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涕为笑。
两侧的的士车窗都大敞着，萧一航想，大概是穿堂风的缘故吧。
十月的伶北，天气已经这样凉了。
第74章 最厉害
联考过后, 徐母又给徐妍安排了各科的家教。
中午在食堂碰到，萧一航与向菀在吃饭时也聊起了此事。
向菀知道徐妍的问题根本不在知识点的掌握或者解题能力上，徐母这样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方式也很可能会带来相反的效果。
于是在一顿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向菀说：“我陪徐妍住宿吧。”
萧一航知道向菀在校外还有自己的艺考要忙, 他即便十分忧心徐妍的状态, 也不想向菀为此分神太多。
“你不是还有艺考培训吗？”
“文常那些已经掌握得很好了, 摄影理论的东西我在学校也一样可以看的, 至于绘图方面......我感觉辅导班老师也帮不了太多, 还是要靠我自己多练。”
向菀回答得恳诚而详细，萧一航就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晚上回家后给又请假了的江倾阳打了通电话“点水”，他把白日里向菀同他说过的备考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江倾阳，末了了说：
“向菀绘图可能掌握得不太理想、机构的老师水平又一般, 你要不要帮帮她？”
江倾阳那会儿刚出廊桥没多久, 挂了萧一航的电话后，他打给向菀培训班的老师, 老师照例把向菀的练习情况说与了他听，大抵还是向菀最近进步很快，江倾阳托他给的那几本教辅书与技巧总结, 他也都有转交。
再次挂断后，江倾阳握着手机苦笑两声。
不知道这位老师要是知道向菀私下里拿他“教学水平不佳”来当借口，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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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说服徐母让徐妍住宿的过程却并不顺利, 向菀先后游说了三次，期间萧一航还去找了徐父进行交涉，最后徐母总算是松了口, 同意让徐妍先住一个月试试看。
住宿后，向菀只字没提成绩的事儿, 两人白天还是各学各个的，只是一直督促要规律三餐的人变成了向菀。晚自习的大课间，当徐妍因为焦虑或烦乱不想活动时，向菀也会强制性地带她去操场上散步和放松。
一切和她们从前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向菀也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但很神奇的，徐妍在这个过程里好像真的就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期间也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起因是萧一航某天放学时给了向菀一个笔记本，里边密密麻麻写了一堆的理科知识点，其中不乏重难点题型。
他倒是也坦白，说这是徐妍这两次考试错得多的地方，想让向菀帮忙转交，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向菀和徐妍说这是他给的，因为他俩还在冷战。
向菀本想说什么的，只是拿过来本子后随意翻看了眼，她就不再多言语了，点点头应了下来。
晚自习课间，向菀把笔记本交到徐妍手上时，徐妍有点纳闷地问了句：“谁给的？”
向菀摇摇头：“他不让说。”
可是当徐妍也随意翻开到笔记本的某一页——那满篇的熟悉字体，除了那个二百五，谁还能写出这等狗爬的丑字。
徐妍合上本子抬起头，撞上向菀的眼睛，两个女孩就忍不住都笑了。
笑完向菀不忘小小声补一句：“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然后两人再次开怀大笑。
这样放松的笑意一直持续到她们去压操场。徐妍挽着向菀的臂弯感慨，说羡慕她的好心态，说菀宝你的成绩就从来没有过大幅度的波动。
向菀朝她笑笑。
她没办法和徐妍说，那是因为她不够在乎。
眼下她也并不想把话题过多地牵动到自己身上，向菀于是再次开口：“你的成绩以前也很稳定啊，而且是排名一直都很靠前的稳定。”
两个人沿着操场外围慢慢地走，向菀同徐妍一科一科地剖析她的成绩，徐妍的成绩不是某一两科有失水准，是全面大幅度地跳水。
剖析完了向菀直白地表示，说她屡屡发挥失常就是真的太想证明自己了。
当试卷的分数被赋予了太多课业以外的东西，面对考试的心态又怎么可能做到绝对地坦然纯粹。
徐妍被说中后脑袋一歪靠在向菀肩膀，之前和妈妈吵架那一箩筐的事情就这样一股脑地全倾倒了出来，最后吐吐舌：
“菀宝你真厉害，一点就中。”
两个人这时已经绕到靠近教学楼的地方了，旁边一盏路灯在夜幕中打下一束橙色的伞，向菀就在那把大伞下揉揉徐妍的短发，笑笑说：
“因为我以前也这样，欲速则不达呀。”
徐妍轻轻蹙了下眉，在她们共同度过的时间里，徐妍并不曾见过向菀对何事何物汲汲营营过。
她希望了解向菀的过去，但不是以向菀再次忆起伤心事为代价。
所以徐妍最终没有问。
而那段已经成为回忆的往事，向菀也已经不打算再对任何人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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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时候，向菀去参加了复试。
“人的记忆是会慢慢模糊乃至出现偏差的，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我的镜头能记录下曾经那些美好的瞬间。”作品集的最后，她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她没有在自我介绍中提及自己学舞的经历，但面试官中一位私下喜欢看各种舞台剧的老师认出了她。
在得知向菀受伤无法再登上舞台时，他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向菀于是开口解释：“不是的。我其实并不喜欢站在台前，比起做镜头里的人，在镜头外的观察和记录让我感觉更轻松和自在，也是我觉得很有意义的事。”
但这并不是一番聪明的回答，尤其在诸位考官已经得知她曾经学舞多年、如今又学舞无望的的语境下。
就更像是一种漂亮的说辞了。
一位考官甚至在面试结束后，直白地问她是否愿意去试试影视表演或播音主持，学舞生涯给她留下的这副姣好气质足够她在一众面试者中占得多一份胜机。
向菀这下知道面试官的确是没把她最后那一番话当真了，她礼貌说谢谢，然后再次阐明了自己想学摄影的决心。
虽然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用。
总之，她的艺考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无论结果如何，她扪心自问已经尽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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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摄影艺考还没有改革，伶北这边的高校，摄影类别整体的时间都比美术联考要早一些。
复试结果出来的那天，向菀和江倾阳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背书。
两个人还是买了两份炒酸奶，然后站在楼梯拐角那里的木飘窗旁。
江倾阳把笔电从包里拿出来放在飘窗台子上，等电脑开机的时候，向菀问他的艺考准备得如何了，问完自己又嘀嘀咕咕接着说了句：“不用问，肯定没问题。”
江倾阳当时正往电脑里输着向菀的准考证号，用玩笑的语气问她：
“那我要是没考上呢？”
“陪你重新考啊。”向菀舔着勺子几乎是立刻答。
“那要是一直考不上呢？”
“一直陪你重新考啊。”
“如果永远也考不上了呢？”
向菀把叉子啪嗒一声戳在纸碗里，江倾阳刚想讨饶，就听到向菀吞咽完嘴里的食物后，用一种分外笃定到近乎是义正辞严的口吻说：
“江倾阳不会考不上，江倾阳是最厉害的。”
在那一个瞬间里，江倾阳鼻腔一酸，他将头撇向了一旁。
“怎么了？该不会我没考上吧？”注意到他动作，向菀歪一歪肩膀凑过来问。
江倾阳把电脑转向她，再开口已经是十分欢快的语气，“锵锵~恭喜向菀同学，人生开启新篇章！”
屏幕上是她的复试成绩，虽然排名并不靠前，但总归算是拿到了踏进新世界的入场券。
向菀笑了笑，轻轻拍了他一下，“讨厌，又唬人。”
江倾阳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他也没解释或者再说什么，合上电脑塞进书包里，“走吧，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他们又去了少年宫附近的那家私房菜。
相识迂久，他们已经在一起吃过很多很多顿的饭，伶北好吃的餐厅几乎快要吃遍了，但向菀还是最喜欢他们第一次吃饭的这里。
冬天小店挂上了那种保温用的厚厚的透明塑料帘子，帘子上贴了红色的福字，一走一过掀帘子撂帘子的声音向菀很喜欢听，再配上店里热气腾腾的饭香，很有人间烟火气的味道。
那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江倾阳把拖了向菀很久的那个礼物递给了她。
一个A4纸那么大的四方形盒子，盖子上印着的就是向菀之前看到的那幅画。
向菀打开来看，竟然是一盒定制的拼图。
小的时候父母为了培养向菀安静的性格，曾经给她买过很多各种图案的拼图，但向菀一直都静不下心来拼，后来在舞校的那几年没什么朋友，她才开始渐渐喜欢上拼拼图——这种一个人的活动。
之前几个人聚餐聊天，徐妍问起过向菀平时一个人的时候都有什么爱好、喜欢做些什么，向菀就说了拼拼图。
但其实升入辰邶以后，她已经很久没再拼过了。
江倾阳把那幅画做成了拼图，大概是定制的模具，拼图碎片的大小比寻常的要小上很多，密密扎扎得塞了一整盒。
“多少片的呀？”向菀略感惊奇地睁大眼睛。
江倾阳没答，只是笑一笑对她说：“等你高考完拼拼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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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临近的那段时间，向菀妈妈也返回了伶北。
像所有担忧孩子身体的父母一样，她每天晚上雷打不动要叮嘱向菀喝一杯热牛奶。
晚上向菀照例喝了奶、刷了两套卷子后去冲了个澡，用毛巾裹住头发等发尾稍微干一些的时候，她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台上，打开那幅拼图拼了一会儿。
最悬的艺考通过后，文化课方面对她来说就不算多大的障碍了。
徐妍的成绩也在一模之后就稳定了下来，成绩为大，徐母也不再逼迫她。
家里睡起来总归要比宿舍舒服的，徐妍和向菀就陆续都退掉了学校的住宿。
在最后备战高考的那一段时间，向菀晚上学累了就会去飘窗上拼上一小会儿，全当是换脑子了。
等到距离高考还有两周的时候，她已经把拼图完全拼好了。
拼图呈现的画面里，她穿着父亲留给她的那条白裙子，内容变化不大，只是笔触与她之前看到的那张画有所不同，会更粗犷一些。
大概是他补充背景时重新换了风格？
向菀随意地思索着，然后抬手轻轻摸了摸。拼图表面有一层光膜，所以摸起来滑滑的。
她发觉自己如今再忆起沉疴旧事，内心远比她想象中平和宁静。
或许时间抹不平的伤痛，新的人和事可以做到。
第75章 最好
高考考场的地点是随机分配的, 辰邶的学生有一部分不在本校考。
向菀看了眼自己的考场，伶北一中。她拿着印有考场座次的纸条问江倾阳：“你在一中考吗？”
江倾阳看着她，摇了摇头。
向菀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懊恼，这样重要的场合, 她到底还是希望能和他一起迈进考场的。
向菀垂着脑袋, 指尖把玩了几下那张纸条, 然后忽然就像安慰好自己一样, 又抬起眼睛笑眯眯地看他：
“没事, 那我考完来找你好啦，反正也就两天嘛。”
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江倾阳有些异样的沉默，她甚至都忘了问他的考场。
反正辰邶的学生不在一中，就是在本校考, 她从未去想过第三种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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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每年高考那两天都得下雨, 他们那年也不例外。
小雨不大，却绵绵到第二天下午仍旧没断。
向菀让的士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撑伞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碰到一个熟人。
打招呼的间隙，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
然后就发现江倾阳竟然就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旁。
对上向菀诧异的视线, 江倾阳不太正经地对着她笑：“要不要抱抱我给你个鼓励？”
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家长考生，向菀当即蹙起眉摇头：“不要。”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又催他，“你赶紧过去吧！一会儿来不及了。”
说完便如同他们每一次短暂分开时的那般, 快速朝他摆摆手，然后撑着伞，转身汇入了进入一中校门的考生人流。
她没有回头。
......
