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蚕丝如故【完结】
时间:2024-04-03 23:11:15

  巷子的隐蔽处,她在门口敲了几下,屋里有人来开门,看见是她,立马将她迎进去。
  柳依尘将新鲜买到的烙饼递给眼前的女娘,女娘高兴的抓了一张饼吃。柳依尘又将买来的药放在矮桌上,拿出药罐清洗,准备生火煎药。
  “七娘姐姐怎么样了?”柳依尘问女娘。
  楚娘年岁比柳依尘大一些,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上,带着一股蜡黄,好在人还是精神的。
  “比前两日好多了,你的药真灵,当初妈妈请的大夫,只说姐姐活不了两日,如今看,姓齐的老色鬼真是个庸医,幸亏他死了,报应。”
  提起齐大夫,楚娘眼里藏不住的恨意,只将嘴里的饼当做仇人,撕个稀烂,放在嘴里狠狠咀嚼,巴不得将仇人咽到肚子里,最后拉出来遗臭万年。
  柳依尘笑笑,一边生火,一边道:“我去打探过,已经找到弄户籍的门路,等弄好户籍,你便带着七娘姐姐离开开封吧。”
  楚娘诧异:“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柳依尘摇头:“不,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先走,等我办完事,就去南边找你们。”
  楚娘放下手里的饼,凑过来道:“那不成,我楚娘虽然沦落烟花之地,却也知道什么叫感恩戴德,你要办什么事儿,定是能用到我的,帮你办完事,咱们再一起走。”
  她眼神坚定,仿佛柳依尘不答应,她就不肯走的模样。柳依尘心里暖,却问她:“那七娘姐姐怎么办,她身子需要静养,你不能不管她的死活吧?”
  楚娘迟疑了,她自己可以为柳依尘赴汤蹈火,却不敢让姐姐没了安稳。
  “我也留下。”七娘从屋里走出来,见着风咳嗽了两声,身子孱弱的很,仿佛风一吹便要晕倒。
  楚娘忙过去将人扶住,七娘却拒绝了:“不用,我比之前好多了。在床上躺着实在难受,不如出来走走。”
  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若不是柳依尘帮忙,她说不定早就死在百珍楼的大火里了。
  街头算命的先生说,她今年能枯木逢春,迎来新生机,她原本只当个念想,没想到如今却成真了。自由的阳光,真好啊。
  “七娘姐姐,你就别跟着胡闹了。”
  七娘笑:“你想救你姑姑,就一定需要我的帮助。”
第五十章 申冤不是申冤,李逵不是李鬼
  柳依尘惊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七娘也不生气她的质疑,只是走到矮凳前坐下,闻着药罐子里的药味,微微皱了皱眉。
  “你见我时,我的确是快不行了,可曾经,我也是百珍楼人人追捧的花魁,红极一时。那时候,开封城里想得我青睐的达官贵人多了去,男人么,为了讨好我,难免糊涂会做一些蠢事,让我知道些不该知道的。”
  七娘提起那些达官贵人,眼里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厌恶与嫌弃。高高在上的人,也不过表面光鲜。骨子里的东西,连下九流的妓女都要嫌弃。
  “我知道你想去找门路申冤,但我劝你歇了心思,你姑姑的案子被人再次翻出来,有问题的就不是你姑姑,而是那些人为了争权夺利,所以抓着你姑姑的事儿不放,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你唯一幸运的是,这事儿现在还没闹出来,你有机会走其他的路子,把人救出来。”
  柳依尘这几日除了找门路给姐妹二人办户籍,也是去打探过,知道开封有个寇推官为人正直又与周家朱家没关系,所以才想接近他,求他的帮助。
  那日被抓进百珍楼,她本来打算等天黑之后逃出去。可偷溜出去之后,她却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便是曾经逼着柳依尘来到开封,去白家偷盗东西的。她一直不知那人是谁,交出去的玉佩也没了下落,她始终记挂这件事,如今看见那个人出现在这,自然要跟上去探听一二。
  她乔装打扮成丫鬟,竖着耳朵偷听,才知那人叫蒲君,在天厩坊干活。他似乎与人接头,说周家已经上钩,朱家必然脱离不掉之类。
  她还想再听明白一些,却差点被发现,还是楚娘救了她,将她带进七娘的屋子,才躲过一劫。
  再后来,百珍楼就被人放火烧了。柳依尘灵光一闪,货郎背后的人不断威胁她,若是忽然传出她的死讯,那么自己就能成为暗处的人,这样岂不是更好调查真相,救出姑姑?
  于是她跟七娘楚娘联手,趁着火灾制造假死一事。死掉的女娘跟柳依尘一样,被人贩子拐卖来的,因为不堪受辱撞墙死了,百珍楼本来准备趁着没人的时候再处理尸体的。
  柳依尘趁机将小印塞在她手里,等到混乱的时候,带着七娘与楚娘逃到梅花巷躲藏。
  这里鱼龙混杂,最好藏匿。
  事情跟她猜想的差不多,白墨存以为她死了,给她发丧,那货郎也曾来门口打探消息,最后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不再盯着白家。
  柳依尘不想把白墨存再卷进这些事儿里来,这才决定自己想法子去救人。
  她如今十分确定,货郎背后的周家,根本没有本事救出她姑姑。而那个蒲君,与周家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熟。
  她曾经以为蒲君与货郎是一伙儿的,但是货郎似乎不认识蒲君,周家的人也不认识。
  里面疑点重重,柳依尘没法继续追究,她思来想去,还是想找靠谱的官员求助。
  七娘的话,跟状师郑立秋说的一模一样,柳依尘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些事情上,见识浅薄了。
  她无法明白,明明只是普通的杀人案件,为何会牵扯到政治斗争。这样的撕扯,又有何意义。
  七娘叹息,为她解释:“这就好比两军对垒,你姑姑算是其中一个军事要地,有人想你姑姑死,必然有人想你姑姑活。盼她活的人赢了,那他们权利就会扩大。相对的,希望你姑姑死的那一方,权利会被碾压。”
  七娘甚至探听过她姑姑当年的案子判决,得知是王党留她姑姑一条生路,便知道柳依尘该去找谁。
  “你想找的寇推官,虽然有几分本事,却是个不站队的,未必斗得过旧党的势力。如今太皇太后召回司马相公,旧党一派的势力,已然壮大。王相公回不来,朝廷的新党却还在,新党为了自己的权势,必然不会看你姑姑死,所以,你最先找的人,不是寇推官,而是宋启智,他是大理寺卿,也是新党的核心人物之一,又掌管刑罚,找他,你姑姑才有机会活。”
  柳依尘惊讶的看着七娘,难以想象,这娇弱的小娘子,怎么会懂这么多朝堂上的事。
  楚娘笑:“你怕是不知,七娘姐姐好读书,最爱史书,朝堂的局势,她看的明白。可惜.....”
  可惜再明白,也要被身份囚困,一辈子抬不起头。
  柳依尘道:“谢谢姐姐提点,姐姐大智慧,出淤泥而不染,日后定能过上好日子。”
  七娘却早已不在意这些世俗想法:“一人之力,能做的太有限了,你若是想救人,必须要帮手才行。”
  柳依尘却为难,她在开封举目无亲,白墨存那里,她又不敢去,找谁相助?
  七娘看一眼楚娘,楚娘掏出一块手帕给她:“你拿着这个去东街广源绣坊,老板娘见到这个,会帮你见到宋寺卿的。”
  白墨存听焦大夫提起祥云瓷器铺,愣了稍许,“岭南口音?”
  “是,你知道?”
  “你让胡军巡去查查兵部尚书陆纯直,吏部尚书韩立,这二人都是岭南出身。”
  “只凭这个,就查他们二人?”焦大夫不明所以。
  白墨存拿着手里的芭蕉扇扇着凉风,解释道:“当年兵部的粮草延迟十日才到,我一直纠结于此,想知道为何会慢。后来发现,本该去永安的粮草,有一部分悄无声息去了岭南。”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焦大夫惊异,若早知如此,不早就查那几人了么?
  白墨存却摇头:“去岭南,又不代表就是这二人做的。毕竟几年前,他们的手还没这么长。而且那件事之后,他们沉寂了好长时间,如今瞧着,只怕是又缺钱了,才故技重施,用这旧法子捞钱。”
  焦大夫嗤笑:“自古打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看这帮文官办事儿,也是没钱难让鬼推磨啊。”
  白墨存跟着笑笑,让他提醒胡军巡,朱长岁很快就会查到借条的事儿了。那东西经不得查,朱长岁不是傻子,必然会找到胡军巡。
  “他会受点苦,你让他做好准备。”
第五十一章 悠闲自在惹人羡,一字一句巧攻心
  何东如今在兵部,就是人憎狗嫌,却谁都不敢惹的麻烦。是以无人命他做事,也无人敢与他多言。
  他每日到兵部走一圈,便提前归去,看得一起干活的同僚们,竟然有些许羡慕。
  “你说何东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挺悠哉。白拿俸禄不说,还不用干活。”一人吃着茶点,不无羡慕。
  “有本事你也去大理寺告状,逮着个高官一通状告,保管你比他还自在。”另一人嘲笑他。
  那人悻悻然摇头,这可不行,何东别看眼前逍遥自在,可得罪上司,这往后的日子,只怕再无前途可言。
  坐在一旁的蒙刃闻言,悄然起身,将吃干净的食盒收拾好,出了屋子。
  有人瞧见他,与他打招呼,问他去何处,他笑着说去方便一下,那人便没再追问。等人走远,才想起茅房不在那边。
  这个蒙刃,又迷路了?
  蒙刃加快脚步,趁着无人注意,钻进了赵有德的屋子。
  何东离开兵部衙门,才走出没多远,便被人叫住。
  来人是个长随,何东觉得有点眼熟。“你是.....”
  “小人是朱少卿的长随,我家官人有事相谈,不知何大官人,能否移步?”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火姿态做足,何东纵然心里有疑虑,也得去会一会朱长岁。
  朱长岁并没有在多么繁华的地方请吃饭,相反,何东被请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食店。七拐八拐进了巷子,才寻到一家王记食铺。
  铺子里飘出一股肉香,路人老远就闻见,双腿不自觉闻着香味来,先何东一步进门,询问店家在做什么好吃的。
  何东跟在朱火后面,穿过大厅,进了一间小包间。这位置临河,能瞧见河边穿行而过的小舟。
  不远处,甚至有老翁坐在河边垂钓。
  “朱少卿这是......”
  朱长岁正在制茶,何东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做最后一步,用茶膏在茶面上作画。何东坐下来,眼前便多了一杯制好的茶。
  茶碗里亭台楼阁,惟妙惟肖。何东一寒门子弟,难得见识这样高超的手艺,惊喜之余又在心中感叹,也只得这些勋贵人家,才有闲情逸致做风雅之事。
  朱长岁见他不喝,也不催促,只是再次给自己制茶,何东见状,这才品味一口,入口茶香,唇齿间令人陶醉。
  “何兄近来如何?”
  他这一发问,让何东有些踟蹰。何东可不觉得,朱长岁是真的来问候自己过的如何。他不早不晚过来,莫非查到什么?
  何东笑笑,将戒备藏在心里。“得罪了朱家,何某人能好到哪里去?”
  朱火闻言,将门关上,安静守在门口,防止旁人靠近。
  朱长岁并不生气,神情淡淡的,却没有审案子时候的严肃威压。“在状告之前,何兄的处境,不也没好到哪里去么?”
  何东喝完茶,继续笑,有点无赖的模样。“朱少卿所言甚是,你我也不是故交好友,何某高攀不上,您寻我何事,不妨直说。”
  朱长岁给自己的茶画好最后一笔,一朵牡丹开的富贵吉祥。他道:“我闲来无事,将东兴楼的案卷查看一番,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东兴楼的掌柜,居然会欠账房的钱,你说奇不奇怪??”
  何东心里咯噔,知道他这是查到债条的事儿了。他盘算过这个,也不是很害怕,“朱少卿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朱长岁看着他,何东不让自己逃避显心虚。四目相对,竟然有势均力敌的效果。朱长岁微微诧异,这个何东,比自己想的要厉害。
  “倒也没什么,这件事东兴楼的确有问题,我也不为他辩解,可这债条不是他的手笔,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今日来,不过想请何兄如实告知,让您伪造债条的,可是胡军巡?”
  何东差点坐不住,他是如何查到的。不应该,自己处理的很小心,朱长岁不可能查到是他们的手笔。
  “何兄是不是觉得,我不可能查到你身上?”朱长岁轻笑出声,眼里的冷光却不让人省心。
  “其实也很简单,你用来造假的纸,是朝廷专供。不同的衙门,虽然都是上面供应的纸张,可每个衙门用的纸,是有不起眼的暗纹的。就比如说开封衙门,他们的纸虽然也是湖州宣,但是右下角会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唯有在火光下细看才能发现。你说 ,东兴楼的掌柜跟账房,上哪里去用开封衙门专供的纸张?”
  何东觉得他在诈自己,他做官这么久,只知道这些纸可以判断出产地,不知道不同衙门之间,还有标记,那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绝不可能。
  朱长岁又道:“何兄不信也没关系,但何兄再是能模仿笔迹,大约也模仿不出一个手抖之人的字迹才是。”
  何东惊异,就听他道,东兴楼掌柜患有手抖的毛病,已经一年有余,早就不自己写字,而是交给手里的学徒写。就算自己写了,也因为手抖,那字迹少不得会有颤抖的痕迹。
  然而到这里,何东还是不肯认。这能说明什么,哪里能证明债条出自他手。
  捉贼拿藏,只要他不认,朱长岁又能如何?
  “何兄自然可以不认,我也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东西是你伪造的,不过我有些疑惑,想问问何兄。”
  “什么疑惑?”
  “何兄与胡军巡关系这般好么,好到你一出事,他便送上门相助,并且给了你这么好一个主意?”
  这是攻心之举,挑拨离间,何东不以为然,却还是谨慎的笑:“朱少卿这等言情书网,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不理解我们这些人之间的友谊也是正常。但你怀疑我们联合造假,未免过分了些。”
  “哦?那胡军巡可曾告知你,他曾经勒索东兴楼,结果被东兴楼拒绝,所以怀恨在心?”
  何东还是微笑不语,但心里已经有些动摇,毕竟胡军巡一直以来的姿态,便是无条件帮助他,从没泄露过自己与东兴楼的私仇。
  “他又是否曾告知你,他借着东兴楼的事儿,从周家拿走一百两银子,答应替周家处理掉那个樱桃贩子?”
  何东再也绷不住,不可思议看着朱长岁。
  朱长岁淡定道笑笑,端起茶盏饮茶,让他消化这消息。
第五十二章 人心难测生裂痕,军巡被抓卸兵刃
  何东想起,胡军巡找到自己,让他模仿字迹,却没说是东兴楼掌柜的笔迹。后来,东兴楼掌柜自杀身亡,认下这桩案子,他也没想起有什么不对。
  如今被朱长岁提醒,他总算意识到问题。胡军巡一开始就让自己模仿掌柜的笔迹,他一开始就是冲着掌柜的去的,要不是掌柜的手抖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可能在这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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