似乎张博梁进去的时候,店老板也闭门谢客。所以,张博梁手里的扳指,跟那家店有关。
  何东继续道:“我查过,那家铺子底子干净,就是岭南来的客商,可我觉得事情一定没有这样简单。”
  这便是他来找胡军巡的原因,有些事,胡军巡的职务更方便查询。
  胡军巡点头应允下来,转头就将这消息告诉焦大夫。焦大夫却告诉他,那家铺子先别查,盯紧刘方才是。
  “这是为何?”
  “你难道没觉得,今儿来看病,身后的影子有点长?”焦大夫笑笑,让他换只手,并吐出舌苔,仔细检查。
  胡军巡没回头,却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神询问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焦大夫让他回去办寇推官的差,但是出力三分就行。他身体刚好没多久,那些人盯着他,定是怕他查出什么。这时候要是表现的太积极,只怕要遭遇危险。
  胡军巡心里不爽,恨不能斩杀那些鼠辈,焦大夫笑:“胡军巡,你这身子刚好,不要着急行房,最近要固本培元,才能来日方长。”
  门外卖草鞋的大娘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胡军巡尴尬,“大夫,你小声点,我不胡乱来便是。”
  “那就好,养好身体,不然家中的娘子,可是要嫌弃的。”焦大夫给他开了药方,让药童去抓药。
  胡军巡拿着药,尴尬的快速离开。焦大夫拿着铜镜照了照街上的行人,果然发现有个瘦小的男人,偷偷跟着胡军巡。
  柳依尘看见白家出来一个女娘,她见过那小娘子,叫麦卷月,曾经来白家求助。
  麦卷月手里提着竹篮子,显然是去外面采买食材。她留心几日,发现货郎再没出现,才安心离开。
  距离百珍楼大火已经过去十日,如今的百珍楼还是一片废墟,楼里的女娘有能耐的已经赎身离开。没能耐的,卖身契被转给了别的青楼,继续接客卖笑。
  柳依尘乔装成脏兮兮的乞丐,七拐八拐,从百珍楼路过之后,才进了梅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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