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问江倾阳和当事人是如何认识又是如何成为的朋友，这在江秉看来都并不重要。
儿子有他自己的是非衡量体系与价值判断。
他信任他的体系和判断。
早年间爱人带着他满世界游访的经历让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得以见证这个世界的多样，因此江秉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活得通透又潇洒，是那种“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留天真”的典范。
但现在看来，儿子好像还只停留在那些分句的后半段。
但江秉仍然微笑地看着他，甚至笑意更甚。
他很乐意自己的儿子出挑得更像他妈妈一些，无论容貌还是品格。这样的认知让他心底涌出一种欣慰的柔软。
但在江倾阳刺刺不休还在试图与他论证同性恋的合理性时，江秉最终还是打断了儿子这种妄图说教舆论的天真举措。
他当然会帮他。
只是他会用成年人更为简单直接的办法——花钱撤掉那些文章。
至于儿子又问起为何与之前处理他的那件事方式不同时，江秉也并没有给他解释太多。
如果可能，他还是希望他永远不必了解这些。
可是就在江秉拨过去电话表明意图时，对方却在焦头烂额中告诉他们，此事已经在开始压了。
以比花钱更快的速度。
......
“我爸说这种事儿属于花边新闻，给点钱就能压下去。但是他联系那些媒体的时候，那个叔叔说已经有人在让那些媒体删新闻了。”一番话讲到最后，江倾阳说道。
秦逸没事，向菀对这背后纷然杂陈的隐因便不再有任何探究的兴趣和动力。
她脱力地靠在更衣室门口的墙壁上。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在江倾阳觉察她似乎不对劲而要开口问询之前。
向菀握着电话再次出了声，但她也只是对他说：“江倾阳，我想吃酸奶冰了。”
第73章 旁观者
再一次开学, 已是他们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年。
决定学摄影之后，向菀倚仗着文化课分数不算差，升入高三后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准备作品集以及备战艺考上。
她在美院附近报了一个培训班，恶补美术和一些综合文常。
文常方面还算容易, 美术上她基础薄弱, 学起来就要吃力一些了。
江倾阳那段时间常常请假并且次数越来越频繁, 向菀以为他也是在忙自己艺考的相关事宜, 高三大家时间都紧迫, 因此她也没有麻烦江倾阳在这件事情上再帮忙。
好在培训班老师十分尽责，私下里还会根据她的情况推荐一些契合的专项练习，加之摄影相关的绘图更多考核的是影像意识，对技法要求不算太苛刻。
向菀一周上四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半, 白天还是照常去学校里上学。
慢慢练下来, 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水平在不断地提高。
文理分科后，虽然学的东西已经不同也不在一个班级, 但徐妍仍然经常趁着下课的时间跑到楼上来找向菀，一起去个洗手间或者去小卖铺买点零食充充饥，期间再相互吐槽一下永远写不完的卷子和刚买没多久就用空掉的签字笔。
辰邶高三的晚自习并非强制参加。向菀不去上培训班的那些时间里, 她们放了学也会约着一起留校上晚自习。
晚自习的大课间，她们也常常会手挽手去操场上散散步、休息休息疲累的大脑和眼睛。
就在开学后不久的某天晚自习课间，徐妍同她分享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她和周衡在一起了。前不久的事情。
事实上, 徐妍很早就想与她讲了，在刚刚返回伶北的时候，在她还没和周衡在一起之前。可是在她还没梳理好自己的少女心事时, 向菀就出了那样的事故。
徐妍一度很担心向菀会因此受挫而萎靡不振，起初去医院看她的那几次, 徐妍怕她触景伤怀都不敢提太多过去的事情，好在向菀似乎看得很开，后来甚至还会反过来宽慰徐妍。
那天伶北又是一个大雾霾天，晚上星星月亮都看不到，每天更新 Q群午2④久0吧192，可看最新完结肉文昏暗的操场上零星有一些在跑步锻炼身体的学生。
徐妍挽着向菀的臂弯、在操场最外侧的跑道上慢慢地走，试图完整复刻她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
“其实我之前就有一点点喜欢他，但是车票钱丢了的那个晚上在教室里和小亮对峙，他说他信小亮，那个时候我真的超级委屈，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当时就觉得不要喜欢他了！反正也快离开那儿了。
“结果晚上他又冒着大雨去翻垃圾桶帮我找线索，后来又因为调监控被黄主任罚站，我就根本放不下他了。
“从陵城走的那天，我就把我手机啊还有充电器，都偷偷塞他书包里了。回来之后就顺理成章跟他联系让他好好替我保管~
“周衡这个人就是个闷葫芦，我问他他还死不承认，哼，他就是喜欢我的！反正后来就是各种死缠烂打啦他就终于松口了！”
......
徐妍讲起这段回忆时每段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
她当时脸上洋溢的快乐和幸福是这样的具象，所以向菀并没有说出发生在那天雨夜里的真实实情，而在徐妍后来说要她先替自己保密否则让她妈妈知道了她一定要死翘翘的时候，向菀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好，放心好啦。”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在那之后的第三周，就让徐妍妈妈发现了这件事。
那天是周末，萧一航照例去徐妍家里蹭饭，俩人在书房学习时，徐妍反常地对手机的过度关注让萧一航先发现了端倪。
徐妍起初并不想承认，但在萧一航几次三番贱兮兮的挑衅之下，徐妍还是选择了坦陈。
讲起与周衡的点滴她无异是甜蜜而投入的，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萧一航早已不再挂笑的嘴角，以及出现在他们身后、过来给两人送水果的妈妈。
事情走向也急转直下。
徐母轰走了萧一航，然后母女俩大吵了一架，在那过程中徐母把她的手机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第二天，她就去注销了徐妍的电话卡，此后开始每天上下学亲自接送，连午饭时分也不放过。
这样有些极端的管控、甚至可以说是监视的行径，让徐妍压力倍增，她的成绩在三天后那一场月考里下降了不少。
而这似乎更成为了争吵之时徐母的有力证词。
向菀、江倾阳，很快大家也都知道了此事。
在某一天徐母因为公事冲突难得没有中午再赶来学校看着徐妍，那天中午几个人决定一起在教学楼的沙发角来解决他们的午饭。
向菀和江倾阳去打包盒饭。
萧一航立在沙发边，看着徐妍从口袋里摸出从同桌那儿借来的手机，见缝插针地又开始给周衡发短讯时。
一股无名气恼再次席卷他心头。
坦白讲，萧一航都快忘了周衡的模样，他依稀记得是个还算周正的长相，好像还挺文气绅士。
但当徐妍说出她跟那家伙在一起了，萧一航再去翻他们离开前拍的大合照，那张其实挑不出太多毛病的脸却让他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他觉得徐妍瞎了眼，那天被轰回家后他本意是想关心一下徐妍情况，结果接通电话没说几句气恼上头的他就在电话这端质问：
“不是你俩发小这么帅你看上了周衡？！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你！你看上江倾阳我都没这么生气！”
徐妍觉得萧一航简直不可理喻，也在气头上的她扬声骂了一句“萧一航你有病吧！”就掐断了电话。
那天之后俩人就憋着股气谁也不搭理谁。
现在萧一航在她身边坐下，徐妍就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故意跟他拉开些距离。
萧一航对她这种划清界限的行为更是气得不行，他架起胳膊就是一句：“你就这么想他？这发了消息也没见秒回你啊？”
徐妍不搭理他，只是伸出手再次翻看了一眼扣在桌面的手机。周衡的确还没回复她。
“说不定忙着学习呢。”徐妍嘟囔一句，“谁像你天天不学无术。”
萧一航冷哼，“那你可悠着点，早恋影响学习，别到时候人家考上了清北你——”
这话戳到了徐妍的敏感处，她最近因为成绩的波动已经被她妈连续训斥了很多个晚上，徐妍偏着身子把头埋在桌子上，“那也不用你管！”
萧一航何尝不知道下降的成绩让她一直焦虑难安，而徐妍再次抬头时微红的眼眶更是让他想给自己两下子。
徐妍抬头是因为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萧一航看着徐妍一瞬变开心的表情，还有她飞快游走在键盘上打着字的手指，他再次开口的声音是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的低沉失意，
“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徐妍没有搭理他，她可能是在生气故意不想理他，又或者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与周衡的甜蜜往来之中。
萧一航不知道，但他在这一刻仍然本能地希望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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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徐妍开启了与父母的一场漫长而无声的角力。时机不是那么合适，她也并不那么在理，但她开始了。
哪怕成年之后再去回看多少都会觉得自己不够成熟缺乏理智，但眼下她觉得自己没错，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且她知道，她成绩的波动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
谁的成绩没有波动过？知识点她都已经掌握，只要在下一次考试中重新考好就可以了。
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在新一次来临的大考中徐妍仍然没能考出理想的成绩，她刚刚扬起的反抗旗帜也因为这一场不佳的发挥而被母亲拦腰斩断。
母女俩仍旧争吵不休，徐妍人也变得越来越紧绷，白天在学校里鲜少再活蹦乱跳。
萧一航担心徐母发火，放了学就又开始涎皮赖脸地往徐妍家里跑。
而徐妍无论是饭桌还是复习时的沉默和死气沉沉也终于让萧一航打出了给周衡的第一通电话。
他在电话里简要说明来意，然后恳请周衡能来一趟伶北，他会帮他解决好往来的一切机票路资。
周衡却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拒绝了他，他推优竞赛的加分落空，势必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应试考试上，但他也没有解释过多，只是在萧一航仍然在浪费时间试图说服他时补了一句：
“我没有任性的资本。”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她！”萧一航突然吼了出来。
电话那端沉默了，萧一航也噤了声。
自己在迁怒，萧一航明白，冷静下来后，他握着手机有些颓败地垂下头，嗓音沙哑却还是极尽平和地说：
“对不起，我态度不太好。那等你空下来的时候来可以吗？我给你买好机票，就呆一会儿，不会耽误太久。”
周衡没再说什么，沉吟了片刻他道：“下周六吧，月假那天，我过来。”
“好，那你把证件号报给我，我——”
“我自己买票就好了，陵城没有机场。”
“嶂州有，你打车到嶂州，再坐飞机过来。我帮你约好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能把你路上的时间省下来，还能多陪她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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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母对徐妍的管控越来越严格，周六的时候，萧一航扯了个慌说他试卷落在学校里了，正好徐妍也学了一上午了，想让徐妍陪他去学校拿一下，权当是午间休息了。
他说话时还是那副嘻嘻哈哈二不挂五的样子，徐母不疑有他，问了句要不要她开车带他们去，得到否定回答后也只是摆摆手就放了人。
徐母送他们下楼，坐进的士车里，萧一航报了学校的位置。
然而车子却在开出两条街后，往东边机场的方向去了。
徐妍坐上车就靠在后座的车玻璃上，一路上她视线都望着窗外，车子走的线路不对却并没有发现。
这样木然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车子再次停稳——路边的行道树旁出现周衡的身影。
萧一航曾经设想过很多徐妍恋爱后的样子。
平时常和他打球的那帮兄弟中有不少谈了恋爱的，每每有女孩来球场给自己对象送水时，萧一航总要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地在旁边调侃一通。
而当看到那些女孩被他们这帮人说得脸色绯红羞人答答时，萧一航也会在心里想，总有一天他和徐妍也会成为这些恶臭小情侣们中的一员，他却觉得徐妍一定不会是那副样子，她要是被这么调侃肯定一早就要撸起袖子来跟人干仗了。
现在他知道了，徐妍也并没有例外，她也会害羞，也会不好意思，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同样会变得扭捏而娇气。
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窥见的徐妍这样甜蜜而少女的一面。
萧一航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远处挡风玻璃外，徐妍低垂着脑袋一直在抹眼泪，而周衡低头不知与她说了什么，下一秒徐妍就抱紧他娇俏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